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以为这又是渡劫的心魔幻境,用手结印,却没有半分灵力进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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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一生有八十多个孩子,全被他养在了宗门里。
但他们都以为,我是唯一走后门的人。
我死后,最恨我的大师兄魂穿了我的身体,重生回了两百年前。
系统要求他在八百年里达到我昔日的成就。
师兄笑道:
「那废物自己修炼到元婴不过用了两百年,难道你在折辱于我?」
可后来,他殚精竭虑,却没能达到我生前修为的万一。
前世他敬重的、深爱的师尊,师妹,都对他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再后来,城防失守,百姓流亡。秘境坍塌,妖王肆虐。
我露出快意又哀恸的双眼,系统无形的手却覆盖住它:
「飘飘,不看。」
——————
1.
大师兄重生了,用我的身体。
他以为这又是渡劫的心魔幻境,用手结印,却没有半分灵力进入身体。
周围的山脉分明是乾虚宗一百多年前的模样,那时,守山大阵刚制成,修真界欢庆数月,庆贺众宗门终于不用随时受魔教侵扰了。
于是,封山二十年的乾虚宗,也借此再度开启了登仙天梯,广招天下的孩子前来拜宗。
七岁的我就是那时,一步一步爬上天梯的。
我的膝盖都几乎被威压折碎,但仍然坚持直立着。只因我知道,我是前朝遗孤,代表的是那个风雨飘摇的皇朝,最后的颜面。
虽然只是十分低级的四灵根,但掌门合阙真人透过灵球见到我时,却一阵恍惚。
他认出来了,我是旧人之女。
于是,在父皇死去之后,我第一次三拜九叩,入了合阙真人门下。
大师兄还在愣神,只听到虚空中一个声音冷笑道:
「八百年。」
大师兄用我的身体皱了皱眉,似乎想分辨谁在说话。
「筑青云,我给你八百年,若你能达到她曾经的成就,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时,“筑青云”才低下头,从脏污的小水潭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稚嫩,憔悴,看上去不过七八岁;
更重要的是,斑驳的四灵根,杂乱无比……
「展飘飘!?……」
是的——就是我。我的灵魂飘在一边,斜椅在山石上,打了个哈欠。
我死了十年有余,一朝间光影变换,竟能看到自己最痛恨的人魂穿自己,也算有趣。
只可惜,不知为何,我的魂体跟着回到百年前,也变得一样瘦瘦小小了;
幸好附近没有其他鬼了,不然这副老成做派,怕是要吓坏不少鬼。
虚空中的人隐秘地轻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无情无兴的模样,告诉筑青云,“它”是所谓的“系统”。
筑青云必须以我的身份,在八百年内,修到元婴初期,并且解决我接过的所有任务。
筑青云不敢置信,我这个废物两百年做到的事,系统居然给他八百年。
他当即放下豪言,八百年后,他定能撕裂虚空,将系统拽出来看看,是妖是鬼!
2.
十年生死两茫茫,我早就忘却了很多事。
我曾经真心地倾慕过筑青云,他六岁筑基,是万里无一的天才,使得一把好枪;
他是所有人的大师兄,同时是修真界的化神期第一人,同辈之中,再无平手。
曾几何时,我还是大周的小公主时,母后就告诉我,他是一个好孩子。
我抬起脸天真地问,有多好?
或许是想在我心里埋下“仙门很好”的印象,母后笑着说:
「比邵小将军,和宰相家的程小公子都好。他们都打不过他。」
「还有掌门,他也很好……」
「而且,他们都会待你很好。」
……
我最后看着皇宫烧起的大火,换上粗布麻衣,流浪了很久很久。
母后说,乾虚宗会变成第二个家。
3.
或许筑青云本该对那个孩子很好,就像待其他的师弟师妹一样。
但他却偷听到了那份秘辛。
原来,师尊仙数悠长,在漫长人生中,竟也爱恋过凡间的女子,甚至那是大周最美的公主。
但是筑青云觉得,这不能怪师尊。
师尊修的是有情道,润泽万物,大爱无疆,那恰巧是他失忆渡劫之时。
那凡人女子倒也有点用处,师尊恢复记忆后,再次斩断情丝,从小爱化为绵绵大爱,渡过天劫,修至合体大圆满。
而现在,流亡的小公主也被送来了宗门。
筑青云觉得恶心,如此身份,又是低劣不堪的四灵根,能做个洒扫丫头已是抬举了,竟还凭借关系,成了师尊的亲传弟子!
她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吗?进了仙门,唯有能力论高低!
筑青云回忆着两百年前的记忆片段,冷笑着向上爬。
「真是死了都不安分,展飘飘,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两百年才突破金丹的。」
是了,大师兄对我的修炼速度嗤之以鼻。
他分明知道,自己生来就是金系单灵根,是天道的宠儿。即便他只是单纯地呼吸,也在吞吐灵气,增长修为。
他的灵台是一片海。
而我呢?
看着他脸色发白的模样,我飘在他身边,笑得转了两圈。
是了,我的灵台是破了的水壶,边灌边漏。
在他躺着大言不惭,说着「一身懒病,你以为自己还在皇宫吗」的时候,我的手上全部都是血。每天挥剑一万次,拉弓四千转。
我的身体太羸弱,不好好练武,修好根基,便无法继续修炼术法。
但大师兄坚信,即使是四灵根,也能修炼。我毫无寸进,不过是因为还把自己当公主,准备以此博可怜,赢得师尊的欢心。
他偶尔路过我的院子,探测到我进步缓慢的修为时,总会带着其他人哄堂大笑。
偶尔有弟子劝他:
「飘飘师妹是四灵根,不可操之过急。」
那时他做了什么呢?
他假借指点之名,与我切磋,一枪落地的余波,将我的房子震得粉碎。
我干干净净的,没有受伤。他总不会落人口实。
可是我一点一点搭好的小厢房,早上刚酿的桂酒,刚刚收养的狸奴儿小圆……全部都被掩埋在那里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蜷缩在院角簌簌落泪;小猫死前发出了凄厉的哭喊,让我想到了废墟里同样嘶吼着的小将军和程公子。
他们被剥皮抽筋,但死也不跪下;
他们拄着插在地底的长剑,眼睛的位置有两个窟窿,流出了好多血泪:
「快跑啊!飘飘!」
「别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
「乖……去找……」
可是母后骗了我。
那天母后说:
「他们会待你很好很好,比小将军和程公子都好。」
「因为合阙和青云,是你的父兄。」
……
我从回忆里抽离,兀自摇了摇头。
我一直保守着他身份的秘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我的兄长;也不知道他自己并非孤儿,只是师尊爱上的千千万万个女人之一生的。
是的,九州第一的乾虚宗内最高的主峰,合阙真人的灵犀峰中,圈养的都是他自己流连红尘,生下的一个又一个孩子!
在所有人称赞合阙真人大爱无疆,寄情天地的时候,只有我,在某日接济孤儿的时候,撞见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脸蛋脏脏的小孩儿牵着他娘亲的手,边走边问:
「娘亲,我真的是仙人的孩子吗?」
那有些狼狈的美艳村妇点点头,把小孩抱了起来,眼睛一亮,道:
「你爹爹来接我们了!」
我转头,看到不远处白衣出尘的身影。
合阙真人隔着虚空伸出手,似乎在迎接他们。
可下一刻,他的法力回收,似乎接触到了某种信息,难过地道:
「啊……四灵根……」
眼睛里闪烁着泪花的小孩和美妇在眨眼间,就被冰尘贯穿,化为齑粉,随风飘去了。
我隐在树后,强烈的呕吐感让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但师尊没有发现我,他只是怅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
「凰云,只有你不一样……」
「你我的孩儿,就算是个没灵根的凡人,我也会认。」
「但其他孩子,没有三灵根,如何妄想涉足我门下!」
「凰云,我真的很爱你……」
「就连飘飘,也是孩子们里最可爱的……」
原来……
原来你们和我,本是一样的。
4.
从没体验过普通人修仙之路的天之骄子,这次,你真的能完成系统的任务吗?
筑青云继续发力,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但他的嘴巴一直哆嗦,甚至发青成了乌紫色,和死人都无甚区别。
我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看。我嘶了一声,不忍直视。
天梯足足一千阶,每一阶都有凶狠的威压,考验能力,也考验心性。
师兄是能修至化神的天才,自以为心性平和,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自己当年轻松飞到了山顶,现在腿都迈不出去了?
但他是一个“唯努力论”者,羞于承认人与人根骨有别,只觉得咬牙坚持,就能爬完。
他或许是对的,因为当年的我做到了。
当年的展飘飘……
筑青云想起来了很久很久前的记忆片段:
从未修炼过的小公主两眼发黑,硬是活活走完了千阶天梯。
另一个长老摇头长叹:
「好的孩子啊!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神!可惜了,是个四灵根……」
「合阙,这就是大周公主和你的……」
合阙真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点头。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筑青云以不雅的姿势趴在石阶上,困难地回忆。
哦!他发笑个不停,一枪挑住了小公主的腰带,将颤抖着、好不容易登顶的她,甩到了百阶开外。
「罪人之女!你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吗?比别人慢了足足半个时辰,真当我乾虚宗什么破烂都收!」
展飘飘往下一直滚,头破血流,衣裳都被扯破了,露出瘦弱、满是伤痕的雪白肩膀。
筑青云又道:
「真是一路货色。是不是还想学你母后勾引师尊破戒,大不敬!」
展飘飘抬起头,目光看着金顶上神光万丈,无数黑影放声谩骂大笑。
一直支撑着她的道心死了。
5.
我不太想知道筑青云在磨蹭个什么劲,看他一会儿恍惚,一会儿发抖的模样,怕是被仙阶的幻术给迷住了。
可惜了,刚才我悄悄去山顶看了看,原本大师兄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年轻的长老取代了。
不过……
少了来自他自己的磋磨,他不会以为,人生就能一帆风顺了吧?
他比之我当年,只有狼狈。
我天生根骨不足,生在皇宫,又因为国破,变成难民,逃亡七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所以在登仙天梯上,我比最慢的人,还慢半个时辰。
但紧赶慢赶,即使又被挑落百阶,最后爬上去时,我总算还在限定的五个时辰的限制之内。
而现在,太阳都已落山,他竟比当年的我,还慢了两个多时辰,甚至是用身体一点点挪上来的。
仙门不依傍皇室生存,但公主的面子,他们总要给上几分。毕竟谁也不知道,大周还会不会复辟。于是所有的宗者、长老,皆面色发黑,站在金顶之巅,等了一个又一个时辰,他们都略带险恶地看着还在向上爬的筑青云。
「不登大雅之堂……」
「合阙真人,这孩子一点没遗传你的仙根呢……」
合阙真人纯白的睫毛动了动,淡淡道:
「俗事留下的烂摊子,有劳各位在这里了。」
而刚登顶的筑青云眼眶一酸!这是师尊,待他最最好的师尊。
兼济天下的,爱如草木般温暖的师尊!
师尊在百年前渡劫失败,不幸仙逝了。
现在能再见到他,简直是一大幸事。
尽管心里有点怪怪的,他还是忽略了这点,兴高采烈地用展飘飘七岁小团子的身体冲了上去。
「师尊!师尊……」
话音未落,他竟被一道威压震得直接跪了下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合阙真人面色如土,竟是冷笑出声:
「果真是母亲去得早,今日我就代为管教,拜入仙门,先跪上两个时辰罢。」
筑青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
「……」
然而,我知道,他要受的磋磨,远远不止这些。
6.
和当年的我一样,筑青云成了所谓的亲传弟子,住上了主峰。
但我尚且以凡人之躯走完登仙天阶,但他彻底沦为了笑柄,只能住到山脚最小的茅草屋里,连像我一样,自己在山腰建房子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是系统加持的原因,这个世界里,顶替筑青云身份的“大师兄”在那日后,一直没有出现过,听说是摘了牌子,下山除妖去了。
筑青云险些咬碎了一口牙,但他鼓励自己,只要从头开始修炼,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连我这个懒惰的废物都能百年结丹,两百年元婴呢。
他现在只有七岁,未来可期!
……
可惜,日子一年年过去,他的修为毫无进展。
在对上师尊深深的、失望的目光后,十五岁的筑青云犹豫了。
他这八年往死里修炼,可是,他原本的身体会自动吞吐灵气,这具破烂的身体却不会!这资质,是比五行灵根稍微好上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自己已经疯狂地修炼了,按照前世的经验,本该顺利筑基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打了个哈欠,觉得待在他身边甚是无趣。还能哪里出了问题?身体资质不行,自然要用成百上千倍的努力去弥补,他看来的怠惰,于我来说已经是不要命的强度了。
我在拥有了能拉弓射箭的力量后,决心专修此道,因为心知自己耐力不足;提前计算敌人的位置,凝结法力一箭穿云,绝不恋战,才是最适合我的。
对着熔炉地狱一般的仙门,有一天,我站在金顶,远望王都的废墟,流干了最后的眼泪。
在那之后,我以心悟道,顺水推舟地筑基了。
尽管我已经是四灵根里修行最快的人,但放眼整个灵犀峰,仍然是最弱的。
但大师兄重生后呢?他保持着自己的修炼之道,每日专注吞吐灵气,总心存幻想,以身筑基。
可惜,在失去决定的资质之后,论心,论体,他都没有比过我。
他为什么不效仿我的做法?
只是不敢。
他不敢承认当年的我是对的,也不敢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施暴者。
在煎熬的磋磨下,他借来书阁里杂灵根修炼的书,咬着牙想自己试一试。
他很少能见到师尊,更别提求师尊教他了。更何况,他可是一个化神期强者!怎能问这种白痴无比的问题!
在他借书时,几个低级的弟子轻易地推翻了他瘦弱的身体,放声大笑:
「这不会就是掌门的爱女吧!怎么借的还是练气筑基的书啊!」
「哎呀哎呀,果然天人之姿,颇有凰云公主当年的风采,听我娘说,那时也是,从城楼上轻轻一推,就掉下去了!哈哈哈哈……」
筑青云浑身发抖,他抱着那几本根本没人借过的烂书,面目狰狞地嘶吼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后,我要你们偿命!」
我坐在高高的书架上,啃着主殿偷来的贡梨,噗嗤笑到喷了出来。
癫公,学又不好好学,借了书也不看,一天天尽会发癫!
让我看看,他这次打算怎么突破练气期?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竟在一个雨夜穿上透明的纱裙,少女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
头上精美的翠冠和簪子,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现在就是活脱脱的,年少时的母亲。
我早该想到的……大师兄,本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目光像阴冷的毒蛇,带着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疯狂,身体像跗骨之蛆一样,缠上了师尊的腰。
「师尊……你可想念我母后……」
师尊呼吸陡然粗重。
筑青云内心大笑:「哈!没错!我赌对了!我就知道男人懂男人!
她不是本就要被卖进宜春楼里当妓子吗?不如现在换个人伺候,助我登仙!」
我浑身发抖地站在一边,即使是魂体状态,还是忍不住呕吐。
而面红如桃的合阙真人,竟然也有那分心思!
一刹那间电光石火,我想通了一部分关窍。
难道合阙真人夜夜劝解自己,莫要与我缠绵交欢,因此生了心魔,最后郁郁而终?
真恶心,真恶心!母亲……
合阙真人捧着他的脸,痴迷地喃喃低语:
「凰云……是你吗……」
就在一切即将发生的那一刻,恐怖、能压倒一切的光束笼罩住了这两个荒唐至极的男人。
他们睡去了。
只是睡得衣衫散乱,汗香淋漓,好像真的云雨了一番。
我发着抖,听到虚空里,那个冷漠的“系统”,第一次发出忍无可忍的低语。
「恶心的畜生……」
7.
我福至心灵,问:
「其实,你能看见我,对吗?」
静默的空气里没有回音。
我兀自继续问:
「你是什么?你并不是天道,天道不会骂人。」
空气中荡漾起一圈圈波纹,似乎被我都笑了,难辨男女的声音在我耳边道:
「你不用知道。」
我托腮,有些好奇地一屁股坐在合阙真人身上。
「你听上去比我还反感他们,但是,你这样的存在,本该无悲无喜才对。」
系统问道:
「你觉得强大的人就该无悲无喜么?」
我点点头:
「我曾以为合阙真人已经很强了,但他仍然会像狗一样,对着女人的脸发春。」
「他没有做到,你好像也没有做到,是不是没人能做到?」
系统不回,仍然反问我:
「你被筑青云一枪穿心之后,可有恨过他?」
我罕见地沉默了。
系统笑了一下,在我耳边轻声道:
「不恨吗?飘飘。他剥开了你的皮,将你的元婴掏出,渡给了风铃儿。但你明明清楚的。」
「你清楚,不是只有你的骨血才和风铃儿相配,你们全峰上下近百个孩子,几乎全都可以!」
「你不恨吗?……」
……
风铃儿,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到这个词了。
我看着自己透明的双腿,展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我好恨。但是你会帮我的,对吗?」
8.
我那日的行踪还是被师尊看到了。
师尊亲手喂我吃下蛊虫,若想说出真相,就会当即自爆。
我本不屑一顾,但师尊又说,我吃的是母虫,而山上几个与我交好的孩子,早就吃下了子虫,我若死了,他们全部会一起陪葬。
我再也不愿提起这件事,只含恨将母亲受过的委屈咽进肚子里。
直到有一天,师尊亲自领回来了一个女孩。
那年,我已结丹,寿数来到了一百岁,也是一些人的师姐了。
而那个女孩灵动可爱,仅是25岁的三灵根,就到了筑基中期。
但有了大师兄这个六岁筑基,三十岁结丹,一百六十岁元婴大圆满的天才,风铃儿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掌门向整个乾虚宗宣布,风铃儿是他流落在外的孤女,即便未来不继承宗门,也会是首席大弟子。
一阵哗然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但是他们没有从我的表情里得到想要的反应,没有错愕,没有悲伤,没有得知母亲被人负了的痛苦,我只是在那里擦自己的弓。
于是大家道:
「看来飘飘师姐想用沉默表示不满。」
「真蠢,难道她不知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师尊又不会读心。」
「再清高也不过是个刚结丹的废人,听说,她都入宗百年了。」
「可是她不是四灵根么?这个速度,比起八十年结丹的苏师兄,也不是很……」
「你懂什么!大师兄说了,她既然能十六岁筑基,就代表灵根完全不重要!接下来又用了八十多年才结丹,你说,是不是懒,是不是还有公主的病!」
「原来如此!杨师姐,受教了,我辈定将认真修炼,不受这根骨困扰!」
「……」
一片喧闹中,风铃儿看向我,眼中带着微妙的戏谑。
但没人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马场。
台上,最大的白衣种马看着底下吵嚷的孩子们,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神色。
我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已经不掩饰了。
但风铃儿却愣住了,她拽了拽筑青云的袖子,怯生生道:
「大师兄,师姐是不是讨厌我?因为我也是师尊的孩子,会分走她的宠爱?」
筑青云气笑了,还没等他说话,风铃儿跪在了师尊身边,用头轻轻蹭着白衣仙人的膝盖,眼泪打湿了华贵的布料:
「父亲……本就是师姐先来的,我不要什么权利地位,阿娘说了,只期盼我一辈子陪伴在父亲身边。」
合阙真人被一声脆脆的“父亲”喊得动容无比,他抚摸着风铃儿的头,眼神却在透过她,怀念另一位人:
「本尊定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于你。」
爱撒娇的风铃儿满足了他作为父亲的自尊,整个人都红光满面。
他在百年前就受够了把孩子当徒儿养的游戏了。
他满心期待我的到来,他分明可以在我开始逃命的时候,就把我带走。
但他满怀恶意地让我走过了春夏秋冬,只希望我到达天山金顶的时候,整个人孤苦无依,在风雨飘摇的池塘里,拼命找最后的根系。
届时,他只要对我小惩大诫,让我诚惶诚恐,从此就会乖顺无比,每日喊着父亲,帮他做些杂事。
如果能喊他父皇就更好了,那人间的帝王也不过是个烂萝卜,凭什么就能受别人三拜九叩?
但他没想到,我在入宗之后就沉寂了。
没有哭红了眼睛的重逢,没有在被惩罚后,整个人坍缩下去。
没有绝望,没有依顺,没有将他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凭什么?没有他的怜悯施舍,天神之爱,哪来的她!
他放弃了,任由别人打骂我,只是,还时不时在我身上看到母后的影子,偶尔在某个深夜,也会情难自已地对女儿心生歹念。
那又有错吗!?反正这宗里的孩子,不论男女,多多少少都要承担这相思之苦!
她是个女子,莫非还会比那些师兄弟更委屈?
但身体的燥热可以得到纾解,精神的空虚仍然存在。
于是风铃儿来了。
在深情无比的合阙真人,用了一百年忘记凰云之后。
9.
筑青云一觉睡醒,觉得哪里都疼。
他已经被送回山脚下的房子了,他愣愣地捂着屁股,难掩气愤。
再怎么说,自己糟蹋的也是一个女子之身,师尊为何要用那处!?
不管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已经被打通了不少,竟是已经筑基了!
他头一次张狂大笑,笑自己居然在十五岁筑基了,比展飘飘自己早了一年!
果然!他的方法是对的,灵根和天资一点都不重要,是展飘飘自己又蠢又坏!
他全然忘了自己六岁筑基的事,甚至以此为荣。
但随之,他得到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风铃儿来了!
我的灵魂和他的脸面面相觑。风铃儿?不是六十年后才出生吗!
「或许是重生导致的变动!不,怎么会呢?师尊是何时?……」
他自言自语后又觉头疼,干脆不想了,转而兴高采烈起来,收拾了一下屋子,爬到后山去摘花。
「小铃儿最喜欢鸢尾,我要采上一大丛!展飘飘啊、展飘飘,这一世,你倒是走了狗屎运!小风铃儿对你那么好,我就替你这个瞎了眼的好好待她,定不叫她再受委屈!」
「定~不~叫~她~再~受~委~屈~」我阴阳怪气地跟在他身后,嘲笑出声。
于是当筑青云姗姗来迟时,风铃儿的入宗仪式已经结束了。众弟子散去,只留她一人在好奇地摆弄师尊赐下的法宝,少许灵气就可以催动的飞剑。
他擦擦头上的汗,又觉得不够,勉强地施展了一个净水术,让自己浑身干干净净的,抱着一大束紫鸢尾来到风铃儿面前。这竟然是看上去同样十五六岁的风铃儿!
筑青云笑道:
「你就是小铃儿师妹吧!姐姐来迟了,这些花……」
风铃儿微笑了一下,开口道: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筑青云愣了愣,道:
「什么……?」
风铃儿竖起两根手指,轻轻挥动,竟然就让那柄飞剑斩下了所有的花苞,要知道,她现在也是筑基期,但对飞剑的掌控力已经颇有规模!
「你母亲都挂城楼上八年了,谁和你姐姐妹妹的?」
「你是真的很蠢,甚至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女人。你似乎还没发现自己中蛊了!」
筑青云满脸震惊,他喃喃又摇头,掐着自己的脖子道:
「什么!?什么蛊……」
难道是昨晚和师尊欢爱时……或是今早自己起床前……
风铃儿嘻嘻一笑,飞剑立刻就将她自己的肩头捅穿了!
筑青云下意识伸手要拦,却听到耳边恶鬼一样软软的声音:
「好姐姐,你以为自己知道男人要什么了,可惜,你还知道得不够多。」
筑青云心思剧震,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裹挟着怒火的轰天彻地的雷云,就直直朝他劈来!
轰!!!
筑青云犹如断线风筝,飞去了数十里远,噗地一声撞散了石墙,喷出大片的血。
「废物!再伤了小铃儿,我要你偿命!」
风铃儿捂着自己的伤口,把头埋进膝盖里,哭得很憔悴,那柄剑还插着,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不停贯穿得更深。
「父亲……我好痛……姐姐仗着修为高,一下子就抢去了飞剑的控制权……」
「她说都是你的孩子,不必藏着那点心思!问我是不是也想和她一样,晚上侍奉父亲!」
「小铃儿不明白……」
合阙真人从天而降,气得面色阴沉无比,感觉自己的尊严都被这天真的童言踩碎了,天地刹那间黑云缭绕,雷声滚滚,竟是想要将筑青云当场打死!
筑青云狼狈地向前爬,不管自己的姿势是否可笑,他努力抬起脸,想让合阙真人看清楚这张美艳动人的故人之姿。
他在赌!
他没有看到风铃儿擦干净眼泪,抱着师尊的小腿小幅度摇头,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天雷在慢慢地收回去。
他心下大喜,晕过去之前自言自语道:
「我是对的!哈哈哈哈哈……」
10.
从那天之后,筑青云和风铃儿的斗争一发不可收拾。
我与世无争,知道风铃儿心思恶毒后,选择避世退让,但仍然经常被找麻烦,丢了灵宝灵器,送去机缘秘境。
我不是没有脾气,我只知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不是强者和天才,就要沉淀到有足够的力量为止。
那必须是一次性就能杀光他们所有人的力量。
没有试错的机会。
可惜,我还是中途死在了这条很难很难的路上。
但筑青云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若真的用自己琢磨的一套功法,修炼、不停向上爬,数百年后,未尝不能报仇。
但他在尝过一次双修的甜头之后,就再也不能坚守本心了。
系统让我放心,他只是以为自己在和师尊夜夜双修,实际上开始之前,就会被系统打晕,第二天敷衍地拔高点功力,就结束了。
我因为生理心理都太过恶心地缘故,已经睡在大殿,不回他的茅草屋好几天了,闻言,我震惊道:
「他怎么做到又和师尊搞起来的!?」
系统给我变出了几个热腾腾的牛肉饼,酥脆金黄,肉汁流油,我本该不吃不喝了,还是被香得没了半点架子,整个人边吃边晃腿。
「那你可不知道!就在他受伤当天晚上,顶着满身血和伤口就去了!穿了一身火红嫁衣,说母妃死前也是如此,在那城楼一曲唱尽哀愁,说下辈子要做合阙真人的妻!」
「后来那两人正是天雷勾地火,碧血洗银枪……」
「……」
我有点麻木了,但心中的恨意还是被激得像擂鼓一样,咚咚地响。
「那老东西真信了?」
「信不信的另说,但天还没亮,他就被赶出去了。」
我的眼睛又重新亮起来,拿了几根油条和一碗卤肉面,边吸溜边道:
「继续讲继续讲!」
「嗯哼!当然是因为风铃儿要来!」
「哦?合阙真人身体这么强健?」
「非也非也,他和风铃儿没有那种关系。但风铃儿嘴甜,能满足他作为父亲的自尊心,太懂怎么讨好他了。」
我沉默了一瞬,想到:的确是这样的。
但我知道,筑青云终究会输的,他把自己摆在了女人的位置。
可合阙真人已经有了太多的女人,甚至男人,唯独缺一个孩子。
风铃儿为什么提前出现,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她的出现是一个信号。
“深情”的掌门淡忘了亡国的公主,早就爱上另一个女人的信号。
果然,系统说,在一天夜里,两人“酣战”之后,筑青云想学着风铃儿撒娇,抱住了师尊的腰,甜甜道:
「师尊,将你曾许诺母妃的,也许诺给我可好?让我做你的……」
「……」
在师尊冷笑的注视中,筑青云的脸慢慢涨红,问出了那个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为何小铃儿就得你偏爱!她哪方面比我好?是身体?是技巧?是!……」
师尊勃然大怒,一掌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道:
「小铃儿说你时常污蔑于她,今日一看名不虚传!我将她当成爱女,怎会如你这般龌龊,用身体不知廉耻地勾引于我!」
在令人晕眩的窒息中,筑青云冷汗岑岑,思绪却骤然想到了上一世的画面:
「展飘飘,作为大师兄,我今日就要好好管教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叫你日日污蔑小铃儿!你当她和你、你母妃一样,美色侍人?」
「师兄,我没有……」
……
「师……尊……我……我没……」
「爹爹!你睡了吗!打雷了,小铃儿怕爹爹闭关前心神受扰,煮了甜甜的茶水!」
一瞬间,筑青云感觉自己被抛进了巨大的空间隧道,不,是被轰进去的,内脏错位让他嘴角流血,他浑身赤裸,在后山的荒郊野岭滚落之前,还能听到那头合阙真人柔软的声音:
「小铃儿乖,有你这样的好孩子,为父死也值得。」
「爹爹!不许胡说……哈哈……」
「……」
系统奇怪地道:
「他不也是男人?竟不能理解自己输在哪里,真是蠢笨如猪。」
我难得心情好地出来晒月亮,围着他转了一圈,看着这具消瘦的身体,有点不忍心地闭闭眼。
不忍心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么个丑样。
「他早就输了,不管选择当合阙的女人,还是女儿。」
「他输在放弃自己作为天才的骄傲时。」
11.
筑青云自然是知道,我最后被剥皮抽骨,炼出元婴,送给风铃儿的。
毕竟那是他亲手做的。
他惶恐了一日又一日,对着“大师兄”未定的归期瑟瑟发抖。
他怕极了,他怕风铃儿修炼到了金丹大圆满,又需要他的命去填。
每每想到此我就会发笑,他认定根骨不会阻碍修行,但却对三灵根的风铃儿关爱有加,说着「小师妹天生不足,修行缓慢,更需要我等爱护」,可他似乎忘了,踩着我的脸,说我蠢笨如猪,懒惰有加时,可不觉得我的标签是“四灵根”。
但这一世,他仍然执迷不悟。认为风铃儿修炼地更快,是师尊不停地用天材地宝灌出来的。
诚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筑青云心想:
「若非如此,我早就结丹了!若要胜过我这个天才,只能是有大机缘的缘故!」
筑青云眼前一亮:
「是啊!有这劳什子系统在,岂非证明了我就是话本子里的男主角!那些天材地宝,秘境机缘,应该统统是我的才对!」
「对、对、对!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任务是达成展飘飘生前的成就,那么我只要走遍她去过的地方,拿走那些机缘,不就成了!」
他想到了什么,神色晦暗,带着一丝丝厌恶。
「上一世,飘飘的那些机缘灵宝最后都送给小铃儿了!哈、算我筑青云看错了人!」
「飘飘,若你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我!师兄助你复仇,这一世,定不让小铃儿再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可他不知道,我的魂魄就站在一旁。
筑青云,哪有什么上天,哪有什么来世。
我能感觉生前散落的力量,正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回归我的命魂。
你们这一世就该死!
12.
筑青云疯了。
他的身子更加亏损,日日出入师尊的房门,硬生生在百岁那年结丹了。
一切轨迹似乎都和我的人生重合。
系统怕我无聊,让百年变成不过弹指光阴,只有山上众人欺辱他时,才会慢放回播,让我细细观看。
但我却懒得再看。
这不过都是我一生在无时无刻经历的事情。
师尊,言师妹的灵宠一夜之间死光了,啊、是展师姐!师姐在池水中下毒了!
师尊,傅长老的玉佩不见了,似乎,似乎在展师姐的房间里发现了……
师尊,我好怕!师姐昨夜提剑,叫我不要告诉你,她擅闯禁阁的事!
师尊!不好了,小铃儿她,不知被展师姐带去哪里了!
师尊!师尊!
师尊!……
筑青云眼里都是眼泪,状若癫狂地乱挥长剑,道: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你!还有你!我亲眼看到你们……」
「都去死!都去死!!」
……
在他又一次被打得遍体鳞伤后,他照常在雨夜敲开了师尊的房门。
他知道自己已经要被抛弃了。
于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最后一个恩典。
他要下山除妖,他要机缘,他要靠自己活着。
师尊长叹一声,似乎散尽了自己对凰云公主的最后一丝念想。
筑青云走了。
13.
可是,他的修为根本不是自己日积月累的。
亏损的身子和耀眼的金丹,让他下山后一度成为笑柄。
甚至他成了各大世家杀人取丹最好的对象。
别笑死人了!杀他能有什么后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只是身无分文的公主,乾虚宗掌门最厌恶的弟子。
虽然不是血缘至亲,金丹就无法直接融合,但这世上有的是愿意花高价买个机遇的人在!寿数将近,无法突破,何不拼上一把?
在筑青云又一次死里逃生后,他忽然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天道待他如此!
他本该是受万人敬仰的天才,乾虚宗下一代掌门!
可是现在一切都要没了,他没了双修的对象,如何在百年间修到元婴!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崩溃的事情。
一事无成的他,即便只有金丹期,在游荡二十年后,也被宗门找到了。
掌门亲自押着他,来到了地下的密室。
他浑身发抖,惊恐地摇头!他自然认识这个地方,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将我扒皮抽骨的!
「为何!师尊!我还没有修炼到元婴!我没有价值!不!我不能助师妹升阶!」
合阙真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
「不,你有价值。你的金丹里有我的内力,就算聊胜于无,剖了送她,又有什么不好?」
「毕竟你只是一个废人,拿着这颗金丹也无济于事。」
筑青云吓得如死了一半瘫软,但就在此刻,耳边传来了系统带有恶意的声音:
「你没有发现吗?筑青云,我只是将你的身体变成了展飘飘的模样,你的骨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
筑青云仿佛整个人都有了力气,急促喘着气确认:
「真的吗,真的吗!?」
得到答案后,他像疯了一样大喊:
「师尊,师尊!我是青云啊!我、不,你探探我!我其实并不是你的女儿!我的骨血无法与风铃儿融合啊!师尊!剖了我的丹,就是要她的命啊!」
我的魂体抱着一碗草原的热奶茶,笑得不行。
合阙真人的眼神似乎有点怜悯。
「飘飘,你疯了。」
「青云吗?青云他不也是么?」
筑青云如遭雷劈,道:
「什、什么!?」
「哦……我说,你们都是本尊的孩子啊。青云的母亲,是前朝的太后,真要算起来,你们比我更亲呢。」
在窒息的沉默中,合阙划开了筑青云的胸口,一抹血色充斥了他的眼睛。
「长岑是,太洲是,栎儿是……」
「你的师兄妹们都是啊,飘飘。你们都是有幸当了我的孩子,才能活在仙门里!」
「但你知道,为何只剖你的丹吗?」
……
整个世界犹如被按下了暂停。
我能感觉到力量彻底回归了神魂。
我不断地上升,看到了炼狱一般的景象:
原本该由我镇守的西南秘境分崩离析,大妖出世,死伤无数。
原本该由我救下的少年一念成魔,杀光全村妇孺。
原本该由我查出真相的案子草草结案,书生冤死狱中,全族游街,不日问斩。
原本该由我做到的事,筑青云一样也没有做到。
可就算没有我,没有他,也该有其他人顶上的。
为什么呢……?
整个九州被强烈的怨念笼罩,黑气蔓延。
「飘飘,不看。」
系统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过,他没有形体,却用了最大的力量,幻化出一双透明的手,像羽翼一样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能感觉到自己落入了冰冷的怀抱。
系统说:
「我们走吧,飘飘!不要这个破烂的世界了!你尽力了,我要给你更好的!」
「我、我可以带你去好多好多的新世界!那里,所有的女孩儿都能自由地生长……」
「那里的世界远超你的见识!我们逃走吧……」
系统的声音有点发抖,似乎快哭了。
我看向自己的手,似是自言自语般好奇地喃喃:
「是啊,为何只剖我的丹呢?」
「飘飘……?」
下一瞬,利箭划破了长空。
我单手凝出金光灿烁的凰天宫,气浪腾涌,一箭射碎了这虚伪的梦。
14.
「哼,还能自己挣脱心魔幻念,程兄,我看她压根不需要咱们帮忙。」
一身戎装的半透明魂魄蹲在我身边,笑眯眯地托腮。
「小将军,此言差矣,心魔确实狡诈,若公主殿下开口承认,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想必就要永远沉溺梦中了。」
温雅的蓝衣儒生伸手抚摸我的眼睛,但对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又有些唏嘘。
「哼,我有说错吗?不过这幻境固然好,能让飘飘再经历一次看着仇人惨死的快乐。」
「……慎言。」
「老子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子都快、都快去投胎了!妈的、展飘飘,都是为了把你喊醒,老子才在最后费劲力气改变了梦境,制造了少许的逻辑错误!」
「下辈子!下辈子老子一定要……」
「小将军,时间到了,我们该上路了。」
……
头好疼……
真奇怪,我明明记得梦醒之前,我还在对恨极了的人说:哪来的什么下辈子。
为什么又突然相信,下辈子一定会有了呢?
15.
我叫展飘飘,是大乘期散修。
很多年前,我曾是天下第一宗门,乾虚宗的大师姐。
我被构陷残害同门,断不能留,昔日所有同门都想要杀我,而大师兄筑青云,一枪穿透了我的心。
后来,我被扒皮抽骨,取出元婴。
可我没死,也没有沦为废人。
元婴的离去带走了我身体所有的杂质。
我浸泡在如母亲的羊水般温柔的河流里,听到了故人的声音。
「飘飘,好女儿……」
「嘿!小公主!好久不见!」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他们用自己的命魂,帮我重塑了灵根。
我一举成为了水系单灵根的天才。
但我知道还不够。
我仍然愤怒,仍然燃烧着复仇的野火,但我已经不会将那当成毕生的目标。
但我还找不到,目标是什么。
于是我提剑杀上了山门。
所有弟子听到,他们的母亲都死于合阙真人之手时,都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更别提他们还有许多幼年惨死的,流落在外的“兄妹”。
师门里相爱的弟子们,总生下天残地缺的孩子,似乎也有了解释。
最疯狂的当属筑青云,他一拳打碎了合阙的派位,仍不解气,甚至放火烧了整座宫殿。
我歪了歪头,看着他跑到我的面前,舔着脸笑着,说着什么。
但我很难听清楚了,因为我将他的头挂在了宫殿的牌匾上。
听说我母妃挂在城楼上八年。
我到底是心慈手软,挂到大火停了也就罢了。
风铃儿早就不在门中,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怎么活才能最舒服。
我提剑,又觉得茫然无趣,便又来到了残忍暴政的新皇的寝宫,随手送这个杀母仇人上路了。
天道震怒,一介修士竟敢出手干涉人间,手刃帝王,截断国运,当即降下九十九道天雷,要将我彻底杀死。
可我早已修至大乘,看破了道,分神无数。
不得以,高高在上的天道竟然找心魔合作,分了自己一丝神通予它,要他以为我早已身死,诱惑我去新的世界,离开这里。
只要我开口同意,天道就能无视所有权能,将我诛杀。但如若不能,我就要突破大乘,飞升上界了!到时候,谁也不能阻止我!
将醒未醒之时,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愿望能填满我空荡荡的的心。
「好想再见一次……故人……」
……
原来是我呼唤来了他们。
大乘期渡劫,身体生于天地,也归还天地,飞升上界,一身空空地来,一身空空地走。
我的身体化为碎片,归还天地,自然也归还了故人们曾经赠与我的力量,使他们能短暂地再次显形。
原来我不必放下眷恋,不必放过仇人,也能飞升成自在逍遥的仙。
……
15.
「飘飘仙子,你是不是太慢了点?」
「哼,风神阁下好生心急!今日我是来下界治水的,你跟来作甚!」
「咳……那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公主殿下莫气,小将军的意思是,多亏公主知遇之恩,在飞升时携带我等作为家眷,我等才能仍然侍奉公主左右。」
「说人话。」
「他意思是我俩是你的守护神!按照契约,不能离开十里范围!行了吧!你就爱听这个是不是?」
「你好凶,算了,我看程公子也是风韵犹存呐!」
「啊!?程曦元,你敢!」
「勿要再喊在下俗名!」
「都闭嘴!」
……
大周最后一位公主飞升的那年,河畔旁人山人海,围着她的仙体,献满了洁白的花。
那些曾经受她恩惠的人们,将她小心翼翼抱上了小船,随着河流,慢慢消失在天际尽头。
我想,人间仍然很好。
乐一载,悲一载,来过便罢了。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