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月的晌午,日头悬在头顶,晒得人脊背发烫。天气预报说午后将有暴雨,地里二亩半的玉米秆还没清理,若赶不上雨前播种,今年的麦子怕是要误了农时。吃午饭的时候,母亲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电话。饭快做熟了,可母亲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她的电动车,拨转车头,跨
十月的晌午,日头悬在头顶,晒得人脊背发烫。天气预报说午后将有暴雨,地里二亩半的玉米秆还没清理,若赶不上雨前播种,今年的麦子怕是要误了农时。吃午饭的时候,母亲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电话。饭快做熟了,可母亲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她的电动车,拨转车头,跨上车座,电动车“嗡”地一声冲出院子。
不一会儿,电动车哧的一声又停在了院子里。母亲垂着头回来了,叹息道:“你粮叔家的车也腾不出空……”母亲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拨通了电话,她问:“仓,你种上了没?”听筒里传来四舅抱歉的声音,母亲强笑着说:“那你忙你的吧,我们一下午或许就把地里腾出来了。”四舅有拖拉机,可他家离我家十里远,来一次也不容易。大忙天的,都很忙,母亲能理解。
母亲又一次失望了,她干脆不再打电话了。母亲一边蹲在院子里洗手,一边对正在厨房做饭的儿媳说:“赶紧下面,吃了饭我们全家上,一下午也能干完。”母亲虽然这样说了,可仍然有些担心,况且,一下午要拉完二亩半的玉米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不是那个说干就干,只要想干就能如愿的年纪。是啊,母亲今年都62岁了。那些曾经能扛起百斤粮袋的臂膀,如今提桶水都要微微颤抖。记忆里,她总是骑着二八自行车,后座绑着竹筐,清晨五六点就往县城赶。车铃“叮铃叮铃”响一路,筐里的面皮裹着湿布,随着颠簸散出麦香。寒来暑往二十年,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硬是驮着我们家走出了穷日子。
母亲一生的积蓄除了供养我们姊妹三个长大成人外,还为弟弟在城里开了一家饭店。如今,母亲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儿女们都盼望她老人家能享享清福,可母亲却执意不肯歇下来,她依然像当年那样在坚持劳动,坚守着她的几亩田地。几年前,村里建起了蔬菜大棚,母亲和许多年轻人一样,踊跃地参加了大棚蔬菜的种植。用母亲的话说,现在多好呀,不用出门,在自家门前就可以轻轻松松挣到钱了。我心里明白,母亲这样说是同她过去做生意的苦日子比较呢。自从母亲参加蔬菜大棚劳动以来,她是一天也没落下,除非夏收和秋播季节请两三天忙假,平日里都是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姊妹三个时常劝她,年纪大了就不要去了,她却说:“蔬菜大棚里劳动不累,无非就是栽栽苗、施施肥、浇浇水、摘摘菜,况且,许多人在一起劳动,又说又笑,心情也好。”你看,母亲就是个以劳动为乐的人。
但今年的秋收,母亲却有些担心起来。随着农村生活的逐渐富裕,村里人嫌种玉米麻烦,收玉米吃力,几乎大部分人家在收割完小麦后就不再播种玉米了。因此,偌大的田野能看到一片玉米地算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几天前,别人都已经在闲田里播上了小麦,可我家地里的玉米就是迟迟不肯黄(成熟)。终于等到玉米开始泛黄了,母亲赶紧给住在城里的我打电话,让我们回家帮她收玉米。我是没得说,为了抢收抢种,为了体贴老人,我在接到电话的当天上午就携妻带子赶回了老家。母亲当然心里有数,她知道我身体单薄,不能给太重的活,就一心想联系到农用车拉玉米秆,不管是拖拉机,还是三轮车,只要能让全家人少吃力就行。然而,当母亲拨通一个又一个电话,跑遍村里一家又一家,仍旧没能叫到车辆时,她的心里不免焦虑起来。
吃完饭,妻子收拾碗筷,我拉上架子车,母亲相跟着去了地里。午后的日头毒辣,母亲弯腰抱起一捆玉米秆,吃力地往架子车上装,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今年雨水多,玉米秆又粗又高,抱一捆在胸前,觉得沉甸甸的。我们先把架子车拉进玉米地的中间,装一些,腾出一片空地,再把架子车往地头拉出一段路。接着,再装,再拉。地里酥软,玉米秆越装越多,架子车越来越重,三个人拉一辆架子车几乎都拉不动了。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停在了地头。母亲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小儿子和儿媳回来了。“妈,我们把饭店关了,专门回来帮您!”弟媳大嗓门惊飞了地头的麻雀。母亲直起腰,手里的玉米秆“啪嗒”掉在地上。阳光照亮她眼角的泪,笑容却像雨后的向日葵,瞬间绽放开来。
刚才三人,拉架子车有些吃力,现在五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拉动架子车了。两个儿子、儿媳装玉米秆,母亲时而捡拾遗落在地里的玉米棒和杂草,时而站在车辕旁伸手调整玉米秆的角度,嘴里念叨着“这样稳当”。她的目光掠过我们忙碌的身影,眼里满是骄傲。
回程的路上,我们拉着架子车往前走,母亲跟在后面。原本打算需要整整一个下午,现在半下午就拉完了玉米秆,地里腾空了,赶在天黑前撒肥料种麦子完全是有可能的。这样想着,母亲的嘴角上扬,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当我们欢欢喜喜地走过街道时,引来众多街坊邻居艳羡的目光。其中一位大婶握着母亲的手连连称赞:“老姊妹,你真有福气哟!”母亲笑弯了眼,脸颊泛起红晕:“都有福,都有福!”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蜜糖。原来母亲的幸福如此简单——不是清闲的晚年,不是优渥的生活,而是儿女们奔赴而来的身影,是一家人并肩劳作的温暖,是被需要、被牵挂的踏实。这笑容,是岁月里最珍贵的礼物,镌刻着一位母亲最纯粹的满足,也诉说着儿女们最真挚的感恩。
吴利强,笔名慎言,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市教育学会教师作家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宝鸡市陈仓区作协副秘书长。作品曾在《中国文化报》《中国教育报》《中国青年作家报》等发表。出版散文集《六维人生》。
文章仅用于“云南政协报”微信公众号,无稿费。
编辑:何健美
二审:张居正
来源:云南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