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它不大,也就比烟盒大一点,漆成暗红色,边角有些磕碰痕迹。我知道是巧巧送来的,可就是不敢打开。
那个铁盒子放在我面前已经三天了。
它不大,也就比烟盒大一点,漆成暗红色,边角有些磕碰痕迹。我知道是巧巧送来的,可就是不敢打开。
“你到底开不开啊?”老婆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面粉。今天是周末,她心血来潮要包饺子。
“不急。”我用报纸把铁盒又裹了一层。
“神神秘秘的。”老婆撇撇嘴,但没再追问。
巧巧是我姨妈家的女儿,比我小八岁。小时候,姨妈家住在隔壁村,所以我们走动很多。她从小聪明,成绩一直很好,是我姨夫的骄傲。那年我刚工作不久,她高考结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
一
2015年的冬天格外冷。
那天下着雪,我正在县里的小饭馆吃饭,手机响了。是姨妈,声音带着哭腔:“明子啊,能不能来姨妈家一趟?”
我放下筷子:“怎么了姨妈?”
“就是…你姨夫住院了,巧巧也出了点事,你能来吗?”
我二话没说,放下手机就往外跑。那时候我在县水利局上班,刚转正不久,正是春节前最忙的时候。但姨妈家有事,哪管得了那么多。
坐上长途车,一路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姨妈村子。一下车就看见巧巧站在村口,眼睛红肿,身上只穿了件薄外套,瑟瑟发抖。
“哥…”她看见我,眼泪又流下来。
“先回家说。”我脱下羽绒服给她披上。
一路上巧巧什么都没说,一进屋就看见姨妈坐在炕上发呆,桌上放着几瓶没开封的药。
“姨夫呢?”
“在镇医院,你姨夫他…”姨妈叹了口气,“心脏不好,前两天突然犯病,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医生说需要转县医院。”
我点点头:“那我去医院看看姨夫。”
姨妈拉住我的袖子:“明子,不着急这个。姨妈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这时巧巧突然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急忙扶她:“好好说话,这是怎么了?”
原来,巧巧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前年认识了个男朋友,据说家境不错。半年前,那男友说要做点小生意,缺资金,让巧巧帮忙。巧巧信了,先是把自己积蓄都给了他,后来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
“一共多少?”我问。
“八万…”巧巧低着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在我们县城,那时候八万可不是小数目,够买个小户型了。
“那男的人呢?”
“失踪了,电话打不通…”
姨夫就是知道这事后,气得心脏病发作的。
我看着姨妈和巧巧愁眉苦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钱的事先别管,先去看姨夫。”
镇医院条件很差,连个像样的心电监护都没有。姨夫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姨夫,感觉怎么样?”我在床边坐下。
他微微摇头:“不中,走不了咧…”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赶紧帮他顺气。等他平静下来,我说:“姨夫,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您别担心。”
姨夫摆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当晚,我住在姨妈家。巧巧把借条都拿给我看,总共七个人,利息算下来差不多八万二。
“那男的叫什么?有照片吗?”
巧巧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名牌,戴着金表,看起来比巧巧大五六岁,笑得特别灿烂。
“阿泽,他说他叫阿泽…”巧巧声音发抖。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趟镇上的农商行,把自己刚买不久的摩托车抵押了。又去找了几个发小借了点,凑了三万多。剩下的,我只能从自己的工资卡里取。那可是我准备结婚用的钱啊。
没办法,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当天下午,我把钱全部交给了姨妈:“您先还了那些急的,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姨妈抹着眼泪不肯接:“这咋行呢,你还要结婚呢…”
我把钱塞到她手里:“亲戚不就是有难时帮忙吗?先把姨夫的病看好。”
走之前,我对巧巧说:“好好照顾姨夫姨妈,别想那么多了。”
巧巧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愧疚:“哥,我一定会还你的…”
“傻丫头,说这干嘛。”我揉了揉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回去的路上,雪停了,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
二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姨夫的病情渐渐稳定,但需要长期吃药。巧巧回了省城,据说找了份新工作。我呢,因为拿出了积蓄,婚事只能往后推。
那年我和小霞领了证,但没办酒席,就在县里租了套小房子住下了。小霞知道我帮巧巧还债的事,起初不太高兴,嘀咕了几句,但也没多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和小霞有了孩子,姨夫的病也时好时坏。不知不觉中,巧巧的事情就被冲淡了。
最初的两年,她每个月都往我卡里打一两百块钱,我推辞不要,她就直接转给我妈。后来听说她换了工作,联系就少了。再后来,她去了南方,具体在哪儿,我也不太清楚。
去年,姨夫去世了。我赶回老家奔丧,却没见到巧巧。姨妈说她在外地回不来,还说巧巧最近挺好的,找了个稳定工作,还谈了对象。
“巧巧说,她欠你的钱,以后一定会还。”姨妈红着眼睛对我说。
我连忙摆手:“都是自家人,说这干什么。”
今年春节刚过,老家来人捎了个包裹给我,说是巧巧让捎的。包裹很小,就是那个暗红色的铁盒子。
附带一张纸条:哥,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收下。
三
“你到底开不开那个盒子啊?”
老婆已经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今天她特别关心这事,可能是因为昨晚她看见我偷偷拿出来看了一眼。
“行行行,这就开。”
我把报纸拆开,拿起那个铁盒。它有点分量,摇晃时里面有轻微的声响。
“会不会是金条啊?”老婆忽然兴奋起来。
“想啥呢?”我笑了,“能是啥贵重东西。”
打开盒子,里面是层层包裹的绸布。小心展开,居然是一对玉镯,碧绿透亮,一看就不便宜。
“哇!”老婆眼睛都亮了,“这得值不少钱吧?”
我皱起眉头:“这不合适…”
盒子底下还有张字条:哥,这是我出差去新疆时买的和田玉,是用自己的工资买的,您和嫂子一人一个。我工作稳定了,这些年攒了些钱,您当年帮我的八万,我已经打到您卡上了。您看到这封信时,钱应该已经到账。这十年,我一直记得您的恩情。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嘀咕着。
老婆拿起玉镯在手腕上比划:“挺好看的啊,收下呗。”
我摇摇头:“不行,太贵重了。”
“你这人真是…”老婆无奈地看着我,“人家心意都送到这份上了。”
我犹豫着,拿出手机查了下银行卡。果然,昨天多了一笔八万的转账。
空调外机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夏天刚装的二手空调,价格便宜,但声音是真的大。窗外,雨开始下了。
我看着窗户上的水珠慢慢滑落,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下雪的日子。
其实有件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那天在姨妈家,巧巧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认出了那个”阿泽”。他不是别人,正是县里有名的诈骗犯,专门骗年轻女孩的钱,已经有好几个受害者了。
但我没告诉巧巧,因为说了也没用,只会让她更伤心。
“要不这样,”老婆打断了我的回忆,“你给巧巧打个电话,亲口谢谢人家。”
我点点头,找出巧巧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但那边很嘈杂。
“喂,哥?”巧巧的声音。
“嗯,是我。玉镯和钱我收到了…”
“哥,你先别说。”巧巧打断我,“我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我去国外工作三年,公司派我去的。”
“出国?”我有点惊讶,“去哪儿?”
“德国,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巧巧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这几年一直在学德语呢。”
“那…那挺好的。”我支吾着,“不过这玉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哥,你必须收下。”巧巧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背景音里传来登机广播。
“哥,我得挂了。等我安顿下来再联系你。”她顿了顿,“对了,镯子是真的,我找专家鉴定过,起码十几万。”
“什么?”我惊讶得站了起来。
“我这些年一直很拼命,就是为了报答你当年的帮助。不只是钱,更是那种信任。”
我想说什么,但喉咙堵得慌。
“嘟——嘟——”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对玉镯。十几万啊,这丫头是要还我多少倍?
“怎么了?”老婆从厨房走出来,看我发呆。
“没事,饺子包好了吗?”
“早好了,你在想什么呢?”
我没回答,而是把玉镯递给她一个:“戴上试试。”
老婆惊喜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来回转动着欣赏:“真漂亮啊。”
“嗯,确实不错。”我笑了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滴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起巧巧小时候最喜欢听雨声,总说雨声能让她想到好多故事。
四
晚上,老婆和孩子都睡了,我坐在阳台上抽烟。
邻居家的电视声透过墙壁传来,正在播放什么综艺节目,笑声阵阵。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巧巧的朋友圈很少更新,最近一条是三个月前:新的开始,新的希望。配图是一张飞机票。
往下翻,大多是些工作的事,偶尔有几张风景照。再往前翻,一年前有一条:十年,终于快要结束了。没人评论,大概没人能理解她说的是什么。
但我明白。
那个骗巧巧的”阿泽”,其实后来被抓了。他不只骗了巧巧,还骗了好多人。有的几千,有的几万,总共骗了一百多万。
判了十二年。
但这些,我从来没告诉过巧巧。我担心她会自责,会难过。
现在看来,她早就知道了。
我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阳台的灯光下缓缓飘散。
那个铁盒子,其实不只有玉镯和字条。最底下还有一张照片,是”阿泽”的判决书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刑期和日期。照片背面写着:一切都过去了。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包括老婆。因为巧巧既然没有提,那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尊重她的选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巧巧发来的消息:哥,我已经登机了,马上就要起飞。这次去德国,我会好好干的。等我回来,一定去看你们。
我回复: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巧巧很快回复:谢谢哥。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也想说声谢谢。那八万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当时的我意味着新生。
我笑了笑:客气啥,都是亲人。
巧巧发来一个笑脸:嗯,我知道。哥,我问你个事,你当年是不是一直知道”阿泽”是骗子?
我愣了一下,犹豫着该怎么回复。
手机又震动了:没关系,我都知道了。那时候我也查过他,只是不好意思告诉你们。这十年,我一直在努力,想证明给自己看,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我打字:你做得很好。
巧巧:要关机了,等到了德国再联系。对了,那对玉镯是我认识的一个师傅做的,确实值不少钱,希望嫂子喜欢。
我:她很喜欢,谢谢你。
发完这条消息,我点开了银行APP。八万元的转账确实已经到账了。犹豫了一下,我把这笔钱转了出去,转给了姨妈。
然后编辑短信:姨妈,这是巧巧托我转给您的钱,她说让您好好保重身体。
这钱,我是不会要的。当年帮忙,也不是为了要回报。
将烟头按灭,我回到卧室。老婆已经睡着了,手腕上还戴着那个玉镯,在微弱的夜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我轻轻躺下,想着明天得去把那个铁盒子好好收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记住这个故事,记住这十年里我们各自的成长。
生活就是这样,给了我们伤痛,也给了我们治愈的机会。
我翻了个身,想起了姨夫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巧巧这孩子,倔得很,你多照顾照顾。”
是啊,这倔丫头,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呢?八万元的债务,外加精神上的打击,换了谁都不好受。
但她挺过来了,而且做得很好。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断断续续的,就像生活中的波折,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我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巧巧啊,你的心意,哥收到了。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