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著名二人台剧作家柳志雄先生戏剧文学集《花落花开——柳志雄戏剧选集》即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为回顾柳志雄先生二人台艺术创作成就,扩大本书社会效应,本平台开设专栏,编发部分文章以飨广大读者。
编者按:著名二人台剧作家柳志雄先生戏剧文学集《花落花开——柳志雄戏剧选集》即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为回顾柳志雄先生二人台艺术创作成就,扩大本书社会效应,本平台开设专栏,编发部分文章以飨广大读者。
我和柳志雄先生是同乡挚友,俩人的交往从二十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一直延续到2024年5月27日送他最后一程。他是从草根成为一名杰出的二人台剧作家的,我佩服他用方言创作取得的成就,赞成他对方言和方言神韵独到的认识。柳先生对方言、方言神韵和地方戏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爱,他说没有方言就没有地方戏,没有方言神韵就没有地方戏的风采。对此,我俩切磋讨论多年。他思维活跃,见解独特,常常打破常规,另辟蹊径,却又能自圆其说,令人由衷地折服。如今他和我已阴阳两隔,每当回想起那些敞开心扉的交流,总觉得如同品尝了陈年老酒一样,让人久久回味。柳先生是个奇才,奇得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农民出生,只有高中学历,但他会创作,还懂音乐、舞美和演出,特别对晋语系和内蒙古西部区方言的发音特点、声调变化、押韵方式、语法规则及词汇表达,对传统戏曲的地方化韵律和传统二人台方言韵律等方面都有深入的研究,并善于在实践中运用。他一生追求二人台语言蕴含的方言神韵,既体现在继承上,又体现在创新上,既体现在剧本创作的文字中,又体现在舞台演员的表演中。他是倡导者,又是亲力亲为者,其成就犹如一幅幅优美的画卷,生动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一、独特的语音韵律
内蒙古西部方言在语言和言语两个层面特殊的地位和价值,以及与方言神韵的关系,柳先生的认识比常人更深刻。二人台方言的语音功能对方言神韵起着关键作用,并对方言的语法和词汇有着重要影响。他卓然不群,注重实效,对此以自己独特的理解和运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在创作上采用方音和入声“双押”韵。方音押韵是内蒙古西部区长期语言演变过程中,主要由方言中鼻化韵和同韵同声调的原因形成的一种语言表现形式。入声是古代汉语保留下的一个有自身特点又独立的声调。方音押韵和入声押韵都属于古汉语语言和语音体系的留存,二者结合,在原本读音与普通话差异很大的字,但用方音或用入声来押韵,就非常合韵。如《叔嫂情》开场唱词中的“沟畔畔的清杨河畔畔的柳,半心心是喜悦半心心是愁。喜的是朽树树怒出花嘟嘟,愁的是野鹊鹊不来唱枝头”。在普通话中,“柳”和“愁”不押韵,但在此用鼻化韵、同韵同声调形成的方音以及入声的影响,让这两字的韵母变得相同或相近,进而实现押韵。同样,“嘟”和“头”在方言中也由此而押韵。
“双押”拓宽韵脚后,为创作选择合韵字提供更大余地。柳先生在实践中,把“双押”两种方式运用得相当娴熟,因而在唱词或念白中,很多作品不是隔句押韵而是做到句句押韵。特别有的在普通话中风马牛不相及的韵脚,用“双押”却显得自然合理。如小品《人往下亲》姥爷对亲家母说“……巴图他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可手腕腕里还跳着我的脉”。“血”和“脉”,其韵在普通话中毫不搭界,但以“双押”韵却非常契合。在志雄所有剧作中,这种押韵方式,既可单独使用,又可交替运用,随语境而择取,灵活自如。
(二)演出时处理好方音、入声关系和方音、入声与用普通话咬字发音关系。先生常讲的创作时要考虑“三堵墙”内演员的活动情况,自然包括剧本语言变成舞台语言时演员的发音和声调。内蒙古西部方言总体上属晋语语系,但其长期固化的平声、上声、去声、入声体系,以及前后鼻音不分和韵母变异等复杂情况,形成了一套与晋语小有差别的语音系统。他在指导演员发音和调控声调时,既力求保留方言的原汁原味,让熟悉方言的人们瞬间引起共鸣。又要扩大方言受众面,满足方言区外特别是年轻人的审美需求。为此先生一直主张创作要用方言不用土语,演出时用普通话咬字发音。当我问及由此方言是否会变成普通话时,他说当然要把握好度,但即使句子每个字都用普通话发音,也因方言词汇、语序排列等不同于普通话,也根本不会变成普通话。在具体操作中,先生说必须处理好两个关系,一是处理好方音和入声结合关系,坚持不对某个字或词同时发两种音(物理层面也不现实),而是在具体唱段或念白中根据语境需要交叉或交替发音、变调。二是处理好方音、入声和普通话发音结合的关系。坚持方音必须保留而且保底,入声釆用相近韵母代替,普通话咬字发音力求在不偏离标准太多情况下稍作调整,使其更接近方言的发音和语调。这种“两结合”的效果,《叔嫂情》的成功演出是最有力的说明。该戏2005年在珠海参加首届“中国戏剧奖.小戏小品奖”竞赛中,在50多个参赛作品中竟以总分第一获国家优秀剧目奖。原担心到南方参赛方言会影响效果,可由于演员对“两个结合”处理恰当及其他方面的最佳配合,方言不但未成为获奖障碍,反而成为加分因素。
(三)善用同字押韵来把控韵律。先生在创作唱词或念白时,常喜欢用同一个字押韵,而且一韵到底。演出时再指导演员在唱词和念白的关键处,用内蒙古西部方言特有的声调和韵律发音,自然体现地方文化气息和方言韵味。如《我们都是志愿者》中主人公赞美山西戏曲的念白,“说唱戏演戏,咱山西可谓是开天辟地,四大梆子唱得是昏天黑地,民间戏演得是欢天喜地,东西锣鼓敲得是惊天动地”。四句全押“地”韵,看了演出更觉饶有趣味。类似这种“同字韵”,以唱词为例,每段都在4句以上,有的多到几十句,如《花落花开》中,月清和喜顺回顾由相恨到相爱的过程,一口气对唱60句,尾韵都是一个“情”字,演出现场博得一片喝彩。这种押韵方式,能形成独特的韵律效果和艺术表达风格。
(四)保留儿化音、双声叠韵、轻声等语音特色。“儿”化音能给人一种轻快、俏皮的美感,如《土豆情》中牛碰树的独白,“人常说:老有老的个伴儿,小有小的个对儿,光棍的生活不是个味儿,闪棍的光景更没劲儿”。其中,“儿”化在发音特点、押韵频率、语义色彩等方面,都表现出独特的方言韵味。有时儿化和词缀裹在一起,还能达到双重表达效果。双声叠韵,语音分明,双声如贯珠相连,叠韵如两玉相扣,通过重叠使用,句子更加富有节奏,悦耳动听。如《青山儿女》中,白云鸽唱到,“……心恐恐,意惶惶,背着爹娘泪汪汪”。“恐恐”“惶惶”和“汪汪”,既是双声词又是叠韵词。唱词在发音和声调上,通过声母和韵母重复,使发音具有回环往复的美感,表现出一种独特韵味和语调风格。还有轻声,声音强度明显弱于非轻声字。如“老头”的“头”,发音力度比“老”轻很多。它作名一种特殊语音现象,可以改变词义或词性,并增强语言的流畅性和独特韵味。还有巧妙运用衬字衬词,对突显语音特色、节奏、韵律等都起到重要作用。
二、别致的语法范式
柳先生在谈起方言的语法时,说它是活态变体,对保留和创新,不容易拿捏好。为此,他下足功夫寻找平衡点,自为得意。回头看,创新上最突出的是,在唱词或念白的语序、词序搭配上,接近或向普通话靠拢,其获奖作品普遍带出了一些普通话的味道,尤其在大戏中更明显。但在传承上仍占得比重较大,而且不遗余力。先生创作时喜欢用下列种句式,兼顾两头。
(一)省略句与简化句。从二人台表演的口语化和简洁性出发,常省略句子成分,但不影响语义表达。如《打麻将》中夫妻对话:“又摸了甚?”“王麻子!”“不能打,留一留”!“拔毛没毛,要粪没粪,留它没用!(打牌)九筒!……碰啦!”“碰啦?成啦!”“啊?幺九!”夫妻对答简洁,语义明快,突破书面表达方式,符合日常交流习惯。简化句,主要简化句子结构,省略或合并部分成分。如《相女婿》中刘二喜和钱换的对白:“钱哇!”“多少”?“圪蹴下”。“这又不是卖驴卖马,还用上手抓!(二人捏手)” “咳——钱 ” “八百”?“嘿——!不给个一万哇,还不给个八千”?二人“交易”对话,简单明白,简化到接近肢体语言。在他剧作中简化句运用,比省略句更多,在小戏小品中更突出些。
(二)无主句和短句。无主句中虽无主语,但不言而喻,突出的是动作或行为。如《多余》,幕启,多余手里做着针线,嘴里哼着《小草》,瞎奶奶说,“(以拐杖击地,大喝)唱,再唱!”虽未点明主语“你”,但在此语境中都清楚。省略主语后直接切入场景,可强化情感冲击力。无主句有时也是短句,但无主句的关键在于主语缺失,而短句强调的是句子的简短。
(三)语序前置句。前置句常把谓语、宾语、补语、状语提在主语前面,起到强调的作用。如《莲花湾》中,一点油对她不检点行为忏悔到,“人也丢痛了,钱也花尽啦,我真想了结了结这条老命呀”!村长严厉地指责她,“死?那容易!想投河,黄河里翻着浪花花;想上吊,大柳树长着圪叉叉;想服毒,三九一一灌上一卡卡;还有一口悠悠气,再把那安眠片片喝上一把把。”针对一点油想“死”的这段话,把谓语“死”提前,又多次省略主语,重点强调“死”的几种动作或状态,这种语序的前置,突破常规语法,增强了表演的动态感和韵律美。
(四)长短结合句。他将传统以5、7字句为主的句式,改为长短结合的句式。长句字数普遍都在10字以上,如《青山儿女》中靳秀清面对丈夫坠崖的唱词,“这是哪一辈做的孽啊还是你哪一世遭的殃,咱为甚有吃不完的苦啊你为甚有受不尽的伤”?单句为19字。《青山之恋》中观灯呱嘴,“这边挂的是松竹梅兰福禄寿喜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平安灯,那边挂的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吉祥灯”,单句达24字。人们说先生的戏写得太细,他说由不得,主要体现在长句唱词上,不仅单句字数长,而且往往连成大段的唱词,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抒情。如《神牛湾》水长抱起病危的果香二人对唱共79句,象在叙述一个独立的爱情故事。
短句,根据表达的需要灵活安排,从一个字到几个字,已成常态化。如《蒙汉情》反面角色巴音连念带唱,“唵、嘛、呢、叭、咪、吽,长生天,众神灵!……那日松,实可恨,违天命,背祖宗”。该唱词为民俗化的自由体长短句,前六字,「唵、嘛、呢、叭、咪、吽」为佛教六字真言,每字独立成句,在此宗教语境中,因其有独立表意功能,可视为短句。后续句子中,三个字的,结构清晰,表意明确,自成短句。
(五)用活助词。先生从不轻视对结构、动态、语气助词的运用,往往又和方言发音结合起来,利用其影响表意和辨识语气、情感的功能,共同发挥作用,使语言的地域特点更加明显。他还喜欢用一种特别的结构助词,如《亲家俩》中,王师傅讲吃莜面的精彩现场“……保准让(你)吃得牙根揪得噌噌的,汗水滴得叮叮的,肚子憋得悻悻的。”其中“噌噌的”“叮叮的”“悻悻的”,除叠音词在句中显示的作用外,在此“的”字作为特殊的结构助词,与句子语义联系紧密,其作用不仅突出了吃莜面时“牙根揪”“汗水滴”“肚子憋”的情状和程度,还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和画面感。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语法现象,如“圪头词”“分音词”等用法,都在作品中丰富着二人台的方言神韵。
三、生动的词汇表达
柳先生一谈起方言词汇,总是眉飞色舞地说,上帝给得太多了,太美了!随便捡点儿,就够用了。他创作中所用的词汇,多是从“词汇库”中筛选的“活化石”,也吸纳一些反映时代变化的词汇,经加工打磨,并借助修辞手段,体现方言神韵及其美。
(一)运用本土特色词汇,尽展地域民风地貌。内蒙古西部区的方言词汇浩如烟海,俯拾皆是。信手拈来就可联想到特定的风土人情和地貌特征,并能引起人们的认同和归属。放在句中更是妙趣横生,极具烟火气和表现力。如《练兵场上》,李排长对跑了老远来的妻子说,“你先去一边圪喘圪喘,有啥事情咱下来再谈”。“圪喘”,是先喘口气的意思,放在句中因语义和前后文相呼应,比普通话表述多了几分质朴与灵动,整个句子也比单词表意更显完整和准确。小品《照相》中,赵大娘在“人面前愜愜日了一粗”,即使劲吹了一次牛。“愜愜”“日粗”是方言词,调整词序成句后比以单词显示,更生动体现了“日粗人”那种兴奋状态,也让句子更加有感染力。《卖莜面》结尾时,妻被夫掺假气出心脏病倒地,夫急打“小灵通,联系120”不通,气得骂“不灵通,为甚要叫小灵通!生圪治治,活圪铮铮地欺骗人”!其中“生圪治治,活圪铮铮”,单独出现时是一种较为直白的状态描述,也能看出地域文化的体现。放在句中,则强化了说话者的愤怒和不满情绪,对欺骗人的生硬直接、活人眼皮下骗人的行为,描述得活灵活现!先生堪称是用好用活方言词汇的大师,将那些不经意的词儿组合成句,瞬间就能发挥到极致。
(二)融入蒙语与现代词汇,赋予剧作别样魅力。蒙语词汇融入后,其独特的音韵和语义,不仅拓宽了语言表达边界,还展示了民族风情与特色。如《蒙汉情》中杨汉云和斯琴的对唱,“妹妹是诺敏一碧玉,更像那高娃多美丽。哥哥是巴根一柱立,更是那宝音好福气”。其中,蒙语词汇“诺敏”(碧玉)、高娃(美丽)“巴根”(柱子)、“宝音”(福气)及相关解释精巧组合后,使“风搅雪”的语言显得活泼有趣,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也让人们感受到草原文化的别样风情。
同时,在不破坏方言创作特色和风格的基础上,融入现代生活词汇。如早在1979创作的《不能抛弃她》中,就融入过“知青回城”、“粉碎四人帮”“平反”等打上特定年代印记的词句,后在诸多反映现实生活题材的作品中,与时代同频共振的词汇更是随处可见。生前两个月创作的“盖棺戏”《家国大事》,剧中人物是“惬惬四朵姊妹花”,出场时分别以我们就是那“抖音平台、微信视频、快手直播、社区舞台”亮相。这些贴近生活的词汇扑面而来,让人们能感受到时代脉搏的跳动,也为彰显方言神韵拓宽了途径。
(三)妙用叠字叠词叠音词,增添语言韵律美感。这几种字词在他作品中,运用频率极高,无论描景状物或表情达意,都能体现出其意蕴之美。如《青山儿女》中“青杨杆杆身子海纳花花的脸,旱柳叶叶的眉毛山樱桃的眼”,用叠“杆杆”“花花”“叶叶”,分别组成“青杨杆杆”喻挺拔身姿,“海纳花花”喻面容姣好,“旱柳叶叶”形容眉形细长,“山樱桃”比喻水润明眸,让女子的美貌给人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神木儿女》王桂芬和杨五斤的对唱,“哗啦啦水深浪急河塄塄低,你叫亲亲麻烦圪捣咋想你。轰隆隆山倒崖塌白灵灵啼,你叫亲亲掏心挖髓咋想你”?用“哗啦啦”“轰隆隆”等拟声词与“河塄塄”“白灵灵”等叠词,拈合成音韵精美的诗句,在“水深浪急”“山倒崖塌”氛围中,把“亲亲”对心上人的思念,用方言惯用语“麻烦圪捣”“掏心挖髓”表达,将抽象的思念具象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同样在《神木儿女》中,序幕“光闪闪的酒杯捧在手,脆铮铮的酒曲唱出喉”,在对仗工整的句子中,叠音词“光闪闪”和“脆铮铮”,通过重叠音节,生动形象地描绘出酒杯的光泽和酒曲声音的清脆,增强了语言的韵律感和感染力。
(四)运用熟语灵动表达,展现万千生活风情。熟语作为词汇家族中的一个特殊成员,它以独特魅力诠释着方言神韵。柳先生特别喜爱以下几种:
1、歇后语的奇韵妙趣。小品《青山路弯弯》夫戏谑说妻,“总而言之,你如今是脊背上变裂子了,有了身份(深缝)!小娃娃啃玻璃了,真够吃劲(镜)”。念白没用其他文字,而连用两个自创的歇后语,把丈夫担心妻子出名后会发生的变化写得形象生动,又以谐音手法达到幽默风趣的效果。这种口语化极强的表述,相对于传统的歇后语更具生活气息。
2、谚语的乡土哲言。《青山劲松》高云英赞扬儿子唱到,“推一石小米不带一粒糠,儿为咱共产党争了光。打九斗莜麦没有一根穰,儿为咱老百姓帮了忙。”唱词由谚语“推米不带糠、打麦不留穰”化用而来,乡土气味很浓,以农事经验与比喻说事,朴实生动,富有哲理,体现出日常生活中语言美的韵味。
3、俗语的俗言朴义。《神木儿女》中,“扳住妹妹的膀膀亲亲妹妹的嘴,满肚肚的生铁圪蛋就化成了水”。上句直写男女亲昵动作状态,下句用俗语“生铁圪蛋”,形容心中凝结的情感“圪蛋”像生铁一样坚硬,整句用比喻和夸张手法极度宣泄情感变化,质朴而意深。《大雁沟》玉桂针对明月,“老娘我再不给你颜色看,你还把横写川字认作三”。用俗语“给你颜色看”,以夸张手法“把横写川字认作三”,刻化玉桂蛮横性格的语言,朴实生动,耐人寻味。
4、俏皮话的诙谐风趣。《清泉荷香》中牛五八和马四十的对白:“我大他打了光棍娶我妈,我妈她四十岁上生下我这匹小野马。”“我妈她当个寡妇嫁我大,我大他五十八来生下我这颗生西瓜”。牛五八和马四十用“小野马”“生西瓜”来调侃自己,以幽默的方式讲述父母的情况和自己的出生,以较强的趣味性和娱乐性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引人瞩目,谐趣无穷。
5、拆解字形的匠心巧构。《花落花开》月清唱,“……妈啊娘啊字两个,我要用真情去写下。右良左女写成娘,一女一马念作妈。”《君子津》子封妻唱,“人字一个像双浆,左撇右捺写端庄”。两段台词都以独特视角将汉字结构拆分解读,把“娘”拆成“右良左女”,“妈”拆成“一女一马”,让原本抽象的汉字变得立体形象、富有画面感,并诠释对母亲的敬重、感恩。把 “人”字比作“双浆”,从书写角度延伸到做人道理,“写端庄”不仅指书写形态,更寓意做人要端正,充满哲理。这种通过拆解字型表情达意,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方言神韵的奇特和厚重。
6、惯用语的生动鲜活。在《神牛湾》中,石榴诋毁水长,“甚是个带头雁,其实是个跟肥母鸡踏蛋的干公鸡。甚是个领头羊,其实是头跟野母驴配种的条老叫驴”。运用“带头雁”“领头羊”比较常见的惯用语,比喻水长是群体的带头人,起着引领作用。又运用对比手法,将带头雁、领头羊和干公鸡、老叫驴进行强烈对比,形成巨大反差,将石榴对水长和果香的人格形象贬损到无地自容的程度,也把石榴泼妇刁钻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
7、俗套的日常用语和古诗词韵律整合后的雅俗共赏。在《君子津》中水清唱到,“昏沉沉分不清夜与昼,恍惚惚哪晓得春和秋。”“你在这阳世代我照料两老人,我去那阴曹替你为父尽孝心。”把人们生活中日常用语“昏沉沉”“夜与昼”和“恍惚惚”“春和秋”组合成合辙押韵、对仗工整的句子,既有古典诗词格律的韵味,又符合方言的表达习惯,从而提升了二人台唱词的文学性和感染力。这种体现传统文化与民间文化的结合,使方言神韵在文化交融中得到更丰富的体现。
柳先生剧作中承载着的方言神韵,从语音功能、语法结构和词汇特征表象看,是二人台语言艺术魅力的直观反映,实质是二人台内容和形式的集中体现。它不仅贯穿于二人台的整个艺术体系,更渗透在剧作的情节铺陈、人物塑造、情感传递等各个层面。它既是二人台剧种的核心“基因”,也是二人台语言的“血肉”,更是二人台语言艺术的“灵魂”。先生将三者有机融合,构建起一个完整的方言神韵价值闭环。以“基因”确保剧种文化根脉的传承和发展,以“血肉”丰富艺术表达的鲜活和生动,以“灵魂”统领创作的整体风格与精神内涵。从而实现从语言表层运用到深层艺术价值挖掘的融合与创新的突破,最终达到剧作艺术的完美呈现,这是他对二人台及其语言艺术发展作出的重大贡献。
这一贡献,得到官方和民间高度一致的认可,先生也感到欣慰。他一生坚守的“没有方言就没有地方戏、没有方言神韵就没有地方戏风采”的艺术理念,在他生前已看到鲜活的现实。他创作的300多部剧作及上演的戏,将方言神韵体现得灵秀奇绝,将地方戏的风采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些心血凝结的成果,从多方面多角度都得到验证和肯定。窥斑见豹,仅剧作有10部15次获取国家级奖项,有22部作品9次晋京参加国家级重大文艺演出活动。特别《花落花开》和《叔嫂情》在斩获国家级大奖登上二人台峰巅后,又连续10年内,在全国分别演出700多场和1000多场。获奖层次和演出频次之高之多、影响之广之大,在二人台发展史上并和各地方戏种在全国范围内同期相比,均旷世空前。成功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方言神韵起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如通过方言神韵助力将二人台从地方剧种推向国家级舞台和全国各地演出,说明其作为二人台的文化基因已被国家层面和全国观众接受;通过方言神韵提炼的二人台艺术语言,在国家级评审获奖剧作中屡次倍备受青睐,说明其已成为一门较成熟的语言艺术体系;通过对方言神韵审美价值的创造性开发,将方言的“泥土味”“烟火气”转化为戏曲艺术风韵,说明获奖作品及上演的戏在戏剧艺术审美领域已树起了崭新的标杆,并为二人台创新发展注入了强劲动能。
柳先生的音容笑貌虽渐渐离我们远去,但他用一生心血展示的方言神韵,永远留在了每部作品的字里行间,留在了每个演员的唱词念白中,并在人们心中化作一座不朽的文化丰碑,永远值得景仰!先生一生把方言神韵挖掘运用到几近极致,这不仅为二人台语言艺术激活了新的生命力,更映照出他一生对二人台事业的执着和奉献精神。这份执着,是他坚守二人台阵地整整50年的生动诠释;这份奉献,是他人格魅力和艺术追求始终如一的确切写照。这种执着和奉献,跨越时光而历久弥新,正激励着每一位二人台艺术的传承者和实践者,为彻底实现二人台的华丽转身和门庭焕彩,在二人台艺术大道上踔厉风发,奋勇向前,并以实际行动和丰硕成果,去告慰柳先生的在天之灵!
作者|刘彪
来源:呼和浩特市非遗保护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