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哥,你昨晚那车卖我就不该要!漏油、刹车不灵,差点要我命!"妹夫尤志明站在我家门口,脸色铁青,手里攥着那把我送车时一并给他的老钥匙,钥匙上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塑料挂件。
旧车风波
"刘哥,你昨晚那车卖我就不该要!漏油、刹车不灵,差点要我命!"妹夫尤志明站在我家门口,脸色铁青,手里攥着那把我送车时一并给他的老钥匙,钥匙上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塑料挂件。
那是九八年春节刚过的一个周六早晨,天还飘着细雨,我正在廊道里擦拭心爱的工具箱。
我叫刘长安,今年四十有八,在市里的东方红机械厂已经干了整整三十年,从学徒熬到高级技师,手上的老茧比年轮还要厚实。
"志明,先进屋说话。"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心里翻江倒海,却还得装作镇定。
厨房里,爱人赵淑芬正在灶台前忙活,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擦了擦手,悄声问道:"是不是志明来了?昨晚瑜瑜打电话说出了点事儿。"
"嗯,我去应付。"我点点头,心想这事儿可不简单。
去年,也就是九七年,厂里分了房子,效益也好转了些,工人们奖金发得比往年多,我和淑芬凑了一笔钱,终于买了辆崭新的桑塔纳,在单位里也算是风光了一把。
那辆开了七年的老夏利,按说还能再撑几年,我原本想留着周末回农村老家用。
"长安,瑜瑜每天上下班挤公交,冬天五点多就得起床,你那旧车与其放着落灰,不如送给她用用。"春节团圆饭上,淑芬提了这个建议。
我妹妹苏瑜小我十岁,在南郊的华光纺织厂做女工,每月工资才三百多,厂区到家里足有十几站地,挤公交常常迟到被扣工资。
那天,我喝了点汾酒,一拍大腿就应下了:"行!車子虽旧,但俺这个当哥的一直精心保养,保准還能再开个三五年!"
妹夫尤志明当场眼睛就亮了,他是本地一家建筑公司的小包工头,这几年靠着城市建设热起来,日子比刚结婚那会儿宽裕了不少,但也染上了饭局上的应酬习惯。
他当场就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刘哥,这个情我记着,以后有啥建筑上的活儿,尽管开口!"
想到这儿,我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妹夫,心里五味杂陈。
"车我开了这么多年,没出过问题。"我皱着眉头,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你先坐下,仔细说到底咋回事。"
尤志明在我家那张仿皮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支红塔山,深吸了一口:"昨天我送完客户回来,在东环路转弯处,刹车突然不灵了,车子「砰」地一声撞上了电线杆,整个车头都凹进去了!"
"人没事吧?"我连忙问道。
"差点出人命!"他眉头紧锁,"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
"那交警怎么说?"我追问道。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交警说是车的问题,刹车系统老化了。"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辆夏利虽然年头久了,但我是个老修车的,每次保养都亲力亲为,前不久才换过刹车片,怎么可能出这种问题?
那天下午,我骑着二八大杠去了事故现场。
东环路的转弯处,路灯下,我那辆心爱的老夏利歪斜地靠在电线杆旁,车头深深凹陷,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大片,地上还有些玻璃渣和零散的车灯碎片。
几个在附近打扫的环卫工人正议论纷纷。
"听说昨晚这车撞上来时,司机满身酒气呢。"一个戴着草帽的大姐小声说。
"可不是嘛,交警来了,还用酒精测试仪测了。"另一个补充道。
我心头一紧,站在那辆陪伴我多年的车旁,竟有些鼻酸。
这辆车是我九零年买的,那时候全厂上下仅有几位领导有私家车,我省吃俭用攒了好几年才凑够钱,买来后成了街坊邻里的羡慕对象,多少个深夜加班,多少次带着家人回乡探亲,它都默默陪伴。
如今,它却被糟蹋成这样。
更让我揪心的是妹妹,她夹在中间该多为难。
回家路上,夜色渐深,路两旁的梧桐树影摇曳,就像我起伏不定的心情。
"咋样了?"淑芬见我回来,连忙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车是真撞惨了。"我叹了口气,"我怀疑志明是不是喝酒了。"
"瑜瑜刚才来电话了,支支吾吾的,好像有难言之隐。"淑芬忧心忡忡地说,"你明天去王师傅那儿问问,他给你保养过车,知道车况。"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老伙计王师傅的修理铺子。
王师傅是我厂里的老同事,后来下岗自己开了间修车铺,手艺在本地颇有名气。
"老刘,啥风把你吹来了?"王师傅正在给一辆吉普车换机油,见我来了,乐呵呵地招呼道。
我将事情一说,他皱起眉头:"不可能!你那车我前阵子才给你做过全面保养,刹车系统好得很哪!"
他翻出了一本厚厚的记录本,指着上面工整的字迹:"你看,一月十八号,更换刹车片,检查刹车油,一切正常。"
"还有这记录呢,真细心。"我心里有了底。
"走,咱们去交警队问问清楚。"王师傅擦了擦手上的机油,"我跟那儿的老李熟,正好帮你打听打听。"
东区交警队办公室里,老李翻看了案卷,欲言又止。
"李队,有啥就直说,我这当哥的得知道实情。"我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刘,实不相瞒,你妹夫当晚血液酒精含量超标,已经涉嫌酒驾了。"老李压低声音,"但因为是单方事故,没造成人员伤亡,加上车是自家的,我们也就没从严处理。"
我心里一沉,却又在意料之中。
回厂区的路上,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记得妹妹出嫁那天,天气晴好,她穿着红色的旗袍,笑靥如花。
当时我握着尤志明的手嘱咐:"瑜瑜从小没了爹娘,这辈子就靠你照顾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刘哥放心,我这辈子定会好好待她!"
七年过去,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和睦,去年底还添了个小子,取名尤小虎,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想到这,我心里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些。
晚上刚到家,妹妹苏瑜就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哥..."她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先坐下喝口水。"淑芬赶紧端来一杯热茶。
"哥,我知道志明做错了,他不该喝酒开车,更不该来怪你..."苏瑜拿着茶杯,手微微发抖,"他这些天压力太大了,工地上出了点问题,工人工资发不出来,欠着材料款,连日来他愁得睡不好觉。"
听着妹妹的解释,我想起了前些年国企改革时的艰难岁月,多少工友下岗,多少家庭风雨飘摇。
"昨晚他和一个能解决工程款的客户吃饭,不得不喝了些酒。"苏瑜擦了擦眼泪,"他怕丢了这份工作,厂里最近又要裁员,我们家就靠他这点收入..."
我望着妹妹,曾经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抱"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孩子他娘,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稚气,多了份岁月的沧桑。
"车是身外物。"我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哥,志明其实知道错了,他就是拉不下那个脸。"苏瑜小声说,"这些年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
"行了,回去吧,告诉志明,周末我去看看那车,能修就修。"我摆摆手,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苏瑜走后,淑芬坐在我旁边,轻声说:"你做得对,志明虽然有错,但现在生活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啊。"
我点点头,想起了前两天厂里开会,说是今年又要精简机构,我这把年纪,要是下岗了,又能去哪儿呢?
周末一大早,我带着工具箱去了妹妹家。
他们住在郊区一栋老旧的单元楼里,五楼没电梯,楼道里贴着泛黄的春联,还有孩子们乱涂的彩笔痕迹。
尤志明正在楼下院子里低头摆弄那辆破损的夏利,身边散落着一些工具,看样子是想自己修。
见我来了,他愣在那里,脸上既有愧疚又有倔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刘哥..."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我教你怎么修。"我放下工具箱,递给他一把扳手,"这车陪我走过这么多年,希望也能陪你们走得更远。"
尤志明接过扳手,眼圈湿润:"刘哥,对不起,我那天..."
"知道错了就好。"我打断他,"咱先把车修好,这车板正了,路子才能走直。"
那个周末,初春的阳光微凉,我们在院子里一起修车,从清晨忙到黄昏。
"这刹车片是新的,问题出在刹车油管上,可能是撞击导致的破损。"我检查着底盘,指给他看,"以后开车不光看路,还得养车。"
"刘哥,我记住了。"尤志明认真地点头,不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
修车间隙,苏瑜端来热茶和包子,尤小虎也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偶尔递递工具,那场景竟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跟着师傅学修车的日子。
"刘叔叔,这车修好了能带我兜风吗?"小虎天真地问。
"当然,不过得你爸开,他现在可是老司机了。"我摸摸他的头,看了尤志明一眼。
尤志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我考了正式驾照再说。"
我一愣:"你没驾照?"
"就是那种临时的,一直没去考正式的..."他老实交代。
难怪会出事,我摇摇头:"下周我陪你去驾校报名,该学的还是得学。"
天色渐晚,我们总算把车修得差不多了,虽然车头还有些凹痕,但已经能正常行驶。
收拾工具时,尤志明递给我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刘哥,这是修车的钱和违约金,我攒了一阵子了。"
我没接:"留着给小虎买学习用品吧,他明年就上小学了。"
"刘哥,我..."尤志明哽咽了,"我那天实在是太着急了,工地上的工人都等着发工资,我怕他们回老家..."
"我懂。"我拍拍他的肩膀,"都不容易,好好开车,照顾好瑜瑜和孩子。"
回家路上,路灯一盏盏亮起,照在潮湿的柏油路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
我想起厂里那台老旧的冲压机,师傅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机器没有错,错的是人。"
人生不也如此吗?错了,修正,继续走,总会抵达远方。
第二天上班,厂长通知效益不好,全厂减薪百分之十,还要再裁掉一批人。
车间里弥漫着低沉的气氛,我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零件,心里忐忑不安。
下班回到家,淑芬正在收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新闻:"国企改革继续深入,部分职工将面临再就业..."
她见我回来,关掉了收音机:"情况不太好?"
"嗯,可能要再裁人。"我疲惫地坐下。
"老刘,你来得正好!"门外传来王师傅的声音,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我这儿活越来越多,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要不要来帮忙?"
"我?"我愣住了。
"就你那修车手艺,在我这儿肯定吃得开,分成,包你比厂里强!"王师傅信心满满地说。
淑芬在一旁眼睛发亮:"这不正好吗?老刘你不是一直喜欢修车?"
我思索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两周后,尤志明开着那辆修好的夏利来到我家门口。
"刘哥,听说你要去王师傅那儿干?"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工地上那事儿解决了,老板终于付了款,我想请你和嫂子吃顿饭..."
"志明,你们来得正好!"淑芬高兴地招呼他们进门,"刚才医院打电话,说小毛病,不碍事。"
原来淑芬最近总觉得胃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番。
席间,尤志明悄悄告诉我,他已经去报了驾校,准备好好学习驾驶技术。
"刘哥,我还想跟你学学修车,以后自己的车自己修。"他诚恳地说。
"行啊,只要你肯学。"我笑着点头。
"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把崭新的车钥匙,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苏瑜亲手做的,说是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我接过那把钥匙,心里一阵感动。
车修好了,心里的裂缝也在慢慢愈合。
后来,王师傅的修理厂生意越来越好,我也从帮工变成了合伙人。
每当我看见那辆老夏利从我店门前经过,尤志明和苏瑜带着孩子向我挥手,我就会想起那个修车的周末。
人生如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难免有磕磕碰碰,关键是修好它,继续前行。
我收藏了那把旧车钥匙,它已不再能开启任何一扇门,却像是一把能开启人心的钥匙,提醒我珍惜亲情,理解他人。
日子就是这样,有风有雨,但终究会有阳光照进来,就像那辆旧车,虽已伤痕累累,却依然能载着一家人驶向远方。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