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因为它长得特别神气,尽管它那身红褐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确实闪闪发亮,那鸡冠红得跟腊月里的辣椒一样鲜艳。也不是因为它特别能打,虽然我从来没见它在和别的公鸡斗殴中输过,每次都是趾高气扬地回来,羽毛里还夹着对手的毛。
要说起我家的那只大公鸡,在全村可是出了名的。
不是因为它长得特别神气,尽管它那身红褐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确实闪闪发亮,那鸡冠红得跟腊月里的辣椒一样鲜艳。也不是因为它特别能打,虽然我从来没见它在和别的公鸡斗殴中输过,每次都是趾高气扬地回来,羽毛里还夹着对手的毛。
它出名是因为它那嗓子。
“呜——呜——呜——嗷!”
每天凌晨四点半,准时得跟上了发条似的。一年四季如此,风雨无阻。
有时候我躺在床上,听着它叫第一声的时候,就想:这破鸡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转念又一想:可能它压根就没睡过。
我家公鸡这个习惯,在村里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农村嘛,谁家没几只鸡?但自从李文华搬来后,这事就变得不那么寻常了。
李文华,城里人,五十出头,两年前搬到我们村里来养老的。据说是个退休干部,在城里有房有车,儿女也都有出息。他买下了村东头那块地,盖了栋小洋楼,两层带院子,院子里种了些花草,还搭了个凉亭。
刚开始,大家对他印象还不错。他为人挺和气,见了村里人都笑呵呵地打招呼,还给村里老人发过几次慰问品,什么大米油盐啥的。
直到他发现我家公鸡的存在。
“张大哥,你家那只鸡能不能晚点叫啊?”去年夏天的一个早上,我正在院子里洗脸,李文华就站在我家竹篱笆外面,脸上堆着笑,但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啊?鸡叫?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知道,但是……”他搓了搓手,“我这人睡眠浅,被它一叫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
我心想,这可真是城里人的毛病。在农村,鸡叫天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转念又想,人家好声好气地说,我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行,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关在鸡舍后面,可能会小点声。”我答应道。
结果那天晚上,我把鸡舍挪到了院子后面,离李文华家远一点的地方。第二天早上,那只死鸡不知道怎么的,叫得比平时还卖力。
“呜——呜——呜——嗷——嗷——嗷!”一连叫了好几声,震得我从梦中惊醒。
我赶紧起床,想去看看情况,结果刚出门,就看见李文华站在我家院门口,脸色铁青。
“张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很低,但能感觉到压抑着怒气。
“我真的试了,把鸡舍挪到后院了,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可能是故意的吧?”他打断我的话,“我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你就这么对待邻居?”
我一下子也来气了,“李哥,咱们农村就这样,鸡叫很正常。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戴耳塞啊。”
“我戴了!还是能听见!”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难道我搬来这里就是为了每天四点半被一只破鸡吵醒的吗?”
我们就这样在清晨的院子里争执起来。村里几个早起的老人路过,都好奇地看着。李文华可能觉得没面子,最后恨恨地说了句”你等着”,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就结下了梁子。
李文华开始在村里到处说我家鸡扰民。村支书来找过我一次,说是能不能想想办法,毕竟人家是来投资的,也给村里做了不少好事。我只能答应再试试,但说实话,拧着公鸡脖子不让它叫,这谁能做到呢?
更让我生气的是,李文华还联系了镇上的环保局,说我家养鸡影响他休息,要求取缔。环保局的人来了,转了一圈,对我说:“你这养几只鸡自己吃,不算规模养殖,没违规。公鸡打鸣,这是天性,也管不了。”
李文华听了,气得脸都白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前天。
那天下午,我正在田里除草,村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李文华家老人突发疾病,急需送医,有车的乡亲请速去李文华家帮忙!”
我放下锄头就往村里跑。到了李文华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李文华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给他妈妈扇风,老人躺在竹椅上,脸色发青,呼吸急促。
“怎么回事?”我问。
“我妈心脏病犯了,好像是心梗,得赶紧送医院。”李文华急得满头大汗。
好在村里王老师有车,很快就把老人送去了镇医院。后来我们才知道,老人确实是心梗,情况很危险,幸好送医及时,做了溶栓,这才转危为安。
昨天下午,李文华突然来我家,手里提着两瓶白酒和一条烟。
我正在院子里拔草呢,看见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站在院子门口,欲言又止,最后说:“张大哥,能进来坐坐吗?”
我把他让进屋,倒了杯水给他。他把酒和烟放在桌上,说:“这是给你赔罪的。”
我有点懵,“赔什么罪?”
李文华叹了口气,“我妈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你家那只鸡。”
他告诉我,那天早上四点多,他妈妈突然感到胸闷气短,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正在这时,我家的公鸡开始打鸣,那洪亮的声音把李文华从睡梦中惊醒。他起来后,发现他妈妈情况不对,立刻打了120。
“医生说,如果晚送半小时,后果不堪设想。”李文华说着,眼圈红了,“我真是有眼无珠,还埋怨你家鸡叫。”
我摆摆手,“这哪能怪你,谁不想睡个好觉呢。”
“不,是我太执拗了。”李文华低着头,“我搬来农村,就该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想着让这里适应我。何况……”他顿了顿,“何况这次真的是你家鸡救了我妈一命。如果不是它叫醒我,我可能会醒得更晚。”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说:“这都是缘分吧。”
李文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张大哥,你家那只鸡,以后叫得再响亮些,我都不会有意见了。”
我忍不住笑了,“它可不听我的,想叫就叫,谁也管不了。”
李文华也笑了,“我已经买了最好的耳塞,真的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反正我都退休了,早上也不用赶着上班。”
我倒了两杯白酒,和他碰了碰杯,“李哥,你看开点就好。咱们农村,鸡叫狗吠都是正常的,习惯了就好了。”
他点点头,一口干了杯中酒,“我知道了。以后咱们就是好邻居了。”
后来,我听村里人说,李文华还专门去市场买了一只母鸡,放在他家院子里养着。那天我路过他家,看见他正蹲在院子里,给那只母鸡喂食,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我停下来,隔着篱笆问他:“李哥,你这是……”
他抬头看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妈说,你家那只公鸡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得好好报答它。我想着,给它找个伴,它可能会更高兴。”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公鸡可不止喜欢一只母鸡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那我改天再去买几只!”
就这样,那只曾经引起争端的公鸡,现在成了我和李文华友谊的纽带。
每天早上,当它准时在四点半打鸣时,我知道,隔壁的李文华可能会被吵醒,但他不会再生气了。因为在那个鸡鸣声中,暗藏着一段难以言说的救命之恩。
有时候想想,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讽刺和奇妙。一只普通的公鸡,它不知道自己曾经是邻里纠纷的源头,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救过一个人的命。它只是遵循着自然的本能,每天准时报晓。
而我们人类,总是带着太多的计较和烦恼,忘记了生活本来的样子。直到某一天,命运用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让我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前几天,村委会开会,讨论村里的环境整治问题。李文华也参加了,还主动提出要捐款修缮村里的古井。会后,他拉着我去他家喝茶。
在他家那个精致的院子里,我看见几只鸡正在悠闲地啄食。他妈妈坐在阳光下编织着什么,看见我来,笑着点了点头。
李文华给我倒了杯茶,指着院子里的鸡说:“看,它们都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我笑着说:“人也是一样,适应环境比改变环境容易多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以前总觉得退休后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所以才来到村里。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安宁不是外界的寂静,而是内心的平和。”
看着他脸上平静的表情,我突然觉得,这才是他搬到农村应该得到的东西。
茶几上放着几张医院的单子,我瞄了一眼,是他妈妈的复查预约。李文华注意到我的目光,说:“医生说我妈恢复得很好,多亏了送医及时。”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你知道吗,我妈现在每天早上都会等着听你家公鸡叫,她说那声音让她感到安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庄上空,远处传来牛羊归栏的声音。我和李文华坐在他家的小院里,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有时候,生活中最大的和解,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机会,让我们看到事物的另一面。就像那只公鸡的啼叫,对于李文华来说,从噪音变成了救命的提醒,再到现在的生活背景音。
人生的转变,往往就在这些不经意的瞬间。
我想,明天早上四点半,当我家那只倔强的公鸡再次高声报晓时,在这个小村庄的某个角落,会有人因此感到安心,而不再是烦恼。
这或许就是农村生活的魅力所在:简单而朴实,却在不经意间,教会我们如何与自然、与他人和谐相处。
这就是我和李文华、还有那只公鸡的故事。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农村小院里,我们经历了从冲突到和解,从误解到理解的过程。而这一切的转折点,竟是一声微不足道的鸡鸣。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转变。正如那只不知疲倦的公鸡,它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却不知道自己的叫声,在某一天,竟然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
或许,我们每个人做的事情,也都是如此。看似平凡,却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别人的生活。
“呜——呜——呜——嗷!”
明天的黎明,它又会准时打鸣。而这一次,我知道,有人会带着感激的心情,聆听这个声音。
来源:滑稽小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