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杂志【特别关注】“土而奇”——艺术羊磴的终点与起点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5-14 23:00 1

摘要:从2012年开始并延续至今的“羊磴艺术合作社”,从一开始就尝试建构“艺术协商”的工作方法,在专业与工匠之间,在艺术世界与生活世界之间,在政府与民众之间,不断寻求“同意”之下的共识理解和各取所需;在顺势而为的腾挪借力中,在这样一个具有典型中国式公共空间特征的普通

2023年羊磴艺术协会第一次会员大会合影“土而奇”——艺术羊磴的终点与起点
文 / 焦兴涛

从2012年开始并延续至今的“羊磴艺术合作社”,从一开始就尝试建构“艺术协商”的工作方法,在专业与工匠之间,在艺术世界与生活世界之间,在政府与民众之间,不断寻求“同意”之下的共识理解和各取所需;在顺势而为的腾挪借力中,在这样一个具有典型中国式公共空间特征的普通乡镇中,实验持续的艺术生活。

随着乡村振兴成为国家战略,延续了十年的羊磴艺术合作社的合法性逐渐成为必须回答和解决的问题。于是,在遵义桐梓县文联的支持下,羊磴本地艺术爱好者、川美艺术家群体、桐梓县文联各文艺家协会的会员一起,向桐梓县民政局正式申请成立了独立法人的“桐梓县羊磴艺术协会”,这可能是中国唯一的镇级艺术协会了。当一个仅仅存在于观念认同和想象中的艺术共同体,成为了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有领导有组织有管理的社团的时候,一切都将变得不同。“有方向,无目标”成为过去,“不是什么”也将不能成为这个组织的原则,是什么和成为什么变得更加急迫,不仅如此,还需要明确拿出达到预期目标的“路线图”和“时间表”——从这个意义上讲,合法的“羊磴艺术协会”的成立,就是观念的“羊磴艺术合作社”的终结。

羊磴十三年,作为一个实际上的“乡村艺术兴趣小组”,一个有组织、无纪律,有方向,没有目标的社团,我们为这个小镇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了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贡献。我们所熟悉的口号“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以及更加流行的“文旅融合”,就态度鲜明地表明了文化艺术作为手段的价值。各地乡村各种各样的“大地艺术节”“乡村艺术季”“乡镇公共艺术”活动,固然能够帮助一个地区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关注度,从而激发城里或者相邻地区的人的好奇和兴趣,吸引到这里打卡参观消费,实现拉动地方旅游的目的,但是不可避免的同质化,使得活动的吸引力和价值很快被耗尽,加上投资和回报的无法平衡,投入与产出的边际收益递减效应,使得绝大多数地区的乡村艺术节庆往往缺乏持续性,第一届就是最后一届。

羊磴在北京隐美术馆展览海报

一些时髦的墙绘,一些留在田间地头的装置和雕塑,开幕之后就变得门可罗雀,艺术家留在乡村的“作品”除了为艺术家个人的创作履历增加一处特别的色彩,乡村的人们对于这些他们本就不太理解的“艺术”所抱有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暗淡而失望,艺术在乡村沦落为了一个噱头和幌子,对于乡村的经济活动和生产生活的改善和改变,显得无力和微不足道。作为“手段”的艺术,对于乡村而言,似乎只能是“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然而,我们依然能够在村民观赏作品的闪亮眼神中,在共同参与艺术活动的热情中,在自己作品面前的自信中,在小孩子们充满好奇兴奋的脸庞中,感受到艺术在乡村的巨大吸引力、活力和创造力。艺术的力量真切地存在于乡村真实的生活之中。

羊磴十三年,最重要的成果应该是带动并培养了一批当地的“素人”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他们的表达看似天马行空,又仿佛有根有据;既言之凿凿,又仿佛全无参照;既神秘精怪,又家长里短;既有心中的标准,又似乎全无套路。既然如此,羊磴艺术协会成立的第一个活动就为他们做一个展览活动吧。

2013年6月23日端午节,羊磴艺术协会成立,同时创办的“土而奇”——首届乡村艺术博览会在羊磴开幕。“土而奇”源自当地一句土话“土耳其”,形容一个人说话行事“土里土气”。有趣的是,用一个国家的名字的谐音来形容一个人“土”和“落后”,这显然是近一百年来的发明,正是中国人了解世界之后,才让“夜郎古国”的人们知道了这个名字,并在不知不觉中融入成为了当地的俚语,“土”和“洋”构建和描述了近代中国和世界的关系,这其中所包含的对“新事物”的鼓励,对“落后”的嘲笑,塑造了中国人崇尚“进步”“发展”和不断“变化”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进步观,这在乡村显得尤为突出,当城里人在追寻“包浆”和“时间感”的时候,“总把新桃换旧符”——乡村的人们一直保持着对“新”的执念。同时,“土耳其”对于中国文化来讲,又是一个异域和遥远的存在,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稍加改动变成“土而奇”——谐音的在地性和语义的联想构成奇妙的关系,今天中国基层和乡土艺术的生猛和创造力,必须放到全球和世界文化的维度观察,才能够获得呈现它们真正价值的维度。

艺术羊磴在北京隐美术馆展览现场

多年以前,在为郭开红做展览的时候,把他日记本的话语做成标语条幅,挂在街上作为展览招贴的场景,让我一直不能忘怀。为了“艺博会”的氛围,和政府建议在镇上街道上悬挂几百幅标语,内容丰富混搭,有当地文化人的诗歌,有故去的郭开红的日记摘抄,有关于“乡村振兴”的标语口号,有讲好中国故事和专门为这次乡村艺博会创作的灯谜:

“一览吊桥新且雅,同游曲岸土而奇;鹅卵排排新且雅,乡愁淡淡土而奇。”

“现在重新整顿脑子,把自己当作机械一样开动起来。”

“人人都是乡村振兴力量,村村都是环境整治考场。”

“昔日苦难不再,今日韶华长存,来日繁盛可期!”

“外城桃花始绽放——猜羊蹬本土艺术家名。”

经过与政府的讨论,最终选定了一百多条标语挂满了整个老街。讲道理、讲故事、可阅读、可猜谜,这是一件与政府合作民众参与的作品,也是一次布景,熟悉又陌生,政治与日常,严肃且幽默,乡土而先锋。

没有政府的资金支持,商业的参与就变得举足轻重。城市的艺博会,如果没有销售就是耍流氓,在乡村,不管什么会,如果不热闹,还不如去赶场。制造一个新的稀奇的节庆是“土而奇”的首要任务。仅仅根据现有的资源搭建商业模式,难以支撑持续的商业运转,必须要考虑以此为出发点搭建更大的艺术商业平台和结构。没有外来者的乡村艺博会只能是乡村的自我娱乐,只有充分的外部资源的进入,才能重塑乡镇公共空间的新的价值和意义。筹备期间,本人参加了两次桐梓宣传部主持的现场工作协调会,各个部门各自领命,按部就班,责任清晰,协调有序,基层政府的组织力和执行力让我印象深刻。到了开幕前一天下午,辗转从重庆、成都、上海、南京、北京陆续到来的学者、嘉宾、朋友,被我招呼得四处乱窜,到处找吃的。看看天色已晚,天降小雨,左右环顾,只得长吁一口气,由大家自由参与吧。

我们在雨中完成了开幕式,塑料焰火齐放,县里的萨克斯表演队吹出悠扬的曲调,领导和群众一起冒雨挂牌、看展,临河一排安置房的门面房改建的“乡愁馆”里人潮汹涌,涨起来的河水让“交警”雕塑神仙一样站在河中间,下雨的赶场天并没有想象中的熙熙攘攘,好在球场坝县文联现场写字作画的热情,让居民村民们喜笑颜开,长长街道上空的红色标语和灯谜让雨天有了更多的喜色。

羊磴在北京展览之隐美术馆外景

乡村艺术家们的创造力是惊人的。羊磴的李小松自幼便喜欢各种机电设计制作,他喜欢用身边的随手可得的材料和网上可以购得的机械零件,制作各种生动有趣的动态机械。艺术家张增增、李娜与李小松兄妹结成组合,共同完成了一系列介于家用电器与艺术装置之间的机械作品,并对应着一段段小松的生命感悟和情感历程。李小松26岁与前女友重逢,复合无望,于是借酒浇愁。根据这个故事,他用木头和电机做了一个往复捶打撕碎的信件的装置《借锤消愁》,被捶打的照片里放置了压力感应器,每次捶打便启动一次抽压泵,把酒从酒坛里抽出喷射进一字摆开的酒碗里,供兴致勃勃的观众饮用;2009年李小松15岁,学习一年回到家,又见到父母吵架,于是萌发了想让他们背靠背冷静一下谈谈心里话的想法,展览上用树枝做了两张背靠背的椅子,观众一坐上去,就会触发压力开关,启动放置于凳子下面的小风扇,吹起阵阵凉风,这样的“乡村低科技”让观众参与者充满共情。

桐梓当地乡村的毛风翔,作为一个乡村木匠,心灵手巧,心思活跃,通过制作各种木质的机械动力模型,来表达他的情感和对这世界的理解。他为自己的小孩设计制作了一蹦一跳的木质昆虫机械,为自己的奶奶设计制作了用“脚”爬行的“太师椅”,载着她快乐地行走,妙趣横生又温情满满,他自己设计制作了各种可以开动的木质飞船、汽车,可以行走的“鞋”等,想象奇特,烂漫有趣。

王进是羊磴镇国土局的一个检测员,也是村里的村委会委员,2019年一次意外失掉了一条小腿,出院之后装上了假肢,以前的工作无法继续,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个洗车场,但是生意并不好。去年和人一起投资做养殖,但肉价大跌,亏得血本无归。面对命运的残酷玩笑,他常常想,生活为什么是这样的?还有什么希望?在艺术家龙兴语的合作帮助下,王进做了一条“?”形状的腿拍成抖音,自己注册了一个“美腿哥”的号开始发布自己的创作视频。装上假肢的王进在真实生活中完全看不出来少了一条腿。一方面在现实生活中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同时,在虚拟的世界中用自己的创作去面对命运的嘲弄。

我认识乡愁馆馆长胡现坤两口子快十年了。老胡之前是我们合作社的“大管家”,每次过来,他都把房屋被褥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老婆黎永秀勤快腼腆,年纪和我相仿,已经当了外婆,没想到这次她用泥捏出来了一大堆动物,憨态可掬,稚拙可爱,真是出人意料!

隐美术馆座谈会合影

2024年,第二届“土而奇——新乡土艺术博览会”继续如期举行,吸引了更多的当地素人艺术家的踊跃参与。第二届中国.羊磴学术论坛邀请了方李莉、陈岸瑛、卢文超等众多学者参加。与此同时,镇上的十几家餐馆、酒坊、杂货铺改造化身成为了“门面美术馆”,艺术与中草药、羊肉粉、水果服装熔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整体。

2025年3月3日,“羊磴在北京”的展览在北京胡同里的“隐美术馆”里开幕了。展出了10多位羊磴农民“素人艺术家”创作的100余件艺术品。他们之中,有70多岁的农村老奶奶,有年过半百的山乡护林员、小镇加油站老板,还有平时在集镇上打工挣钱的农村中青年妇女,吸引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业界人士的关注和媒体的聚焦。因为展览,75岁的程必兰生平第一次到了北京,参观了故宫、798,目睹了天安门广场升旗,上了长城。她用相机记录的感受,将成为创作新的不竭的源泉。

我们的文化里一直存在两个传统,俗和雅,也可以称为精英和民间。今天,当代艺术中的先锋批判的艺术理念已经让位于中产阶级的奇观趣味,并且远离了生猛的日常生活。假如艺术不能和今天的日常世界发生具体的联系,不能对今天的人与人的沟通方式产生反应,没有进入真实世界并呈现个体与社会博弈互动的能力,没有延续传统并影响未来生活的方法,艺术就有可能变得无足轻重。那些来自社会基层和乡村的创造力,生猛直接,信手拈来的想象看似毫无顾忌,但似乎又在遵循着某种逻辑,既反对日常化的传统,也反对成为中产阶级趣味和国际主义的样式,羊磴 “土而奇”就是对生活世界和艺术世界的双向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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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姬·古根海姆(Peggy Guggenheim)收藏的西班牙雕塑家爱德华多·奇里达(Eduardo Chillida)的作品《米拉雷斯石碑》(Stele for Millares),现藏于威尼斯古根海姆美术馆。 摄影 / 劳伍

来源:雕塑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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