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息是早上卖豆浆的王婶嚷嚷着传开的。她说昨天倒垃圾时闻到一股怪味,原以为是哪家的死猫烂在角落里,结果顺着味道摸到刘瘸子门前,才发现人已经没了两天。
刘瘸子死了。
消息是早上卖豆浆的王婶嚷嚷着传开的。她说昨天倒垃圾时闻到一股怪味,原以为是哪家的死猫烂在角落里,结果顺着味道摸到刘瘸子门前,才发现人已经没了两天。
村里来了救护车,刺眼的白光在巷子里转了几圈就走了。刘瘸子这一辈子,头一次坐上了四个轮子的车。
我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几个壮汉抬着担架从那间破土房里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瘦成一根柴火棍似的。风掀起布角,露出一截发黑的脚踝。
“可怜见的。”隔壁李大妈啧啧嘴,“活了一辈子,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刘瘸子的房子在巷子最里头,三间破土房东倒西歪,屋顶的瓦片少了一大半,里面能见天。门板是用几块木头拼凑的,缝隙里总是往外冒着霉味和尿骚味。
说起来,这刘瘸子也是有故事的人。
听村里老人讲,他年轻时候长得还算周正,只是左腿有点瘸,走路一高一低的。那会儿他在县里的机械厂上班,虽说是个瘸子,但手艺不错,月月能开到工资。
后来厂子倒闭了,他回到村里。没过几年,老爹老娘相继去世,留下这三间破房子。再后来,媒人来了几趟,都没成。女方一看他那条腿,转身就走了。
“要不是这条腿…”村里人私下议论时总是这么说。但话说回来,哪有什么要不是呢?命运这东西,就像头顶的瓦片,该塌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刘瘸子从四十岁开始要饭。
一开始还有些脸面,只在邻村转悠。后来脸皮磨厚了,就在本村挨家挨户地敲门。他有个破搪瓷缸子,缺了半边口,里面常年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每天早上七八点,你准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大婶,给口饭吃吧…”
声音很小,带着商量的口气,生怕惊扰了谁。有时候人家没听见,他就在门口站一会儿,然后轻轻敲两下门。
我家也经常给他点剩饭剩菜。我妈心软,每次看见他那样子都要叹气:“造孽啊,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但村里也有不待见他的。张寡妇家从不给他饭,说是怕晦气。还有王老二,每次见到刘瘸子就骂骂咧咧:“手脚健全的,不去干活,天天要饭,丢人现眼!”
刘瘸子从不反驳,只是默默地拖着那条瘸腿走开。
其实他也试过找活干。农忙时节,他会主动去帮人收麦子,一天能挣个二三十块。但他那条腿,动作慢,人家嫌他碍事,渐渐就没人要他了。
我记得有一回,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我路过他家门口,见他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摆弄。走近一看,是个坏掉的收音机。
“还能修好吗?”我随口问了句。
他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应该能,就是个小毛病。”
那天下午,从他家里传出了微弱的广播声。是个旧歌,《我的中国心》,咿咿呀呀的,但听得出调子。
刘瘸子修好了收音机,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后来每晚都能听见他家传出广播声,有时是新闻,有时是评书。
“还会修收音机呢。”我妈知道后说,“看着糊涂,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但这样的时候不多。更多时候,他就是个村里最穷的要饭花子。
冬天的时候最难熬。他那三间破房子四处漏风,根本挡不住寒气。有好心人送过他棉被,但没过多久就又看见他盖着那床破烂不堪的薄被子。也不知道那床棉被去哪了。
刘瘸子要饭,从不挑三拣四。剩饭剩菜,馊了的馒头,发霉的窝头,他都要。有时候拿回家,有时候就地就吃了。
我见过他在垃圾堆里翻找可以吃的东西。那是个雨后的黄昏,他蹲在村口的垃圾堆旁,一片一片地翻着菜叶子。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刘叔。”我走过去叫他。
他回过头,脸上全是雨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回家去吧,这菜叶子都坏了。”
他点点头,拖着那条瘸腿慢慢走了。背影在雨中越来越模糊,像个鬼魂。
村里人对刘瘸子的印象,就是这样定格的:一个拖着瘸腿、满身异味、靠要饭过日子的可怜人。
几年前,村里有个大学生回来搞什么扶贫项目,要给刘瘸子办低保。结果去他家一看,那房子实在太破了,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床是用几块木板搭的,上面堆着发黑的被褥。
那大学生回来就哭了:“怎么会有人活得这样?”
但手续办下来后,刘瘸子还是不愿意去领低保金。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又不是残废,能要饭就行了。”
这话传开后,村里人都说他傻。但我觉得,也许他心里还有点什么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
去年冬天特别冷,连续下了几场雪。刘瘸子三天没出门要饭了。我妈担心,让我去看看。
推开他家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刘瘸子躺在床上,盖着那床薄被子,浑身发抖。床边放着那只破搪瓷缸子,里面结了一层薄冰。
“刘叔,你病了?”
他睁开眼睛,想坐起来,但没劲。
“没事,就是有点冷。”
我赶紧回家把我妈叫来。我妈看了看,说是发烧了,得去卫生所看看。
但刘瘸子不肯去,说没钱看病。我妈和村里几个好心人凑了点钱,硬是把他拖到卫生所。
大夫说是肺炎,得打针吃药。拿了一堆药回来,刘瘸子吃了几天,慢慢好了。
那次之后,村里人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至少知道他不是装病要饭,是真的没办法。
但这样的同情心持续不了多久。没过几个月,一切又回到老样子。刘瘸子继续拖着瘸腿挨家要饭,村里人该给的给,不想给的还是不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没人想过他会突然死掉。
毕竟他才六十出头,虽然看上去像七十岁,但身体一直还撑得住。每天都能看见他在村里转悠,那條瘸腿一高一低,已经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
所以当听说他死了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意外。
“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昨天还看见他在村口要饭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出了事也没人知道。”
村委会的人来了,要处理后事。村里几个热心的大爷大妈也来帮忙,收拾那间破房子。
我也去了。
推开门,那股熟悉的霉味更重了。屋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破烂的衣服和杂物。床上那床薄被子还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墙角堆着一些瓶瓶罐罐,都是他平时捡的垃圾。还有几个破袋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怎么收拾啊?”李大妈捂着鼻子说,“太脏了。”
村委会主任说:“能带走的都带走,剩下的就地烧了吧。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大家开始收拾。破衣服装进垃圾袋,瓶瓶罐罐也扔掉。我在床底下发现了那个修好的收音机,还有几本发黄的书。
翻开书一看,都是些技术类的,什么《机械维修手册》、《电器原理》之类的。
“还看这些呢。”我妈说,“难怪能修收音机。”
正收拾着,突然听见外面有汽车声。
这在我们村可不常见。除了偶尔的救护车或者拉化肥的大卡车,很少有小轿车到村里来。
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出去看热闹。
一辆黑色的现代轿车停在巷子口,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个公文包。
“请问哪位是村委会主任?”西装男人问。
村委会主任赶紧上前:“我是,我是。你们是…?”
“我是县农商银行的客户经理,姓陈。”男人递过一张名片,“我们是来处理刘正宇先生的银行账户问题的。”
刘正宇?
大家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
“刘正宇是谁?”有人问。
银行经理愣了一下:“就是这个地址的居民啊,身份证显示就住在这里。”
村委会主任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刘瘸子吧?他的大名确实叫刘正宇,但我们都叫他刘瘸子,都快忘了他的真名了。”
“那就对了。”银行经理松了口气,“我们是来处理他的银行账户的。他已经过世了对吧?”
“是的,前天去世的。”村委会主任点头,“没有家属,我们正在处理后事。”
“那就麻烦了。”银行经理皱着眉头,“按照规定,如果没有继承人,我们需要按照法律程序来处理。”
“处理什么?”李大妈好奇地问,“他能有什么银行账户?穷得叮当响,天天要饭呢。”
银行经理和那个年轻姑娘对视了一眼。
“是这样的,刘正宇先生在我们银行有一个定期存款账户,数额比较大。由于他已经过世,我们需要确认继承人的情况。”
“定期存款?”村委会主任也糊涂了,“数额比较大是多大?”
银行经理犹豫了一下:“一百四十三万。”
风停了。
巷子里鸦雀无声。
连正在觅食的鸡都停下了动作,歪着脑袋看着我们。
“你说多少?”李大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百四十三万,整。”银行经理重复了一遍。
这下彻底炸锅了。
“不可能!”
“肯定搞错了!”
“刘瘸子哪来这么多钱?”
“是不是同名同姓的?”
银行经理拿出一份文件:“身份证号码都对得上,不会错的。而且这个账户是十五年前开的,每年都有存款进账。”
村委会主任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又让几个识字的村民确认。确实是刘瘸子的身份信息,一点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呢?”村委会主任也懵了,“他天天要饭,住的那破房子你们也看见了,哪来的钱存银行?”
“而且还是定期存款。”银行经理说,“每年到期后都会自动转存,利息也不少。”
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刘瘸子,那个拖着瘸腿挨家要饭的刘瘸子,居然有一百四十多万的存款?
“会不会是…偷来的?”有人小声问。
“十五年前就开始存了,哪能偷这么久?”另一个人反驳。
银行经理说:“我们checked过存款来源,都是正当收入。每年春天和秋天都有大额存款,其他时间偶尔有小额存入。”
春天和秋天…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说,“你们说每年春秋两季有大额存款?”
“是的,通常在三四月份和十月份。”年轻姑娘翻着记录说。
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会不会是收古董的?”
大家都看着我。
我继续说:“我记得刘叔以前在机械厂上班,对各种老物件比较懂。这些年经常有外地人来村里收古董,春秋两季来得最多。”
“可是他哪来的古董?”李大妈问。
“捡垃圾的时候捡到的呗。”我妈接话,“这些年他什么都捡,说不定就捡到过什么值钱的东西。”
银行经理点点头:“这个解释说得通。而且我们查过存款记录,确实有很多现金存款,说明不是转账收入。”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说记得刘瘸子确实经常和那些收古董的人聊天,还有人说见过他往家里捡一些破铜烂铁。
“那他为什么还要要饭?”王婶问,“有这么多钱,还过那样的日子?”
这确实是个无法理解的问题。
银行经理看了看表:“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问题是确定继承人。如果没有直系亲属,按照法律程序,这笔钱最终可能会上交国库。”
村委会主任想了想:“他好像真的没有亲戚了。父母早就过世了,兄弟姐妹也没有,一直一个人过。”
“那就麻烦了。”银行经理说,“我们需要开具相关证明,然后按照程序处理。”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说:“等等,我记得他好像有个侄子。”
大家都转过头看说话的人,是村里的老书记。
“什么侄子?”村委会主任问。
老书记想了想:“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好像是他二哥的儿子,在外地当兵,后来就没消息了。”
“那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啊。”李大妈说。
银行经理说:“如果有这个侄子存在,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查找。但现在首要的是确认刘正宇先生确实没有其他遗产和债务。”
于是大家又回到刘瘸子的破房子里,更仔细地翻找线索。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了。之前是当垃圾清理,现在是当遗物整理。
在床底下,除了那个收音机和几本书,我们还发现了一个铁盒子。盒子锈迹斑斑,上面还有个破锁头。
“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重要东西?”村委会主任说。
找来斧头,把锁头砸开。盒子里有一些发黄的照片,几张证书,还有一个小本子。
照片都是黑白的,看起来是很久以前拍的。有一张是刘瘸子年轻时候的,穿着工作服,在机械厂门口。还真的挺精神的,如果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的腿有问题。
证书是工厂发的,什么”先进工作者”、“技术能手”之类的。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小本子。
翻开一看,是账本。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数字。
“1985年3月,青花瓷盘一个,180元”
“1987年10月,铜壶一把,350元”
“1992年4月,古币三枚,1200元”
…
密密麻麻记了好多页,一直到去年年底。
“真的是收古董啊!”李大妈惊叹。
我仔细看了看账本,发现有个规律。每一笔收入后面,都会标注存款的日期和金额。而且存款金额往往比收入少一些。
比如收入1200元的古币,存款记录是1000元,剩下200元去哪了?
继续翻下去,发现答案了。
账本的后面部分,记录的不是收入,而是支出。
“1992年5月,村小学捐款,200元”
“1993年春节,各家慰问,共500元”
“1994年夏,李家失火帮助,800元”
…
原来,刘瘸子卖古董赚的钱,除了大部分存银行,剩下的都悄悄帮助村里人了。
而且这些帮助,都是匿名的。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李家确实失过火,是在半夜,烧得很厉害。第二天早上,他们家门口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八百块钱,没有署名。
村小学也确实收到过匿名捐款,校长当时还在全村广播里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
还有一些村里的困难户,偶尔会在门口发现一些钱或者米面油,也从来不知道是谁送的。
原来都是刘瘸子做的。
银行经理看了看账本,又看了看我们:“这些记录都很详细,说明他是个很有心的人。但我不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这确实是个谜。
按照账本的记录,刘瘸子这些年卖古董的收入应该不只一百四十万,但他存银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都用来帮助别人了。
可他自己呢?还是住那间破房子,穿那些破衣服,天天要饭过日子。
“也许…”我妈思考着说,“也许他觉得这样活着更有意思?”
“什么意思?”银行经理不解。
“我是说,如果大家都知道他有钱,还会有人给他饭吃吗?还会有人同情他吗?”我妈解释,“也许他享受的就是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话说得大家都沉默了。
确实,如果刘瘸子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有钱,村里人对他的态度肯定不一样。那种偶尔的同情和帮助,那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也就没有了。
也许在他看来,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同情的感觉,比舒适的生活更重要。
毕竟,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能有人偶尔关心一下,哪怕是出于同情,也是珍贵的。
“还有一种可能。”老书记突然说,“也许他是在赎罪。”
“赎什么罪?”大家问。
老书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觉得…一个人这样对待自己,总得有个理由。”
就在大家继续讨论的时候,那个年轻姑娘翻着账本,突然说:“这里还有个电话号码。”
大家赶紧围过去看。
在账本的最后一页,用不太工整的字写着:
“刘志强,我侄子,139xxxxxxxx”
“有联系方式!”村委会主任兴奋地说,“那就能找到继承人了。”
银行经理立刻拿出手机拨打这个号码。
响了几声,接通了。
“喂?”
“请问是刘志强吗?”
“是的,你哪位?”
“我是县农商银行的,想了解一下您和刘正宇的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刘正宇…是我叔叔。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银行经理简单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惊讶了。
“什么?叔叔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又是一阵沉默。
“那…那我现在就回去。我在市里,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
“好的,我们等您。”
挂了电话,银行经理对大家说:“看来真的有这个侄子。他说马上就回来。”
于是我们都在村委会等着。
两个小时后,一辆白色的SUV开进了村子。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体面,看起来很成功的样子。
他就是刘志强,刘瘸子的侄子。
见面后,刘志强先是听银行经理详细介绍了情况,然后跟村委会了解了刘瘸子去世的经过。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叔叔了。”刘志强说,眼圈有些红,“当年我当兵走的时候,他还送我到村口。”
“那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李大妈忍不住问。
刘志强苦笑了一下:“说来惭愧。当兵的时候还好,后来转业到市里工作,成了家,生了孩子,日子越过越好,就…就觉得回这里有些…”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
农村出去的人,混好了以后,往往不太愿意回来面对过去的贫穷和土气。这种心理可以理解,但确实让人感觉不好。
“其实我也一直想回来看看叔叔,但是…”刘志强继续说,“但是总觉得不好意思。你们知道吗,我们家当年很穷,都是叔叔帮助我们。我妈说过,如果没有叔叔,我可能连兵都当不成。”
“刘瘸子还帮过你们家?”村委会主任问。
“嗯。”刘志强点头,“我当兵前体检不合格,说是营养不良。叔叔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些钱,让我妈给我买营养品。后来复检才通过的。”
听了这话,大家看刘志强的眼神都缓和了一些。
“既然这样,你叔叔临终前还记着你,在本子上写了你的电话。”我妈说。
刘志强听了更加难过:“是我不孝啊。这些年叔叔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我却…”
“其实你叔叔过得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辛苦。”银行经理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查过他的存款记录,他这些年一直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然后银行经理把刘瘸子卖古董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也把那本账本给刘志强看了。
刘志强看得仔细,一页一页地翻,表情越来越复杂。
“叔叔…叔叔怎么会这样对自己?”他喃喃地说。
“这我们也想不明白。”村委会主任说,“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过那样的日子?”
刘志强想了很久,突然说:“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大家都看着他。
“叔叔年轻的时候,在机械厂是个技术能手,很受人尊敬。但是工厂倒闭后,他回到村里,因为那条瘸腿,总被人看不起。”
刘志强停了停,继续说:“他可能觉得,只有当一个被人同情的穷人,才能重新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关心。但同时,他又不想真的麻烦别人,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别人,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合理。
一个曾经受人尊敬的技术工人,因为身体缺陷和时代变迁,失去了社会地位。为了重新获得某种存在感,他选择扮演一个穷苦的乞讨者,同时又秘密地扮演一个慷慨的暗中帮助者。
这确实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状态。
“但不管怎么说,叔叔是个好人。”刘志强说,“从这本账本可以看出,他帮助了村里很多人。”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