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扎实的、看起来不会出任何差错的七年。研究所同事提起我,总是带着点艳羡,说顾青川啊,事业顺风顺水,感情也像教科书似的,跟未鸯从大学一路走到现在,都快领证了。
七年。
一个扎实的、看起来不会出任何差错的七年。研究所同事提起我,总是带着点艳羡,说顾青川啊,事业顺风顺水,感情也像教科书似的,跟未鸯从大学一路走到现在,都快领证了。
我自己也这么以为。未鸯在我身边,就像空气,习惯得理所当然,甚至懒得去刻意感受她的存在,只知道她总会在那儿。求婚的日子都定下了,戒指藏在抽屉最里层,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摸一下那个小盒子,感受里面硬硬的、冰凉的形状,脑子里勾勒着她又哭又笑答应我的场景。
直到她那个叫钦野的初恋,像个幽灵似的,又飘回了这座城市。
朋友老张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未鸯就在我旁边削水果。她说钦野回来了,还找朋友打听未鸯的联系方式。我听着电话,未鸯的动作顿了一下,刀刃在苹果皮上划出一条歪斜的痕迹。她抬起头,脸上是我熟悉的、带着点嫌恶的表情,“他回来了干嘛?我跟他早没关系了。” 声音听着挺正常,可我眼角瞥见她握着水果刀的手指,关节泛白,紧得像是要把刀柄捏碎。她说得斩钉截铁,但我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像根刺似的扎了进去。
未鸯跟钦野那点事,我听说过一些。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高中,黏得跟一个人似的。未鸯提过钦野,语气里总带着点复杂的怀念,说是她青春期唯一的叛逆。后来钦家出了点事,全家去了国外。他们也试过跨国恋,一年不到就吹了。未鸯说受不了那种隔着时差的等待,隔着屏幕的拥抱,太累。我认识未鸯,是在她刚分手那会儿,她眼睛红红的,整个人蔫蔫的,我陪在她身边,慢慢地,她的光才一点点回来。
钦野回国后,未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说不上是哪儿,但就是能感觉到,她魂儿不在这儿了。有时候叫她,她会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点惊慌,然后很快掩饰过去。她开始频繁地看手机,背着我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有天我开车送她回家,她下车后我习惯性地整理副驾驶。座椅底下掉了个什么东西,我弯腰去捡,是一个用了半空的烟盒。万宝路。
我愣住了。未鸯不抽烟,我也不抽。我仔细看了看,那不是我常去的地方会掉的东西。而且那个牌子……以前听未鸯提过,钦野爱抽这个。
我拿着烟盒问她,“这是谁的?”
她眼睛闪了一下,很快说,“啊,可能是哪个朋友落下的吧,上次谁坐过我车来着……记不清了。”
她的眼神飘忽,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敷衍。我心里沉下去一块,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我没说什么,只是把烟盒扔进了车门旁的垃圾袋里。她没再看它一眼,急匆匆地下了车。
撒谎。拙劣的、一眼就能看穿的撒谎。
我知道是钦野。
之后一切就崩塌得很快。我精心准备了一切,在一家她
最喜欢的一家西餐厅,我包下了靠窗的位置,买了她一直想要的项链,还排练了无数遍求婚的台词。连她最喜欢的白玫瑰都提前空运过来,用冰水养着。
那天晚上,我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蜡烛一点点烧下去,玫瑰花瓣有点打蔫。服务员过来问了好几次,我只说再等等。手机一直攥在手里,屏幕亮了又灭,未鸯的电话没来,只来了条微信,说临时有点事,今晚可能来不了。
临时有点事。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说“临时有点事”。
我心底那根刺开始野蛮生长,带着尖锐的倒钩。
等我回到公寓,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未鸯坐在沙发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钦野。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休闲西装,头发收拾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那种久居人上的从容,和一点点藏不住的、对我的打量和审视。
未鸯站起来,看看我,又看看钦野,欲言又止。
我喉咙发紧,问她,“你说的临时有事,就是这个?”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未鸯脸色白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青川,这是……钦野。我们刚见完面。”
“我知道他是钦野。”我没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听说你回来了。”
钦野冲我伸出手,脸上带着礼貌又疏离的笑,“顾先生,久仰大名。常听未鸯提起你。”
我没有伸手,只觉得他那句“常听未鸯提起你”像根针似的扎了过来。未鸯平时在我面前,几乎不再提起他。
那个晚上是怎么结束的,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未鸯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躲闪我的目光,而钦野则像个主人似的,气定神闲地站着。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彻底变了味。未鸯开始频繁地出门,理由总是各种各样的朋友聚会、加班。我问她,她总是心不在焉地敷衍。我说想见她的朋友,她会推三阻四。我说周末一起去看看婚纱,她会说累了。
有天晚上,我无意中看到她手机,微信里赫然是钦野的对话框,置顶的。他们聊得很热络,她发了一张自己做的菜的照片,他说“还是这个味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家常的菜了。” 未鸯回了个笑脸。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质问她,她红着眼睛冲我喊,“你查我手机?!” 声音里带着背叛我的心虚,却用愤怒来伪饰。
我把她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裂成了蜘蛛网。她哭着冲上来,抓我的胳膊,指甲在我皮肤上划出道道红痕。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那个跟我相伴了七年的未鸯,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为了另一个男人,变得歇斯底里的陌生人。
钦野的挑衅来得毫不掩饰。他在朋友圈发未鸯给他做的同一道菜,配文是:“回忆的味道。” 他甚至直接给我发消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背景是未鸯家熟悉的窗帘,“未鸯说想吃我做的菜,手艺没退步。” 语气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
我们之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对话都像是走在刀锋上。我在试图挽回,试图抓住那些七年的回忆,而她却在拼命地挣脱。
直到那个雨夜。
我接到未鸯朋友的电话,说未鸯喝醉了,在酒吧门口。我匆匆赶过去,老远就看见她站在雨里,一个人影撑着伞,紧紧地抱着她。
是钦野。
未鸯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撕心裂肺。钦野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个画面,亲密得像是一体,像是我从未曾存在过。
我站在雨中,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全身都被浇透了,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底升起的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一刻,我明白,一切都结束了。七年的感情,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无声无息地瘪了下去。
我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梭。
分手说得异常平静,未鸯没有任何挽留,只是一直低着头。我说,“我们结束吧。” 她小声地“嗯”了一声。好像解脱,又好像疲惫到了极致。
分手后不到两个月,我收到了请柬。
大红色的封面,烫金的字迹。未鸯和钦野的名字并排印在上面。
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坐在车里,请柬掉在副驾驶座位上。那刺眼的红色,像是在嘲笑我七年的付出,七年的等待。
我猛地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未鸯的脸,她哭着喊我的样子,她笑着答应我的样子,她最后低头说“嗯”的样子。还有那个雨夜,她埋在钦野怀里的背影。
我没有看路,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声音,然后,一片寂静。
……
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浑身疼得像是散架了一样。
“顾先生,你醒了?”
我缓慢地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点疲惫,但眼神很亮,像装了两团小小的火焰。
是她把我从车里拖出来的。她说我当时满脸是血,方向盘都快插进胸口了。是她给我做了简单的急救,守在现场直到救护车来。她是在附近出差,正好路过。
我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谢谢都不知道怎么说。
住院那段日子,她来看过我一次。穿着便服,看起来比那天晚上利落精神多了。她没说什么大道理,只坐了一会儿,问了问我的情况,就走了。
出院后,我在家浑浑噩噩的。公司给我批了长假,我哪里都没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未鸯,那些好的坏的,像一部老旧的电影,反复播放,直到把我熬得精疲力竭。
有时候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渺小的行人,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虚无。活着有什么意思?七年,像一场笑话。
我甚至想过跳下去。就那么一了百了。
就在我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边,手扶着冰凉的栏杆时,手机响了。
是我导师,也是我现在研究所的所长。
“小顾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关切。
我沙哑着嗓子应了几声。
“别自己闷着,”所长顿了顿,忽然说,“所里有个项目,缺人。还有,我有个学生,跟你情况差不多,之前也有点事,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年轻人嘛,多接触接触。过两天约个饭?”
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也没怎么听清,只知道是所长,就敷衍地答应了。
没想到那个相亲对象,竟然就是景北北。那个把我从撞烂的车里拖出来,救了我一命的女人。
约定的地点是家咖啡馆。我按时到了,她已经坐在那里了。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露出一张素净的脸。眼神还是那么亮。
看到我,她有点惊讶,随即笑了,“是你啊,顾先生。”
我也愣住了,然后笑了笑,“景医生。”
所长真是……这个“情况差不多”,是指都刚经历了点不顺心的事情吗?
那天我们没怎么谈“相亲”的事,反而像是朋友见面。她问了问我的恢复情况,我问了问她的工作。气氛不尴尬,反而有种淡淡的、舒服的感觉。她说话直来直去的,带着点女学霸的
特有的严谨,但又时不时冒出点俏皮话。
后来才知道,她之前在国外读博,为了一个科研项目付出了很多,但最后项目出了点问题,加上导师那边也有些状况,她就回国了,情绪低落了一阵。所长大概是觉得我们俩都是“失意人”,想让我们互相打打气。
我们约会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工作,聊项目。她对科研的热情很高,讲起自己研究的生物学领域,眼睛里会放光。我也会跟她分享我在研究所遇到的问题。渐渐地,我们找到了很多共同话题。
有一次她说起小时候的愿望,是能坐一次旋转木马。我有点意外,她说从小她妈就觉得那些是“小女孩”玩的东西,没带她去过。
周末我就带她去了游乐场。她坐上旋转木马,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我在下面给她拍照,看着她阳光下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些灰蒙蒙的东西,好像被一点点驱散了。
我们一起开始研究所的一个新项目。她作为生物学博士,是项目的关键人物。那段日子,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泡在实验室里,一起讨论,一起熬夜。她很拼,也很聪明,总能提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在工作上的默契,也慢慢延伸到了生活里。
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那天,我们团队一起庆祝。回来的路上,已经很晚了。月光洒在路上,我们并排走着。忽然她停下来,看着我,说,“顾青川,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做这个项目,”她低声说,“也谢谢你……把我从那种情绪里拽出来。”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没有躲开。
然后我就吻了她。
那个吻很轻,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迟疑。但吻下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像是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景北北的唇是软的,带着点淡淡的实验室的味道,却让我觉得异常安心。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确定了。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戏剧性,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直线,慢慢靠近,然后交织在一起。
半年后,我们结婚了。没有大张旗鼓,只请了双方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婚礼很简单,但很温馨。景北北穿着白色的婚纱,冲我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也许失去未鸯,是为了让我遇见景北北。
景北北给了我一种全新的生活。她热情、真诚、独立,又带着点小迷糊。她不回避我的过去,但也不会刻意提起。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陪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在她的影响下,我在研究所的工作也越来越有起色。我们的新项目成功推向市场,取得了不错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我也因为这个项目,在学术界站稳了脚跟,前途一片光明。
三年后。
我在一个大型的行业交流会上,遇到了未鸯。
她在一家我很熟悉的科技公司工作,曾经是那家公司的明星员工。但那天再见到她,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职业套装,头发随意地扎着。
她主动走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尴尬而局促的笑容。
“青川,好久不见。”
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那个……你方便吗?我想跟你聊聊。”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她开门见山,“我们公司,这次也参加了这次的招标。”
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个项目,是我们研究所主导的一个大型合作项目,她们公司也递交了方案。
“我知道你现在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乞求,“我们公司现在资金链有点问题,这个项目对我们很重要。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帮忙,给我们的方案多打点分?”
她竟然让我做这种事。让我一个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为了她的公司,在公平公正的招标中徇私舞弊。
我的心底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未鸯,”我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觉得这可能吗?”
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青川,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她也识趣地没有继续纠缠。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钦野从不远处走过,他旁边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密。钦野甚至都没往我们这边看一眼。
未鸯也看到了,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痛苦。
“他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她咬着嘴唇,小声地说。
我听见她和钦野之间,似乎也出了问题。
又过了几个月,我接到了未鸯的电话。她声音带着哭腔,约我见面。
这次见面,她告诉我,她怀孕了。孩子是钦野的。
“他知道吗?”我问。
“他……他出国了。”她低着头,声音哽咽,“他说他没办法负责,他还没准备好,就走了。”
所以她现在,一个人,怀孕,公司摇摇欲坠,男人跑了。
她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荒谬的期待,“青川,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但是……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孩子……”
她竟然希望我为钦野的孩子负责。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未鸯,”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怔住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你选择了钦野,放弃了我们七年的感情。现在,他抛弃了你,你却来找我,想让我为你承担后果?”我心里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你以为我是垃圾回收站吗?”
“不是的,青川,我只是……我太难了……”她哭了起来。
“你难,难道我就不难吗?我曾经被你伤得体无完肤,差点连命都没了。”我站起身,“未鸯,我已经结婚了,我有我的家庭,有我爱的人。你走吧,我不会帮你的。”
那天之后,我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
直到有一次,我和景北北去逛母婴店,给景北北的侄子挑礼物。在儿童玩具区,我看到未鸯。
她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旧的外套,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购物袋,孩子在旁边吵着要一个玩具,她弯腰跟孩子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歉意和无奈。她拒绝了孩子的要求,孩子立刻大哭起来,坐在地上撒泼。未鸯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想去拉孩子,又因为肚子不方便,动作有些笨拙。
她看起来很疲惫,很狼狈。
我没有过去,景北北也看见了她。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未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我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未鸯费力地抱起那个哭闹不休的孩子,她脸上没有任何光彩,只有生活的重压。
她走了,消失在人群中。
我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景北北。她冲我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指着货架上的一个玩具说,“我们给小侄子买那个好不好?他肯定喜欢。”
我牵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七年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定型了,和未鸯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幸福下去。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一场摧毁一切的海啸,把我卷入深渊。
但在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景北北。是她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用她的善良和真诚,一点点治愈了我心里的伤口。她没有未鸯那样的美丽耀眼,也没有钦野那样的显赫背景,但她有的是一颗滚烫的、真挚的心。
我们一起经历了低谷,一起攀登事业的高峰。她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的战友,我的灵魂伴侣。
而未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追逐她以为的“真爱”,最终却将自己置于困境。
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你以为抓住的,也许只是虚幻的泡影;你以为失去的,也许是为了遇见真正的美好。
雨还在下,洗刷着这座城市。我握紧景北北的手,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定。
生活还在继续,总会有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前方的路。
来源:璐璐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