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出生在60年代末的皖南山区,那地方山多田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我家也不例外,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
我出生在60年代末的皖南山区,那地方山多田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我家也不例外,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
可奇怪的是,村里人都说我家穷得叮当响,可我们兄妹几个的学费却从来没拖欠过。我爹常说:"砸锅卖铁也得供你们读书,不然一辈子跟这山沟里的泥巴打交道。"
这话我小时候听不太懂,只知道每次开学前,爹娘总会从炕席底下摸出皱巴巴的票子,数了又数。
我是村里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学时回回考试都拿红纸写的奖状回家。记得有次我举着奖状往家跑,路过村口老槐树时,听见张婶跟人唠嗑:"老陈家那小子将来准有出息,你看那奖状都快把他家土墙贴满了!"
这话让我心里美滋滋的,连走路都带风。
可好景不长,上了初中后,我的数理化就像中了邪似的,怎么学都像在听天书。
倒是语文老师特别喜欢我,有回我写了篇《山那边的世界》,把老师感动得在班上念了三遍,还特意用红笔批了"情真意切"四个大字。
中考那年,我预选上了中专,全家高兴得跟过年似的。娘特意煮了俩鸡蛋塞我兜里,说吃了能考满分。结果放榜那天,我在大红纸上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自己名字,最后发现差了0.5分。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绕到后山,把书包里的课本全倒进了山涧——那时候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后来还是班主任找上门,说让我去读高中。我爹蹲在门槛上抽了半宿旱烟,天亮时拍板:"读!大不了老子再多养两年猪。"
1987年夏天特别热,知了叫得人心烦。高考那天,我攥着娘给煮的鸡蛋走进考场,手心里全是汗。等分数出来,我盯着成绩单上那1.5分的差距发了半天呆。
村里王叔来劝我复读,说"差这么点儿多可惜",可我看着爹娘花白的头发,死活不肯再进校门。第二天就跟着堂哥去了镇上的龙窑厂,搬砖、和泥、烧窑,一天下来浑身黑得像块炭。
有次我蹲在窑洞口啃冷馒头,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差点把馒头捏成渣——那时候觉得,这话纯粹是骗人的。
转机出现在1989年3月。那天我正在窑厂搬砖,听见大喇叭里播征兵消息,突然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
晚上回家,我偷摸把户口本藏进裤兜,第二天天没亮就溜去镇上报名。体检时军医拍着我肩膀说:"好小子,这身板不当兵可惜了!"
等通知书真下来那天,我爹举着笤帚满院子追我,骂我"放着正经工作不干去当兵"。
最后还是村支书来劝:"老陈啊,让孩子闯闯,说不定能混出个名堂呢?"我娘边抹眼泪边给我缝鞋垫,嘟囔着"盐城那么远,冬天冻脚怎么办"。
刚到盐城新兵连时,我差点被班长吼出耳鸣。但咱山里孩子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
五公里越野我回回跑第一,单杠能拉三十多个不喘气。有次半夜紧急集合,我三分钟就打好了背包,把班长都看愣了。
过年时连里搞文艺汇演,我壮着胆子把初中那篇《山那边的世界》改成了朗诵,没想到把指导员听得眼圈发红。
第二年春天,我和班长勇救落水儿童,被驻地记者当典型报道,意外立了个三等功,还被调去连部当文书。
第三年连里推荐我考军校时,我正在琢磨连长让我做的月度训练计划表。好在我的文化基础好,军事素质在连队也算拔尖,毫无悬念都取了军校。
通知书下来那天,我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镜子里那个板寸头、黑脸庞的小伙子,居然要变成军官了?
军校报到前我回了趟老家,我爹把珍藏多年的老白干拿出来,倒酒时手都在抖:"当年你要复读,现在说不定都当老师了……"
我仰脖子干了那杯酒,辣得眼泪直流:"爹,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军校四年像被按了快进键。我啃完了那些厚厚的军事理论,学会了用指北针在荒郊野岭找路,还练就了一身能在战壕里睡觉的本事。
毕业分配时,我主动申请去了西藏的边防连队。第一次带兵巡逻是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天,有个新兵蛋子冻得直哭鼻子,我把他手套扒下来捂在自己胳肢窝暖热了再给他戴上——这招还是当年我娘教我的。
在部队的日子就像山间的溪水,看似平静却从不停歇。我从排长干到团长,带过的兵有的当了老板,有的回乡当了农民,也有的转业进了体制。
2018年,我从团长的岗位上选择退休。脱下军装那天,我在更衣室坐了很久。回家后闲不住,去老战友开的公司当顾问。第一天上班,前台小姑娘喊我"陈总",我差点回头找别人。
现在偶尔路过小学,看见系红领巾的孩子蹦蹦跳跳,总会想起当年那个把奖状贴满土墙的自己。谁能想到呢?一个高考落榜的烧窑工,最后成了守疆卫土三十年的老兵,还是一名正团职军官。
前几天初中同学聚会,当年的语文老师已经白发苍苍。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看,我当年就说你文笔好……"我笑着给他斟酒,心想人生哪有标准答案啊。就像山里的野葡萄,长在石缝里的反而更甜。要是当年我多考了那1.5分,现在可能在某个中学教语文,绝不会见识到昆仑山的雪、帕米尔高原的星,更不会懂得,有些路看着是弯路,走着走着,反而成了最直的坦途。
来源:清风晓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