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马克斯深谈:如何聪明的思考而不是盲目努力……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5-14 22:26 1

摘要:橡树资本联合创始人、《投资最重要的事》作者霍华德·马克斯在投资圈被人津津乐道,不是因为他预测准确,也不是因为他的财富规模,而是他独特而坦率的思考方式。

橡树资本联合创始人、《投资最重要的事》作者霍华德·马克斯在投资圈被人津津乐道,不是因为他预测准确,也不是因为他的财富规模,而是他独特而坦率的思考方式。

去年10月份,他和盖伊·斯皮尔(Guy Spier)在一场对谈中,再次以简单、真诚的表达分享了自己多年累积的经验与智慧。

这场对话聚焦于一个核心问题:我们应该如何聪明的思考,而非盲目努力?

霍华德认为,聪明的思考首先意味着承认自己的局限,理解市场的不确定性。他在对话中多次强调:“没人真正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包括我自己。”

其次,聪明思考还体现在投资之外的人生态度上。霍华德并不主张以投资为核心的唯一导向,他坦言自己喜欢开心生活。

他明确表示,生活不该围绕着成为一个“更好的投资人”来安排,而是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真正的兴趣与快乐。

对那些初入投资世界的人,霍华德同样提供了坦诚而具体的建议:思考清楚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什么,然后再做决定。不是追求盲目的规模扩张,而是专注于长期稳定的表现;不是为迎合市场而写作,而是敢于表达真实观点,哪怕短期看来并不讨喜。

盖伊·斯皮尔也是一位有名的价值投资者,曾以65万美元的高价赢得与沃伦·巴菲特的午餐,后来撰写了畅销书《价值投资者的自我修养》。他在这场交流的输出同样不少,两个人的对话很多智慧碰撞。

聪明投资者(ID: Capital-nature)翻译整理出来,分享给大家。

创立时的思考

盖伊·斯皮尔非常感谢你今天的到来!我运营着一个名为 Value X 的投资社群,很多成员正在搭建自己的投资业务。你在这方面非常成功,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如何构建一家投资公司的经验。

第一个问题来自一段我印象深刻的对话。当年马克斯·海涅(Max Heine)创办了 Mutual Series,我曾听他门下的迈克尔·普赖斯(Michael Price)说过一句话:

“与其做对冲基金,不如考虑做共同基金——因为共同基金是可以被出售的资产,而对冲基金要困难得多。”

我想把问题抛给你:在你创建橡树资本时,是否考虑过公司未来是否能被出售,或者这对你当时的方向选择有无影响?

霍华德·马克斯我是在1969年进入这个行业的,现在看起来简直像史前史了(笑)。我们在1995年创办了橡树资本,到现在已经快30年。坦白说,1995年我们完全没有想过这家公司未来能不能被出售这个问题。

你要知道,直到2007年,才有第一家另类投资管理公司被出售,那就是纽约的堡垒投资集团(Fortress),发生在2007年初。后来黑石(Blackstone)也跟进了,我记得阿波罗(Apollo)也尝试过,不过被全球金融危机打断了。

所以回过头看,我们创立公司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卖掉它”这回事。

顺便说一句,我们橡树创始团队的几个人最早都在TCW工作,那时我们管理的资产大概是70亿美元。我们从未问过自己一个问题是:“我们有可能再实现70亿的规模吗?”

我们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做到2000亿美元。

而之所以会成长到那一步,要归功于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市场变化。从2000年开始,标普500连续三年下跌,2000、2001、2002年,人们对股票彻底失去了兴趣。为了应对衰退,美联储降息,结果大家也对债券失去了兴趣。

那么,当人们不想碰股票,也不想碰债券时,会投什么?

答案是:另类资产。所以他们转向了对冲基金、私募股权以及我们从事的一些策略。

今天早上还有人跟我说,2005年时我们管理的资产是500亿美元,而真正的飞跃是在那之后。这背后的核心原因是市场对另类投资的兴趣大幅上升。

事实上,当我们创办橡树资本的时候,“另类投资”这个词在行业中几乎还没被正式使用。

所以,这是对你问题的一个长回答:我们从来不是为了卖掉它而创办公司的,而是希望把客户的事情做好,并努力打造一家成功的企业。

盖伊·斯皮尔这对你们当年可能不是一个紧迫问题,但很多刚起步的人确实需要做选择。以我自己为例,在金融危机中我意识到,与其服务机构,我更适合只接受企业家的资金,因为彼此更容易理解和对齐。

当时我连平台都没有,创业初期就我和合伙人加一台彭博机(笑)。后来机构找上门来,提出各种要求,比如业绩归因分析,如果我都满足他们,反而无法专注投资。

所以我想问,如果是你今天重新开始,会如何看待这些选择——比如客户类型、账户结构,或是组建基金等问题?

霍华德·马克斯我是在1969年从花旗银行开始的职业生涯,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在机构投资为主的世界里。我从未真正面对“我是否应该走这条路”的问题。那时我管理的大多数资金来自养老金计划。银行当然也有一些富有的个人客户,但养老金资金占了绝大多数。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在机构资金的世界里运作,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最后能做到2000亿美元的规模。

当然,我们服务的投资领域也在不断扩展,我们也伴随着这些市场的扩张而成长,这一切都建立在更优越的风险调整后收益基础上。

但我认为,对于刚起步的人来说,不应该先问“我们应该用什么形式运作”这个问题。

我们到底是该做托管账户、对冲基金、共同基金,还是服务机构客户或个人客户?这些都不是你该一开始就问的问题。

你真正该问的是:“我想达成什么目标?”

很多人并没有明确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你必须自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是尽可能多赚钱?还是获得智识上的满足?或者别的什么目标?

你看,这种目标会直接决定你的选择。

如果你是奔着赚最多的钱去的,那你可能不会满足于“只做高净值个人客户”。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抉择。

如果你想赚最多的钱,那你就得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接收资金。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你有时就得说:“我不能再收更多钱了。我满了。否则我就做不好。”或者,“现在不是做我这套策略的好时机,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投资。”

这才是核心问题,必须先回答这个问题。

我一直认为,投资管理这个行业其实存在一个光谱,从“匠人”(artisans)到“工厂”(factories)。

如果你是“匠人”,你关心的只是把事做好,为客户交出优秀的产品。

而“工厂”的关注点是规模、增长率、费用、成本控制、利润率,以及业绩表现。但业绩在那里面只是实现盈利目标的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目的本身。

我一直认为,无限地扩大规模、接受所有能拿到的钱,与追求持续的优秀业绩,是相互冲突的。你必须做出取舍。

橡树选择的是更偏“匠人”的一端。

你可能会说,都2000亿美元了,你怎么还能说自己是手工艺者?但实际上,我们始终在控制资产规模。

目前我们大概有20个投资策略,平均下来每个策略100亿美元左右,其中一些策略所在的市场容量本身就比较大。所以我们一直控制在合适的规模上。

比如我们最核心的一组策略是“机会型基金”,专注于困境债务和机会型信贷,从1988年10月就开始了,到现在已经差不多36年了。

如果你去看它的历史表现,非常优秀。它是由我合伙人布鲁斯·卡什(Bruce Karsh)管理的,他是一位出色的价值投资者。

这个系列基金是封闭式的,也就是说每期基金是独立的。

最成功的几期基金,往往都是我们规模最大的一期。

但有意思的是,如果某一期基金规模大且表现出色,下一期我们反而会降低募资金额。因为一只基金表现好,意味着市场在上涨,也意味着市场变得不那么有吸引力。于是下一期我们就募更少的钱。

大多数人如果一只基金做得很好,往往会借机去募更多的钱;而我们选择相反的做法,因为我们更在意业绩,而不是规模。

这是每一个想要创办投资机构的人都必须面对的根本性抉择。所有其他问题,都是从这个决定延伸出去的。

盖伊·斯皮尔我很想更深入了解你当年的选择。这类决策并不容易,这也是我每年去伯克希尔股东大会的原因,提醒自己别因“资产扩张”而迷失方向。

你当时是如何思考和定位自己的?那时还没有像巴菲特解散合伙基金这样的先例可学,你的判断几乎是独立形成的。

所以我想问,这种“不一样的选择”背后的基因从何而来?你显然走出了一条不同于黑石这类公司的路,而你原本也完全有可能走那条路,对吧?

霍华德·马克斯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抉择。

但与此同时,我也必须坦白地说:我们从来没有正面地去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们从没坐下来认真讨论:“我们是要追求赚最多的钱,还是追求做出最好的业绩?”

我们一直的出发点就是:追求最好的投资表现。

这其实不是一个有意识的选择。但我们五个创始人,尤其是我和布鲁斯·卡什,主要是我们两个在主导公司的运营,我们在理念上完全一致。

一个成功的合伙关系,最关键的两点是:价值观一致,以及能力互补。

而我们的价值观,始终引导我们追求更好的投资表现、赢得客户尊重、建立良好声誉与口碑。

你知道,有人曾对我说:“你对我们的基金帮助太大了,在关键时刻你给了我们正确的建议,使我们取得成功。”

对我来说,这样的评价,远比多赚点钱更有价值。

在我们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如果你足够有才华,其实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成为“匠人”,也能赚得很富有;另一个是成为“工厂”,可以富得流油。

换句话说,如果你真的有能力,选择走“匠人”路线,并不意味着你就要过苦日子。当然,如果你不具备真正的能力,那很可能你无论怎么选,都赚不到钱。

我们并没有特别规划什么路径,只是始终想把事情做到最好。

我建议你和听众可以去我们橡树资本的网站看看,我们在那里展示了我们的投资理念,这是我们创办公司时所写下的核心原则,1995年写好至今一字未改,对我们非常重要。

我们还有一份商业原则,知道的人不多,它阐述了我们打算如何开展业务。你去看一下,它里面明确写着:我们的目标就是投资上的卓越。我们一直严格遵守这些原则,它为我们提供了一套共同遵循的坐标系统,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归根结底,这就是我们坚持的价值观。

写备忘录的思考

盖伊·斯皮尔我非常喜欢你与David Perell的那期播客,对我写作启发很大。很多投资人一旦开始写作,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以为只要写得有趣,就能带来好投资。

你和巴菲特显然避开了这个陷阱——你们的写作没有为了取悦观众。哪怕你提到曾为沙特客户写备忘录,但读者读到的始终是你对每一个人的真诚交流,就像坐在炉边帮我们理清思路。

但多数投资人很难完全不在意“写出来有什么影响”,尤其是市场营销上的影响。所以我想问:你是怎么避免这种影响的?又会给同样在写作中的人什么建议?

霍华德·马克斯你的问题切中要害。

如果你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那你写的每一篇东西,本质上就会变成营销材料。它就会带有倾向性。

如果你真的想写出有价值的内容、有深度的作品,那你就必须有时敢于写出一些可能与你的利益相冲突的观点。

换句话说,你是否写过这样的内容:如果读者把你写的观点真正贯彻到底,反而会让你少赚钱?

如果你的答案是“没有”,那要么你运气好,刚好所有你该写的东西都跟赚钱一致;要么你其实是在按照“有利可图”来裁剪你该写的内容。

我觉得巴菲特比我聪明(笑),但我相信他和我一样,都曾经写过一些内容:我们知道这些内容不会让我们赚更多的钱,甚至可能会让我们少赚钱。

但没关系,因为说实话、讲真话,就像坐在火炉边和客户交流,对我们来说,这远比多卖一单更重要。

盖伊·斯皮尔我几乎可以说,有共鸣的写作往往都带着风险——那些真正打动人的内容,通常是我在表达真实想法时跨出的那一步。

我记得有次拜访家得宝创始人肯·朗戈尼(Ken Langone),我问他那些诚实价值观是从哪来的,他说:“我从母亲膝下学来的。”这听上去模糊,但其实很真实。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成长环境。我想对那些没有受过类似熏陶的人说,依然有别的方式可以找到这些价值观的路径。

霍华德·马克斯没错。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挺深的话题,我们可能要聊上好几个小时(笑)。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那些早期的外部输入,比如母亲的教导,我们到底是怎么形成价值观的?

我不认为我们生来就有价值观,甚至也不认为我们天生就有形成价值观的倾向。

我觉得,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的早期环境。有时是某个触发点,比如你读到的一本书;又或者,如果不是来自父母、牧师或老师的引导,那可能是某天你读报纸看到一个故事,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我最好不要做某件事,因为那个做了的人最后名誉扫地。”或者你读到那个人是个骗子,你心里想:“我可不想靠近这种人。”

我还记得,加州有个叫约翰的人,现在他已经搬走了,不在加州了。他小时候是在洛杉矶治安很差的沃茨区长大的。

有一天,一个企业家去拜访他们,向他传递了一些价值观:你可以做成一番事业,但你也应该回馈社区。

所以我觉得,这些价值观的形成有时是神秘的,也因人而异。但我相信,它必须通过某种方式被“植入”。

盖伊·斯皮尔我想特别强调这一点,因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第一次尝试“激进的诚实”,是在我书的第一章,坦白写下自己曾接受一份不该去的投行工作,那是我不愿重来的选择。

后来接触到巴菲特圈子,对我人生影响深远。那是我30岁时走出的第一步,也是一条任何人都可以复制的路径。

所以我想说得清楚些:即使你没在霍华德·马克斯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你仍然有机会做出转变。

霍华德·马克斯完全正确。永远都不算晚。

人生观的思考

盖伊·斯皮尔我想换个话题。让我惊讶的是,在投资行业,哪怕只有一点点超额收益,也可能带来远超财务需求的巨大财富。只要一个人在这行里水平过得去,最终都可能获得远超自身财务需求的巨大财富,对吧?

这让我思考一个问题:在不为生计发愁之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继续做这件事?

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又是如何在各种目标和诱惑中找到自己的平衡?

霍华德·马克斯你看,我现在78岁(1946年4月23日生)了,相比沃伦(巴菲特)我还算个“小年轻”。但如果我明天退休,也不会有人说我“太轻松”或是“偷懒了”,就像我母亲说的那样“懒骨头”。

最关键的是,我喜欢这件事。

每次写备忘录时,我都尽量避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我努力写出有“增量内容”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希望通过写作能自己真的弄明白点什么。而如果我每天都能想明白一些新的问题,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

你知道,投资本身就是一道谜题。更有意思的是,它每天都在变。

再进一步说,正如索罗斯在谈“反身性理论”时指出的:投资者试图解出这道谜题的过程,本身就改变了谜题的结构,从而需要新的解法。

你说,还有比这更吸引人、更有挑战性的工作吗?

我不是靠这份工作领工资的。我没有薪水,没有奖金,也不参与任何基金的利润分成。我唯一的收益来源,是橡树资本整体的利润分成。

我的希望只是,橡树这家公司的价值能随着时间增长,而这是一个间接的好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不做这份工作,那我还能干什么?我又该如何继续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系?

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退休之后彻底脱离世界。对我而言,这个选择是非常自然的。而“我没有工资”这件事,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盖伊·斯皮尔我想提供一种很难忽视的选择视角。我有位朋友是苏黎世联邦理工的机器人专家拉夫·德安德烈亚(Raph D’Andrea),他说我们很多脑力都花在了“追逐短暂知识”上——正如你所说,投资者在试图理解世界的过程中,也在改变世界本身。

但与此同时,还有人专注于更长久、本质的知识,比如科学和工程。

像耶鲁的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教授、哈佛寻找外星生命的科学家,他们研究的可能比我们持有一家三十年都更长期。

所以我也在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把精力投入到这些更持久的事上?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个选择的?

霍华德·马克斯首先,我对自然科学一无所知,也不懂那些所谓能永恒存在的东西。

如果你要我美化一下自己的职业,那我可以说,我是一个社会科学家,我研究的是世界和人性原本的样子。

我的任务,是接受变化、面对变化,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不稳定的、不永久的。

但我喜欢这样想:虽然解决问题的答案在变,但思考问题的方式可以是恒久的。

这才是价值投资者的本质。

你不能说“价值投资”就是低市盈率,或者低市净率,这些都太表面了。你要问的是:在今天、在今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什么才是从市场中获取价值的最佳方式?

所以我不会自欺欺人地说,橡树资本或者我本人是在做造福社会的伟大事业。这并不是一种利他的行为。

但也许,在我过去55年的职业生涯中,我确实想明白了一些别人没想明白的事,这些认知帮助了别人。

也许在接下来的55年里,我还能再做一遍(指找到新的思考路径),这就是我给自己设的目标。

说实话,我对那些其他领域,比如科学什么的,其实并不了解。我上周刚发布了一篇关于资产配置的备忘录。在那篇备忘录里,我展示了自己用图形化方式思考风险的方法,我也承认: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人们能说:“这是霍华德·马克斯理解风险的方式。”而且我觉得这个方法对别人是有帮助的。

这就是我想留下的一点可传承的东西。

我在我的书和备忘录中,其实一直在努力做到:不是告诉大家“应该怎么想”,而是尝试告诉大家“如何思考”。

我每年大概会去20到30所大学授课,还会参加20到30场教育类会议,比如CFA的活动等等。

我的目标始终是:分享一种“如何思考”的方式。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事情。

盖伊·斯皮尔现在很多人有个“迷思”,觉得某些爱好能让自己成为更好的投资人,比如桥牌、下棋,甚至冥想。罗伯特·哈格斯特伦就写过《投资:最后的人文艺术》。

我自己桥牌打得不多,但也曾想,如果多练可能会提升投资能力。像我刚从印度回来,那里不少投资人都参加过内观冥想课程。

所以我想问你:你怎么看待这些兴趣爱好?如果有人问你“我该不该打桥牌”或“这些活动能不能提升投资”,你通常怎么回应?

霍华德·马克斯我想说很清楚了,我不是牧师,不是道德楷模,不是什么“做好事的人”。我从不假装自己是在做什么崇高的事业。

所以谈到工作之外的时间,我的主要目标就是:让自己开心。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其实没那么多。而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会发现时间就更少了。

一个人当然应该为家庭、为社区、为行业、为世界尽自己的一份力,但最重要的,还是得让自己活得快乐。这并不是说我主张纵情享乐,那只是我的价值判断,但我确实觉得快乐是生活的核心。

你刚才说该不该打桥牌?我的回答是:如果你喜欢,那就去打;如果你只是为了变成一个更好的投资人,那就别打。

比如我特别喜欢玩西洋双陆棋,我也玩得很多。这个游戏很有意思,因为它是一种在不确定性中做决策的练习:你有一些规则要遵守,它们大概率能帮你赢,但最终的结果又会受到大量随机性的影响。

你必须处理这些,这不正像极了投资吗?

我在加州有个最好的朋友,西洋双陆棋比我厉害多了。他专门研究过各种战术和概率,经常想教我。我跟他说:“如果我想工作,我就去办公室;我玩双陆棋,只是为了开心。”

我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就是这么简单。

我妈妈以前就常说,“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那种把生活中的每个决策都变成“怎么才能当个更好的投资人”的思路,我实在提不起兴致。

听起来太无趣了,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喜欢开心的时光,喜欢逗孩子们笑、逗孙子们笑,戴戴滑稽帽子,玩玩轻松的游戏,就是那种感觉。

我对“只做那些能让我成为更好投资人”的生活,完全没有兴趣。

盖伊·斯皮尔 你刚提到自己不是布道者,让我想到乔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的一句话:“不可妄称主的名。”

他解释说,那些假装在做好事、实则为自己谋利的“道德表演”是对价值的滥用。

而你刚才的表述恰好相反——你坦率地说不是为拯救世界,只是想在有限生活里做个体面的人。我觉得这很动人,也值得被强调。

霍华德·马克斯谢谢,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好。我对那些自我膨胀、喜欢自我吹捧的人,确实没有兴趣。

我经常引用丘吉尔的一句话:“他是个谦逊的人,而他也确实有很多值得谦逊的理由。”(He was a humble man, and he had much to be humble about.)

我自己怎么看自己?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正如我母亲常说的那样:“穿裤子还得一条腿一条腿地穿。”我也一样。

我只是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我自己、我的家人、我的社区、我的公司、我的同事和我的客户,尽可能做好。

盖伊·斯皮尔我觉得在投资这个世界里,有一个特别有趣、也特别矛盾的现象:那些主动做出不以赚钱为第一目标选择的人,反而往往会在最终赚到最多的钱。就像某种宇宙法则,或者说是人性中的某种定律,特别耐人寻味。

霍华德·马克斯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必须补充一点:虽然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但它并不是通往成功的保证。

有些人就是把赚钱放在一切之上,他们确实赚得最多;也有些人不是以赚钱为唯一目标,但他们也做得非常好。

这个所谓的“成功方程式”,其实变量太多了,没有人能说这就是成功的唯一路径,不管你是怎么定义成功的,是指财富,还是别的什么。

而且你还得考虑运气和时机。有时候,只是一场意外,或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这些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你根本逃不开这个现实。

困境时刻的思考

盖伊·斯皮尔你是否经历过那种觉得自己失败、必须熬过去的时刻?我相信每段成功的旅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些投资在当下看非常艰难,甚至更糟,直到后来才逆转。你现在是很多人请教的对象。

那你自己过去是怎么挺过那些艰难时刻的?又是怎么帮助别人走过低谷的?

霍华德·马克斯首先我得说,我一直在机构投资领域。我从来不会在一个单一投资上押注太大,以至于它的成败会显著影响我的整体表现,或是让我对自己产生质疑。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从没经历过因某个项目让我崩溃的时刻。

我真正的考验时刻,其实是像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那样的宏观时刻。当时世界像是要塌了,我们甚至会想,会不会明天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而我们当时还在积极投资。我们必须问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市场在告诉我们“你错了?

这就是我经历过最接近你所说“人生临界点”的时刻。

但你知道,当人们在生活或投资中遇到困难来找我时,我会告诉他们:没有人能每次都做对。

你要做的是,从更长的时间维度、更大的决策样本来看自己的投资记录。没有哪一个决策能从根本上改变你的整体判断力。你要学会像个统计学家那样去看待自己的经验。

什么意思呢?就像民调专家,他们通过少量样本,试图去推断整个群体的真实状况。

你也得这样看自己的投资人生:今天你可能正在经历挫折,但一个错误的决策,并不意味着你是个失败者。

这并不会真正改变你是不是一个好投资人的事实。

我自己花很多时间去帮别人在情绪上找回锚点。人是情绪化的动物,面对世界和生活中发生的各种事情,会产生情绪反应是很正常的。但在投资里,这种情绪反应往往极其有害。你必须努力去克服它。

1998年,有一个年轻的基金经理来找我。现在他已经是个老PM了,26年过去,他也退休了。当年他来找我,是因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轰然崩塌,那年也发生了卢布贬值、东南亚金融危机等等。

他来找我,我记得他是个特别有思想的人。他对我说:“我觉得这次完了,世界要崩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他讲了一大堆理由。

我听完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回你座位上,继续做你的工作。”

战场上的英雄,不是那种完全不怕的人。真正的英雄,是害怕,但仍然坚持做正确的事。我们做投资,也是一样。

大卫·斯文森(David Swensen)在他的书《开创性的资产组合管理》中有一句我认为特别棒的话,他说 “投资管理需要接受令人不安的、特立独行的立场”。

这两个词组合得太妙了:令人不安+特立独行。这确实会让你不舒服,但它必须如此。

比如,如果所有人都在说“英伟达是未来,必须买”,而你却觉得:“估值太高了,我要卖出。”那你心里不感到不安,反而不正常。

你必须带着不安感,去坚持做你“理性上认为正确的事情”。这就是我试图帮助别人“校准状态”的方式。

盖伊·斯皮尔我也想分享一个印象特别深刻的故事。

2001年“9·11”那天,我本来在穆迪公司楼下有个会。那天下午,住在纽约上西区的人,很多都走到哈德逊河边的码头上,看着远处升腾的灰尘。

我在那里碰到了乔纳森·布兰特(Jonathan Brandt),你可能认识他,他在Ruane Cunniff工作,他和格雷格·亚历山大(Greg Alexander)关系很近。他跟我说了格雷格在那天的故事。

格雷格当时在中城的办公室,听说了发生的一切。他站在咖啡机旁聊了五分钟,然后就回到座位上,继续看年报。

这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我自己也一样,我那些最成功的投资,背后都有类似的“不动如山”的坚持。

对于未来的思考

盖伊·斯皮尔虽然这期节目播出时大选可能已经结束,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看。

我自己很关注政治,也有立场,但在投资上我会把这些情绪“留在门外”。像《厄运与繁荣报告》(Marc Faber在香港出版的)这类“末日简报”,我会看,但不会被影响。

不过说实话,我确实觉得我们正处在一个全球性的转折点。美国债务飙升,如今连利息支出都超过了国防预算。

我有个朋友米洛·琼斯(Milo Jones)说,巴菲特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生活在美国这片富饶而稳定的大陆中心。

但这个世界正在快速变化,令人困惑甚至焦虑。所以我想请教你:在这样一个变化的时代,你怎么看“什么样的生意能挺过未来50年”?

霍华德·马克斯好,你说随便聊聊,那我就来“随便聊聊”。

先从一个真实案例说起:2016年10月29日,也就是整整八年前的今天,全世界几乎都确信两件事:第一,希拉里·克林顿会赢;第二,如果她没赢,市场就会崩盘。

结果怎么样?她确实输了,但市场却一路上涨。

如果连这都不能说明两个道理:一是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二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后市场会怎么反应,那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人相信这个事实了。

这是第一个例子。

第二个例子:假设你在2019年,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还拥有完美的预见能力,你可能会说:

“明年(2020年)会爆发一场疫情,全球经济将因此停摆。”

“2021年,普京会入侵乌克兰。”

“2022年,哈马斯会袭击以色列,中东局势濒临全面战争。”

你每一个预测都可能是对的,但如果因此清仓卖股票,你的财富反而会缩水。那些事情看起来都无比糟糕,但并未阻止市场一路走高。

你刚才提到你的深刻记忆是9·11,而我的则是雷曼兄弟倒闭。

当时全球金融危机正在全面爆发,虽然我们可能还没正式叫它这个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贝尔斯登、美林证券、瓦乔维亚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AIG 接连出事。

终于,到了2008年9月15日(星期五)收盘后,雷曼兄弟宣布破产。

我们在9月18日(星期一)早上走进办公室,那时我们刚刚为一只专注于困境投资和机会型信贷的基金,募集了110亿美元——是当时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基金。

2001年时,那只基金的规模还是20亿美元。到了2007年几乎翻了五倍多。

而现在,这110亿美元的基金,大部分还没投出去,还“躺”在账上。所以问题来了:我们该出手吗?还是等着金融体系彻底崩盘?

你可能会说,那我们就做个分析吧,找10个博士来跑模型,看看到底会不会“世界末日”。

但你知道吗?你根本无法分析未来,尤其是那种极端小概率、尾部风险事件。没有任何严谨的分析,能让你得出“世界是不是会结束”这种结论。

疫情爆发时,我引用过哈佛的一位流行病学家马克·利普希奇(Marc Lipsitch)的说法。他说,当我们做决策时,依据通常有三类:一是数据;二是与以往事件的类比;三是主观假设。

而我当时意识到,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既没有数据,也没有可类比的历史事件,一切都只能靠主观判断。

这正是我们在2008年9月18日面临的处境。我们在想:世界会不会真的要完了?

于是我写了一封备忘录,好像标题是《What Now?》或者是《Now What?》,我记不清了。在那封信里,我写道:“我们很难说世界就要完了,也很难说这个结局的概率有多大。如果真的世界末日,我们又该怎么办?但大多数时候,世界并没有终结。这就是我们能做出的全部判断。”

这就是我对宏观现象的看法,包括你提到的美国财政管理混乱、债务水平高企、利息负担超出国防开支等问题。

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还能不投美国吗?有什么地方更好吗?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问题,有的国家缺乏经济活力,有的是独裁体制。

我觉得我们只能像你说的那样,把情绪留在门外,进入分析状态,做最好的财务判断,试着把两块钱变成三块钱。这才是重点。

盖伊·斯皮尔我突然想起你写过一封对我影响最深的备忘录:《无人知晓》(Nobody Knows)。你在信中坦率地说:“没人知道——连我也不知道。”还提醒大家别相信那些声称自己知道的人。

我觉得,这正是我今天从你这里学到的最大智慧:坦诚、真实,哪怕可能有损自身利益。谢谢你,霍华德。最后交给你,说几句结束语吧。

霍华德·马克斯如果你从这场对话中带走的是“要勇敢说真话”这个信息,那我真的非常高兴。因为这也是我希望这个世界能接收到的信息,并希望更多人愿意这样过自己的一生。

这个想法其实不是某一天的顿悟,而是过去这些年一点一点累积的。我逐渐意识到: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就像你说的,我可以说出真话,即使这些话在表面上看起来对我没有好处。

我一直很敬佩的一个人物,是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他30年前写过一本书,叫《金融狂热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Financial Euphoria)。

他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预测者分两种:一种是不知道的人;另一种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人。”

我知道我自己不知道。而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自由地说:“没人知道,包括我自己。”

这次对话对我来说非常棒。我猜你录下来了吧?我等会儿想要一份录音,说不定这里面也有些内容对我自己有启发。

非常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盖伊·斯皮尔最后,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们不如用查理·芒格的一句话来结束今天的谈话:“说实话,你就不用记得自己对谁说过什么。

这句话他是在一次伯克希尔股东会上说的,我很喜欢。如果你想象一下那些出轨的人,你就会发现:诚实守信的人,生活其实轻松得多。

感谢你分享你的智慧,也感谢你愿意为这么多人腾出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慷慨的行为。你帮助了无数的人,每天入睡时,你都应该带着这份成就感。你的孙辈们也知道这一点。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来源:聪明投资者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