摘要：可是我也担心贸然进言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愿意用血肉之躯，护夫人安宁。」

莫夫人沉默许久。

抿着嘴看向我。

「你是如何得知？」

我知道，单看这一面，我及时出现阻止了即将行凶的两人。

一方面可能是我见义勇为。

可另一方面来说，也可能是舍小保大。

对于这些深居官场名利的人来说，多一分小心总是好的。

「因为我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您曾救过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受伤。

可是我也担心贸然进言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愿意用血肉之躯，护夫人安宁。」

这话半真半假。

而这种真假参半的话，才是最让人不能拿捏的。

毕竟我敢笃定，莫夫人早就知道了真相。

否则也不会亲自来找我。

在面对自己的心爱的女儿时，亦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有心了，你想要什么？」

莫夫人看我许久，最后摆摆手。

我知道，她这是信了。

「我什么都不敢要，当初夫人救下我的性命，已经是没齿难忘的恩情。

救命之恩，我做的这点小事，怎能相抵。」

与其说出自己只是不愿她受伤的所谓假话。

还不如将一切归咎到救命之恩身上。

这样也更合理一些。

「嗯……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妹妹？」

她重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开口。

似乎就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可也是这句话让我笃定。

他一定是将我调查了一番。

「是……」

我抬头看向她，眼中含泪：

「不过我的妹妹已经死了。」

「在新婚之夜，她的丈夫被隔壁屠夫杀了。」

「妹妹为了报仇，与屠夫同归于尽。」

莫夫人的手一顿。

神色复杂。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死在了那屠夫的刀下。」

「我的心再没有归处，甚至想过一死了之，陪妹妹下去。」

「但是我想起您，想起当初的救命之恩。」

「妹妹曾经说过，这辈子他最感激的人就是您。

如果有机会，能侍奉为您，尽犬马之劳，也是开心的。」

我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闷闷的声响传到整个房间。

「我没能保护好妹妹，但现在我至少能保护一次您。」

「如今我也算是了了她的遗憾，下去见妹妹，也不会抬不起头了。」

我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两行浊泪自眼中夺眶而出。

就连莫夫人端茶的手都一顿。

我说的自然是实话。

只不过是隐藏了最后我见到妹妹的事情。

我知道，就算我极力隐瞒。

可始终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踪迹完全抹除。

只要这些上位的人愿意，总能调查出一二。

与其隐瞒，不如全盘托出。

博一次机会。

博一个以此换取信任的机会。

果然，自上次之后，莫夫人不再找我了。

但也没有找蔺轩。

似乎这件事就此过去。

而我直接获得了整个厨房的使用权。

也获得了可以随意进出府门的资格。

看来她相信我说的话了。

既如此，我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下毒，我几乎是没有机会。

但是如果利用食物的相生相克，我想定有奇效。

鸡肉和芹菜，鱼肉和甘草，鹅肉与鸡蛋。

亦或者洋葱豆腐，晚点奉上蜂蜜茶。

只每日多加一分。

而这几样，刚好是夫人不吃的。

渐渐的，两人身体开始出现问题。

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可夫人请来的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以为是在外劳累太久，水土不服。

便都建议静养休息。

而我自然乐见其成。

只不过这样下去实在太慢了。

可能他们还没死，我就先被发现了。

于是我必须趁着他们虚弱的这段时间，干出一件大事来。

但没想到我，我还没有得到动手的机会。

却是蔺轩先找上了我。

那时候我正热火朝天的做着中午要用的豆腐宴。

蔺轩就穿现在厨房门口。

没有任何对白，只淡淡一眼，我就只能低着头对他问好:

「蔺公子。」

「林顺。」

他眯起眼睛，目光不善的打量着我：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追到这里来。」

「可以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这相当于……羊入狼口。」

我淡淡一笑，眼神迷茫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蔺公子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林顺，你是真的忘记我了，还是忘记你妹妹死时的模样了？」

蔺轩冷笑一声，慢慢走至我面前：

「也莫要虚与委夷了，你直接说，多少银子能让你离开？」

在我面前，他终于撕下了那幅温柔书生的面孔。

眼中满是凛冽的寒意。

似乎只要我不同意，他就会化身恶鬼，赶尽杀绝。

我继续手下的动作，一块入水一样嫩的豆腐，瞬间变成了一朵朵绽开的花朵。

在浓厚汤汁的浇灌下盛开。

「斯人已逝，你再做过多的纠缠也无用，不如拿了银子回去好生安置自己，富裕的过完下半生。」

蔺轩声音清冽，带着书生特有的斯文。

当初妹妹就是因为他这一声声的爱恋之语，深陷其中。

而如今我听来，不过是呕哑嘲哳。

见我不理会他，他轻皱眉头：

「你不会，想着报仇吧？

我可没有杀你妹妹，是她自己判断失误，和那屠夫同归于尽。」

「更何况当初提议玩这个游戏的是莫闻嫣，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身份，从来没法拒绝。」

他慢慢靠近我，语气带着些许调笑：

「就像现在的你，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你以为你救下了老夫人一次，就能从此高枕无忧，事事太平？

甚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不，你错了，那老妇人要活不成了。

而你也要死。」

见我依旧沉默。

蔺轩眼中绽放笑意，如同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内里却藏着剧毒。

「林顺，你妹妹已经死了，你当初救不了她，现在，你救不了那老妇，也救不了自己。」

「等死吧。」

我抬头看着他，眼中冷意森森。

握着菜刀的手忍不住发抖。

眼角却看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蓝色裙角。

心中怒火瞬间压制，我张口却只说出一句：

「我要五十金。」

妹妹和蔺轩的相遇，其实是一次意外。

当初我和妹妹逃到这个小镇上，被一对老年夫妇收留。

相依为命。

后来也就学到了他们做豆腐的手艺。

再后来，老夫妇死了，这个老房子里面又只剩下了我和妹妹。

于是我们继承这个老房子，也继承了那个老磨。

继续磨豆腐赚钱生活。

直到后来，我的脚被滚烫的豆汁烫伤，只能让妹妹帮我出去买豆腐。

可没想到妹妹再回来时，背上是一个处于昏迷的男人。

虽然当时时局已安，但在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时，我还是心生警惕。

让妹妹将其带去医馆，付了药费离开。

可妹妹不愿。

她眼眶含泪对着我说：

「哥，我们兄妹这一生是因为被救两次，才得以活到现在，如今见到他人受难，我无法坐视不管。」

于是最后，男人还是留在了家中。

在他醒来后，情深意切的对我们表示感谢。

而当时我因为腿脚不便，一直住在磨房。

夜晚磨豆，白日补眠。

于是与他也没见几次。

直到后来，妹妹眼眉含羞，说是要与他成亲。

第一次，我对妹妹板了脸。

我告诉他这男子来路不明，又不愿提及过去，恐怕是身负重案之人。

不可嫁娶。

妹妹前半生本就过得辛苦。

再嫁给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日后肩上重担只会更重。

我不愿她再受苦。

可妹妹当时哭着要嫁给蔺轩，任我说什么也不听。

她只哭着求我答应。

我们第一次吵了架。

甚至说出不会祝福她的话来。

妹妹被我伤了心，哭着跑了出去。

而再次看到妹妹，已经是她穿着红裙找隔壁屠夫厮杀的时候。

等我拖着肿痛流脓的伤腿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蔺轩和莫闻嫣羞辱妹妹的那一幕。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不甘中离世。

甚至无法当场为她报仇。

因为站在他们身后的四个魁梧壮汉。

我恨自己的无能。

也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和妹妹吵架。

如果我不曾与她争吵，坐镇她的婚宴，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如今我的腿伤已经好了。

可那狰狞的疤痕却永远留在上面。

就像妹妹一样。

永远留在那片土地。

自蔺轩找过我的下午，莫闻嫣就让人叫我押到了后院。

此时她满脸红疹，只能带着面纱示人。

见到我，她已然没有大小姐的风范，美眸冒火：

「就是你这个贱东西害得本小姐变成这个样子！？来人，将他给我杖毙！」

没有一句审问，也没有一句废话。

只一出声，就判定了我的死刑。

而我的目光落在旁边蓝色衣裙的小丫头身上，瞬间明白是她告诉的莫闻嫣。

我只是淡漠的看向他们，低着头笑出声：

「小姐，蔺轩告诉你的什么你都信吗？」

许是我的目光太刺眼，让她愣怔片刻。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姐，蔺轩早就变心了。」我笑着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青阳街那个买豆腐的小姑娘，蔺轩可是让她有了自己的身子。」

是的。

妹妹怀孕了。

在我从火场中爆出妹妹的尸体时，我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的小腹已然隆起。

看样子，足有三月。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明白。

为何妹妹一定要嫁给蔺轩。

又为何会不顾一切，为他报仇。

妹妹太傻，被蔺轩骗成了这副模样。

最后连生命都为他付出。

「蔺轩可以让买豆腐的女子有了自己的身子，那在其他地方，其他的女子，是不是也和蔺轩做了一夜夫妻呢？」

这三年，我变卖了所有东西，散尽家财才调查出这个秘密。

因为那些女子基本都还未活到成亲的时候，便被判定为输局。

女子家父母自然也不能暴露这个秘密。

可我知道了。

现在，莫闻嫣也知道了。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的莫闻嫣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于是连忙让身边的人去调查。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她和蔺轩玩的游戏，却不想蔺轩却假戏真做，做了一回又一回的风流才子。

「即使如此，蔺郎也一定有他的不得已……而你偷偷下药让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本小姐依然要你的命。」

莫闻嫣很恨的盯着我，却被我脸上的笑意吓住。

「你……你为何发笑？」

「我笑小姐太傻，错信了负心郎。

小姐不想想，如果毒药管理严苛，我又是个目不识丁的伙夫，如何能得到毒药？

又为何，偏偏只有小姐受苦？」

我将上午蔺轩拿来的五十金拿出，拿到莫闻嫣面前：

「这金子，便是我的报酬。」

我引诱着莫闻嫣朝着答案而去：

「不过是蔺轩等不及了，想要在你们死后独吞家产罢了。

于是联手于我，却不知我发现，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孩子，不愿同流合污，这才让他想要过河拆桥。」

「不然为何他会提前来找我，我又为何会知道一切？」

我的一番话说动了莫闻嫣，她咬着嘴唇看向我，眼中晦暗不明。

而我的这段话，暂且保下了我的性命。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莫闻嫣爱蔺轩，很爱。

甚至爱到没有自己的思维。

她接受蔺轩的所谓「难言之隐」只是时间问题。

而我只能自救。

所以在我被莫闻嫣传话道后院的时候，我就让人将做好的豆腐送去了莫夫人的房中。

其中，夹杂着蔺轩她们当初的计划。

让她防备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狱中的我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到了日日昏睡的地步。

不知道多少日子过去，我再牢房再次被打开。

我终于被带了出来。

面前的赫然是莫夫人。

她神色衰败，面容哀戚。

久久的看着我。

「何必呢？」

她缓缓开口，语气里是数不清的疲惫。

我抬头看向她，依然是面容枯槁，奄奄一息。

「我要为妹妹报仇……」

蔺轩和莫闻嫣死了。

死在了昨天。

他们设计想让莫夫人在睡梦中登顶极乐，安排二十余人动手。

却在动手的前一刻口吐白沫，浑身发紫。

赫然是中毒。

而这个毒，是我下的。

但我说过，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很难有门路弄到毒药。

所以在我能自由出府之后，我去做了一位游医的药人。

日日为他尝药尝毒。

后来，也就了解了一些药毒之理。

回来后，我便将自己的血放在那几样菜里。

试毒人的血，本就含有毒性。

看着他们日渐衰败。

但这不是为了让他们死。

我不能让他们死的如此轻松。

让他们死前还抱着痴情鸳鸯的名声。

而是为了一次机会。

一次让她和莫闻嫣心生猜忌的机会。

于是我刻意在蔺轩面前暴露了自己，让他来找我。

他生性多疑，而且心中有鬼，见到我变一定会来找。

果不其然。

在我暴露的第二天一早，蔺轩就上门了。

而在他上门之前，院后就躲了一个小丫鬟。

秘密一旦被公开，就成了罪证。

于是在我入狱期间，莫闻嫣的人也挖出了妹妹的尸骨。

而在尸骨的腹中，果真有还一个小小的白骨。

莫闻嫣伤心欲绝，和蔺轩大闹一场。

而在小丫鬟的刺激下，她居然提前了计划。

却不想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就死于毒发。

我咳嗽两声，嘴角缓缓溢出血迹。

吃了那么多的毒药，我如今也已是强弩之末。

笑着看向莫夫人。

「夫人救我兄妹一命，我们兄妹却害得夫人家破人亡，可恨……实在可恨。」

莫夫人神色晦暗。

「何不如当初不救，何来今日之祸。」

我自嘲的说着。

莫夫人用力闭了闭眼，重重叹息一声：

「人生而往已，都是命。

我救了你们兄妹，你也救了我两次，何来祸字之说？

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中两次了。」

我笑了。

艰难起身对着莫夫人深深跪拜：

「谢夫人救命之恩……林顺来生，再还……」

番外 林顺

我死了。

跪拜的姿势死的。

死后的感觉很奇怪，无痛无感，就像是轻飘飘的烟一样，随风而逝。

可不知为何，就在我即将消逝之时，一根如同风筝线一样的东西紧紧拉住了我。

让我只能停留在原地。

我看着地面上自己逐渐发紫，就和蔺轩他们一样。

这也让众人断定是我下的毒。

而只有我看见，在下人搬走我尸体时，那个蓝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我的嘴里拿走了一个小瓷瓶。

随后又抹去了眼中的泪水。

也是在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线连接在她的身上。

那是隔壁屠夫的女儿。

她和我一样，为了报仇而来。

于是我做了厨子，她做了丫鬟。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想要杀了莫闻嫣一家，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感受。

可后来，在我们知道那人是莫夫人后，便犹豫了。

再后来，在知道莫闻嫣和蔺轩的计划后，我们彻底放弃伤害他人。

莫闻嫣她对自己的母亲都下得去手，又如何能体验我们当初的感情呢？

而我深知，如果要在莫家杀了他们，那我只有一个办法。

以命相博。

好在上天怜悯，我的计划很成功。

所以在得知那小丫头下毒成功之后，我义无反顾的也喝下了那瓶一模一样的毒药。

这是小丫头不知道的。

她还小，她还不知道，如果莫闻嫣和蔺轩都死了，莫家不可能不彻查。

到时候她也会被牵连。

那不如让我来。

反正我已经试了那么多药，也不差这一种。

只要这次，能保下一个就好。

好在，我又成功了。

她没事了。

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她悄悄将丢在乱葬岗的我藏在山洞之中。

又在几月后抵了自己的卖身契出府，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小镇。

走时，她将我的尸骨带走，又找到了被挖出的妹妹的尸骨，将我们葬在了一处。

她抹着眼泪欢送我们报了仇，她也得了自由。

而我看着地面上两个小小的土堆，魂体中原本的执念似乎消失了。

看来，我终于可以去见妹妹了。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