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半晌,才似癫狂一般,喃喃道:「对不起……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只要我替你报仇了,我们就能回去从前,是不是……」
江时镜的表情很精彩。
他瞪大眼睛,似不敢置信,又似懊悔。
半晌,才似癫狂一般,喃喃道:「对不起……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只要我替你报仇了,我们就能回去从前,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
直到他被人护着离开,我才控制不住,双手颤抖。
刀落下的时候,我并没有犹豫。
可我怕血。
自从第一次杀人之后,就开始怕。
那猩红的颜色,曾经每天夜里,都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将我裹得喘不上气。
而此刻沾满江时镜鲜血的手,更是像被滚油烫过一般,灼得骇人。
我在衣裳上胡乱擦拭着,想要擦干净,却越擦越脏。
正焦急慌乱,手却被人捉住。
一回神,就撞进萧郁深不可测的眼底。
他说:「姐姐,别怕。」
明明只是稀疏平常的几个字,却仿佛有什么魔力般,竟当真让我慢慢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看似平静的眼底,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寸寸地打量,最终落在我的唇上。
然后忽然伸出手来,在我唇角轻轻一按。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我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
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俯身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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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萧郁也吻过我。
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快死了。
只能魂魄飘在半空,像个旁观者一般静静看着。
看着他几近虔诚地捧着我的脸,隐忍着滔天的情绪,在我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同现在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他,似乎是想要抹掉江时镜留下的印记,又像是迫切地要证实什么似的。
动作既生涩又急躁。
直到听见我吃痛的闷哼,他才猛地一僵。
半晌,如梦初醒一般,将我搂紧怀里,轻声道:「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埋在我的肩上。
我能感觉到,他呼吸喷洒在我肩头。一阵濡湿温热。
明明是我劫后余生,该怕的是我,他的身体却比我抖得更厉害。
同样是被吻,此时,我却没有被江时镜触碰时的厌恶感,相反,心底一阵发软。
竟不自觉轻叹一声,伸出手来轻拍他的脊背。
大约是被这个动作安抚,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许久才松开我。
只不过,他的眸底仍旧一片赤红,语气也有些发狠。
他说:「果然,我还是应该一剑杀了他。」
又蛊惑似的问:「我去杀了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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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嘶哑至极。
明明是发狠的话,可我竟听出了些委屈。
记忆里,似乎上一世,他刚将我从战场上救回去的时候,也十指相扣,把玩着我的手,用这种语气问过我。
「为什么不是我呢?姐姐,你为什么不选我呢?」
那时候,我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只能听他絮叨。Ţüₕ
「若是我,才不会像他那样负你,可偏偏你不喜欢我……」
「若你喜欢的人是我,该多好……」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他的真实情绪。
当时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可现在听来,胸口处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一阵酥痒。
我知道,他说「杀了江时境」的话,并不是玩笑。
因为上一世我死后,他当真发了疯似的追杀江时镜。
那时,他已经被褫夺了封号,被幽禁在云州。
却不顾禁令,独自一人去兰玉关。
那一战,他没能杀了江时镜,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还拖着那身伤,去千佛山的长生阶,一步一叩首替我求往生。
我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如今,他虽然是王爷。
可江时镜是朝廷封的副将。
滥杀百姓尚且是重罪,何况朝臣?
我不想他涉ƭū₉险,便摇头:「我与江时镜的事,我自己解决。」
他闻言,表情微愣,紧紧盯着我看ţū́ₐ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揣摩我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才忽然笑开。
「行,姐姐你决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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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对萧郁说自己解决,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对策。
和江时境认识多年,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甚至连他说的「替我报仇」,报什么仇,都不大清楚。
我心中忧虑,担心他还会再找来。回府后,便让人留心着江府的动静。
然而,那夜他逃离之后,并没有回凉州城。
一连半个多月,都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
直到半个月后,突然传来他同羌军勾结,欲攻破兰玉关,举兵上京的军报。
江时境会与羌军勾结,谁都没有想到。
不仅凉州城中的百姓,就连我祖父都很诧异。
不过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
这一世的情形,确实同上一世有些不一样。
上一世,我与江时镜大婚前,朝中便发生了动乱。
雍王萧珏赈灾途中,被刺杀遇害。
之后不久,羌国大皇子便在兰玉关突然发动奇袭。
然后,兰玉关被困。
表妹苏绛被人设计,带着那封命祖父和萧郁调兵的假圣旨来了。
整件事情与江时镜毫无干系。
可这一世,朝中并没与多少动静。
雍王不过病了数月。
表妹苏绛也并没有同上一世那般,嫁给淮王,而是嫁给了六皇子萧瞬。
倒是淮王,与羌军勾结的事被揭发,被褫夺了封号。
而羌军突袭的原因,竟也变成了江时镜叛敌。
虽然两世的情形不大相ṱū́ₚ同,但我祖父却同上一世一样,即便无诏,也要调兵前去增援。
只不过这一次,他刚点完兵将,还未启程,便被萧郁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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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萧郁下令,战事未停,不准给我祖父松绑。
还听说,祖父从被绑,便开始骂。
他骂萧郁「公报私仇」,无视军令。
甚至扬言,等日后一定要「揍死」那个臭小子。
而他口中的「臭小子」,早就独自带兵,往兰玉关去了。
萧郁走得突然,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只让人给我送来一幅画。
那幅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画纸微微泛着黄。
画中,是一个在杏花林中纵马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翠衣罗裙,笑得灿烂。
落款写着四个小字——「初见宋黎」。
看见画的瞬间,我的心跳蓦地漏掉半拍。
因为,我明明记得,当年杏林中,我遇见的人是江时境。
而和萧郁第一次见,是在我祖父宴请好友的宴席上。
我还记得,那年我十一岁。
祖父的昔日好友携家眷途径凉州。
我祖父作为东道主,于家中宴请过他们一回。
我就是在那次宴席上,见到萧郁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皇子。
他的性子也和现在不大一样,有些不爱说话,腼腆内敛。
就连他外祖引他唤我「姐姐」,他也只是红着脸,不曾开口。
那几日,我因在杏林中跑马摔了磕着头,眼睛短暂失明心情不佳,仅在宴上短短露了一面,便匆忙回了房,连他的模样都不曾知晓。
直到第二年秋天,他从京城来凉州,入了我祖父麾下,才渐渐熟悉起来。
说是熟悉,其实也并不然,只是见面的次数多了些。
后来,我年岁渐长,因男女有别,见面的次数也少了。
上一世,我死前对他印象最深的记忆。
还是我和江时镜成亲前一日,他醉酒礼貌克制地唤我。叮嘱我一定幸福。
明明我的记忆没有错。
可看着这幅画,我心中却升起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萧郁才是那个在杏林中救了我,将我背回城的人,而非江时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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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既起,便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愿再等,当天下午,便牵了一匹快马,往兰玉关追去。
凉州离兰玉关近,途中我遇见逃难的百姓也越多。
踏入兰玉关地界,甚至随处都能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和躺在地上的尸体。
我见过战场,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
但即便知道,再一次看,还是会忍不住心生寒意。
还未行至战场,远远便能听见刀剑碰撞的厮杀声。
我心中慌乱,策马飞奔上前。
不敢离得太近,只敢在战场外,远远逡巡。
寻了许久,才发现正在对峙的萧郁和江时镜。
此时的萧郁浑身是血。
江时镜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然后,手中的长枪狠狠一刺,突然贯穿萧郁的肩头。
18
天空明明艳阳高照,可我却听见了轰隆的雷声。
看着萧郁缓缓倒下的身体,我几乎下意识地挽弓抽箭,对准江时境。
我的箭法向来不准,但这一次,箭却精准地射在他身上。
只是离得太远,他伤得并不重,甚至反手就将箭拔了,回头朝我望来。
他目光凶狠。
看见是我,满脸的不敢置信。
然后一枪挑开朝他刺去的士兵,便飞奔过来,咬牙厉声质问:
「你就那么恨我?」
「就因为萧郁,你就想让我死?」
此刻的他,浑身浴血,宛如修罗鬼煞。
仅仅一眼,便让人心生惧意。
「自然想!」
我再次搭箭挽弓。
但这一箭因为情绪激动,我没能命中,被他提枪挑开。
他上前一步钳住我的下颌,逼迫我看向他,恶狠狠地问:
「你可知,上一世我们调任兰玉关,途中为何会遭遇敌袭?为何我前脚被羌军逼退,萧郁后脚就将你带走了?」
「那是因为,当年兰玉关一战,是他为了得到你一手策划的!」
我咬牙不语。
又听他继续道:
「还有,上一世苏绛假传圣旨,致使你宋家蒙难,也是淮王萧允为了扳倒他设计所为。」
「宋黎,他萧郁和萧家,才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杀了他我就能替你报仇!」
的确,上一世自假传圣旨一案后,祖父被斩,萧郁被贬,淮王萧允不久后便被晋为太子,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他的话并非无迹可寻。
但这些,祖父和萧郁早就猜到了。
可他们是在明知道,前方是死路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调兵的。
因为朝廷等得,百姓等不得。
多等一日,就要死许多无辜百姓。
上一世,祖父临死前曾言,作为宋家人,调兵这一决定,他不悔Ṫũ₄。
他心系大俞百姓,志在大俞安宁。
萧郁更是承其志,不曾改过初心。
所以这一世,才再一次选择无诏调兵。
江时镜想挑拨离间,竟连借口都不会寻。
思及此,我忍不住轻嗤一声。
「江时镜,这就是你通敌叛国的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希望,今日死在这里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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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我的话惹恼了似的,江时镜的表情忽然变得阴鸷。
「我通敌?你以为我想?这都是萧郁逼的!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这么维护他?」
说完,又忽然软下语气,祈求似的道: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宋黎,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他如今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好笑。
「为了我,所以我和苏绛被贼匪捉住时,你故意不救我?」
「所以上一世,我和你的妾室被俘,你放弃我?」
江时镜的表情,在我一声声的质问中,越来越僵。
我却视而不见,死死望着他的眼睛。
「江时镜,我问你,当年,我在杏花林中落马,当真是你接住我的吗?」
他闻言,猛地一怔。
明明方才只是微僵的脸色,此刻「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瞪大眼睛,表情颓然,半晌,才喃喃道:「你知道了……」
他这副模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20
我一直以为,当年我在杏花林坠马,是江时镜救的我。
那年我十一岁。
因我爹未兑现承诺陪我放纸鸢,便赌气,独自骑马去了城郊的杏花林。
那一次出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原本想躲起来,让我爹能放下战事,心中也紧张我一回。
但不想,到了杏花林,马却被蜜蜂蜇了,受了惊。
那时候我力气小,缰绳根本拉不住。
被甩出去的那一刻,我以为我要死了。
可我没死。
慌乱中,有个人飞身上前抱住了我,一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身后有人垫着,我的身上没受什么伤。
但翻滚的时候,头还不小心磕在石头上,短暂失去意识。
我醒的时候,已经在那人背上了。
大约是头上被磕的那一下伤了筋脉,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虽然看不见,但我却能感觉到,背我的人身量并不高,应当是年纪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很沉默,路上一直一言不发。
而我因为害怕,一直哭闹,也无心其他。
只隐约记得,碰到少年的右肩时,摸到一片濡湿,也听见他隐忍的抽气声。
我猜,他是因为救我受了伤。
但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发一言。
那一日,他将我放在宋府大门口,便悄然离去,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我以为,我再也寻不到救我的恩人。
但一年后,我却偶然瞧见江时镜肩头的伤疤。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认错人。
因为我问过江时镜,他并未否认。
他不否认,我才纵容自己动情,纵容自己沦陷的。
没想到,从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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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江时镜的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的声音沙哑,似乎是在解释。
「宋黎,对不起,一开始,我想过否认。可我那时候对你动心,存着私欲。等回神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知道吗?每次看你望着我,你眼中的炽热和深情,总能提醒我,你喜欢的是别人。
「你越是表现出喜欢我,我就越感觉痛苦。偶尔我也想,如果我像你这样,心里装了别人,你会不会像我一样……」
可我却半分不想听了。
这一次,我半分没有卸力。
藏在袖中的匕首,稳稳插入了他的胸口。
他的话未说完,猛地一怔,口中忽然涌出一大口鲜血。
直到倒地前,仍在喃喃着:「我是真的后悔了,那条长生阶,我也求过的……」
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江时镜,我也后悔了,后悔自己心仪过你。」
说完,不再看他。
捡起掉在地上的长枪,毅然踏进战场。
22
我没有打过仗。
两世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杀人,还是被困匪寨中那次。
但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形不一样。
那一次,我满心只有绝望害怕。
可此时此刻,我只想快些击退羌军,去萧郁那里。
我以为,以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应该撑不到走去他身边。
但没想到,援军来得很快。
就在我下场迎敌的时候,苏绛和六皇子便带着调任凉州军的诏书和援军来了。
这场仗,赢得没有任何悬念。
不消一个时辰,羌军便被击溃,被迫退了兵。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我踉跄着跑到萧郁身边。
直到感觉到鼻尖的温热,确认他还活着,才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萧郁伤得很重,除了肩头的窟窿,他背后还有一道长长的,从肩胛延伸至腰腹的伤。
我学过医,从前江时镜战场负伤,也多是由我照料。
因此,熬药喂药、处理起伤口来,也算得上得心应手。
饶是这样,褪下他衣裳的瞬间,还没忍住,心中狠狠一紧。
不仅因为那一道,从左肩划到右腹的伤。
还因为,他满背的伤疤中,腰腹处那一块完整无瑕的皮肤。
23
上一世,江时镜救走他的妾室后,羌军为了泄愤,削掉了我一块脸皮。
萧郁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不大清醒了。
甚至魂魄离体,眼瞧着自己的身体,陷入毫无意识的沉睡。
大夫说,我需要静养。
脸若是要治,就只有换上一块,新鲜的人皮。
那个大夫就是个假冒的江湖大夫。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快死了。
可他却还忽悠萧郁砸钱。
偏生萧郁还信了。
几乎想都没想,便让人剜了他背上最后这一块完好的皮。
那时,我就想。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傻子?
明明他疼得连眼睛都红了,却仍旧咬牙,没有喊停。
我还想,我都快死了。欠他的那些情义,要如何才能还清?
好在上天垂怜,让我重活一世,不辜负他的深情。
24
萧郁伤得太重,一连几日都不曾醒。
我担心他高热惊厥,也一连数日都守在他床边,不敢离开。
直到第七日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从榻上换到了床上。
而昏迷了数日的萧郁,正趴在床边,手上勾着我的一缕发丝把玩。
见我醒了,他朝我微微勾唇,笑弯了眼睛。
「姐姐醒了?」
这声「姐姐」,他唤得很顺口。
一如上一世,他每每将我搂在怀中呢喃的那般。
其实,我应该早就猜到的。
从他第一次唤我「姐姐」。
从他将我祖父绑了,选择独自带兵前去应援。
甚至,从他问是不是真的选他的时候。
我就应该猜到,他也重生了。
可我被接二连三的事情乱了分寸,竟从未往那方面想。
思及此,我忍不住一声轻叹。
正要问他「伤口还疼吗」,却忽然听他说了声「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得突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他道:
「兰玉关这一战,是淮……萧允同羌国勾结所为,江时境没有通敌造反,是我伪造了羌国大皇子的书信,引江时境去兰玉关的。」
他丝毫没有隐瞒,将如何设计引诱江时镜去兰玉关的,又是如何假造军令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甚至毫不掩饰,对江时境的杀心。
大约以为我会生气。
他说这些的时候,目光落在床幔的络子上,根本不敢看我。
甚至紧捏着拳头,连呼吸都轻了。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我的心中便一阵发软。
25
前几日,从苏绛那儿听说,曾经的淮王萧允从大理寺逃狱,与羌国勾结谋反。
那时,联想到江时镜临死前说的话,我便大约猜到一切是萧郁设计的。
他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温良无害。
相反,他心思深沉。
他算准了萧允会勾结羌军叛乱。
算准了江时镜想颠覆萧氏王朝,同羌军联手。
算准了,有人会带着调令和援军来。
甚至连我会生气都算准了。
所以,他主动坦白,故意示弱一般,爬上床榻来。
像头狼崽子圈领地似的,伸手将我环住,头埋进我的肩窝。
他轻声呢喃:「姐姐,我伤口好疼啊,你抱抱我吧……」
一如上一世,他削皮剜肉后,疼得厉害的时候,在我耳边呢喃过的那般。
令我眼眶忍不住一阵酸涩。
我轻叹一声坐起,将那缕头发从他手中拽出,居高临下,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他似乎有些不满我的动作,却也只是微微皱眉,不敢动作。
「萧郁。」
我轻声唤他,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我。
他眸光微动,薄唇紧抿,半晌,才轻应一声:「嗯。」
我想同他说,上一世我死后,魂魄曾陪他身边好些年。
想同他说,我大约同他一样,也重生了。
还想问,当年杏花林中,救我的那个少年是不是他。
想问当年,他为什么要一言不发?让我错认许多年。
可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只剩一句。
「你上次不是问我,想嫁你一事是否作数?」
他闻言,神情微怔,眸中情绪翻涌,满含希冀地望着我,小心翼翼问:
「作数吗?」
我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然后抬头,在他错愕惊喜的目光中,缓缓勾唇。
「作数的。」
「我们成亲吧,萧郁。」
番外
1
苏绛拎着酒来的时候,萧郁才歇下。
她这一世的夫君,就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瞧着。
苏绛却当没看见,将其中一壶酒递给我。
自己又拿着另一壶,仰头喝了一口,才问:
「听说,祈王殿下也去求过千佛山的长生阶。」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微微瞥向一旁的六皇子萧瞬。
仅仅一个眼神。
那位容貌昳丽的六皇子,便眸眼亮晶晶,笑得没心没肺。
苏绛也瞧见了。
她缓缓勾了勾唇角。
眼角眉心,俱是宠溺。
同上一世,她带着那封假圣旨来时,满面愁容的模样完全不同。
一个「也」字,我便全明白了。
看来,萧家这几个兄弟,虽然性情不一。
可「痴傻」这一点,却惊人地相似。
我收回目光,忍不住一声轻叹。
「是啊,他也求过。」
这个回答,苏绛也不意外。
只是闻言,忽然皱了皱眉,轻声道:「姐姐,那九千长生阶,是求不来重生的。」
我微愣。
下一刻,又见她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眸中一片柔软。
「佛不渡众生,只渡因果,正缘孽缘,都只是因果的一部分而已。」
她说着,忽然转头看向我。
明明她是我们宋家,性情最洒脱的女子。
可说这话的时候,唇角还是隐隐染着一丝凄凉。
她说:「重生或许只是我们以为的,眼前这一切,或许也只是虚妄的,缘起成因果,缘尽皆成空,镜花水月而已。」
她的话不无道理。
可我却不想再去计较。
我轻叹一声,举起酒壶,邀她同饮。
「重生也好,镜花水月也好,真也好,假也好,有什么重要。」
「此刻,我手中的酒是真的,眼前的人是真的,心中的情谊也是真的,那便够了……」
2
萧郁提亲那天,阵仗闹得很大。
一百八十抬聘礼,足足比江时镜下聘时,多了近一半。
他昭告天下一般,抬着聘礼,绕了大半个凉州城。
几乎不用刻意散播,「祈王求娶宋家女」的传闻,便传遍整个凉州城。
婚期定得很急。
原本,祖父因被绑一事,气还没消,打算再晾他一段时日。
可他却早有准备似的。
提亲那日,连同太子盖了印玺的赐婚诏书,都一同带来了。
成亲那日,十里红妆。
我并没等太久,他便裹着一身酒气,回了新房。
揭开盖头的瞬间,我看见他微微愣怔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连眼角都微微泛着红。
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我好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
一句话似问似叹:「姐姐,我这一生,好像做梦一样……」
我没说话,只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一触即分。
「现在呢?还是做梦吗?」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神也倏地炽热。
下一刻,伸手将我搂进怀中,俯身下来。
耳边温热,是他渐渐粗重的气息。
「是不是梦,明日便知道了。」
是啊,是梦与否,明日便知。
红烛帐暖,这一夜很长。
这一生,也还很长。
□ 一只汽水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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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