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继河南开封“王婆说媒”直播相亲大火后,又一种新型互联网相亲爆火。九宫格相亲局从半夜10点播到凌晨3、4点,单场直播就陆续挤进50多万人围观。
本文转自:知音真实故事
你见过凌晨三点的相亲吗?
继河南开封“王婆说媒”直播相亲大火后,又一种新型互联网相亲爆火。九宫格相亲局从半夜10点播到凌晨3、4点,单场直播就陆续挤进50多万人围观。
有人泡着脚相亲;有人刮着胡子等着做自我介绍;还有素颜女孩,相亲间隙赶工PPT;更有人在相亲时嚎啕大哭,讲述痛苦遭遇。
当“恐婚”变成全民议题,这群90后00后,却在加班和相亲之间,把毛边儿的自己打开,瘫在沙发上,用最松弛的声音说,“处对象这事儿,就该沾点活人气。”
深夜11点,楚恬恬一进门就急吼吼地脱下外套甩到沙发上,换上睡衣,脸也没顾上洗,手机支架往床头一戳就躺在床上。她点开“活不腻来相亲直播间”的连麦申请,等着进入九宫格相亲。
20分钟后,手机显示前面还有15个人在排队。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打算把做了一半的PPT做完。偶尔,她也会瞄一眼直播间。除了漂亮的女主播田心,九宫格里的另外8个人里只有2个男生,其余6个女生当中,有个素颜、头发凌乱的女生,也在拿着电脑赶工。
“我是认真的,真的有在考虑相亲结婚,我研究生是皇家艺术学院。”听见这句话,恬恬将视线从PPT上转回直播间。
只见屏幕里,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正在做自我介绍。主播田心对男生的评价与弹幕不谋而合,“一个学艺术的男生,看起来倒是老实。”
这样安静的男生,在直播间里很少见。凌晨相亲的直播间里,大家都迫不及待想“上点节目”。
主播田心深谙活跃气氛之道。长相甜美的她,故意用黑色马克笔在脸上花了三道胡须,额头写“王”字,嘴唇抹得像小丑。这份不顾形象的努力,让直播间的氛围松弛到爆。以至于有个男孩子,连麦时还光着膀子,直到田心提醒,他才不紧不慢地套了件灰色夹克。
此前,恬恬见过直播间一个男嘉宾,他是剑桥研究生,一边在按摩店做足底按摩,一边大谈异国恋观点。还有一个男生听其他嘉宾发言时,忽然去取刮胡刀,对着镜头刮了4、5分钟胡子。
更夸张的是才艺展示环节。
一个叫“小熊”的马来西亚男生,一人分饰多角唱起《美女与野兽》选段。健硕的男生脱了上衣,直接秀肌肉,惊得同场嘉宾张大嘴鼓掌。
还有女孩表演一段《甄嬛传》,念完“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六宫,罪不容诛!”就下麦了。
比起相亲,直播间更像一个游乐场,午夜相亲直播间也是“时差党”的秘密基地。
负责直播间运营的来兔米说:“可能是时差的原因,凌晨两点前,是英国留学生比较多。过了两点之后,美国、加拿大的留学党就涌了进来。”
甚至还有很多外国人也会来这里找对象。之前,一个法国男孩和一个匈牙利的女孩就曾连麦成功,还开摄像头做了自我介绍。他们都是20多岁,想交中国朋友,喜欢这种放松又愉快的氛围。
工作高强度的楚恬恬,沉迷这种松弛感。但身为I人的她放不开,在伴侣的选择上,也更偏爱稳重内向的男孩。
之前有个男嘉宾大喊:“我有美国绿卡,跟我结婚给你身份!”这让恬恬很反感。
相比之下,今天直播间里来自“皇家艺术学院”的白T男孩,让恬恬很心动。可惜,她刚想连麦加微信,工作电话突然响了。
等她处理完工作,凌晨两点再上线时,九宫格早就换了一批人。恬恬放弃了连麦,选择只看直播解压,直到凌晨3点直播结束。
下播后,00后主播田心和90后运营来兔米毫无困意,反而意犹未尽。
这个小红书账号在2023年12月26号才转为相亲直播间,之前只是一个研究生备考的直播间,主播田心为了消解备考时的乏味,用直播来自娱自乐。
“那会儿平均在线是几十人,最多一次来过200人。”
而如今,相亲直播间单场观众高达50万人。
考研结束后,田心答应帮空下来的粉丝攒一个相亲局。“‘活腻了来考研’,就这么变成了‘活腻了来相亲’。”
改成相亲直播第二天,运营来兔米就加入其中,二人小团队很快成立了。
2024年2月,她们把“活腻了”改成了“活不腻”,来规避敏感提示。
直播一年多,账号粉丝从几千人涨到12万人,日均连线超60人。
“算下来,除去偶尔不直播,近万人通过直播间相亲了。”
这两个单身的年轻女孩,意外成了“红娘”,却颇有成就感,她们见证了太多年轻人的酸甜苦辣。
32岁的上海人林凯文,就在直播间连麦相亲过10次。
10战10败的成绩,他一点也不气馁,反而乐此不疲地继续围观直播、申请连线。
“这不算什么,2022—2024年,我曾相亲过300多人。”旁人多以为他吹嘘,其中心酸只有他自己懂,“但凡有一个成了,也不至于相300多次。”
三年前,林凯文还是婚恋市场的香饽饽。他在金融行业,年入六十万,郊区有房,与同龄人相比条件优越。
线下婚介所的红娘跟他承诺,“你这么优质,上海女生多,你不用交中介费。”
红娘告诉林凯文,很多女生想找条件更好的就得交费,如果男生也想找比自己条件好很多的,也得交费。
但林凯文不想攀高枝,他只想找个人踏踏实实恋爱,简简单单过日子。那段时间,他每到周末就穿上新买的衬衫,擦得锃亮的皮鞋,坐在某会所的真皮沙发上,像流水线上的商品等着被检阅。
“有时候,一个小时见两个,一下午就能见8个。”
第十七个相亲对象是瑜伽教练,他至今记得她长得像明星似的,个子不算高,但身材比例超好。女孩穿着超短裙走进包厢时,还带进一阵香风。
可这个时髦靓丽的女孩,在第三次约会时把他拽进了恒隆广场。
"宝格丽新出的蛇头包衬我肤色吧?"女孩看向林凯文。
玻璃柜台折射着冷光,三万六的价签刺得他太阳穴直跳。
林凯文拒绝了,想等订婚之后,再给女孩买奢侈品,女孩便拉黑了林凯文。红娘讪笑着解释:“现在的小姑娘嘛,蛮讲究投资回报率。”
见得多了,林凯文也不觉得稀奇。他还见过一个没离婚就相亲的女生,第二次见面才肯对他说实话。
两年后,身心俱疲的林凯文放弃了相亲——也因他早已不是婚介所的宠儿,“金融行业不景气,我年收入跌到20万,郊区房也贬值到不足300万。”
转战直播间纯属偶然。去年8月,算法把"活不腻"相亲直播推给他。他鬼使神差点了连麦。首次连麦他就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孩,对方漂亮恬静,不要求男方有房有车,只要灵魂契合。
可加了微信后,女孩却态度敷衍,这让林凯文意识到,“人家根本就没看上我。”
连麦了10次未果,反被10多个男生加了微信。他们建了一个小群,聊共同的兴趣爱好,也吐槽奇葩的相亲经历。
“比起婚介所每小时见俩的流水线,这儿倒像自由集市。”林凯文享受直播间的松弛,但也清楚,“这里30%的来搞抽象的,70%是真找对象。”
观察了大半年后,他发现互联网相亲与传统模式有本质不同,“这里没有人开口就房车存款,都是先看性格是否相投,再看是不是门当户对。”
他在直播间里找到舒适感。然而电话铃又响了,父亲催婚的怒吼震得他手机发颤。
每次接完催婚电话,林凯文一定潜入直播间围观几个小时,“好像有一种魔力,能帮我缓解压力。”
苏北农村出身的父亲,不讲道理地执拗于传宗接代,身为上海人的母亲则更加松弛。
每次父子吵架,她都出来打圆场:"宁缺毋滥,你看那些闪婚的现在闹离婚……"
今年3月中旬,他在父母介绍下终于相亲成功,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
脱单的他,再也不申请连线了,但还坚持看相亲直播,这已经成了他的放松方式。
午夜相亲直播间,当然也不保证你能百分百脱单。但年轻人在互联网空间里,能体会到的情绪价值是完全不同的。
24岁的成都人吴伦,没处过对象。
去年4月份,他向朋友吐槽,“你们都脱单了,就我还是光棍。”
“你这闷葫芦得去新型月老庙。”朋友把"活不腻来相亲"的直播间分享给他。
谁也没想到,这个总缩在工位角落,一句话也不说的男孩,会成为凌晨相亲档的常客。
“大、大家好,我是……”第一次连麦,吴伦十分局促,只敢盯着自己映在黑屏手机上的倒影。
两千多观众ID在弹幕池浮沉,有人起哄:“小哥哥很纯情!”
他慌得碰倒了水杯,淋湿了桌旁两张培训机构的海报。但这种恐惧远远比不上父母安排的相亲。
两年前大学毕业,父母就四处张罗给他介绍对象,但因为害怕见面,都被他拒绝了。
“我是培训班的助教,4000元的月薪,我真没勇气面对那些优秀的女孩。”
直播间反而成了他的安全屋。第三次连麦的晚上,当一个长发男孩在直播间扮女生耍宝时,他哈哈大笑,“感觉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吴伦也记录着自己的变化:第一次结巴了10多次,第二次结巴4、5次,第三次降到2次。
有一天下播后,他鬼使神差地给某个女生的小红书发私信,虽然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就停在了他发的"晚安"表情包,但至少他没再紧张手抖、删除对话框。
吴伦的自卑是骨子里的。
他对自身条件的评价是:“我的家境不好,大专毕业,工资也低。”
工作的培训机构快倒闭了,他被留下来处理学员退费善后,估计干不了多久。
直播间一度加剧了他的自卑。里面的男嘉宾多是名校博士、海归,家境和学识都是一流,他们谈吐不凡,显得他条件更差了。
三次连麦之后,他熟悉了直播间氛围,好像慢慢也没那么自卑了。
“看见了太多有趣的灵魂,认知也提升了。”
他甚至动了一边找对象一边引流的想法,“先增加信任度,以后注册个账号,还能帮工作引流。”
社会上都说00后恐婚,可他和朋友都不恐,“或许大家只是恐惧找对象的过程。如果我们都能松弛地找到合适的人,或许恐婚就消失了。”
在这个直播间的主播田心眼里,那么多人涌入直播间,本质并非为了寻找伴侣。她也乐于成为红娘以外的角色,比如让直播间拯救几个孤独的灵魂。
凌晨2点47分,田心拢了拢额前碎发:"快帮我欢迎下一位…… ”
"我,我可以入赘。"男嘉宾的声音有点哽咽,这是他被裁员之后的第一次相亲,家境不太好的他,突然出现在午夜相亲直播间,突兀得手足无措。
公屏短暂沉默后,评论区涌现:“别担心,你会找到工作的。”
“把资料给我,我帮你推荐工作!”
“来我公司面试吧!”
无数陌生的ID在深夜织成了一个安全网,安慰处于人生低谷期的陌生人,田心万分感动。
另一场直播的两个女孩子,也让她很动容。
那是一个家境极好的98年上海女孩,开场白却是:“我不配结婚,因为我没有生育打算。”
在连麦相亲时,她自称纯爱战士,只要脸和灵魂契合就好。
但她因身体条件,对结婚不抱希望,“我有慢性病,生孩子会遗传,我不相信男人真的会永远丁克。”
如果男人离异有女儿,她更愿意无痛当妈。但是当下,她对婚姻和爱情都不太抱有希望,并认为结婚是一件性价比很低的事。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一头黑色长发,长相柔美的漂亮女生突然开麦,“我是癌症晚期,总有人好奇,我为啥经常戴各种奇怪颜色的假发,那是因为我没有太多头发了。”
女孩声音哽咽着讲述了自己不幸的遭遇,她因为生病,被前男友及家人嫌弃,并提出分手,曾一度质疑自己真的很差,甚至很绝望。
这种痛苦整整持续了两年,直到无意点进“活不腻相亲直播间”,她意识到自己很渴望亲密关系,也认识了太多同频的人,慢慢又感觉到人生的美好。
“生病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能因此有病耻感,也不要对自己失望,对人生失望。”她哭着对另一个生病的女孩说。
患癌女孩连麦过很多次,她跟田心和来兔米都很熟,但从未提过自己生病的经历。这一次午夜的直播,她敞开心扉,女孩们得以抱团取暖。
午夜相亲局,就像一个大型真人版树洞,大家并不在乎相亲对象的标签。
年薪百万的牛津博士,93年的德国工科女博士,工作在香港的剑桥研究生……比起找对象,他们更想找到一起发疯的好友。
“恐婚”的年轻人,来直播间连麦相亲,在意的是情绪价值。
“白天上班很累了,晚上很孤单,也很无聊,这种相亲方式有一种新鲜的活人感,能补充能量,第二天继续当牛马。”
大家都把这里当成一个充电桩,一个没有压力的自由聊天室。
下播前总有人问:“明天还播吗?”
田心说:“当然要播啊!”
看着“明天见”的弹幕划过12个时区,田心和来兔米知道,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总有人正需要这盏虚拟的暖灯。
在这里,有人找爱情,有人找自己,最后他们都找到了活人气儿。
凌晨4点的阳光柔柔地照进直播间,几十万个孤独的灵魂,正在重构这个时代的相遇法则。
来源:创意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