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下着小雨,这是七月里少有的凉快天气。我端着一碗面坐在堂屋的塑料凳上,听着雨水敲打在屋檐上的沙沙声,仿佛能把人带回到很多年前。
窗外下着小雨,这是七月里少有的凉快天气。我端着一碗面坐在堂屋的塑料凳上,听着雨水敲打在屋檐上的沙沙声,仿佛能把人带回到很多年前。
“不吃饭吗?”我问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兰兰。
她摇摇头,把手机屏幕翻过去盖在沙发扶手上。“不饿。”
这已经是她回来后第三天不好好吃饭了。上周她说同学要办生日,想去住几天,我和她爸都没太在意,毕竟已经初三了,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可回来后整个人就跟换了似的。
“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我放下筷子问道。兰兰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没平时那么整齐。
“没事,我就是不饿。”她语气生硬,眼睛盯着电视,那是我婆婆在看的某个地方台的琼剧节目,兰兰平时最讨厌这个。
正说着,我婆婆拄着拐杖从卧室出来了。自从去年摔了一跤后,她走路便不太灵便,但耳不聋眼不花,精神头还很足。
“囡囡,来,婆婆炒了你爱吃的豆角。”婆婆声音温和,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走过来。
兰兰猛地站起身,“我说了不饿!你们烦不烦啊!”说完直接冲进了自己房间,把门重重地摔上。
婆婆愣在那里,碟子里的豆角撒了一些在地上。我赶紧去扶她,扯了几张纸巾开始收拾地面。
“没事,青春期嘛,脾气大点正常。”婆婆摆摆手,但我能看出她眼里的担忧。
晚上我加了个班回来晚了,路过兰兰房间,看到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我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推门进去,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手机放在枕边,充电线连着,屏幕还亮着。
我伸手想把手机拿过来关掉,刚碰到时,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提醒。
“你一定要争取和爸妈谈谈,去做个检查。那种炎症拖久了可能会…”
我愣住了。什么炎症?兰兰这段时间确实看起来不太舒服,难道是生病了?
犹豫再三,我拿起手机,发现没有密码锁屏。滑动屏幕,看到她和同学”小雯”的聊天记录:
“我现在慌得要死,医生说可能是盆腔炎,要做B超检查,万一我爸妈知道了…”
“你先别急,也许没有那么严重…”
“我痛得晚上都睡不着,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那个?我该怎么办?”
看到这里,我手不自觉地发抖。我女儿才十五岁啊,怎么会有这种事?盆腔炎?这不是…我不敢往下想。
把手机放回原处,我悄悄地退出房间,靠在门上,感觉两腿发软。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妇科炎症?但即使这样,为什么兰兰不肯告诉我们?
我想叫醒她问个清楚,又怕把她吓到。最后决定先不声张,明天再和她好好谈谈。
第二天我刚把早饭做好,丈夫林勇就匆匆出门去了工地。他在县里做小包工头,最近接了个学校装修的活,忙得脚不沾地。临走前,他朝我们房里瞄了一眼。
“那孩子还睡?”
“嗯,让她多睡会儿吧,”我说,“昨晚我听见她房间有动静,可能没睡好。”
林勇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背着工具袋走了。
我婆婆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稀饭。她比我们起得都早,每天五点准时醒,雷打不动地要在院子里晒太阳、扫地、浇花。即使下雨天,她也要到屋檐下站一会儿,说是要”和天地打个招呼”。
“阿兰昨晚又哭了。”婆婆突然说。
“啊?”我手里的勺子一顿,“您怎么知道的?”
“老了睡得浅啊。”婆婆夹了一筷子腌萝卜,“我听见她在房里抽泣,还有翻来覆去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疼的,还是有什么心事?
“儿媳妇,”婆婆放下筷子,严肃地看着我,“有些事可能不方便和你们讲,但总要面对的。家里有老有小,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我不太明白婆婆的意思,但她那种笃定的目光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想和兰兰谈谈,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犹豫地说。
“谈什么啊?”兰兰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脸色依旧不好。
“啊,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想吃点啥。”我赶紧转移话题。
“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她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去哪儿啊?”我问。
“找同学,有作业不会做。”她含糊地回答。
“这才放假几天,作业急什么?”我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兰兰提高了声音,“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行吗?”
我看了看她,想起昨晚看到的信息,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心疼。“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兰兰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眼看她就要出门,我急了,拉住她的手:“兰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如果是的话,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兰兰猛地甩开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没事!你们别管我!”
说完,她抓起书包就往外冲。我想追上去,婆婆却拉住了我。
“别追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追得越紧,跑得越远。”
“可是妈,我担心她…”
“我知道,”婆婆点点头,“但有些事情,要给她自己面对的机会。”
我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婆婆站起身,拿起桌上兰兰落下的手机。
“她忘了手机。”婆婆看了看屏幕,突然沉默了。
“妈?怎么了?”我走过去。
婆婆的手微微发抖,眼中含着泪。她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一张化验单的照片。
“白细胞偏高…急性附件炎…建议住院治疗…”
我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兰兰这几天一直不舒服,原来真的生病了,而且不是小病。
婆婆突然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
“妈!”我吓坏了,赶紧扶她。
“造孽啊…这孩子怎么就遭这罪…”婆婆的眼泪顺着皱纹淌下来。
“妈,您先起来,”我慌乱地劝她,“不就是个炎症吗?我们这就带兰兰去医院治疗,会好的。”
婆婆摇头,颤抖着指着手机:“你往下翻…还有别的…”
我滑动屏幕,看到一条兰兰发给小雯的语音信息。我点开播放:
“医生说是之前那个男的传染给我的…我该怎么和我爸妈说啊?他们会不会打死我…”
我如遭雷击,手机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婆婆抓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悲痛:“清清,我们要冷静…兰兰需要我们…”
我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女儿才十五岁,怎么会…那个”男的”又是谁?我们平时工作忙,对她的关注是不是太少了?
婆婆艰难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旧木盒。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打开这个盒子了…”她声音嘶哑地说。
盒子里是一沓发黄的病例和几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八十年代式样的碎花连衣裙,笑容羞涩。
“这是…”
“是我。”婆婆说,“那年我十六岁,也得了同样的病。”
我惊讶地看着她。婆婆从来没有和我们提起过这些。
“那时候我和镇上一个卖布的小伙子好上了,”婆婆轻声说,“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就偷偷见面…后来我病了,全村人都知道了,都说我不检点…”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爸打我打得差点没命,说我给祖宗丢脸。如果不是我妈偷偷把我送去县医院,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我从未见过婆婆这么脆弱的样子。平日里她一直是个坚强的老太太,操持家务,照顾孙女,甚至还在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当志愿者。
“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想兰兰重蹈我的覆辙。”婆婆擦干眼泪,突然变得坚定,“我们得找到她,带她去医院。这事不能张扬,也不能责怪她。”
“可是,她爸那边…”
“先别告诉他,”婆婆果断地说,“男人心眼小,容易冲动。等兰兰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说。”
我点点头,心里佩服婆婆的冷静和智慧。
但找兰兰成了个问题。她没带手机,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给她几个同学打电话,都说没见到她。直到中午,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请问是林兰兰的家长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声。
“是的,我是她妈妈。”我赶紧回答。
“您好,我是县人民医院妇科的护士。您女儿现在在我们这里,她情况不太好,需要家长来一趟。”
我和婆婆立刻坐上出租车赶往医院。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医院走廊上的消毒水味道格外刺鼻。护士领着我们来到一个诊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林医生,病人家属来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医生把我们请进去,兰兰坐在椅子上,头低着,看到我们进来,眼泪就掉下来了。
“妈…奶奶…”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我冲上去抱住她:“没事的,宝贝,没事的…”
医生示意我们坐下,向我们解释了兰兰的情况。她确实是急性盆腔炎,需要住院治疗。
“兰兰,”医生温和地问,“你能告诉妈妈和奶奶实情吗?”
兰兰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
“没关系的,我们不怪你…”婆婆握着她的手说。
兰兰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始讲:
原来前段时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学长”,对方说是大学生,追了她很久。上周她说去同学家,其实是和那个”学长”见面了。对方带她去宾馆…之后她就开始腹痛,但不敢告诉我们。
“我…我以为他真的喜欢我…”兰兰抽泣着说,“后来我发现他朋友圈全是不同的女孩,我就知道上当了…”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我的女儿,我单纯的女儿,就这样被骗了。我想起她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都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怕你们会不要我了…”兰兰哭得肩膀发抖。
婆婆紧紧抱住她:“傻孩子,哪有父母不要自己孩子的?犯了错可以改,病了可以治,但如果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呢?”
医生给我们开了住院单,表示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可能还要做个小手术。她还建议我们报警,因为兰兰未满十六岁,对方涉嫌违法。
走出诊室,婆婆突然拉住我的手:“清清,这事先别报警。”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那人骗了兰兰,就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你想想后果,”婆婆低声说,“一旦报警,这事就瞒不住了。整个县城都会知道兰兰的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愣住了。婆婆说得有道理。在这个小县城里,流言蜚语比病毒传播得还快。一旦兰兰的事情传开,她在学校可能会被同学排挤,甚至可能影响她的学业。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我咬牙问。
婆婆摇摇头:“当然不算。我们要教训那个人,但不用法律,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我不太明白婆婆的意思,但看她神情坚定,就没再多问。
安排好兰兰住院后,我打电话给林勇,只说兰兰肚子疼,在医院检查,让他别担心。挂了电话,婆婆突然问我要兰兰的手机。
“我需要找到那个人。”她眼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回到家,婆婆坐在堂屋里,手里拿着兰兰的手机,慢慢地翻看聊天记录。我做了晚饭,但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找到了。”婆婆突然说。
她指给我看手机屏幕上的一个微信号和几张照片。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相普通,但很会自拍,各种角度都显得阳光帅气。
“这就是那个骗子?”我恨恨地说。
婆婆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她用兰兰的手机,给那个男的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林兰兰的奶奶。你明天上午十点,来县医院妇科门诊。如果不来,我就把你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发给你家人和同事。”
发完后,婆婆关掉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明天你去医院照顾兰兰,我去会会这个人。”
“妈,您…”我有些担忧,“这样安全吗?”
“放心,”婆婆冷笑一声,“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第二天,我在病房陪着兰兰。医生说她的炎症比较严重,需要住院一周左右。兰兰情绪低落,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问起奶奶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奶奶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直到下午三点多,婆婆才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果和零食。
“奶奶…”兰兰叫了一声。
婆婆走过去,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好点了吗?”
兰兰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红红的。
“别怕,”婆婆说,“那个人不会再来烦你了。”
我和兰兰都惊讶地看着她。
“妈,您…”
婆婆没有解释,只是坐在病床边,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兰兰。兰兰这次没有拒绝,乖乖地吃了起来。
直到晚上林勇来医院,我才有机会单独和婆婆说话。
“妈,今天到底…”
婆婆微微一笑:“那小子真来了,一开始还挺嚣张的,说什么是两厢情愿,我没证据告他。”
“然后呢?”
“然后我给他看了我的病例,”婆婆平静地说,“告诉他我四十多年前也被一个男人骗过,得了病,差点没命。我告诉他,如果兰兰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要了,第一个找他算账。”
我惊讶地看着婆婆,想象不出这个平日里慈祥的老人说出这种话的样子。
“他怕了?”我问。
“当然,”婆婆轻哼一声,“我还让他把检查费和治疗费全出了。这不,下午我去取了钱,还买了些东西给兰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婆婆的手。这位老人家经历过的苦难和坚强,远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妈,谢谢您…”我哽咽着说。
婆婆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谢。我只希望兰兰别走我的老路,好好读书,将来做个独立的女人。”
“那…林勇那边…”
“男人嘛,”婆婆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医生不是说只是普通炎症吗?我们就这么告诉他就行了。”
我点点头,心里对婆婆更加敬佩。
兰兰住院的第五天,她的气色好多了。我们告诉林勇她是急性阑尾炎的早期症状,已经控制住了。他虽然狐疑,但也没多问。
那天下午,兰兰突然对我说:“妈,我想和奶奶单独说会儿话。”
我点点头,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到兰兰拉着婆婆的手,两人说了很久。兰兰哭了,婆婆也哭了,然后她们紧紧抱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但从那以后,兰兰变了。她变得更加懂事,也更加亲近婆婆。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婆婆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帮忙按摩腿脚。
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兰兰和婆婆的对话。
“奶奶,您当年…后来怎么走出来的?”兰兰小声问。
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说:“靠自己。我发誓要活出个样子来,不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如愿。”
“您真勇敢…”
“你比我强多了,”婆婆笑着说,“你有家人支持,有大好前程。记住,女孩子要做自己的主人,不能把命运交给别人。”
听着这段对话,我的眼泪悄悄流下来。是啊,我的婆婆,这个看似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其实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而我的女儿,虽然经历了这场风波,但在婆婆的引导下,正在变得更加坚强和明白事理。
那个夏天过去了,兰兰上了高中,学习更加刻苦。有时候我看着她和婆婆在院子里说笑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慨。
人生啊,总有这样那样的坎。但正如婆婆所说,家里有老有小,什么事都会过去的。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扶持,共同面对。
至于那个木盒子,婆婆已经把它埋在了后院的梨树下。她说,有些过去不必忘记,但可以放下。我想,这大概就是婆婆几十年来的生活智慧吧。
雨声渐小,堂屋的灯暖暖地亮着。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不再惶恐。生活还要继续,而我们,也会在风雨中越走越坚强。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