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雨挺大,就是去年深秋那场连下了三天的雨,把咱们镇上那条新修的水泥路都给泡软了。拖拉机从上面压过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子,像是两条龙一样蜿蜒到老远。我撑着伞,看到水沟里漂着几片黄叶,莫名想起了婆婆。
我从没想过半辈子能收到这么大的礼物。
那天雨挺大,就是去年深秋那场连下了三天的雨,把咱们镇上那条新修的水泥路都给泡软了。拖拉机从上面压过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子,像是两条龙一样蜿蜒到老远。我撑着伞,看到水沟里漂着几片黄叶,莫名想起了婆婆。
她已经走了整整四年了。
说来也怪,那天清晨起来,我就一个劲儿地想她。早上我做了她爱吃的鸡蛋面,面条下锅的时候,不知怎的,眼泪就滴进了汤里。老刘(我丈夫)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多往碗里加了一双筷子,好像婆婆还会来吃饭似的。这是我们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想她的时候,就多摆一副碗筷。
“今天是不是婆婆的日子?”老刘边吃边问。
我摇摇头,婆婆走的是春天,现在都快立冬了。
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好像婆婆在叫我,又好像有什么事情我必须去做。吃完饭,老刘出门干活去了,我坐在堂屋里发呆,看着墙上婆婆的照片。照片里她笑得那么慈祥,像是有心事要告诉我。
屋外雨声渐大,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跟炒豆子似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婆婆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张银行卡。
那是婆婆生病住院的最后一周,她拉着我的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农商银行的卡和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小荷啊,这张卡里有点钱,是我这些年给你存的。等我走了,你拿着用。”婆婆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但眼神却特别亮。
“存啥钱啊,婆婆你别说这些。”我当时根本没当回事,以为就是老人家的一点养老钱,可能就几千块。我把卡和纸条装进口袋,那会儿心里全是婆婆的病情,哪有心思管这个。
后来婆婆走了,那张卡就被我塞进了老衣柜最里层的抽屉里。我总觉得拿婆婆的钱心里不舒服,加上当时忙着办丧事,之后又要照顾家里的一摊子事,慢慢地就把这事给忘了。
直到今天,这雨声,这思念,让我忽然记起了那张尘封已久的卡。
我翻出那张卡,还有那张纸条,纸条上是一串密码数字,旁边写着”每个月给你存500,从你进门那天算起”。我愣住了,算起来,那得有二十多年了。
我进这个家门是1998年年底,婆婆走的是2019年初。
我拿着卡,撑着伞,顶着大雨去了镇上唯一的那家农商银行。银行里没几个人,一个年轻姑娘正低头玩手机,见我进来,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查下余额。”我把卡和身份证递过去。
“您稍等。”姑娘接过卡,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打印出一张对账单递给我。
我低头一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127,500元。
我愣在那儿,雨水从伞沿滴到我的鞋面上,我都没察觉。姑娘看我半天没反应,关切地问:“大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坐一下?”
我摆摆手,拿起对账单,浑身都在发抖。对账单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从1999年1月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500元的存入,连续二十多年,一笔都没断过。
直到婆婆去世前两个月,最后一次存款是2018年12月15日。
我颤抖着翻看那些日期,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日子——2003年8月12日,那天我生完老二,在医院里住着。婆婆照样存了500给我。
2008年,老刘摔断了腿,家里一下子没了主要劳动力,那几个月婆婆照样每月存500。
2011年,老大上初中,学费、住宿费一大堆开销,婆婆依然准时存钱。
我看着这些冰冷的数字和日期,脑海里却浮现出无数温暖的画面。婆婆是个节俭到骨子里的人,她自己的衣服总是打着补丁,一件毛衣能穿十年。她从不买新衣服,却总在过年时偷偷给我和孩子们添置新衣裳。她每次去赶集,总会带回来一小包糖果,说是给孙子的,其实她自己从不舍得吃一颗。
我忽然明白了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婆婆每个月卖鸡蛋的钱。
我家后院一直养着几只母鸡,婆婆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起来收鸡蛋。我一直以为她是拿去集市上卖了贴补家用,却不知道她把那些钱都存了起来,一分不落地存给我。
二十年,近十万里路,一根针。
回到家,我把卡和对账单给老刘看,他比我还震惊。
“我妈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老刘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哑了。我知道他和婆婆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老刘是个倔脾气,年轻时没少跟婆婆顶撞,但婆婆从不记仇,依然疼他如命。
“你妈心里只有你们父子。”我擦了擦眼泪,“这钱我准备拿来…”
老刘打断我:“按我妈的意思办,她留给你的,就是你的。”
我看着窗外的雨,雨滴打在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上。那是婆婆生前最喜欢的一盆花,说是跟了她几十年了。仙人掌不需要精心照料,像她一样坚韧。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到这个家来的情景。那时我刚二十出头,从隔壁县嫁过来,什么都不懂。婆婆牵着我的手,带我走遍村子,一一介绍:“这是王家的,那是李家的…”她告诉我哪家的狗会咬人,哪条小路是去集市的近道,哪个季节种什么菜最好。晚上,她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说:“这是给你的零花钱,不用告诉他爸。”
我当时还挺不解,婚后钱不都是一家人的吗?为什么要偷偷给我?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第二天雨停了,我决定去婆婆坟前看看。
婆婆的坟在村后的小山坡上,和公公挨着。山坡不高,种着一片松树,风吹过,松针沙沙作响。我带了婆婆生前最爱吃的麻糖和一束野菊花。
坟前已经长满了杂草,看来有段时间没人来了。我蹲下身开始拔草,一边拔一边和婆婆说话,告诉她孩子们都好,老刘的腰病也好多了,只是家里少了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婆婆,你的钱我收到了。”我抚摸着冰冷的墓碑,“谢谢你。”
风吹过来,带着松树的香气。我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好像婆婆就站在我身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我决定了这笔钱的用途。
老大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费加生活费一年得三万多。老二今年初三,还有一年也要上高中了。两个孩子的教育费用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和老刘身上。我们家是靠种地和老刘在建筑工地打零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决定拿出五万块钱,给老大交完大学四年的学费,剩下的钱留着给老二将来上学用。这些钱不能乱花,一定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这是婆婆的心血,得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妈,我想捐一部分钱给村里的留守儿童。”老大知道这事后,主动提出来。他知道婆婆生前最心疼那些父母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孩子们。每逢过年过节,婆婆总会做些糖果点心分给他们。
我点点头:“好,就听你的。”
于是我们拿出一万元,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留守儿童关爱基金”,就用婆婆的名字命名。每年春节前,我们会给村里的留守儿童发一些学习用品和零食。虽然钱不多,但能延续婆婆的爱,我想她在天上会很欣慰。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笔钱像一根线,把我和已故的婆婆紧紧连在一起。
有一次,我在翻老相册,看到一张婆婆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她刚过三十,穿着一件碎花布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容明媚。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75年春节。那时老刘才五岁,站在婆婆身边,怯生生地看着镜头。
我忽然想起婆婆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当妈的,总想给孩子留点什么。”
当时我不太理解,现在我懂了。那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牵挂,一种即使离开人世也要延续的爱。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已是满脸泪水。
五年过去了。
老大大学毕业,在省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老二也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医学,说是将来要回村里当医生。这两年,我们家的日子也好过多了。老刘承包了村里的一片果园,种了一些当地特色水果,通过电商销售,收入比以前翻了几番。
我自己也学会了用手机直播卖农产品,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那些城里人喜欢看我们这种”土味”主播,说我们真实、朴素。我就穿着平常下地干活的衣服,头发随便扎一扎,跟他们聊天,告诉他们这些水果是怎么种出来的,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有时候我也会讲讲婆婆的故事,讲她怎么一年年省吃俭用,给儿媳妇存钱的事。每次讲到这里,直播间里就会飘过一串串心形和”太感人了”的评论。
我知道,婆婆的故事打动了很多人。
去年,我们”留守儿童关爱基金”已经资助了十几个孩子。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都夸婆婆有心,也夸我们没忘本。
最让我感动的是,村里一些年轻的媳妇也开始效仿婆婆,每个月存点钱给自己的儿媳妇或者未来的儿媳妇。这件事在我们村传开了,成了一种美德。
婆婆的爱,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影响着更多的人。
今天早上,我接到老二的电话,说他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姑娘,想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电话那头,他有些扭捏:“妈,我想给她看看咱家后院那棵老杏树,就是奶奶种的那棵。”
我笑了:“好啊,什么时候带回来?”
“下个月吧,等放假了。”老二的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羞涩和期待。
挂了电话,我走到后院,那棵老杏树已经枝繁叶茂,今年的杏子特别多,挂满了枝头。婆婆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精心照料这棵树,说是要给重孙子留着吃呢。
看来,她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我仰望着蓝天,轻声说:“婆婆,你看到了吗?咱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风轻轻地吹过,杏树叶子沙沙作响,好像在回应我的话。
我知道,婆婆一直都在,她的爱也一直都在。
那张小小的银行卡,不只是装着十几万元钱,更装着二十年如一日的牵挂与情深。每一张钞票背后,都是婆婆弯着腰捡鸡蛋、赶集卖货的身影;每一个日期背后,都是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坚持和惦念。
这是一笔怎样的财富啊,它远比那些数字贵重得多。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的雨声会让我想起婆婆,为什么婆婆的照片会对我”说话”。因为爱不会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账户里存的不只是钱,还有爱。而爱,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货币。
那天在银行,看到账户余额的那一刻,我真的跪倒在地。不是因为那笔钱的数额,而是被婆婆那份深沉而又朴实的爱压垮了。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爱无声”。
如今每当夜深人静,我常常会想,等我老了,我也要像婆婆一样,默默地为我的儿媳妇存一笔钱。一个月五百,存二十年。
这或许就是婆婆想告诉我的——爱要传递下去,生生不息。
老刘刚从地里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刚摘的杏子。他把最大最黄的那个递给我:“尝尝,今年特别甜。”
我接过杏子,咬了一口,甜到心里去了。
“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妈。”我拉起老刘的手。
在前往婆婆坟前的路上,我想起了那年和老刘吵架,赌气要回娘家,是婆婆半夜骑着三轮车追了十里地把我接回来;我想起了生老大那年大出血,是婆婆一夜不合眼地守在产房外面;我想起了老二高烧不退,是婆婆背着他走了五里山路去镇医院……
这些回忆就像天上的星星,越想越多,越想越亮。
婆婆的坟前,我们放下杏子和刚打的麻糖,还有一张银行卡——我们把原来的钱都取出来用掉了,但又重新存了十万进去,准备将来给孙媳妇。
“妈,我想你了。”老刘轻声说道。
我靠在他肩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金色的麦田,心里踏实而温暖。
爱,在这个家里一直流淌着,从未断过。
那张小小的银行卡,是婆婆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不仅仅因为它里面的数字,更因为它教会了我如何去爱,如何传递爱。
二十年,十二万五千元,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实则是一道关于爱的考题。而我,总算没有辜负婆婆的期望,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今晚回去,我要给老大和老二讲讲这个故事,告诉他们,在我们家,有一种爱的传统正在延续。
细雨纷纷,落在松软的土地上,也落在我的心里。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