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岁前,我生活在一个普通却幸福的家庭里。父亲李建国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为人严肃古板,却也勤勤恳恳;母亲王秀兰温柔善良,总是微笑着抚平家里的每一处皱褶;还有比我小五岁的妹妹李丽,那时才两岁,整天咿咿呀呀地给家里带来欢笑。
“那五块钱到底是谁拿的?”父亲的声音像一把刀,在我七岁的记忆里劈开了世界。
“我没拿!我李建军混得再差,也不会偷自己哥哥的钱!”叔叔的双眼通红。
窗外暴雨如注,我躲在门后,看着两个曾经亲如手足的男人,因为五块钱把血缘撕得粉碎。
那晚过后,我家少了一个人,却多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十年后,深夜里推土机的轰鸣惊醒了全村人。
我看到叔叔站在我家倒塌的房子前,眼中闪烁着十年前那场雨夜的余光。
我叫李刚,今年十七岁,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但我的童年却并不平凡。
七岁前,我生活在一个普通却幸福的家庭里。父亲李建国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为人严肃古板,却也勤勤恳恳;母亲王秀兰温柔善良,总是微笑着抚平家里的每一处皱褶;还有比我小五岁的妹妹李丽,那时才两岁,整天咿咿呀呀地给家里带来欢笑。
最重要的是,我们家还有叔叔,父亲的亲弟弟李建军。
叔叔与父亲截然不同。父亲像一棵笔直的松树,规矩方正;叔叔则如同一株野草,自由奔放。叔叔没念过多少书,但头脑灵活,点子多,总能把父亲想不到的事情做得风生水起。
1984年,那个改革开放的春天,我们村里成立了第一家砖窑厂,由父亲和叔叔共同经营。父亲负责账目和管理,叔叔则管理生产和销售。那段日子,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
我七岁生日那天,叔叔送了我一辆蓝色的小自行车,那是村里第一个拥有自行车的小孩。我至今记得叔叔蹲下来,擦去我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刚子,叔叔没本事,不像你爸爸有文化。但叔叔答应你,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骑更好的车,住更好的房子。”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就像夏夜的萤火虫,一闪而逝。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傍晚,我和妹妹在院子里玩耍,听到屋内传来父亲和叔叔的争吵声。起初我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有分歧,但很快就会和好。然而,这次不同。
“又少了五块钱!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父亲的声音异常严厉。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叔叔的声音有些颤抖。
“除了你还有谁?账都是我记的,每次都在你拿钱去进货后发现少钱。”
“我没拿!我李建军混得再差,也不会偷自己哥哥的钱!”
我悄悄推开门缝,看见父亲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账簿;叔叔站在对面,脸涨得通红。母亲站在一旁,眼中含着泪水,不停地劝解。
“建军,如果是你拿的,就承认吧,家里人不会怪你的。”母亲轻声说。
“嫂子,连你也不相信我?”叔叔的声音充满了失望。
父亲猛地把账簿摔在桌上:“不用说了!这砖窑我不干了!明天就分家!”
“分就分!我李建军不稀罕这点钱!”叔叔一把抓起桌上的钱,扔在地上,“什么狗屁亲情,为了五块钱就怀疑自己的亲弟弟!”
那晚的争吵,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我们平静的生活。窗外下着大雨,闪电照亮了每个人扭曲的面容。我躲在角落,紧紧抱着妹妹,不敢出声。
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父亲在村委会主持下,与叔叔分割了砖窑的财产。分家时,父亲寸步不让,连一个砖模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叔叔站在一旁,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最让我震惊的是,分完财产后,父亲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从今天起,我李建国没有弟弟,谁也别提他。”
叔叔听了这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好,我记住了。李建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天说的话。”
说完,叔叔拎着简单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前,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刚子,记住叔叔的话,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别像你爸爸一样狭隘。”
我望着叔叔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离开了我。
那天晚上,父亲把家里所有与叔叔有关的东西都收进了一个木箱。然后,他把箱子锁进了柴房,并严厉地警告我们不许再提叔叔的名字。
只有那辆蓝色的小自行车,因为我的哭闹,父亲才勉强留下。但他警告我:“以后这是你妈给你买的,听见没有?”
就这样,在我七岁的世界里,叔叔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他留下的那道伤痕,却深深烙印在我们家的每一个角落。
02砖窑厂在分家后由父亲一人经营,但生意一落千丈。父亲虽然有文化,懂管理,却不善交际,也不了解市场。半年后,砖窑厂就关门了,欠下了不少债务。
家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父亲变得更加严肃,甚至有些暴躁。母亲整日愁眉不展,却依然维持着家庭的温暖。妹妹还小,不懂事,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家中的变化。
有时半夜醒来,我会听到母亲偷偷抽泣的声音。那些哭声,像细雨一样,浸透了我的童年。
学校里,同学们知道我家的事,有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他叔叔是小偷”,这样的流言在孩子们中间悄悄传播。每当这时,我都会紧握拳头,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我开始怀念叔叔,怀念他爽朗的笑声,怀念他给我讲的那些冒险故事。在我心里,叔叔不可能是小偷,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一年后的夏天,我偷偷翻开了被锁在柴房的木箱,找到了一张叔叔和我的合影。照片上,叔叔抱着五岁的我,我们都笑得那么开心。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藏在了自己的课本里,这成了我与叔叔唯一的联系。
时间一天天过去,叔叔如同一个禁忌的话题,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家的餐桌上。但我知道,他的离去,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特别是父亲,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我经常看到他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叔叔离去的方向发呆。
曾经亲如手足的兄弟,就这样因为五块钱,把二十多年的情分斩断。时间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1994年,我18岁,正为即将到来的高考而紧张备战。妹妹李丽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活泼可爱,是家里的开心果。父亲依然是村小的校长,但鬓角已经泛白;母亲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但依然温柔如水。
十年里,我们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感受到了时代的脉搏。村里修了水泥路,通了电话,有了电视机。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带回了新鲜的见闻和观念。
然而,我们家的生活似乎被时间遗忘了一般,依旧停留在十年前。父亲的工资微薄,家里的老房子已经破旧不堪,但父亲却固执地拒绝任何改变。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教书育人,回家后就是看报、喝茶,几乎不与外界交流。
唯一的变化是,他不再提起那件事,不再禁止我们说起叔叔。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加压抑,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十年来,关于叔叔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到我们耳中。听说他去了深圳,从建筑工地的小工做起,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做起了建筑承包生意,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了。
每当听到这些消息,父亲总是冷哼一声,嘴上说着“不信”,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叔叔的消息。
母亲则每次都会偷偷抹泪,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中的活计。妹妹对叔叔几乎没有记忆,只是从我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对这个神秘的叔叔产生了好奇。
而我,已经不是那个躲在门后偷看大人争吵的小男孩了。十年的成长,让我开始思考亲情的意义,开始质疑父亲的固执,也开始怀念那个总是带给我欢笑的叔叔。
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但那熟悉的字迹,让我立刻认出了叔叔的笔迹。
“刚子,听说你要高考了。叔叔这些年一直关注着你,知道你学习一直很好。不管结果如何,叔叔都为你骄傲。记住,人生的路很长,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困。如果有机会,叔叔希望能再见到你。”
信的末尾,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我把钱小心地藏在书本里,却把信偷偷塞在父亲的枕头下。那晚,我听到父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声音,直到深夜。
03第二天早晨,父亲的眼圈有些发红,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我出门前,拍拍我的肩膀,罕见地说了一句:“好好考,别想太多。”
就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我迎来了高考。
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全家人都欣喜若狂。我被省城最好的大学录取了,这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父亲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甚至破例买了一瓶白酒,与村里的老师们小酌。
然而,欢喜过后,现实的困境摆在了面前。大学需要交纳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父亲坐在破旧的木椅上,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久久不语。我知道他在为学费发愁。
“爸,要不我先不去读吧,等明年再说。”我试探着说。
“胡说!”父亲猛地站起来,“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上大学!”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开始四处奔波,试图借钱凑齐学费。但十年前砖窑厂的负债,让很多人对我们家敬而远之。村里的亲戚们也都不富裕,能借的都借了,最后只凑了不到一半的学费。
距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开始彻夜难眠,有时还会独自喝闷酒,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行为。
一天晚上,我偶然看到父亲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自言自语:“建军,你现在过得好吗?”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叔叔的名字。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外发现彻底改变了局面。
那天,我在帮母亲整理衣物时,无意中从一件旧棉袄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存折。
存折已经很旧了,边角都磨损了,但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见:王秀兰。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存折,一行行数字映入眼帘。十年来,每隔几个月,都有一笔钱存入:200元、300元、500元……金额不大,但持续了整整十年。而每一笔存款的日期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符号:一个“军”字。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这十年来,母亲一直与叔叔保持着联系?这些钱,是叔叔寄来的?
正当我翻看存折时,母亲回来了。看到我手中的存折,她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刚子,你......”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妈,这钱是叔叔寄来的吗?”我直接问道。
母亲沉默了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十年了,你叔叔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但从来不多,怕你爸发现。这些钱,我一直存着,就是为了你将来上大学用的。”母亲眼中含着泪水,“你爸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宁死也不会接受你叔叔的钱。但我不能看着你失去这个机会啊!”
我握着存折,心中翻江倒海。十年来,叔叔从未忘记我们;十年来,母亲默默承受着丈夫的固执与倔强,却在暗中为我们的未来做着准备。
“妈,这事爸知道吗?”我问道。
“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母亲擦了擦眼泪,“这个存折你收好,开学时带上。必要的时候,就说是我这些年做零工攒的。”
我点点头,把存折小心地塞回口袋。
当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存折里的钱,足够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了。但这笔钱背后的故事,却让我心情复杂。
叔叔的离去,并非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一刀两断;母亲的坚忍,也不仅仅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坚持。
我突然明白,成长不仅仅是身体的长大,更是开始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与无奈。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帮父亲担水、劈柴。父亲有些惊讶,但没多问。
吃早饭时,我鼓起勇气说:“爸,学费的事,您别担心了。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够用了。”
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好,那就好。”
就这样,在一个谎言的掩护下,我背着行囊,踏上了大学之路。临行前,我悄悄把那张与叔叔的合影塞进了行李,心中暗自立誓:总有一天,我要找到叔叔,把这个分裂的家重新拼接起来。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在这期间,我通过母亲偷偷与叔叔取得了联系,告诉他我已经上大学了,感谢他多年来的资助。叔叔在回信中很高兴,但叮嘱我不要告诉父亲。
寒假来临,我背着行囊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一下车,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曾经尘土飞扬的村路已经全部硬化,不少村民家盖起了小洋楼,甚至有人买了摩托车。改革开放的浪潮,终于涌到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然而,回到家后,我发现我们家依然如故。那座建于七十年代的土砖房,因为年久失修,墙面已经斑驳脱落,下雨时屋顶还会漏水。父亲和母亲都老了许多,但生活依然简朴。
父亲问了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但始终避免谈及学费的来源。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有所猜测,但骄傲不允许他开口询问。
回家的第三天,村里忽然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李建军回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弹,在村里炸开了锅。十年不见的叔叔,如今已是深圳的成功商人,开着豪车,穿着名牌,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助手,入住了村口新开的招待所。
村民们纷纷前去围观,回来后议论纷纷。有人说叔叔这是衣锦还乡,来炫耀的;有人则猜测他是来报复的,要把当年的仇报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走到窗前,久久凝视着村口的方向。母亲在厨房里打碎了一个碗,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眼中满是担忧。
只有妹妹李丽,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叔叔充满好奇,缠着我问东问西。
晚饭时,餐桌上的气氛格外沉闷。父亲几乎没动筷子,母亲不停地给他夹菜,却被一一拒绝。
“听说你叔叔回来了。”终于,父亲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我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去见过他了吗?”父亲的声音更加低沉。
“没有。”我如实回答,“但我想去看看他。”
父亲猛地抬头,目光锐利:“为什么?”
“他毕竟是我叔叔。”我迎着父亲的目光,平静地说,“而且,我想知道当年那五块钱的真相。”
“什么真相?事实就是事实!”父亲的声音提高了,“他拿了钱,还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爸,十年了。”我轻声说,“这十年里,你快乐过吗?”
父亲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表情:“我不需要快乐,我只需要尊严。”
晚饭后,我悄悄溜出家门,直奔村口的招待所。
招待所是最近才开的,在我们这个小山村,算是最高档的建筑了。推开门,前台的女孩告诉我,李建军住在二楼的套房里。
05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他比我记忆中的叔叔高大了许多,皮肤晒得黝黑,眼角有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十年前一样明亮。
“刚子?”叔叔的声音有些颤抖。
“叔叔。”我鼻子一酸,扑进了他的怀抱。
那一刻,十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我依然是那个骑着蓝色小自行车的小男孩,而他依然是那个总是带给我惊喜的叔叔。
叔叔的套房宽敞明亮,摆设简单但高档。他泡了茶,我们坐下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长大了,比你爸年轻时还要精神。”叔叔打破了沉默。
我点点头,有些拘谨:“叔叔,你这些年......”
“我很好。”叔叔笑了笑,“深圳那地方,只要肯吃苦,就有出路。这些年,做过工地,开过出租车,后来做了点小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十年的白手起家,绝非易事。
“叔叔,那五块钱......”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
叔叔的眼神暗了一下,然后苦笑道:“你还记得那事啊。”
他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看看吧,这是两年前收到的。”
我接过信,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李老板,对不起,当年那五块钱是我拿的。我叫王明,是当年砖窑的临时工。这些年,这事一直压在我心上,现在总算找到你了。钱我已经放在信封里了,请您原谅。”
信封里确实夹着一张五元钱。
“当年砖窑刚开始赚钱,你爸非常在意账目。那天发现少了五块钱,二话不说就认定是我拿的。”叔叔的声音有些苦涩,“我当时火气也大,一冲动就离家了。后来冷静下来想回去,但你爸那句'我没有这个弟弟',让我拉不下脸来。”
我握着那封信,心情复杂:“叔叔,你为什么现在回来?”
叔叔沉默了片刻,然后从窗口指向远处:“看到那座山了吗?政府准备在那里建开发区,需要大量的地皮。我已经拿下了建设工程的合同,所以回来看看。”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坚定:“也是时候了结当年的事了。”
我心里一紧:“叔叔,你不会是......”
“明天你就知道了。”叔叔神秘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回去吧,别让你爸担心。”
回家的路上,我心事重重。叔叔的话语中透露着某种决心,这让我既期待又担忧。
回到家,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睡下了。我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床上放着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块崭新的手表,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上大学了,该有块表了。”
我拿着手表,心中五味杂陈。这是父亲第一次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知道,以他的工资,这块表至少要花掉半个月的收入。
“爸爸,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下那该死的自尊,去和叔叔和解呢?”我轻声自语,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
推开窗户,我看到村里的人都聚集在村口,议论纷纷。我连忙穿好衣服,下楼一看,父亲和母亲也被惊动了,正站在院子里,疑惑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听说李建军买下了整个村口的地,要给村里修路,建学校!”
“这是要大手笔啊!”
村民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兴奋和好奇。
06父亲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转身回屋,重重地关上了门。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去村口看看。
村口已经被围起来了,几台大型机械停在路边,工人们正在测量、标记。叔叔站在中央,穿着一身西装,正在向村干部们讲解规划。
看到我,叔叔招招手,把我拉到一边:“刚子,怎么样,惊喜吗?”
“叔叔,你真要在这里投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叔叔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里是我的家乡,再穷也是根。我在外面赚了钱,不就是要回来回报家乡吗?”
“叔叔,这需要很多钱吧?”我担忧地问。
“钱不是问题。”叔叔拍拍我的肩膀,“问题是人心。你爸那关,你觉得好过吗?”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关系,我有办法。”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村里的人都在谈论叔叔的大手笔,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怀疑这是一场空头支票。
父亲闭门不出,母亲则忙着招待前来道贺的邻居们。似乎一夜之间,我家又成了村里的焦点,只是这次,焦点的中心是叔叔,而不是父亲。
晚上,我们全家早早地睡下了。然而,就在半夜时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所有人。
那声音如同闷雷,从村口一直震到我们家门前。紧接着,是木材断裂的声音,墙体倒塌的声音,以及人们惊恐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父亲猛地坐起,披上衣服就往外冲。
我和母亲、妹妹也连忙起身,跟在父亲身后。
我们的脚步声在夜的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不祥的鼓点。我忽然害怕推开那扇门,仿佛门后等待我们的不只是声音,还有某种无法挽回的改变。
推开门的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月光如水,却照见一个被撕裂的世界。
一台巨大的推土机正停在我们家门前,而我们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已经被推倒了一半,砖瓦散落一地,灰尘弥漫。
推土机旁,站着叔叔,身后是几名工人。月光下,叔叔的表情冷峻而决绝。
“李建军!你干什么?!”父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拆房子。”叔叔平静地回答,“十年前,你拆散了我们的家,今天,我拆了你的房子,我们扯平了。”
父亲猛地冲上前去,但被几名工人拦住了:“你疯了吗?这是我的房子!”
“不,这是我的地皮。”叔叔掏出一份文件,“从今天起,这块地归我所有了。村委会已经同意了我的开发计划,你们的房子,必须拆除。”
母亲瘫坐在地上,妹妹李丽吓得大哭。我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或惊恐,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围观着这场兄弟间的最终对决。
“你......”父亲的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为了报复我?”
“是的。”叔叔的声音很冷,“十年前,你为了五块钱,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我是小偷,把我赶走。今天,我就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你的房子拆了,让你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
父亲踉跄了一下,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好,好得很!李建军,你赢了!你现在有钱有势,是村里的大老板了,你满意了吧?”
叔叔冷笑一声:“满意?我远远不满意!这十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刚去深圳时,我睡过工地,吃过剩饭,被老板欺负,被同乡排挤。每次想要放弃时,我就会想起你那句'我没有这个弟弟',这股恨意支撑着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父亲沉默了,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李建军,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脚呢?”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老人,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张老。
“张爷爷,您别管!”叔叔的态度依然强硬,“我今天就是要让全村人看看,当年那个被冤枉的李建军,如今是怎么讨回公道的!”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我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叔叔,够了!”我大声说道,“你这样做,和当年爸爸做的有什么区别?”
叔叔愣住了,目光转向我。
“十年前,爸爸因为五块钱,断了兄弟之情,这是他的错。”我继续说道,“但今天,你用权力和金钱报复,拆我们的家,难道就是对的吗?”
我走到父亲和叔叔中间:“你们都说为了尊严,为了公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十年来,妈妈是怎么过的?我和妹妹是怎么过的?”
母亲低声抽泣,妹妹紧紧抱着她,泪水浸湿了衣衫。
“叔叔,那五块钱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父亲,“爸,您看看吧,当年拿钱的是砖窑的临时工王明,不是叔叔。”
父亲颤抖着接过信,借着月光艰难地读着上面的内容。读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建军,我......”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07“晚了!”叔叔打断了父亲的话,“十年了,一切都晚了!那五块钱,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亲兄弟!”
“我错了。”父亲突然单膝跪地,声音颤抖,“建军,哥错了。当年是我太固执,太自以为是。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但我的自尊,让我无法开口。今天,你要拆房子,拆吧,这是我欠你的。”
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曾想过,一向刚强固执的李建国,会当众认错。
叔叔的表情变得复杂,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妹妹李丽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叔叔面前:“叔叔,我虽然不记得你,但爸爸常常在夜里偷偷看你的照片,还会念你的名字。他其实很想你的!”
叔叔的眼中终于涌出了泪水。他快步上前,扶起父亲:“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啊!”
父亲紧紧抱住叔叔,两个中年男人在废墟旁相拥而泣,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冰消雪融。
“叔叔,你真的要拆我们的房子吗?”我小声问道,看着已经半倒的老宅,心中充满担忧。
叔叔擦干眼泪,神秘地笑了:“刚子,你以为这就是我的计划吗?”
他转身走向推土机,从驾驶室里拿出一个卷筒。展开后,是一张建筑图纸。
“看,这才是我要建的!”叔叔指着图纸,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一座三层的小楼,一层是超市,二层三层是住家。这将是我送给哥哥一家的礼物,也是送给你的大学礼物!”
图纸上的房子明亮宽敞,设计现代,与我们那座破旧的老宅形成鲜明对比。
“你......你是故意的?”父亲惊讶地问道。
“当然!”叔叔笑着说,“拆房子只是第一步。我知道,如果直接提出要给你们建新房,以你的脾气,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你接受我的好意!”
父亲哭笑不得:“你这臭小子,还是那么鬼点子多!”
村民们纷纷鼓掌,笑声、祝福声充满了整个夜晚。母亲抹着幸福的泪水,妹妹欢呼雀跃。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十年的裂痕,在这一刻终于愈合。那个因五块钱而支离破碎的家,终于重新完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家成了全村的焦点。
叔叔带来的工程队日以继夜地工作,很快,一座崭新的三层小楼拔地而起。与此同时,村口的商业街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整个村子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父亲和叔叔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个重建过程中,逐渐回暖。起初,父亲还有些拘谨,不愿接受叔叔太多的帮助。但随着相处的深入,那道横亘在两人心中十年的隔阂,正在慢慢消融。
有一天黄昏,我看到父亲和叔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人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有说有笑。月光下,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就像年少时那般亲密无间。
“你知道吗,建军,这些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那句话。”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这个弟弟',这句话,我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但我的自尊,让我无法收回。”
叔叔笑着摇摇头:“我又何尝不是呢?刚到深圳那会儿,日子过得很苦,多少次想给家里打电话,但一想到你说的那句话,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兄弟俩啊,都是犟脾气。”父亲叹了口气,“这十年,你受苦了。”
“不算苦。”叔叔喝了口啤酒,“在深圳,机会多,只要肯吃苦,总能闯出一片天。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当年那一出,我可能一辈子都在村里,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08父亲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望向夜空:“建军,那五块钱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
“哥,都过去了。”叔叔拍拍父亲的肩膀,“我们是亲兄弟,哪有隔夜仇?”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啤酒瓶,那声脆响,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温暖。那个因五块钱而分裂的家庭,正在一砖一瓦地重建。而重建的,不仅仅是房子,还有那份深厚的亲情。
新房子很快竣工了。三层小楼在村里显得格外醒目,一层是一个小超市,由母亲经营;二层是宽敞的客厅和几间卧室;三层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书房和卧室。
乔迁之日,全村人都来祝贺。院子里摆满了桌椅,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父亲难得地喝得微醺,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母亲则忙前忙后,招呼着客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妹妹李丽穿着叔叔买的新裙子,像只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叔叔则站在一旁,满脸自豪地看着这一切。
“爸,妈,叔叔,妹妹,我敬你们一杯!”我举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全家人围在一起,碰杯,笑容如春风般温暖。
那天晚上,当所有客人都离开后,我们一家五口坐在新客厅的沙发上,享受着重聚的温馨。突然,母亲站起身,走进卧室,拿出了那个红色的存折。
“建国,这个东西,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母亲深吸一口气,将存折递给父亲。
父亲疑惑地接过存折,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复杂。
“这些年,建军一直在暗中资助我们家。”母亲轻声说,“每个月都会寄钱来,我都存起来了,就是为了刚子上大学用的。”
父亲的手微微发抖,抬头看向叔叔:“建军,你......”
“哥,我虽然人走了,但心从未离开过家。”叔叔的声音很平静,“这点钱,不算什么,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尽一点心意。”
父亲的眼眶红了,握住叔叔的手:“对不起,是我错了。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刚子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叔笑着说,“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刚子毕业后,能来我的公司工作。他学的是建筑设计,正好可以参与我们的项目。”
父亲点点头:“好,这孩子一直很崇拜你,跟着你,我放心。”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热。十年前的那个梦想——叔叔的期许:骑更好的车,住更好的房子——如今已经实现了。而今天,一个新的梦想正在展开:和叔叔一起,建设家乡,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09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妹妹李丽突然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爸爸,那五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们分开十年?”
全场一阵沉默。
“不,那五块钱一点都不重要。”父亲苦笑着说,“重要的是人心。当时,我太看重面子,太固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弟弟。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那现在呢?”妹妹天真地问,“你们和好了,那五块钱还重要吗?”
“现在?”父亲笑了,眼中闪烁着泪光,“现在啊,那五块钱成了我们家最珍贵的财富。它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不是金钱,不是面子,而是亲情。这个道理,值千金啊!”
叔叔也笑了:“李丽,叔叔告诉你,生活就像盖房子,有时候需要先把旧的拆掉,才能建起新的,更好的。那五块钱拆了我们家,但也让我们有机会,建起更坚固的亲情。”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感动。这个曾经因五块钱而支离破碎的家庭,历经十年的风雨,终于在这个新房子里,找回了最初的温暖。
而我,在这个过程中,也从一个懵懂的孩子,成长为了一个理解生活复杂性的年轻人。亲情,尊严,宽恕,这些人生的课题,在这十年的经历中,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上。
来源:元素星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