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侯夫人共有两个儿子,长子赵渊是世子,他二十岁出头,长得俊美不凡,文武双全。
1
侯夫人共有两个儿子,长子赵渊是世子,他二十岁出头,长得俊美不凡,文武双全。
她的二儿子赵丰只有八岁,还是个顽皮的孩童。
侯夫人这么说,自然是想让我嫁给赵渊做妾。
毕竟我父母双亡,还出身商户,虽然和表姨母有些亲戚关系,却已经出了五服。单凭母亲和侯夫人的闺中情谊,想做赵渊的正妻确实不太现实。
虽然我对做妾没什么好感,可也用心考虑了一番。
我虽有些财产,却无人庇护,嫁给别人,难免不被人惦记。
留在侯府,表姨母至少可以保我平安,表哥看在亲戚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苛待我。
至于表哥将来的正妻,自然是高门闺秀,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万一她人不错,能和气相处,家里还多了一个打叶子牌的搭子呢。
想到这些,我欣然同意了表姨母的提议。
没多久,我要给表哥做贵妾的消息在府中不胫而走。
侯府下人对我越发殷勤奉承,我低调谦和,不敢拿大,依旧本分行事。
说到底,将来我也就是个妾室,我是来加入侯府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若是过于张扬,未来的正室定然容不下我。
表姨母也对我越发温和倚重,还把家中一些杂事交给我去办。
我勤勤恳恳,不敢懈怠,本以为就此后半生有靠,谁知我想得挺美,人家正主并不同意!
2
半月后,舆论的中心——我的世子表哥赵渊从外办差回来了。
他幼时是太子伴读,多年来深得圣上的宠信,这一两年经常在外公干。
自我来到侯府,满打满算也只见过他三五面。
晚上家宴时,赵渊说起在外斗贪官,治污吏的经过,全家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小表弟赵丰更是听得手舞足蹈。
饭后表姨母暗示我,可以给表哥做些针线,现在开始培养培养感情。
不得不说,她是真心为我着想。
可表哥虽然待人温和有礼,我和他相处时却总像是有层隔阂,等闲不敢亲近他。
许是来往不深,日后就好了。
所以做针线这种事,还是缓缓再说吧。
3
家宴散后,表弟赵丰对我挤眉弄眼。
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先走,我随后就到。
其实我们俩一早就说好了,今夜要去园子里看仙鹤。
说到趣味相投,我和八岁的表弟无疑更为合拍。
他从前几天就和我嘀咕,说是洋人都用鹅毛做笔,写出来的字十分清晰丝滑。
侯府的花园里有几只仙鹤,他想拔几根仙鹤的羽毛做笔,应该会更好用。
不得不说,丰哥儿真是有想法!
我也觉得手痒痒,颇有些跃跃欲试。
可等我们俩鬼鬼祟祟地到了园子里,才发现这仙鹤真是难搞,腿又长,嘴又尖,就算拔了主羽飞不远,也不是我们俩能对付得了的。
「你抓它翅膀,对对!」
「啊,它扇我!」
「不是,不是那儿!别让它跑了!」
「啊,它跑了!」
折腾了半天,我和表弟狼狈不堪,别说鹤羽,连根绒毛都没捞着。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清逸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来我们跟前,淡淡地开口问道。
见赵渊来了,我和丰哥儿吓了一跳,连忙规规矩矩站好。
丰哥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大他十几岁的大哥。
「哥,那个,我……还有书没有温,我先回去了。」
这个没义气的家伙,竟然扔下我跑了。
4
我和赵渊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我只能垂目敛眉,轻声道:「表哥,夜深了,我也回房了。」
赵渊点头道:「天黑路滑,我送送表妹。」
我对他温柔一笑:「多谢表哥。」
就这样,他慢慢送我回到我所住的院子。
一路上,我有心想和表哥多聊几句,拉近距离,可又不知道有什么话题,只能拘谨道:「表哥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赵渊定定看了我一眼,才说:「听闻这阵子表妹待家母十分恭顺,事事亲为,真是有心了。」
我一愣。
这话乍一听是好话,可口气怎么怪怪的?
我讨好侯夫人是肯定的啊,因为她是我的恩人啊!
「表姨母待我很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谨慎地说。
赵渊淡淡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表妹也别和我客气,将来有何打算都可以对我说。日后,表哥定会为你寻个好归宿。」
我蒙了,这什么意思?
他不愿意娶我?
我木木地看了看他,只见他身材挺拔,温雅俊美,无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看男人,可他眼中却透出一丝审视。
难不成,他觉得我讨好侯夫人,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嫁给他?
而他,看不上我?
5
赵渊走后,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时,丰哥儿从角落中探出头来。
「你这个胆小鬼,现在敢出来了?」我叉着腰斜睨他。
丰哥儿却没像往常一样跟我开玩笑,而是低声说:「表姐,大哥不愿意娶你,我愿意,我不是世子,娶你当我正妻也行的。」
真是个小人精。
我心中一暖,更多的是好笑,无语道:「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比你足足大七岁,岂不是恩将仇报?」
侯府这种人家可不兴童养媳。
丰哥儿垂头丧气地说:「可我舍不得你……」
侯府人丁单薄,丰哥儿生下来时,赵渊已经进宫伴读了,他一直比较寂寞。
反倒是我来了之后,我们俩时常玩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捏了捏他的小脸,温柔地说:「别这样,我是你表姐,咱们总能见面的,你不用娶我,等以后我嫁了人,被婆家人欺负了,你当我的娘家人帮我出头!好不好?」
丰哥儿重重地点头:「没问题!」
6
转日,我去给侯夫人请安。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表姨母和赵渊的声音。
「燕儿有何不好?她聪明孝顺,丽质天成,若不是家中这情况,给你做妾才是委屈了。」
表姨母果然对我很好,可惜她也做不了表哥的主。
赵渊不紧不慢地说:「母亲,我回来不久,就听说家中下人皆对表妹有口皆碑,说她孝顺能干。」
表姨母道:「对啊,这不是很好?」
赵渊道:「表妹这样的姿色,这样的身份和心机,若我真的纳了她,置我将来的正妻于何地?」
姨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渊继续道:「家中妻妾,自是正妻管理。表妹这样的人,将来也不像能伏低做小,若是妻妾发生了冲突,她还有这层亲戚关系在,您势必要护着她,这让我未来的妻子该如何自处?家宅不宁可是大忌!」
表姨母沉默片刻道:「你表妹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母子后面说了什么,我没继续听下去,只默默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回去了。
说实话,赵渊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更何况他还拥有这个能力和资本。
可他竟然能如此贴心地为正妻着想,确实不是一般世俗男子。
虽然他看不上我,我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敬重。
本来我也不是很想给他做妾,只是念着表姨母的好。
既然他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退一万步讲,我长得不错,又聪明又有财产,只要表姨母愿意为我做主,自然可以找到想娶我的良人,把日子过好。
7
赵渊走后,表姨母喊了我过去,满怀歉意地对我说了这事。
「好孩子,你表哥是个做大事的人,心中没有情情爱爱。其实……原也是委屈了你,这样倒好,看我给你寻个合心意的儿郎。」
我没有半分失望和不满,感激道:「多谢姨母关怀,一切但凭姨母做主。」
表姨母见我这般识趣,又是感慨又是惋惜,拉着我叙了半天。
好在她也是个爽快之人,很快就把这念头丢到一边,开始给我琢磨夫郎人选。
只不过,我现在的情况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表姨母为此费了不少心思。
而我这边还没有着落,赵渊倒是红鸾星动。
听闻礼部尚书何大人很欣赏他,有意把嫡孙女何月茹嫁给他。
何小姐在京城素有才女之名,赵渊和侯爷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侯夫人闻歌弦知雅意,为了相看何小姐,特意开了个赏花会,遍邀各府女眷。
这是我来侯府后第一次举办宴席,侯夫人耐心地教我如何招待客人,还给我讲了讲京中各高门大户的关系。
我知道她有心教导我,很是用心地学习,虽然这些知识我将来未必用得上。
表姨母还私下对我说:「男人们择婚事,只看女方父兄官职,我可得给他把把关,好歹是未来主母,这性情能力也很重要,若是担不起,也是不行的。」
赵渊未来的妻子不仅要主持侯府,赵家还有几房旁支亲眷,作为宗妇,还有不少责任在身。
我附和道:「何小姐是诗礼传家,在京城中广有才女贤名,定然错不了的。」
侯夫人微笑道:「希望如此。」
我们俩正说着,赵渊过来请安。
他进来前似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看我的眼神明显比之前温和友善了一些。
我对他回以一个客套的笑容,欠了欠身,退下让他们母子相叙。
8
到了赏花会那日,我帮表姨母操持了不少事务,忙得脚不沾地。
等各府女眷都到了,我还专门负责把年轻女孩们聚到一处水榭,好茶好果子地招待。
借着这次机会,我也见到了赵渊眼中的好妻子备选——何月茹何小姐。
何小姐年方二八,并不是十分貌美,可她白皙苗条,气质清冷,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我暗中点了点头,赵渊艳福不浅,于是待她们越发热情。
我想和何小姐搞好关系,如果她日后嫁入侯府,成为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我还是要靠着这层关系让她多多照拂。
亲戚之间,就是要常来常往。
可我的善意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何小姐对我态度冷漠,连带着她的好友宋小姐也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宋小姐是武威将军之女,听说一向是个直爽的性子。
可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她们,许是嫌我出身不够吧。
招待大家用茶后,我让丫鬟们拿出双陆、围棋和投壶等一些女孩子爱玩的游戏。
大家纷纷选了自己喜欢的,只有何小姐和宋小姐坐在栏边说话。
「你是不知道,现在公主府的大公子哭着喊着要娶她那个不知从哪儿投奔来的表妹,丢死人了!」
「公主也能容下他这般胡闹?」
「那能如何啊!只能说那个什么表妹厉害,哄得薛大公子神魂颠倒。」
她们几个说着公主府的绯闻,还特意强调「表妹」两个字,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假装听不到,四处殷勤招待客人。
等回过头来,只见何宋两位小姐正冷眼望着我,眼中敌意越来越深。
我只好走过去,温和地问道:「两位姐姐可有什么想做的?外面天气也不错,要不要去游湖?」
何小姐冰冷地笑了笑,傲然道:「不必了。」
宋小姐冷嘲热讽道:「听闻你也是世子的表妹,都说一表三千里,偌大一个侯府,竟然让客居在此的表小姐充作主人。」
宋小姐身边一个跟班小声道:「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我有些发愣。
这是迁怒?
还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要知道,我和表哥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现在揪着不放,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
何小姐自己不出头,拿宋小姐当刀使,真的就很明智吗?
看来她这能力性情,并没有外界传扬的那般好。
我有些失望,赵渊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个人?
算了,这也不是我能置喙的。
来的都是客,何小姐和宋小姐更是高门娇客,我不好得罪她们,只能自洽了片刻,说:「姐姐们说笑了,我可算不得主人,只是被表姨母叫来帮忙罢了。」
见我示弱,宋小姐的态度并没有缓和,冷笑道:「月茹性子好,不会和某些人计较,可我最看不上那些谄媚阿谀之人!别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猖狂!就算将来进了门,也是个随手可以发卖的小妾罢了!」
这话说的,也实在是太没有水准了!
这要是忍下了,就默认了这些污蔑!
我沉下脸来,一字一句道:「宋小姐的话我不懂,我虽是客居在侯府,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良家女子,没有随手发卖一说。女子名声事大,还请宋小姐慎言,不要随口乱说。」
何小姐脸色一凛,没有开口。
而宋小姐哼的一声,道:「牙尖嘴利!」
我不想和她们纠缠,只轻声道:「后厨还有些琐事,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我安排了个大丫鬟在这儿服侍,自己转身出了门。
走出水榭后,我慢慢呼出一口气。
这若是在从前,我定要和这两个丫头舌战一场,分个高低。
可现在,人在屋檐下,怎么能不低头。
人家是高门贵女,我只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
能怎么办,忍着吧!
这么想着,我在拐角处忽然遇到了赵渊。
他能在这里,估计是打算在暗处观察何小姐。
我面色坦然,喊了句「表哥」,随后对他躬了躬身,就要离开。
见我要走,赵渊轻轻拦了一下,屏退了身边人后,才道:「方才,让表妹受委屈了。」
我微微一笑道:「表哥不用客气,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
他要是想娶何小姐,就对何小姐说清楚。
我行得正坐得端,就不会被莫名针对了。
9
赏花会过后,赵渊婉拒了何家的亲事。
我在厢房中听到他和表姨母说:「何小姐心胸狭窄,盲目糊涂,更不懂得体恤,并非家中宗妇的好人选。」
表姨母也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情,不悦道:「那便罢了,开席那天何夫人也十分无礼,话里话外地打听燕儿,好像是咱们想娶她女儿,先得随随便便打发了燕儿才行。这八字还没有一撇,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我大概明白了,想是何家打算把女儿嫁过来,提前没少打听侯府的事。
可能有下人说漏了嘴,让何家认为我还会给赵渊做妾,故而把我当成心腹大患了。
接下来,我听到表姨母对赵渊说:「你的媳妇慢慢寻着就好,可你表妹不能耽误了。我这边有两个人选,你去帮我打听一二,看看人品可否托付。」
这阵子,表姨母给我寻摸了两个对象,一个是工部侍郎石夫人的内弟,今年二十六岁,妻子去年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是个鳏夫。
另一个是英国公府的三房家的庶子,刚满十八。
这两家都是高门大户,是表姨母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
要不是我在赏花宴露了脸,得了不少赞赏,这些亲事也没有我的份。
我看不见赵渊的神色,只听他淡淡地说:「石夫人的内弟我曾见过,长相丑陋,身高不足五尺,不太合适。」
呃,那不就是个武大郎……
我惊出一身冷汗。
表姨母说:「那另一个呢?」
赵渊道:「英国公府的三房已经是庶房,庶房的庶子……」
后面的话,已经不言而喻。
表姨母斟酌道:「英国公府足有六房人没分家,光媳妇妯娌就有十几个,人际关系复杂,确实不容易。可背靠公府,外人怎么也要给三分薄面,燕儿聪明能干,未必不能应付,你去帮我看看那个公子,若是人品好,长得也行,还是可以考虑!」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赵渊道:「好。」
10
身为女子,我无法出门应酬,更不好去亲自了解相看对象。
这时候,家中有个兄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可若我有亲兄弟,也不至于在扬州待不下去,一路奔波来到京城。
现在有赵渊帮我,按理说我该做些针线或是吃食感谢他。
可他这个人防备心强,又对我没什么好感,我担心瓜田李下,再被误会就不好了,所以十分坦然,什么都没做。
翌日,我去外书房看望丰哥儿,顺便给他戴了顶我新做的帽子。
「立秋过后,天就冷了,你读书须早起,到时候别冻着。」
这帽子是当下很时兴的样式,我还给它镶了一小圈灰色的皮毛边,别提多好看了。
丰哥儿很是喜欢,戴在头上不拿下来。
我叮嘱他:「你可记住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别让别人顺走了。」
他在方大儒的学堂读书,那边还有不少同窗,上次我给他做的帕子就让他送了人。
我强逼着他要回来的。
丰哥儿满口答应着:「放心放心!这么好看,我才不给别人呢!」
我点点他的额头:「那就好!」
其实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看到丰哥儿这么可爱的弟弟,心里也很是喜欢他。
留在侯府的日子不多了,我想尽量对表姨母和丰哥儿好一些。
我们表姐弟俩正说笑,外面小厮传赵渊过来了。
这些年侯爷和表姨母把心思都花在赵渊身上了,所以对丰哥儿的学业就不是特别上心,主打一个放养。
反而是赵渊怕弟弟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时不时地就来检查下他的功课。
听说他来了,我连忙起来要走。
赵渊却扫了我一眼,道:「表妹别急,我先送你,正好有话要说。」
他说有事,就是有正事。
我连忙称是。
赵渊对丰哥儿道:「我一会儿便回。」
丰哥儿舍不得我,小声说:「晚上用膳时再见。」
11
走到外面,赵渊并不急着开口,而是缓了缓才说:「丰儿的帽子,是你做的?」
我回答曰:「是。」
对着他,我并不敢多话。
赵渊却有闲聊的兴致,道:「我看过你给母亲做的抹额,做得也不错。」
我谦虚道:「做着玩的,让表哥见笑了。」
赵渊微微笑了笑,说:「表妹给母亲和弟弟都做了,没想给我也做点儿什么?」
我一愣。
虽然是玩笑的口吻,却好像挺介意。
可是,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是你吗?
现在说这些也太茶了。
我只能无语道:「表哥有什么想要的,我有时间就给你做。」
住在人家家里,要求我做个针线活,我哪敢拒绝。
赵渊盯着我看了一眼:「表妹,我很少见女子如你这般懂事本分,大气宽和。」
我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之前不是还说我心机深沉来着?
我实在不好评价,只能打个哈哈道:「表哥太过奖了,我可是不禁夸的。」
赵渊见我无意深谈,神色有些黯然,才说起正事:「英国公府那位公子我见了一面,并无甚才干,兼之性情软弱,母亲强势。」
妈宝男……
我连忙说:「那便算了。」
赵渊想了想道:「表妹若是在高门里找,自然人选有限,可否稍微低就?」
这话按理说不该直接问我,可现在也不是装害羞的时候。
我拿帕子遮着嘴,轻声道:「自然可以,本我也没多好,只要……人品正直,家世清白,穷一些也无妨。」
赵渊挑了挑眉,道:「那就好,表哥定会给你选个合心意的。」
想到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我很是感动,郑重地冲赵渊福了一福:「多谢表哥!」
可能是我太过真心,笑容也无比灿烂。
赵渊微微愣了愣,才轻声说:「表妹客气了。」
12
接下来,赵渊当真帮我找了一些出身一般但人品能力不错的人来。
其中有一个人叫赵择,是赵家的旁支,父亲前年去世,家中只有病弱的寡母和幼弟。
虽然贫寒些,却已经中了举。
综合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人选。
表姨母也有些满意,说:「家中人口简单,他母亲身体不好,都说寿数不长,你很快就可以当家做主。这么年轻就是举人,想要高中也不难,各方面都还行。」
最重要的是,听说这个赵择孝顺温和,怜弱恤贫,人品很好。
我有些心动。
既是侯府旁支族人,那就离侯府不远,表姨母说话也管用。
我依仗着表姨母,将来不怕他对我不好。
表姨母也说:「之前曾见过他和她母亲,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身量也高。过了重阳,就叫赵择过来府上,让你远远地看上一眼,合适的话,就让他们家来提亲。」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表姨母很高兴,叹道:「总算是有些眉目。」
说完,她让丫鬟拿出一套精致的珍珠头面,说:「这是我年轻时戴过的,现在年纪大了,用不上了。正适合你这样美貌的小娘子,等你将来成亲,姨母会给你一间京城南大街的铺面,算是给你添妆。」
南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那边的铺子有价无市,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我连忙道:「姨母,这也太贵重了!头面我收下了,铺子万万不可!」
表姨母温柔坚定地按了按我的手:「女人一定要多些钱财傍身。赵择虽然不错,可家境贫寒了些。他母亲要看病,他还要科考,以后家中开销全靠你。你钱财丰厚,谅他也不敢怠慢你!唉,本想着能一直照顾你,既然不成,你总要让我做些什么安安心。」
我知道,姨母是想补偿我没能嫁给表哥这件事。
可我反而觉得现在的选择更好。
「姨母,爹娘去世后,我一直觉得老天不公,觉得自己命苦,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能够遇到您,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世上还有很多苦命人,活不下去了,卖儿鬻女,骨肉分离,我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表姨母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燕儿,你很好,你这样的好女孩儿,以后肯定能过好日子。」
13
过了重阳,姨母随意找了个理由,叫赵择来府上见了一面。
我隔着屏风看了他一眼,见这人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心下稍安。
赵择也知道自己是来相看的,临出门时,远远地望见了我一面,眼中全是惊艳,想必对我是满意的。
事后,赵择的母亲托人带话来,说是还有两个月赵择父亲的孝期就过了,届时便找人来提亲,表姨母欣然同意。
这下我终身有靠,仿若不再是无根浮萍。
我心情很是不错,于是开始收拢财物,带着丫鬟出门选些时兴首饰,打算给自己再添些嫁妆。
可这天刚到平日里常来的银楼,却碰上了许久不见的何小姐和宋小姐。
听说何小姐和赵渊的亲事没成,让何小姐很是不忿。
我不知道赵渊怎么操作的,何小姐的祖父却没说什么,待他依然如故。
这两姐妹看到我后立刻变了脸色,一脸的不屑,想来是把婚事没成的原因赖到我头上了。
「哟,这不是林小姐吗?侯府对你不错嘛,还给你置办首饰?」
见我要走,宋小姐出言挑衅道。
14
我本不想理她们,可刚走了两步,宋小姐又高声道:「走什么?现在谁不知道宁安侯府是个火坑啊,想嫁过去,还得容得下你这个表小姐不可!」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要是传到赵择耳朵里,岂不是觉得我和赵渊有什么首尾!
对赵渊的婚事也有阻碍!
我转过身,直视宋何二人,郑重道:「我再说一遍,大家都是女子,应该知道女子名声重要!我虽然出身不如二位,可家中也有薄产,买得起首饰,够我后半辈子嚼用!表姨母已经在为我议亲,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侯府!你们要是故意污蔑侯府的名声,也要想想后果!」
宋何二人一震,显然没想到我会堂堂正正说出离开侯府的话。
片刻后,何小姐在宋小姐耳边私语了几句。
宋小姐冷笑一声,道:「你会想要离开侯府?处心积虑地进了高门大户,还会出来吗?还是以退为进吧!」
我哂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本没必要和你们自证清白,可我容不得你们污蔑侯府,污蔑我表哥的名声!」
说完,我鄙夷地望着宋小姐,说:「其实我也很好奇,宋小姐,你与何小姐是好友,可为什么何小姐从不在外大放厥词,却只让你去当这个出头鸟呢?是因为她爱惜你的名声吗?」
我真的不懂这个傻大姐,天天上蹿下跳的,到底是图什么!
宋小姐一愣,果然思索了起来。
反而是何小姐,恼羞成怒道:「你竟敢挑拨我们姐妹关系!春桃,给我掌她的嘴!」
说完,她的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我走来。
我只带了一个丫鬟,顿时有些应付不了,两方拉扯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住手!」
竟是赵渊带着几个人路过这里,特意来给我解围。
15
见赵渊来了,宋赵二人顿时有些窘迫。
她们没把我当回事,却知道不能在赵渊面前放肆。
赵渊环视四周,对我轻声道:「表妹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小口角。」
我不想给侯府惹事,也不想让赵渊为难。
赵渊却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你是我表妹,谁欺负你,就是看不起宁远侯府。」
此话一出,何小姐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赵渊也不看他,叫了两个随从到身前:「刚刚这两位小姐和表小姐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两个随从都大声说:「听到了!」
宋小姐忍不住开了口:「怎么!我们女儿家口角吵闹,你也要抓着不放?!」
何小姐也怯生生地说:「我们和林妹妹说笑罢了。」
再不复刚刚的盛气凌人。
赵渊冷笑,只对两个随从说:「你们拿着我的帖子,去趟何家和宋家,把两位小姐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一句,一个字都不要差地转述给何大人和宋将军。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看向宋何二人:「二位小姐,日后请谨言慎行。」
何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可她也不敢再说,只拉着愤愤不平的宋小姐,快速地离开了银楼。
我看向赵渊,只觉得有些疲惫。
16
从银楼出来后,我上了赵渊的马车。
「原也没什么,不用把事情闹大。」
本来就是人言可畏,这样一来,不就更坐实赵渊和我之间有点儿什么了吗?
赵渊却正色道:「不可,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我微微垂下头,说:「其实说几句无妨的,只不过方才宋小姐说了些话,要是传了出去就不好了。」
我不懂为什么宋小姐要说「侯府是个火坑,什么要容得下我才能嫁过来」。
可无风不起浪,这些流言不能再传播下去了。
赵渊神色微变,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他这么说,我终于放下心:「那就好。」
既然都在外面碰到了,我说:「表哥,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赵渊神情温和,道:「何事,表妹尽管说。」
我说:「你可否把侯府的大掌柜,不,二掌柜就好,借我用几天?」
侯府有不少产业,光是掌柜,也有七八人,都十分精明干练。
赵渊道:「你要掌柜的作甚?」
我微笑着说:「既然我要留在京城,扬州那边的产业,打算变卖一些,来京城这边置产。可这边的田地庄子商铺,哪里挣钱,哪里合适,我一概不知,需要个有经验的掌柜帮帮忙。」
其实不仅是需要技术支持,侯府的掌柜出面,我将来的田地铺子自然也能挂上侯府的字号。
正所谓「拉大旗扯虎皮」,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见赵渊沉吟不语,我连忙说:「我不会白用您的掌柜,我家在扬州最值钱的就是一所盐场,届时我打算分三分股子出来,赠予您和表姨母,以报答这段日子的帮衬之情。」
这盐场本也是靠赵渊才能守得住,我早想将股子送些给他。
互惠互利,方可长久。
17
赵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不算太高兴,估计是看不上这些小钱。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表妹,你不用这么客气,咱们是亲戚,应该互相帮衬。一开始,我对你有些误解,现在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他这么说,真让我不知怎么回答。
我斟酌片刻,坦然道:「不是我客气,表哥,只是爹娘相继离世后,真的见了太多不堪。我的堂叔,从小就待我十分亲厚。可我娘去世不过三天,他就打算把我嫁给他妻子娘家的痴傻侄子,然后趁机霸占我家所有财产。」
若不是我提前长了心眼,偷听到这些话,加上家中还有些忠仆,还不知道现在会落到什么可怜的地步。
我家没有男丁,林氏族人就算吃绝户,闹到公堂我也占不了便宜。
我郑重地说:「您和表姨母对我有大恩,我林燕绝不会忘记。」
赵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表妹,你不必挂怀,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
我点头:「多谢表哥,所以股子你也一定要收下。」
这样我才能安心啊。
18
赵渊言出必行。
转日就谴了侯府的大掌柜来给我帮手。赵渊应该还嘱咐了他,以致大掌柜对我态度十分恭敬。
接下来我越发忙碌起来,大掌柜教了我不少管理手段,还带我去了几个庄子铺面,告诉我哪个才是值得入手的。
「这个庄子虽然位置好,水土也不错,可千万不能入手,这家人欠了不少钱,才急于出手,指不定卖了几次,容易惹上是非麻烦。」
「这铺子虽然不显眼,可在国子监附近,买笔墨纸砚最好不过,可以细水长流。」
「近郊的土地皆为皇亲国戚所有,我可以帮您去隔壁县买,不仅价格公道,将来管理起来也不麻烦。」
……
这里面的门道特别多,不愧是术业有专攻。
后来赵渊还特意打发人来告诉我,宋小姐和何小姐都被家里禁了足,想必也挨了不少骂。
做错了就要受惩罚,我听得心满意足。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掌柜帮我置办了不少合适的产业,都是既低调又有潜力的铺子田庄,就连上下关系都打点得清清楚楚。
我很感谢,给他报了一个大大的红封,才放他回去。
赵渊见我对他依依不舍,说:「你若是忙不过来,我手下有个不错的人选,给你便是了。」
我拒绝道:「杀鸡焉用牛刀。」
侯府的产业多我数十倍,这才需要大掌柜,我有自己手底下几个人就够了。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受益良多,总不能把着人不放。」我笑道。
给我做事和给侯府做事,那能一样吗?
人家也不会心甘情愿。
赵渊柔声道:「表妹,你不用这般勤勉,以后有事,自然有我帮你出头。」
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我越发温和,甚至说得上温柔。
估计是看我老实本分,并没有想要借机会攀上他,赖在侯府不走,故而对我有所改观。
这人啊,果然要识时务,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我摇摇头说:「表哥不知,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赵择家境贫寒,上有喝药的老母,下有年幼的小叔子,他还要读书举业,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要好好经营才是,哪能总依靠别人。」
赵渊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道:「好。」
19
这段日子我忙碌且快乐,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殊不知宋小姐那日在银楼的话还是传了出去。
等我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尽人皆知。
我的丫鬟打听回来说:「外人都说,世子和夫人对小姐十分宠爱,是要抬贵妾的,将来的世子夫人可不好当!」
我皱眉,何宋二人真的这么愚蠢吗?
她们把我的婚事搅黄了,我不就更有可能赖在侯府不走了吗!
这么做只会事与愿违!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通知我,说是赵择的母亲来了,她在表姨母面前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似乎是不想来提亲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赶了过去。
在屏风后面,我见到表姨母面色不太好看,还是耐心地对赵择的母亲说:「你别听外人瞎说,燕儿若是贪慕虚荣,又何必找择哥儿?」
赵择的母亲脸色苍白,咳了几声,才道:「燕儿姑娘花容月貌,这般人才,本也不适合我们这贫寒之家,总归是……是怕委屈了她……」
表姨母气得无语道:「当初相看时,又不说怕委屈了,现在提这些又有什么道理!」
赵择的母亲期期艾艾道:「可世子爷……万一世子爷不高兴……」
表姨母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早都说了和渊儿不相干!」
其中原委确实不好细说,毕竟当初表姨母是希望我给表哥做妾的。
她思虑片刻,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茶盅重重地放在桌上:「你们家好好思量吧,亲事不用上赶着,我们的表小姐不愁嫁不出去!」
这话已经很重了。
若是还想在赵氏宗族中讨生活,按理说不该得罪表姨母这个宗妇才是。
可赵择的母亲却是认了死理:「夫人,择哥儿从小就老实本分,清清白白的……」
表姨母急了:「你说谁不清白啊!」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报,说赵择来了。
他一脸焦急,一进门连忙扶起他母亲,并对表姨母作了一揖:「我母亲病了,刚才说的做不得数。我相信林小姐的人品,更敬重世子爷,这些定然是外界乱传的,我们不会相信的,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些,表姨母的神色稍缓,道:「我看你母亲不太甘愿,婚事可不能勉强,还是算了罢了。」
我知道表姨母这是反将一军,想给我争取一些脸面。
果然,赵择连忙说:「夫人折煞我们了,再过一月,我必定过来提亲!请您千万不要怪罪我娘有口无心!」
赵母似乎很听儿子的话,终于不再说什么,两人告辞。
20
见他们母子离开了,我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表姨母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儿,别担心,好在择哥儿还算明事理。」
我轻声说:「只怕这事还影响了表哥。」
怪不得最近赵渊也无人问津。
表姨母定了定神,道:「这无妨,择哥儿孝期过后便会来提亲,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我忐忑地点点头。
虽然婚事暂时保住了,我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赵母已经对我有了偏见,将来成婚后,她会不会待我不好?
赵择明面说不介意,可万一他只是怕得罪侯府,或者只是惦记我丰厚的嫁妆,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种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赵渊下衙后过来见我,说:「今日的事,我听说了。」
我还有些没精神,只疑惑道:「这消息怎么越传越离谱?」
我从没伤害过别人,也没挡谁的路,只想本本分分地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什么还是一波三折。
赵渊忽然喊我:「表妹。」
我抬头:「嗯?」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轻声说:「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21
立冬过后,天气迟迟不肯变冷,侯府里的树都还绿着。
而忽然间,窗外就飘起了一颗颗盐粒般的细雪,地面上渐渐地覆盖一层雪白。
赵渊说完这句话,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看着他,他望着我,我们俩对视了好一会儿,如同经年般漫长。
赵渊的喉结微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还愿意吗?」
我心乱如麻,深深吸了口气,才故作轻松地说:「表哥,你不必如此。赵择不行,还有李择,李择不行,还有王择,总有愿意真心实意娶我的人。」
我不想深思,更不想旧事重提。
可赵渊却不同意,他站起身来,慢慢走近我,直到我觉得这个距离有些不安全。
他才轻轻凝视着我,开口道:「表妹,赵择他并不适合你,你还是留在侯府吧。母亲喜爱你,丰儿也是,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表哥,可我不想给你做妾了。」
22
这话是真心的。
自从开始议亲,我的想法开始发生转变。
跟着侯府的大掌柜,我出去见了一些世面,发现这世上不止有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还有不少女子在外面行走,甚至独当一面。
我见过开绣庄的绣娘,见过当垆卖酒的酒店老板娘,还有些奇女子,都在有滋有味地活着。
京城真是好,可以容纳各式各样的人生存。
虽然不知从何时起赵渊又起了这个心思,可我还是极其认真地说:「表哥,眼下解决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能堂堂正正地找个人家嫁了。我愿意赌一次,相信赵择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赵渊沉默良久,才黯然道:「既如此,都听你的。」
几日后,表姨母对我说,她查出这谣言竟是何夫人散播出去的。
据说因为何小姐在侯府行为无状,何大人很是训诫了她一顿。
可婚事黄了,何夫人并没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把问题推给了侯府和我。
她私下和好几个夫人太太说,因为何小姐不愿意和我共事一夫,所以婚事才没成。
「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幸亏渊儿没看上何月茹!」表姨母气愤地对我说。
我无语,没想到何家看着是清流人家,主母却这么没有气量。
表姨母冷笑:「她以为把脏水泼到咱们身上就好了?哼,等你出嫁了,我也要出去和人好好说道说道,看到时候谁愿意娶他们何家的女儿!」
表姨母定然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而侯夫人的社交圈子更广更高。
用不了多久,何夫人就会明白这愚蠢的行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23
估计是觉得赵母上次太过失礼,赵择这段日子给我送过好几次礼物。
我也并没有过分责怪她。
赵母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眼界的妇人,只是寡居在家,把儿子看作眼珠子一样。
这样的人应该不难糊弄,我有信心和她搞好婆媳关系。
这一日,我又在前院碰到了赵择。
因我们俩合过八字,关系也被长辈认可,所以我并没有刻意避着他。
赵择脸色微红,对我说:「天气转凉,小姐要保重身体。」
我轻声道:「公子也是,令堂身体不好,更要保暖,免得染上风寒。」
赵择连忙说:「近日我特意找匠人给家里铺了地龙,你放心,冬天会暖和很多,等……等以后,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我感念他的体贴,柔声道:「多谢公子。」
说了这么多,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被人诟病。
我欠了欠身,带着丫鬟回到内院。
丫鬟捂着小嘴呵呵直笑,道:「小姐,刚才赵公子看你的眼神……都直了。」
我羞赧道:「别乱说!」
正说着,我们在花园碰到了赵渊。
自从上次他重提旧事,我们已有好几日没见过了。
姨母说他公务繁忙,可我觉得他是在躲着我。
这样也好。
而现下,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风度翩翩,只问我:「表妹心情不错?」
我含蓄地笑了笑:「没什么。」
说完,我们就往回走。
小丫鬟边走边问我:「小姐,你要不要给赵公子绣个香囊?」
「也好,秀个什么花样的?回去咱们研究研究。」
赵择对我示好,我也该投桃报李。
丫鬟道:「春花那边有些新样子,我去给您要来看看……」
我们刚走没多远,赵渊却突然折返。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速度之快,我和丫鬟都吓了一跳。
「表哥,还有事吗?」我疑惑地问道。
赵渊面无表情,可双拳紧握,似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片刻后,他才道:「表妹,你不是说,要给我做些针线吗?这香囊,你还是先给我做吧。」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说不清是危险还是诡异。
我有点儿害怕,退了半步,道:「行,行啊。」
见我应了,赵渊忽然笑了出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起来更吓人了。
24
思前想后,我还是给赵渊做了个香囊,蓝底银丝,十分雅致。
可送过去后,赵渊却不满意,非让我再给他做一个。
不是,他以为我是侯府的绣娘吗?
我干脆抛开不理,专心给赵择做了一个香囊。
赵择就没有赵渊这么不识相,他收到后欣喜异常,还道:「这么费眼睛的活计,以后别做了,让丫鬟做就是了。」
我逗他:「你不喜欢吗?」
赵择不敢看我的眼睛,却红着脸说:「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老实人,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明日,我就让媒人来下聘提亲,你等着我。」说完,赵择温柔地看向我。
我点头:「好。」
可转日,先一步到来的不是赵择,而是我远在扬州许久不见的故人。
25
爹娘曾给我说过一门亲,是扬州的富商之子孙孟州。
可没等我及笄,父母便相继去世。
我处境艰难,求助无门,孙家人却再没出现。
那时我就知道,他们不想履行婚约了。
可现在,孙孟州却得意扬扬地拿着我爹和他爹交换过的玉佩,要求我嫁给他。
我气得双手直抖,却还是压下火气质问道:「当初我堂叔要把我嫁给一个痴傻之人,我给你家送过信,你们恍若不知,现在哪里来的脸,要我履行婚约?」
明明是他们当初收了我堂叔的好处,隔岸观火,还嫌弃我是个孤女,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
难不成是想和侯府拉上关系?
孙孟州却装傻充愣,只说没收到过信,还说一直在找我。
「燕儿,你我可是从小定下来的婚事,我有信物在手,你不能嫁给别人!」
这个人真无耻!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赵择要来下聘了,他出现了!
我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出来吧。」
孙孟州转了转眼珠,觍着脸道:「我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来娶你啊。」
表姨母道:「我劝你实话实说,见好就收,想让燕儿嫁给你,那是不可能的。」
孙孟州却开始撒泼:「侯府就不讲理吗?林燕是我未婚妻子,我有信物!你是不是想嫁给别人?告诉你,只要你敢和别人好,我就去官府告你!」
他似乎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大声地嚷嚷起来。
这些话,正好都被来下聘的赵择听到了。
26
赵择脸色苍白,看着我说:「这是……」
我现在明白孙孟州的意图了,他是故意来搅和的。
赵择有功名在身,不可能担上一个「夺人妻室」的恶名!
不清楚内情的人,会以为宁安侯府欺负人,故意抢走他的亲事。
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想赶快把赵择摘出去。于是还没等他开口,我先忙低声说:「赵公子,我现在不能嫁给你了,你先回去吧。」
赵择胸口起伏不定,好像无法接受。
他看了一眼孙孟州,坚定道:「我……把聘礼留下,等你解决完再来。」
「你先拿走吧,这是场浑水,你不要蹚,先回去吧。」我认真地说。
这时孙孟州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说:「你是谁?难不成就是你要抢我未婚妻?告诉你,我和燕儿的婚事是祖上订下来的!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
赵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强压下怒火,只冲我和表姨母拱了拱手,就走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发现我们之间的缘分总是差这么一点儿,这亲事估计是黄了。
可孙孟州还不依不饶:「哎,你别走,你到底是哪根葱?!哎!」
表姨母气急,吼道:「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就这样,侯府下人一拥而上,直接把孙孟州扔了出去。
我担心他在外面胡咧咧,表姨母却说:「你放心,燕儿,等你表哥回来,我就让你表哥去收拾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咱们府上闹了,简直没有王法!」
这样的事,确实还是赵渊处理更妥当。
想到赵择离开时的心有不甘,想到孙孟州的蛮不讲理,我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情绪难以平复。
27
等到把赵渊盼回来,他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说:「表妹,你没事吧?」
我见他一脸关怀之色,轻声道:「没什么事。」
赵渊冷冷地道:「这个孙孟州交给我,我不会让他再骚扰你。不过,那信物想拿回来,可能要费些周折。」
我点头:「给他钱就是了。」
商人重利,自然是有所图才会闹这一场。
赵渊道:「这些不需你费心,只不过暂时不要让赵择掺和进来了。他有功名在身,又是个老实人,难免不被讹上。」
我木然地点头,眼中渐渐布满寒霜。
赵渊察觉我有些不对劲,轻声说:「表妹,你真的没事吗?」
我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赵渊,想看清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过了良久,我才一字一句道:「表哥,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赵渊微微诧异,却没说话。
我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表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轻声道:「怎么了?表妹何以这样问?」
他是这样云淡风轻,而我心里却乱糟糟的,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既然他想装傻,那我只好直接点破。
「如果没有人指使,孙孟州不可能敢来侯府捣乱的。他是个商人,最怕的就是得罪权贵,别说是他想娶我,是想和侯府拉上关系,如果那才是他的目的,他不会像今天一样行事。」
我并不傻,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表哥,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就算是何小姐和何夫人,也没必要做这些事。从那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开始,我就有所怀疑,何夫人虽有心造谣,也不至于传得尽人皆知。」
有时贵妇人的圈子,并没有这么大。
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这些事何至于传到赵择母亲这样深居简出的妇人耳朵里!
我直截了当地说:「从结果来看,实际上这些事都只达成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我和赵择的亲事。」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叹道:「表哥,我原以为,你是尊重我的!」
这半年来,赵渊给我找亲事,帮我守住财产,给我大掌柜,在外面帮我撑腰,他为我做了很多事。
我一直以为,他是把我当成亲人来看待的。
原来并不是!
赵渊静静地听我说完,丝毫没有辩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仰着头说:「表妹,对不起。可赵择不适合你!」
我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我愿意,他愿意,你有什么权力觉得他不适合我!别忘了!当初赵择是你给我找来的!」
赵渊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事实上,赵择根本经不起考验,配不上你。今日之事,他怕惹上官司,像个逃兵一样逃走了,此时弃你于不顾,以后也不会可靠!」
我想压住怒火,可我根本控制不了,只能大声问道:「你做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当初是想过嫁给你的!是你不愿意,现在为何要出尔反尔!」
赵渊红着眼,脱口而出道:「可我后悔了,燕儿!我后悔了!我想留下你!」
「可我不想!」
我早发现他有问题,但我以为他是骄傲的,是足够理智的,没想到他这么疯狂!
赵渊走近我,用力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说:「燕儿,我心悦你,你留在侯府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愿意给我做妾,没关系。我会八抬大轿娶你做我的正妻,我保证,一生一世都会爱护你!」
28
时间从未像此刻一样漫长。
赵渊真挚而热烈,可我却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我把手抽出来,坚定道:「表哥,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而不是代替我决定。」
赵渊有片刻错愕,可还是用恳求的口吻说:「燕儿,我做这些,都只是想留下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想要留下我,就可以以爱之名伤害我吗?
我摇了摇头说:「表哥,我不愿意嫁给你,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是表姨母也不会同意!你从前也说过,你的妻子会是赵氏宗妇,我自认没有这个资格,更不想勉强。」
表姨母是我的恩人,我若是真要嫁给赵渊,侯爷都会责怪表姨母引狼入室,此举无疑是恩将仇报!
赵渊神情激动地说:「燕儿,可你有资格,没人比你有资格!我只恨自己愚蠢,不懂得明珠美玉,当初你选过我的,你还记得吗?」
我是选过,可如今早已事过境迁。
「我当初是在逃避而已。」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那时我在扬州被人逼迫,跑到京城求助表姨母,一路狼狈不堪,心惊胆战。我害怕父母去世后会被人随手变卖,被嫁给痴傻之人。」
我深吸了口气:「表哥,那时我想留在侯府,是因为我不敢面对日后的生活,没有底气靠自己生存,可现在我不怕了。
「这么多女子都可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我一定也可以的!」
赵渊怔怔地望着我,双眼通红,浑身颤抖,似乎痛极悔极。
我明白他这种感觉,就像是手里的沙,越是想要努力握住,越是握不住的。
「燕儿,我、我不会困住你的,我只想给你尊荣,珍之重之,爱你护你。」他哀声恳切道。
「可我想自己去闯一闯,天地之大,总会有我林燕的一席之地。」
我忽然释怀了,也想通了。
这段时间困扰我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全消失了。
路就在我脚下,我何必非要依靠嫁人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呢。
「表哥,『羽翼势虽微,云霄亦可期。飞翻自有路,鸿鹄莫相嗤』。我不是家燕,而是飞燕。以后的路,请让我自己走吧。」
29
我和赵渊说清楚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似乎完全无法接受。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可能是头一次发现自己错过了,所以才会这般放不下。
即使这样痛苦,他还是帮我解决了孙孟州,要回了信物。
可谁让这人是他找来的呢!
我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表姨母,可她作为母亲,并不是没有察觉。
所以在我提出要出府单过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拦,而是给我找了不少得力的人手,护院、门房、丫鬟婆子等等。
我对表姨母说:「以后我还能常来给您请安吗?」
表姨母是我父母去世后,唯一毫无所图且真心对我好的人。
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手,说:「好孩子,你不来,我才要生气呢!」
说完,她小声道:「你表哥以后就会想通的,你不用担心。」
我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倚在她怀里说:「那珍珠头面我是不会还给您的,以后我来,您也不能嫌我。」
表姨母哭笑不得:「我爱你还来不及。」
30
离开侯府后,我才发现天大地大。
在自己家里,我再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小心翼翼,只需让自己舒服就好。
从前侯夫人对我的教导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我对管家之事亦是精通,下人等闲哄骗不了我。
可能有些心思不正的人,看我孤身在外,会动些心思。
但是侯府经常给我送这送那,侯夫人也对我关怀备至,连赵丰都隔三岔五地来我这边蹭饭,这些人就都歇了心思。
甚至有人传出谣言,说我和世子并无干系,实则是侯夫人给丰哥儿准备的媳妇。
我真的谢谢了。
后来赵渊也来过一次。
他消沉了不少,人亦是瘦了很多。
「有事一定要来找我,千万不可自己扛着。」他只放下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知道他还在执着,可他终于尊重了我一次。
现在扬州的产业大部分都移到了京城,我有好几个铺子田庄需要打理,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我学会了培植自己的人手,学会如何御下,学会了如何恩威并重,让手下人对我感恩戴德。
后来,我还尝试着离开京城,去见识天地之大。
在商队和护卫的保护下,我下过江南,踏过大漠,走过了天下闻名的丝绸之路。
有一年,我去了莫高窟,还出钱让工匠开凿了洞窟,雕刻精美的佛像,把全家人都画在供养人壁画上。
当然,除了我父母,还加上了侯府一家人,侯爷、表姨母、丰哥儿,还有赵渊。
壁画师根据我的描述绘制人像,到了赵渊时,他指着完成的画像笑道:「这么俊美不凡的公子,世间可不多见啊,可是姑娘的情郎?」
我不禁莞尔,摇摇头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在生的,不在的,但都是爱过我的。
等洞窟建好,我虔诚地跪拜在佛前,感激自己能拥有的一切。
爹娘在天之灵,也会为我感到自豪吧。
番外:赵渊
自徐州办差回来,我就听府里的小厮说新来的表小姐能干又孝顺,哄得我母亲十分开心。
想到她一介商户孤女,乍到侯府这锦绣堆里,自然是打着百倍精神侍奉我娘亲。
可她做得太多太好,又让我觉得此女心机深沉、所图甚多,所以当母亲提出要我纳表妹为妾时,我是有些反感的。
母亲宽和善良,明理大度,就是太过心软,容易相信别人。
表妹出身不高,只能为妾,可这样的心机姿色,将来若是和我的正妻为敌,家里岂不是倒反天罡?
我要为官做宰,在朝堂上闯出一片天空,后宅不宁可是大忌。
想到这里,我坚定地拒绝了此事。
我拒绝后,母亲倒也没有坚持,只说:「你表妹这样的好女子,错过了,你可莫要后悔。」
我不禁嗤笑,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母亲还是不了解我,我赵渊从不重视美色。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林燕不仅得到母亲的欢心,连我弟弟丰儿都被笼络了过去。
在我和她说清楚那天,我看到丰儿贼头贼脑地跑回林燕的院子,说他娶她!
果真是个厉害的女子!
虽然她长得可人,也有几分聪明,可我绝不能纳这样的女子。
后来,父亲和我都属意何尚书的嫡孙女何月茹。
我本以为表妹会从中作梗,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母亲面前帮着何小姐说话。
也是,就算不甘愿,以她的性格,在明面上也不会过分表露。
接下来,母亲借着赏花宴的名头邀请何小姐过府做客。
我担心表妹为了私心为难何小姐,便偷偷在暗处观察。
谁知嚣张跋扈的人不是林燕,反而是那在外面颇有贤名的何月茹!
当我看着表妹不卑不亢,从容应对时,我心中像是有什么断了,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悔意。
表妹从水榭出来时神色寥落,却仍挺直了腰杆,看起来更加让人怜惜。
我忍不住拦住她,说:「表妹,让你受委屈了。」
下次,我一定会护着她,不让她被人欺负。
我本以为她会和我告状,让我看清何小姐的真面目,可她没有。
她只是客气地说:「没什么,表哥,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林燕是如此懂事识大体,两相对比之下,何小姐又是何其不堪。
人家都说英雄不论出处,而我却一叶障目,看不到她这样的好。
回去后,我和父亲说清楚,婉拒了婚事。
这时我才发现,表妹是真的没想缠着我,在我拒绝她的那一刻,她就果断放弃了我。
她甚至刻意避嫌,我去的地方,从来不会过多停留,就是怕瓜田李下。
她这是怕了我了。
那次在丰哥儿的书房,我看到她亲切地给我弟弟戴帽子,和他说笑,两人就像亲姐弟一般。
见我来了,她立刻就要回避,且行为举止从来温和有礼,不让人难受。
我忽然有些嫉妒丰哥儿,一起出来的时候,竟然没忍住,问她为什么不给我做针线。
当时表妹的表情又错愕又无奈,真的挺有意思的。
等她走后,我站在她身后,望了很久,直到那窈窕纤细的背影消失不见。
那时我意识到,还是母亲说得对。
表妹这样的好女子,任何人错过了,都会后悔莫及。
于是,我从心里不希望她嫁出去。
母亲给她踅摸的对象,我全都用各种理由拒了。
我开始在小门小户里找些青年才俊,表面上是为了表妹好,可实际上,我想让她发现,到外面生活会有多不容易。
我想让她知难而退,重新考虑嫁给我。
可没想到,表妹是真心想要嫁出去,就算是赵择那样的人,她竟然也觉得很满意。
甚至为了日后的生活认真打算,还找我借掌柜置办产业,一点点打造属于自己的将来。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让我无地自容。
我干脆找到母亲,说我后悔了,我想让表妹留下。
母亲怜悯地望着我,说:「渊儿,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也该懂得这个道理。」
可我不想懂!
就在我无能为力时,我发现何夫人在外面造谣。
我意识到这是个契机,不仅没有制止,还让手下人推波助澜。
「一定要想办法,让赵择的母亲知道此事。」
赵择的母亲果然退缩了,可我没想到赵择竟然还很坚持。
他这人虽然没什么优点,却比我要有眼光得多。
见表妹对未来担忧,我终于忍不住,对她吐露了真心:「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我的话,我不会让她面对这些苦难,我会让她一直幸福快乐。
可她说,她不愿意了。
她不愿意嫁给我了。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留恋。
原来自视甚高的人是我,原来陷进去的人,从来都是我。
被表妹拒绝后,我已是骑虎难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悦之人嫁给别人。
尤其是我看到赵择说:「明日,我就让媒人来下聘提亲,你等着我。」
表妹温柔地点点头。
那一刻,我羡慕得发狂,几乎想要杀了赵择。
所以,我找人去扬州,指使孙孟州来破坏掉亲事。
我想得太顺利了。
只要没了赵择,我就去求母亲,表妹不想给我做妾,让她做我的正妻就好了。
没人能比她更适合这个位子。
我愿意用一生去爱护她,保护她,让她过得无比尊荣幸福。
可表妹比我想象中敏锐得多。
她发现了我这些龌龊的行为。
当她说:「我以为你是尊重我的。」
我心乱如麻,从未这般害怕!
我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就该找婆家了。
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的整颗心都给了她,再也没办法收回来了!
尤其是想到我曾有机会得到她,是我自己不珍惜,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太过自信了,才会失去一生挚爱,我就更加痛不欲生!
我恳求表妹,我这一生从未这样哀求过别人:「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可她还是狠心拒绝了。
她说自己不是家燕,而是飞燕。
「羽翼势虽微,云霄亦可期。飞翻自有路,鸿鹄莫相嗤。」
是啊,她的羽翼虽未丰满,却未来可期,自会有一条光明大道。
可我这个鸿鹄,只能孤零零地飞在另一条路上,再无和她相守的机会了。
十年后,我一直未娶。
圣上还以为我想当个孤臣,总是劝我想开些。
只我明白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一年,我办差路过莫高窟。
游览时向导对我说:「那边有个窟,壁画上有位供养人很像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心中忽然一动,点了点头。
记得五年前,林燕也来过莫高窟。
这些年,我也总是若有若无地追寻着她的踪迹。
等我爬到窟里,看到那些美轮美奂的壁画后,我呆住了。
向导说:「这位功德主是扬州林氏,听说是位极年轻的施主,您可是认识?」
我看到林燕的画像栩栩如生,而我的画像在另一侧,和她两两相望。
这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潸然而下。
佛祖啊,如果有来生,可否让我做林燕脚下的路,头上的云。
我不求能与她共白头,只要还能看见她,守着她,我就满足了。
完。
来源:简单水滴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