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不一定要做有身份的人,但一定要做有身份的事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5-22 09:49 2

摘要:拿身份唯我独尊者的人生逻辑是:活着就得花团锦簇、眩目闪耀,高居乎众生之上,因此特别重视自己的独特身份,有一点宣示的机会绝不放过,有一点被“藐视”的事情绝不容忍。

人生在世,不拘高低贵贱,总是多多少少有一个身份。有的身份令人气沮,有的身份令人气扬,而有的兼而有之。

人生在世,又必然接触别人的生命。当自己拥有的身份与别人碰撞的时候,就有了两种人生取向和行为模式:要么用身份温暖人心,要么拿身份唯我独尊。

拿身份唯我独尊者的人生逻辑是:活着就得花团锦簇、眩目闪耀,高居乎众生之上,因此特别重视自己的独特身份,有一点宣示的机会绝不放过,有一点被“藐视”的事情绝不容忍。

而那些用身份温暖人心者,则善于把自己的生命及其中的身份,融化于大众生活的精彩和安详,在他人需要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份资源作为推动事态良性发展的力量,无声无息中散播和煦、营造景明。

曹公深谙个中要言妙道。

贾母是一位据说是“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的“老废物”。

但是,就是这位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尸位素餐、安富尊荣的角色,用着自己老祖宗的身份,经常“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玩笑会子”。

不要小觑这一句话。其中不仅蕴含着无数与年轻人共享空间的欢愉,而且还潜藏着能够实现这种共享的能力值。如果贾府的最高祖宗是政老爷夫妇(特别是王夫人),那这般活力的日常生活是决然没有的。

在“群芳开夜宴”的热闹过后,袭人关于“昨儿夜里热闹非常”的描述中,特意对比提及往日老太太带着众人玩——以贾母带着大家玩耍做对比,恰恰证明了众人心目中“与老祖宗一起玩”的活跃度。

贾母身上青春未逝、活力犹在的生命状态,不仅来自不倚老卖老、恃尊摆架的生命体认,而且更加来自以老祖宗身份给孙男娣女开辟活跃空间的生命意识。

而且,当年轻人自己起意开心行乐的时候,贾母也是跟着,而绝不会利用老祖宗身份干涉——“争联即景诗”的时候,“你们只管照旧玩笑吃喝”“我也来凑个趣儿”“你们仍旧坐下说笑,我听着才喜欢”“就如同我没来的一样才好,不然我就走了”,尽是这样温暖的话语,令人心胸爽明。

对本家孩子如此,对外人特别是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呢?

平儿说得好,贾母“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

贾母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实了这句评价。这位具有大家族身份的贵妇人,在一个与自己的婆家娘家均无关系、儿媳妇八竿子将将打着的穷亲戚面前,“忙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今日既认着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也算是看亲戚一趟”,礼数周到、和蔼可亲,而且所说俱皆落实,一声声“老亲家”并非虚礼客套。

大观园畅游固然是大端表现,其中细微之处更见精神。作为大家族贵妇人的贾母,“吃了半盏”以后,很潇洒随意地把“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这么高大上的物事,“笑着递与刘姥姥”!

在个别矫情贵贱身份者的眼中,一个穷村妪如何有资格“尝尝这个茶”!而且矫情贵贱身份者还会惊诧莫名——一个大家族贵妇人,怎么会与那村妪打得这般火热!

如果说刘姥姥还算是个亲戚,需要温暖些,那么在纯粹外人面前的表现,同样证明了贾母的身份是温暖人心的存在。

面对“一个小道士儿剪蜡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这种充满轻狂、傲慢的不堪描述,贾母不仅作出行为“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给他几个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而且讲出道理“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那里见过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儿的。他老子娘岂不疼呢”——话不多,一个饱经世事、看透沧桑,在贵贱尊卑的桎梏中不落世俗窠臼的人物,跃然纸上。

既然说到了清虚观里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从这里转笔,看看以身份为本钱、恃强凌弱的嘴脸。

作为上庙打醮的人,面对“拿着个剪筒,照管各处剪蜡花儿”(说起来还是为了工作)的小道士,凤姐想不起贾母那些思路,只觉得被这样“下贱”的人撞了有损她二奶奶的身份,第一时间“扬手照脸打了个嘴巴,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斤斗”,骂“小野杂种!往那里跑”;她教育出来的那些狐假虎威的“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都喝声叫:‘拿,拿!打,打!’”——看似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其实尽显小家子气的浅薄和无知。对比贾母,同样富贵身份,行为天悬地隔,令人唏嘘。

如果说这个还算偶然事件,那么在工作中体现的就更明显了。

协理宁国府的时候,处罚迟到人员,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个中“原因”颇有问题。

迟到人员误的是宁国府的事,违反的是“宁国府协理”(不是王熙凤个人)定的规章制度,这是挨罚的根本、正经原因。可是在处罚的时候,凤姐口口声声说的是“你原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强调“我的话”,突出的是自己,是自己唯我独尊的身份,而不是制度。

换句话说,如果不影响甚至还能光耀她的身份,违反什么制度都无所谓。于是就有了下边的事情。

净虚贪图不义之财,提出了拆散鸳鸯的事体,并最终让凤姐接下了这损阴丧德的活计。

其中奥秘,最根本的是这个意狠心毒的伪“出家人”抓住了凤姐的“身份”心理、对症下药。

净虚一句“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的话,一下子就把凤姐那颗唯我独尊的“身份”心给点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找什么太太,我就办不成么?有事你说话!

其实净虚根本就没想找王夫人——可笑凤姐,还以为人家老尼姑真不知道“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吗?这一个架子搭出来,就是给你这个觉得自己身份显赫、无所不能,而且做事没有底线,“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的琏二奶奶量身定做的。马上人家就顺杆爬上来了——“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这点子事,在别人跟前就忙得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

在凤姐假意推脱的时候,净虚不咸不淡,似惋惜、似嘲笑的话“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凤姐唯我独尊的“身份”感哪里受得了这个激将法,一下子就上架了。于是守备之子和金哥的悲剧也就上演了——为了“身份”伤天害理,真的那么爽吗?

凤姐依仗的是看起来无往不利的“身份”,但是有些人的“身份”并不是这样,而是有点“半截子”。如果说前者容易引发身份发作,后者就容易导致身份尴尬。

这种“半截子身份尴尬”往往来自这样一种情况:既有高身份的感觉或者名分,又没有实质的相应权力。而“身份尴尬”可以造成两种心理。一种是身份焦虑,急于名正言顺地得到感觉的那种身份,行为上就是拿“半截子身份”唯我独尊;一种是身份通透,乐天知命,行为上就是用“半截子身份”温暖人心。

晴雯的高光桥段——同时也是作死桥段,“越权开除坠儿”,其形成就和这种“身份尴尬”带来的身份焦虑有关。

晴雯是宝玉眼里“第一等的人”,但同时在袭人面前又是“灭不过我的次序”的存在,这两种“身份”的冲撞,激发了她异常猛烈的心火,使她急于解决身份感觉和实质之间的不一致。

当坠儿事件爆发而袭人又不在岗位的情况下,这心火燃烧、爆发的条件就来临了。

在处理坠儿事件的过程中,晴雯一方面口口声声不离宝玉——“宝二爷才告诉了我”“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当被点明“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时,晴雯虽说“一发急红了脸”,但心里恐怕不无“第一等的人”的得意之情。这就是身份感觉带来的效应。

另一方面,听到“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的话,晴雯立马回击道“什么花姑娘草姑娘”“你只依我的话”——这种冒大不韪越权行事、唯我独尊的目的,就是要捉住机会“战胜”那个“花姑娘”!“灭次序”,把“第一等的人”变成“第一人”!至于平儿的方案、宝玉的劝告、沸反盈天的后果,统统不在考虑范围。

当然我们知道,这件事情非但没有达到晴雯的目的,反而加快了她作死的步伐。

李纨与晴雯身份悬殊,但同样面临着“半截子身份尴尬”——本是贾府二房长子夫人,正正经经的大少奶奶,符合礼法的当家接班人。怎奈造化弄人,丈夫夭亡,李纨一下子成了守节孀居,不但不能当家理财,而且也不能浓妆艳抹、花红柳绿,一下子就“半截子身份”了。

但是李纨以身份通透、乐天知命的做派,赢得了在家族中的威望,获得了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绝大多数少爷、姑娘、管家、丫鬟、仆妇的钦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摆正自己的位置,立足当下所有的资源,努力争取最理想的生活赛道。

她有文化人家庭的底子,在贾府这“武荫之属”的家族中,是毫不逊色的才女。虽然由于“半截子身份”等原因,平时基本没有看到她大展文才、泼墨吟咏的镜头,但她的文化修养并没有浪费,而是在合适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运行着。

她担任了海棠诗社的社长——不但正合乎“半截子身份”的“大嫂子”职责“只把姑娘们交给他,看书写字,学针线,学道理”,而且用“半截子身份”,起到了别人难以替代的强大作用,为诗社解决了一系列实际问题,温暖了人心。

她安排两位存在感不高“又不大会诗”的人物“菱洲”“藕榭”担任“出题限韵”“誊录监场”这不算太难的技术工作,使之获得了在诗社的一席之地,解决了“一个都不能少”的问题。

她运用“老嫂比母”的身份、“虽不善作,却善看”的公认度“从公评来”,防止了以才自诩的文人聚会经常出现的争议,避免了或多或少的“文人相轻”阴影,最大限度消弭了纠纷,保证了把好的活动玩好。

她拿出“大奶奶”的“名分”与老资格,出头露面解决了其他社员难以解决的经费问题。凭借孀居守节加之有子给家族带来的荣耀,构成了完全压倒性的优势,使得几乎处处争强好胜的凤姐兵败如山倒,明知“有了钱了,你们还不撵出我来”,也不得不“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的做会社东道”。

所有这些都没有超出她的“半截子身份”,但是却在这个文学团体中打造了一个其乐融融的氛围。

身份是个资源,运用其妙在乎一心。用好了,大家高兴,自己也高兴;用不好,别人不痛快,自己暂时痛快一下,最后也还是后遗症多多。老太太福寿双全,珠大奶奶是“头一个善德人”,凤姐“一从二令三人木”,晴雯“抱屈夭风流”,原因很多,而其中各人对身份的理解认知和实践是不可忽视的。

作者:风雨秋窗,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来源:少读红楼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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