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工作第一天，团建，被领导要求喝白酒一斤，我喝不了，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找各种机会，给我穿小鞋。

#有一个特别讨厌的领导该怎么办?#

我工作第一天，团建，被领导要求喝白酒一斤，我喝不了，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找各种机会，给我穿小鞋。

可惜他不知道，我爸是他们公司最大的金主。

1.

我大学毕业第二年，在我师哥的介绍下，进了某省台的节目组。

在我们老家，挂靠正厅级的大单位，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尽管我只是个外包合同工。

只要进了那个电视大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显得厅里厅气的。

如果逢年过节再开着个帕萨特，副驾前面摆一个「×××通行证」，后备厢取出一桶鲁花花生油和一袋大米，逢人就散一支白将烟，那就是当地丈母娘/们最喜欢的不忘本的好青年……

但万万没想到，我入职的第一天，领导兼制片人巩主任带着几个同事，以团建的名义，让我喝酒。

巩主任把一瓶刚开盖的白酒，转到我跟前，笑眯眯地说：「小张啊，干了它。」

其实白酒一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如果细水长流的话。

但你上来就让我吹一瓶，哪怕它是38度的低度白酒，我就没底了。

更主要的是，这是什么意思？

给新人的下马威？

服从性测试？

还是投名状？

我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参加聚义堂的？

我很抱歉地看着巩主任，说道：「不好意思巩主任，我没这么……喝过。」

「没这么喝过不代表喝不了。孔孟之乡，礼仪之邦。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看着办吧。」巩主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大家也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看躲不过去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大约二两，干了。

火线入喉，直接想吐。

巩主任看着我，说道：「小张，还是太年轻啊，不喝拉倒，吃菜。」

这顿饭吃得我，像吃了粑粑一样恶心。

完事后，我们这的女主持人乔乔，悄悄拉住我，小声说：「你不给巩主任面子，以后要小心了。每个新同事都这样，这是他定的规矩，你要小心再小心。」

「女孩子也这样？」我看着面容姣好的乔乔，不可思议地问她。

乔乔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后来我才知道，乔乔播音主持专业毕业，来这还不到半年，就喝吐过不下五次了。

我心想，酒场文化也不是我们单位独有，且看看他们是不是正经干活再说。

上班第一天，我刚到办公室，就瞎了。

2.

所谓办公室，其实就是××电视大厦里面的一间后期机房。

办公室里摆了5台电脑，其中4台不联网，分别给4个后期同事剪片子用；1台联着网，给巩主任的老婆打够级用。（够级，一种某省特色的六人制棋牌游戏）

按照巩主任的说法，不联网是因为怕员工上网耽误工作，断网工作更高效。

当时都特么2012年了，剪辑师竟然禁止上网，找素材怎么办？

还是你们对自己拍的素材，有绝对的信心？

就在我一脑门子问号的时候，巩主任拿着保温杯，进来了。

「巩主任，我工位在哪儿？」

巩主任露出缺德的微笑，指了指沙发，说道：「暂时没有你的电脑，你啊，先学习，先看看大家是怎么剪片子的，学几天，学会了再给你上手剪。」

「那……我是不是可以先学习一下，咱们的节目方案？」

「什么方案？」

「节目方案啊！」

「我们的节目没有方案，出去就是咔咔一顿拍，拍完就是咔咔一顿剪。对了，你会开车吗？下午你跟着我，还有小义，我们去××乡田间地头，拍两个小时的素材回来……」

听巩主任这么说，我脑瓜子嗡嗡的。

3.

遥想当年，我著名传媒大学编导专业毕业，满脑子都是理想，毕业就留在了北京。

但现实结结实实地教我做人，我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房租+日常开销，很快花光了我爸给我的生活费。

当时我给我爸发微信「爹，钱」，没想到他不讲武德，直接回了我四个字「你想屁吃」。

没生活费，再加上我全家人轮番电话轰炸我，我还是回老家了，但我坚持我的原则，我肯定不考公务员，我去省城找个班上，再慢慢发展也行。

我爸气得不行，先是拿拖把抽了我几下，又和颜悦色地征求我的意见：「实在不行，我这个化肥厂厂长你来当，我给你当副厂长，你看行不行？」

行个毛啊。

我一直把继承家业当成最后的退路，我总不能刚毕业就开始走退路吧？

然后我妈发话了，她跟我爸说：「咱家化肥一直在省电视台做广告，要不你跟电视台的那个什么制片巩主任打打招呼，把咱儿子介绍到那里工作，他正好也是这个专业，你看能不能行？」

我爸眼前一亮，抓起手机来就想打电话。

我赶紧拦住了他。

开玩笑，一个挖掘机台，去了能有什么出息？

关键是，挖掘机的归挖掘机，它是个正经的正厅级的大单位，不是说靠关系就能塞人进去的，编制，得考才行啊。

我爸不管那一套，坚信只要关系到位，「安排安排」没问题。

我坚决不同意，跟他说：「爸，你看，就算人家卖你面子，我去电视台了，人家是不是拿我当关系户？再加上我们家这化肥一直冠名他们节目，他们是不是得哄着我？他们要哄着我，我怎么开展工作？我没法开展工作，去那里就等于养老，不如你直接给我按时打钱得了……」

我爸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他和我妈劝了我三天，最终答应不帮我打招呼，但我必须得去那里上班。

一方面是因为，我可以暗中监督他们节目组，给到最好的广告效果；

另一方面是因为，去这种大单位上班，他们老两口有面子。

恰好我有个师哥，在综艺频道的《××向前冲》节目组做导演，他表示跟农科频道《三农××行》的制片巩主任也算认识，帮我进去肯定没问题，能不能转正，看我自己表现。

三天后，师哥打电话给我，说：「事情已经妥了，用你在北京学到的专业能力，来救救我们台的节目内容吧。」

当时我就想，救，谈不上，我肯定会努力认真工作，为家乡的台做出一些微小的贡献……

但我是真没想到，现实中这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小张啊，你愣着干啥呢？跟着小义，一块去！」巩主任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我赶紧收拾东西。

巩主任口中的小义，叫李忠义，是这里的元老级员工，也是唯一一个给交社保的员工。

瞅了个上厕所的机会，我给我爸打电话，跟他说我不想干了，这里爱攒酒局，电脑不联网，连节目方案都不做，整个瞎胡闹……

我爸不以为然，说，节目做得行不行他不知道，也看不懂，但他知道，我们省种地的老百姓，就看农科频道，只要老百姓信，那就是好节目……

我说那不是砸咱家化肥的招牌嘛！30分钟时长的节目，全部是硬广告，这样要能做出广告效应，那真是有鬼了。

我爸直接打断了我，说道：「如果你觉得你的单位不好，你就去建设它；如果你觉得节目不好，你就去好好做方案；如果你觉得你领导是傻/逼，就从你开始学习并改变身边的人……」

草。

我把电话挂了。

4.

田间地头。

李忠义已经扛上了摄像机。

巩主任从车上拿下来一盒鸡蛋，交到我手里，一只手遥指远方，说道：「看见那个锄草的老头儿了吗？你把这盒鸡蛋交给他，采访他几个问题，让他顺着你的话说。其实关键问题就一个，翻来覆去，让他夸××控释肥好使！用了产量大，增收增产……」

××控释肥，正是我家的化肥品牌。

按理说，我应该支持自家的生意才对，但是，我怎么感觉这样很不对劲儿？

「比如说你问他，用××控释肥之前，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用了××控释肥之后，亩产多少粮食。也不用让他说太多，翻个三倍就行了……」

沃尼/玛！

这不明目张胆撒谎吗？

你直接让人家说，吃了我家控释肥能长生不老得了！

巩主任好像是看出了我一脸尴尬的样子，冷着脸，问我：「你听不懂我的话呢还是怎么着？」

「巩主任，这也太丧良心了吧？比如说我知道，一亩地能产800来斤小麦，你让人家说产2400来斤，那……」

「说2500来斤也可以。」

「您这不是坑害老百姓吗？」

「反正我们的节目也……」

他住嘴了。

我猜到了，他想说，反正我们的节目也没人看。

真行！

「巩主任，这活儿我做不了。我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就是您今天逼我做了，我采访的，后期我来剪，我也不会把这坑人的采访剪进去……何况，你给冠名方虚假宣传，败坏别人的品牌名誉，你就不怕人家告你？」

「你有病吧你这个小张？能干干，不能干滚！给你惯的！」

巩主任说完，带着李忠义亲自上阵了。

5.

这段具有欺诈性质的素材，到底还是拍了。

几天后，我把素材拷入电脑，发现这絮絮叨叨超过半小时的采访，画面不堪入目，声音不堪入耳。

趁他们不注意，我把那些具有欺诈性质的素材，全部彻底删除。

然后我发现，所谓「可用」的素材，好像也都乱七八糟。

比如拍到我家生产的化肥，可能是因为下雨，道路泥泞，污染了一部分，白花花的化肥拍出来跟水泥似的。

我直接走到唯一联网的那台电脑前，对正在打够级的巩主任老婆说：「巩……太太，我想借用下电脑，找点素材，好剪片子。」

巩太太好像是聋了，完全不搭理我。

我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又说了一遍。

她哼唧了一声，头也不回，跟我说：「等会儿，没看忙着呢吗？」

工作时间，家属用电脑玩游戏，有特么这么上班的吗？

我很愤怒，用牙缝里的声音告诉她：「晚上我可不想加班，我有事儿……」

巩太太嚯地站起身，对我大吼：「你是不是有病？本来我的头科（第一名），你特么吵吵吵吵吵死！我出错牌了，大拉（最后一名），老巩怎么招了你这么一个没眼力见儿的傻/逼？」

巩太太说完，回身坐下，胸膛起伏，显然气性仍然很大。

我盯着眼前斜下方的键盘和鼠标，恨不得直接拿起来，把她电脑砸了。

但转念一想，砸了，然后呢？

辞职？

然后回去让我爹撤销冠名？

但一年的冠名合约都签了，我爹就算听我的，撤销了，违约方在我方。

况且，我就一时置气，然后跑路，等于什么都改变不了，甘心吗？

我不甘心！

况且不把他们整改好，我这趟属于白来。

我正在构思的节目方案，马上就要做出来了，我得证明我自己，大学专业没有白学。

就算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至少也要熬三个月，熬到我家和节目的合同到期……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巩主任推门进来了。

6.

我心里打鼓，不知道巩太太会不会向他告状，更不知道巩主任会不会当场羞辱我。

不对，巩太太最多告我影响了她打够级，但她不知道我偷偷删除了欺诈素材……

除了我，还没人知道我这个小动作。

所以，巩主任就算对我发火，也不是现在……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巩主任眼睛都没扫我一眼，直接看向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敲字的乔乔，喊道：「乔乔，今天除草剂厂家的王厂长过来了，今晚你跟我一块去吃饭。咱争取跟他们谈一个独家赞助。」

乔乔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我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百般不愿。

又喝酒？

还是让女孩子陪酒？

「巩主任，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乔乔说完，脸都红了。

巩主任微微一笑，说道：「喝点儿小酒，活血化瘀，对你身体有好处。七点啊，××大酒店，不见不散，这次我就不来接你了。」

「巩主任，能不能……」

巩主任回过头，拉下脸说道：「不能！必须得去！如果你不去，也行，艺术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的小姑娘有的是，你不想出镜，有的是人想出镜……你去不去？」

「我……去……」

眼看乔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厌恶恶臭酒局的我，突然想去会一会所谓除草剂厂家的老板。

「巩主任，我也想去，我今天能喝二斤。」我自告奋勇了。

巩主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道：「你啊，拉倒吧，你就是能喝十斤，你也别去了。你最好早点儿回家，别干了，啥也不是！」

我听明白了，巩主任已经想着把我挤走，让我自己辞职了，如果我自己走了，他跟我师哥也算有交代，面上能过去。

眼看巩主任要出门，我急中生智，说道：「巩主任，我老家有人喝过百草枯，我对农药有研究，跟除草剂老板肯定聊得来，您给我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一次！之前是我不懂事，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在我师哥的面子上……」

巩主任斜着三角眼，看着我，若有所思道：「你要是能灌趴下他们四个人，我给发奖金。」

乔乔好像很着急，用眼神制止我，不要去。

我看懂了，但是我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英雄救美」，更重要的是，这是我计划中，干翻巩主任的一个重要契机。

因为我已经查明，巩主任虽然在××电视大厦上班，但这房子，不知道他是用了关系还是用了什么，是租来的；节目时段，是买来的。

他们在外顶着某省电视台的头衔，也确实做着省台的节目，做出的片子也极其容易过审，但某些商业行为，就是商业行为。

做生意嘛，不寒碜。

但是生意做得这么恶劣，那就很他妈寒碜。

当天晚上，巩主任带着我和乔乔提前到了酒店包间。

7.

趁着王厂长一行人还没到，巩主任开始给我们布置任务了。

「乔乔啊，你今晚少喝点儿，一斤就行；小张，你自己说的，你今晚喝两斤。如果他们人多，两斤可能打不住，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我从兜里掏出来一瓶娃哈哈，吸溜吸溜很快喝完了一瓶，跟巩主任说：「巩主任，乔乔一滴都不能喝，如果你劝她酒，我就把你今晚的酒局搅黄！」

巩主任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愣，给他气得胖脸通红。

但巩主任毕竟是巩主任，制怒方面做得不错，他一句「你妈了个」后面那个字母都没说完，就变了脸色，和颜悦色地问我：「小张啊，我保证不劝乔乔喝酒，但是待会儿王厂长如果敬乔乔酒，那怎么办呢？」

「王厂长劝酒是他的事，这个不劳你费心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巩主任憋着气，咬着后槽牙，连说几个「好」，自己坐了下来，估计在想着今天酒局结束后，立刻把我开除。

大约过了十分钟，王厂长一行人，到了。

巩主任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皱巴巴的，然后站起来安排座位，什么主宾副宾，主陪副陪，看得我头疼。

最恶心的是，他把乔乔安排到王厂长身边了，而且两张椅子靠得很近。

王厂长也是个性情中人，看着眼前的分酒器，和大拇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小酒盅，直接让服务员换大杯。

两瓶趵突泉白酒，倒了六杯之后，几乎就没了。

「乔乔，大美女主持人，你不喝啊？」王厂长猥琐地看着乔乔，问她。

乔乔有些尴尬，她杯子里只有雪碧。

我站起来，对王厂长说：「王总，搁我们老家那块儿，女孩子就不应该上桌，更别提喝酒了。老爷们儿应该干老爷们儿该干的事，您说对不对？」（必须澄清一下，我老家女的能上桌，甚至都怕老婆，是部分地区不让女孩子掺合酒局才不让上桌）

没等王厂长反应过来，我就把自己那杯三两酒干了。

王厂长看呆了，就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又给自己倒满一杯，问王厂长：「是不是这个道理呀王总？我敬您一杯。」

我又干了一杯。

王厂长服了，跟着我干了一杯。

我又倒满了一杯，跟王厂长说：「王总纯爷们儿！我就佩服您这样没有架子的大老板，大企业家，我再干一个，您随意。」

我又干了。

很快，我已经有些迷迷瞪瞪，但事先吃了解酒药还喝了娃哈哈的我，仍然保持着理智。

王厂长越喝越喜欢我，说我有点儿像他年轻时候的风采，不断跟我碰杯。

等喝到王厂长跟我称兄道弟的时候，我开始进入正题了。

我希望王厂长能赞助我们的节目，王厂长表示：「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赞助，咱就赞助。」

我看向巩主任，说道：「巩主任，王总说明天下午签合同，咱们一起敬王总一杯吧！」

巩主任乐得像条狗一样，好像已经不在意酒局前我对他的冒犯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上卫生间，巩主任跟了过来。

我们一起放完水后，巩主任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张啊，你做得不错，好好干！合同下来我给你发奖金！」

我感到一阵恶心，恶心的是，你特么刚撒完尿还没洗手，就拍老子；

我又感到一阵畅快，畅快的是，我刚才已经偷偷约了王厂长第二场，不带巩主任。

8.

第二场定在了KTV。

我叫了两个陪唱的小妹妹，这一举动深得王厂长的心。

等王厂长出了一身汗，微微醒酒之后，我悄悄告诉他：「王哥，咱们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我很荣幸能认识你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大哥，有些话兄弟不得不讲。」

王厂长很好奇，让我有话直说。

于是我告诉王厂长，我了解我们巩主任，如果能晾他三次，再签合同，起码能省一半的赞助费。

我们公司这档节目，是第一次跟王厂长这家除草剂公司合作，王厂长对我说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王哥，你想啊，我替你省钱，对我有什么好处？没有任何好处！我就是一个打工的，甚至可能因为帮你省钱，还让我发不了奖金。我是纯纯为大哥你考虑啊。如果你不信，你明天就可以试试，说再考察考察，你看巩主任会不会请你喝五粮液！当然我知道，巩主任的底线就是三次，谈三次，三次之后还不行呢，就彻底完了。所以你拖他三个月，到时候省一半的钱签合同，多好的事儿？你也不着急非得现在就赞助吧？」

「兄弟说的哪里话？我怎么能不信你呢！我刚才就是想，我省钱了，给兄弟你带来麻烦就不好了。老哥的心，你懂吧？」

「当然，王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实不相瞒，兄弟在电视台打工，并不是为了赚多少钱，主要是回村里，家里觉得有面子，一说谁谁谁家的小子，在省电视台混，那还得了……」

我们省的人，无论老少，都讲面子，王厂长对我这一番话，深信不疑。

只要按我的计划进行下去，只需要三个月，我就有把握把巩主任这档节目搞倒闭，并让他赔一大笔钱。

9.

第二天中午，我到了电视大厦的后期机房。

机房里的氛围有些凝重，老员工李忠义看到我进门，突然两眼放光，指着我对巩主任说：「巩主任，肯定是他，他删的素材，咱们下期节目剪不出来了。」

「闭嘴！吵吵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觉得人家小张干得不错，删了是对的！素材丢了，上网找点补上，不就完了吗？」我万万没想到，巩主任竟然替我说话，而且为了我还怼了劳苦功高的老员工。

更让我震惊的是，巩主任转头看向他正在联网打够级的老婆，吼道：「别玩了！以后这台电脑，给小张用。天天他娘的打够级，你打个斗地主，好歹还能混点欢乐豆，你打这破玩意儿有啥用？都特么打了三年了，还是个列兵……」（列兵，够级段位最低的等级。）

整个机房里的人都傻了！

巩主任什么时候骂过自己的老婆？

从来都没有！

这次竟然当众数落自己的老婆，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巩主任的老婆回过神来，看着巩主任的眼神越发凶狠，随后，她指了指他，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巩主任根本没搭理她，瞬间转换出了一个笑脸，对我说：「小张啊，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想在这上网冲浪，你就冲；想出去玩儿，也行。我现在只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你负责把王厂长的那个合同签了，只要你把这事办成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突然有些感动，他突然对我这么好，尽管我知道是看在合同的分上，但这也太能屈能伸了吧？

更能屈能伸的在后头，很快，我这一丝丝感动瞬间化为乌有了。

我去外面的卫生间方便的时候，突然听到巩主任打电话的声音。

原来他在跟他的老婆道歉。

好一阵哄，把老婆哄开心之后，表示等我跟王厂长把合同签下来，然后再带我去跟××化肥厂的厂长喝酒，敲定后续两年的合作，搞定这些，马上开除我。

我已经有点儿自闭了，我跟我爸长得就这么不像吗？

还是尽管我和我爸都姓张，但我的气质和我爸这个跟化肥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完全不同？

老子不明白，可能孔子也不明白。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合同，签是不可能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签。

10.

我大致算了一下，巩主任买时段做节目，包年大约一百万，冠名收入200万，赞助收入80万，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器材租赁，以及活动收入，每年刨去成本，大概净收入200多万。

如果王厂长按40万的广告费拿下一年的赞助权，我爸那边用200万拿下冠名权，这一次性就是240万；

如果直接买断两年，那就是480万……

如果直接敲定两年的合约，那么等巩主任的时段合约到期后，他就极有可能一次性购买两年的时段，一次性支出200万左右。

如果他率先支出了200万，广告合同却黄了……

那么……他关门大吉，损失的就是200万；

他继续努力，就要支付工资房租等成本，损失的就不止200万。

我替他算账，都感到肉疼，真要这么搞，他一家人可怎么活啊？

但转念想到，他们利用田间地头淳朴的老人，诱骗人撒谎，坑害老百姓，仅凭这一条，他们就不应该干下去。

何况，这个台已经这么不招人待见了，这节目还有什么做下去的必要？

如果我给他搅黄了，不仅是属于为民除害，也是在倒逼地面频道的进步，这功德可太大了。

刚想到这里，巩主任突然怒气冲冲地走到后期机房，把我喊了出去。

我问巩主任出了啥事儿？

巩主任说本来要约王厂长见面签合同，但那个坏逼说喝断片了，不记得说合同的事。

我内心偷笑，但还是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痛斥了王厂长一番，然后问巩主任：「这该怎么办呢？」

巩主任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刚才也说了，说跟你比较投缘。这样，你去请他吃饭，费用找我报销。」

得嘞。

我就等巩主任这句话呢。

11.

等到我和王厂长喝第三次酒的时候，这个老色胚，暴露本性了。

他说他感觉乔乔是个很有味道的女孩子，问我下次喝酒能不能带她一起？

我说王哥啊，实不相瞒，乔乔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随口撒谎，其实内心想着，乔乔所谓的男朋友，就是我，如果未来她愿意跟我这个金坷垃公司的少东家谈恋爱的话……

王厂长听我这么说，眼神更亮了，然后又痛心疾首地跟我说：「你不知道兄弟，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其实，我有一段不太成功的婚姻……」

我要吐了。

但凡老男人说出「我有一段不太成功的婚姻」这句话，99.99%的意思是「我有一根不太安分的丁丁」。

但为了让这个老东西配合我，我也不好直接拒绝他，就一直敷衍他「下次一定」。

众所周知，「下次一定」的意思是不会有下次的。

王厂长有些遗憾，还有些愤怒，渐渐地不再拿我当兄弟。

不过他看在广告费减半的分上，还是敷衍着我。

而我，根本不在乎了。

只是我向巩主任汇报的时候，总是表达出事情马上就能成功的意思，巩主任知道合同来回拉扯属于正常，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有天晚上，巩主任突然提出，要拉我去拜访××化肥厂厂长，也就是我爸，希望我去把张厂长喝趴下，用豪迈，重续合同的前缘。

我想，收网的时候，就快到了。

12.

我提前跟我爸打了电话，如果酒桌上见了面，让他千万假装不认识我，还要在恰当的时候，夸夸我，这样会让我的工作更好开展。

我爸一听，觉得我在省城工作这段时间，成熟了，连连称是，保证把我夸出一朵花。

我反问我爸，真的还想续约啊？

我爸表示，当然要续！花这点钱，买个电视台的名，和气生财嘛。

我一口老血，憋了回去。

最后，我警告我爸，酒桌上不能谈成合同，要等我，等我下次代表巩主任找你的时候，你再答应。

我爸不耐烦地说：「你个小屁崽子，还教育起你爹来了？我什么不懂？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这个功劳是你的。」

我放下心来，静待这一场「鸿门宴」的到来。

13.

巩主任带着我和乔乔，到了我老家最著名的大酒店，我爸在那里端正相迎。

双方一番互相介绍，落了座。

上菜之后，我爸开始张罗：「巩主任，乔乔，小张啊，这是我们这的特产，油炸大蚂蚱，很好吃！都是现逮的，你们别客气，尝尝。」

巩主任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嘎嘣脆。

但显然，他的心情不在吃上，他率先站起来，向我爸敬了一杯酒，然后冲我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张啊，张总是我们的财神爷，你多敬他几杯，对你有好处！」

我站起身，倒满了一杯酒，面向老张：「来，张总，我敬你一杯。」

我爸眼神复杂，看着我说：「我要是像你这个年龄啊，我就不喝酒，喝上瘾，不好。」

「张总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我这话一出，巩主任吓了一跳，我爸胡子颤了颤，二话没说，直接干了。

巩主任面带愤怒，对我说：「怎么跟张总说话呢？你自罚三杯。」

我爸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年轻人嘛，年轻气盛，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

我根本不管这些，又喝了两杯，跟我爸说：「张总啊，咱哥俩儿……是不是兄弟？是兄弟的话……」

我爸脸都绿了，看样子是想骂我，又碍于场合，憋了回去。

这时，乔乔出来打圆场：「张总，我同事喝多了，他不懂事，我敬您一杯。」乔乔说完，直接干了，脸一下子就红了。

而我爸，突然两眼放光，盯着乔乔喃喃自语：「屁股大生儿子，我老张家可能要有后了……」

我「嚯」地站起身，指着我爸喊道：「老张啊，你再胡说八道，我告你性骚扰！」

尽管我知道，我爸肯定是看到乔乔替我挡酒，以为她跟我谈了朋友，才那样说。

但那样说，也很不体面。

场面失控了。

我爸和巩主任面面相觑，随后，我爸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巩主任傻眼了，回过神来，赶紧跟了出去。

本着看戏的心态，我也跟了出去。

只见巩主任向我爸连连道歉，说自己御下不严，千万不能因此伤了和气什么的。

我爸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巩主任，我们是老交情了。我也不想不给你面子。我现在很累，想回去休息。这样，如果你明天让那个小/逼/崽/子，亲自去我家，给我磕个头道歉，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爸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巩主任脸色铁青，看着我，说道：「两个选择，一个是开除，一个是明天去给张总道歉，事成之后我分你20万，你选。」

「有钱不赚王八蛋，明天我就去道歉。」我嘿嘿一笑。

巩主任强压着怒火，离开了。

14.

第二天一早，我就回了家。

我爸冷着脸，说道：「小兔崽子，出息了啊。」

「不是，爸，你不尊重女性，你能让我说什么？」

「你是我爹！你娘的。你说吧，怎么弄？」

「续约两年，合同弄一式两份，但不要盖章，给我。然后巩主任给你打电话，你就说原谅我了，好不好？」

「你娘的。行。」

我爸说完，气呼呼地带我去了办公室。

我拿着一式两份的续约合同，给巩主任打了个电话，表示张总已经原谅了我，愿意续约。

巩主任根本不信，给我爸去了个电话，等他亲口表示要签合同，才放下心来。

回到省城，我把合同往巩主任办公桌上一拍，跟他说：「巩主任，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磕了三个头，才换回这个东西。你先签字盖章吧，完事张总让我送回去他们再盖章。」

「他们没盖章？」

「财务出差了，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巩主任傻了，当着我的面，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等巩主任从我爸嘴里确认这件事是「真的」，并得到我爸的保证一定会签，盖完章立刻到账，巩主任才露出了笑脸。

巩主任撂下电话，看着我说：「小张啊，你这个人呢，有能力，但是办事呢，总是一惊一乍的，差点给我吓出心脏病。你这个年轻人啊，还是不稳啊……算了。王厂长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巩主任教训得是，我以后一定改。王厂长那边，我约他了，但是他可能赞助费80万，但这是两年的费用。」

巩主任又皱起了眉头，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过了好几分钟，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80，两年，两年就两年，你再催催他。」

「好的巩主任！我保证一个月内完成任务！」

巩主任冲我摆了摆手，让我离开了。

我去财务那里支了一笔请客吃饭的备用金，找王厂长喝酒去了。

15.

半个多月后，我打探到可能是有新的老板要买下这个频道的时间段，巩主任非常着急，表示马上支付未来两年的买断费用，共计200万现金。

巩主任急切地问我，王厂长那边的合同定了没？

「定了，王厂长已经回老家了，他说，如果您同意80万两年，下周三去他们公司签合同。」

巩主任长吁一口气，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戏谑。

我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在计划开除我了。

「小张啊，××化肥厂那边，也快了哈，到时候你就不用去了。你先去忙吧，放你几天假。」

「好嘞巩主任！」

我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巩主任的办公室，静等他交了时段费后，拿不到广告合约的嘴脸。

我先跑到王厂长那里，告诉他××化肥冠名商，将不在这档节目做广告，因为这档节目干不下去了。

王厂长将信将疑。

我索性直接告诉他,××化肥厂的厂长老张,是我爹，你爱信不信。而且，如果你想继续投放广告,我也管不了，你随意。

说完这些，我直接回了老家。

16.

大约过了三天,电视大厦传来一则「好消息」，巩主任成功以260万的溢价，拿下了某某频道两年的节目时间段。

我也正式向我爸摊牌,如果他敢给续签的合同盖章，我就自杀。

我爸气急败坏,问我为什么。

我说那档节目就不该存在,就算投放，现在已经到了互联网时代（2012年），视频网站的时代,我们在优酷网投放广告，老百姓更爱看。如果你需要把我们家的化肥推出去，我可以把乔乔拉过来，我们自己做节目,做宣传片,去网站上播，比什么电视台好多了。

我爸显然不懂这些,但看我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

而巩主任那边，买下了节目时段，却没有一家企业愿意冠名。

但他还得硬着头皮去做,否则没有内容播放，那就是播出事故。如果出了这种事情,巩主任麻烦就太大了。

等我彻底离开节目组后,巩主任又上门找我爸「负荆请罪」了,他带了两瓶茅台,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

但当他看到我从卧室走出来，喊了老张一声「爹」后,脸变得黢黑。

17.

巩主任亏本做电视台节目，我也在亏本做互联网视频节目。

因为视频网站虽然火,但跟我们家的产品关系不大。

需要花费的父老乡亲，根本不上视频网站看这些,他们认可的还是农科频道。

我把乔乔拉过来一起做互联网节目,除了收获了爱情，做节目没一点水花，整整亏了80万！

几年后,我和乔乔生下了一个女儿，我也正式继承了家产。

大概是家里添丁带来的好运，我们正式把化肥的推广放在了某音和某手这种短视频APP上,一边做公益，给各村里的老人送温暖，一边生产物美价廉的金坷垃，获得了父老乡亲们的一致好评。

如今我已认清形势,放弃幻想，不再为了理想而奋斗。

金坷垃，大概就是我一生的宿命了。

来源：冰淇淋说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