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默第三次调整自行车后座绑着的纸箱时,塑料绳在他虎口勒出了深红色的印子。箱子里装着师姐周雯点名要的旧书,《临床检验技术》和《血液学图谱》的扉页上,还留着医学院图书馆的蓝色印章。
追不上的自行车
第一章:锈迹斑斑的后座
陈默第三次调整自行车后座绑着的纸箱时,塑料绳在他虎口勒出了深红色的印子。箱子里装着师姐周雯点名要的旧书,《临床检验技术》和《血液学图谱》的扉页上,还留着医学院图书馆的蓝色印章。
"后座锈了。"周雯突然出现在车棚拐角,白大褂下露出浅绿色手术裤,手里转着串钥匙,"去年下夜班摔的?"
陈默的耳根烧了起来。他记得那个雨夜,周雯喝醉的同事搂着她的腰,而他骑着这辆二八永久跟在后面,车灯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转弯处一个急刹,后座支架在马路牙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擦过机油了。"陈默用袖子抹了把后座,铁锈屑沾在藏蓝色毛衣上,像凝固的血痂。这车是父亲下岗前用厂里废料组装的,座管上还打着"红星机械厂"的钢印。
周雯突然伸手按住后座,陈默闻到她腕间飘来的碘伏味。"载我去西门公交站吧。"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车棚顶棚的破洞,一缕阳光正漏在她锁骨的位置,"实习手册忘在宿舍了。"
陈默的膝盖撞在了脚蹬子上。他看着周雯侧身坐上后座,白大褂下摆扫过车轮辐条。这辆载过无数箱旧书、二手实验服和廉价水果的自行车,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嘎吱声。
第二章:错频的收音机
肿瘤科休息室的收音机永远调不准频道。陈默盯着电磁炉上翻滚的泡面,电流杂音里断续传来谢霆锋的《因为爱所以爱》。周雯的闺蜜小林用镊子敲了敲他的饭缸:"师姐下周跟心外科张主任的儿子相亲。"
不锈钢饭缸映出陈默变形的脸。他想起上周值夜班时,周雯给这台破收音机换了新电池。当时午夜电台在放《红豆》,她哼着调子把旧电池扔进医疗废物桶,橙黄色防护服裹着她像一弯新月。
"听说张家在滨湖有套复式。"小林把病历本卷成筒,"你家还住机械厂筒子楼?"
泡面汤溅在陈默的白大褂上。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鸣笛,盖过了收音机里谢霆锋最后一句"所以我存在"。
第三章:逆向的自行车流
毕业典礼那天,陈默在自行车棚等了三个小时。他脚边放着用三个月实习工资买的银灰色CD机,包装盒被汗水浸出了深色水渍。校门口摆摊的修车大爷告诉他:"穿绿裙子的姑娘?往东边去了,她姨来接的。"
陈默蹬车冲进逆向的自行车流。六月的杨絮粘在他睫毛上,汗湿的衬衫后背贴住车座。他熟悉这条路的每个坑洼——第三个路口右转是周雯常买的糖炒栗子,粮油店门口有她崴过脚的下水道格栅,再往前三百米是她总说"下次尝尝"的牛肉面馆。
在第七个红绿灯路口,陈默看到了那辆墨绿色帕萨特。车窗里飘出半截浅绿色丝巾,和他白大褂口袋里那团从洗衣房错拿的布料一模一样。红灯还剩十二秒,他数着后轮转动的圈数,链条咬合声像某种计数仪。
第四章:门诊部的偶遇
六年后在儿科门诊重逢时,陈默的听诊器正贴着个发烧患儿的后背。走廊长椅上周雯抱着个穿恐龙连体衣的男孩,孩子额头上有个月牙形疤痕——和他大三实验课打碎的培养皿形状一样。
"那年你骑到哪了?"周雯突然问。她手指上没了医学院时的银色指环,指甲剪得短而平,"我姨说看见你在粮油店门口摔了。"
陈默的听诊器滑落到胸前。他想起那天最终停在了牛肉面馆门口,老板往他车筐里扔了头蒜:"追姑娘啊?她坐小轿车走啦!"
现在他盯着孩子疫苗本上周雯的签名,钢笔水晕开了姓氏的偏旁。门诊广播突然响起:"请陈默医生速到采血室。"这让他想起毕业前夜,周雯在采血室门口塞给他一包跳跳糖:"尝尝,甜的。"
第五章:师傅家的CD机
春节的师傅家仍飘着福尔马林的味道。退休的老教授从标本柜底层摸出个落灰的CD盒,封面谢霆锋的红发像一簇凝固的火焰。"她托我转交的,"师傅的假牙在日光灯下泛青,"那会儿她刚和张医生订婚。"
陈默看到CD内页用圆珠笔写着日期:2003年5月21日。那是他跟着救护车去接农药中毒患者的日子,白大褂沾满呕吐物,回来发现更衣柜里多了包湿纸巾。
窗外炸开一朵烟花,师傅的皱纹在明明灭灭中像解剖图上的沟回:"她去年离了,张医生把滨湖房子留给了小三。"老人在CD盒上摩挲出清晰的指纹,"你要还,自己拿去还。"
陈默走到玄关时,听见标本柜玻璃的震动声。二十年前浸泡在这里的胎儿标本,此刻正和他胸腔里的某个器官以相同频率震颤。
第六章:白大褂的余温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灯管嗡嗡作响。陈默把听诊器挂在值班室门后时,发现挂钩旁多了件叠好的白大褂——袖口有他熟悉的碘伏痕迹。护士长说这是下午来做义诊的专家落下的,说着翻开交接本:"市立医院肿瘤科,周雯。"
陈默展开白大褂,从口袋里摸出半包跳跳糖。包装袋上的保质期到明年三月,和他药柜里那些即将过期的阿司匹林一样,都带着某种倒计时的意味。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陈默想起周雯孩子额头上的疤,想起师傅说"她总问你在哪家医院",想起自行车后座那块永远擦不净的锈迹。他剥开一粒糖放进嘴里,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值班电话惊雷般响起。
第七章:雨夜的自行车灯
暴雨来临时陈默正在车库找那辆二八永久。车座积了厚灰,链条锈成了红色,唯有"红星机械厂"的钢印还在闪电中发亮。他摸到座管夹缝里有硬物——半张2003年的门诊预约单,背面是周雯的字迹:"周六下午三点,图书馆还你CD机。"
雨幕那端突然亮起车灯。穿浅绿色雨衣的女人站在十米外,手里银灰色的反光物时隐时现。陈默的自行车链条发出熟悉的咔嗒声,像某种沉睡多年的计时器突然恢复了走动。
雨衣帽檐下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修车大爷说,这儿还停着辆红星机械厂的古董。"周雯举起手里的CD机,显示屏亮起微弱的蓝光,"现在听谢霆锋,是不是太复古了?"
陈默看着雨水在她脚边汇成细流,流向车库低洼处的排水孔。二十年前没追上的车程,此刻正化作他们之间最后十米的距离。他握紧车把,感觉到铁锈屑正簌簌落在手背上。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