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上市的《苏轼评传》作者王水照和朱刚老师都是苏轼研究领域专家,这本书希望能在焦虑时代迷茫内耗时,让这位在贬谪路上创造巅峰的智者,给你最温润而坚韧的心灵力量。
《苏轼评传·修订珍藏版》
王水照、朱刚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谪居江岸的东坡居士
唐宋时代贬谪人臣的惯例,是以贬地离京城的远近来表示贬谪的重轻。像苏轼以后贬到岭南,便属“重谴”,贬到海南岛,那就无可复加,唯欠一死了;这一次贬到黄州,还算是“宽典”。黄州隶宋淮南西路,淮南东、西两路是当时经济发达的繁华区域,“土壤膏沃,有茶、盐、丝、帛之利,人性轻扬,善商贾,廛里饶富,多高赀之家”,而黄州南临长江,与荆湖北路的武昌军(宋鄂州,今湖北武汉)隔江相望,“当江路,过往不绝”,是个交通要道。京城里的消息会很快传到这里,这里发生的事也易传到京里。神宗置苏轼于此地,既方便监督,也表示他还未被“弃绝”。
苏轼的官衔是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充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水部员外郎是水部(工部的第四司)的副长官,但检校则是寄衔之意,非正任官;团练副使是地方军事助理官,属闲职,再加本州安置,则表示不得参与公事,近于流放。与此同时,苏辙贬监筠州(今江西高安)盐酒税。苏轼以元丰三年(1080年)正月出京,途中尝与弟辙相会,然后独带长子苏迈,于二月一日到达人地生疏的黄州。到了五月份,苏辙才送兄长的家眷至黄,留十日后别去赴筠州任。自此,苏轼居黄四年。
苏轼可谓与长江有缘,家乡眉山有长江上游支流岷江经过;当年沿长江出蜀,写下第一批诗歌;游宦于杭、密、徐、湖数州,亦曾横绝大江;这次谪居,则又在江岸。故他一到黄州,就感到重见长江的欣喜,写下“长江绕廓知鱼美”的诗句,而且,初至贬所即“横江”“破巨浪”,到对岸的武昌(今湖北鄂城)西山去游玩了一番,兴致不浅。南宋人施宿编《东坡先生年谱》至此,不禁赞道:“先生生长西蜀,名满天下,既仕中朝,历大藩,而一坐贬谪,所至辄狎渔樵,穷山水之胜,安其风土,若将终身焉,其视富贵何有哉!”好山水把逐臣变作了一个完全的诗人,而诗人也把这好山水带进了文化史,自苏轼来后,黄州一带遂多天下名胜,而为文化人所重。
然而,作为一个政治家,苏轼几乎已陷入绝境。他已经四十五岁,政敌王安石虽已退居金陵,但主行“新法”的宋神宗年方三十三岁,此时自不能预料神宗会英年早逝,则作为“旧党”要员、喉舌的苏轼,岂非终生再无出头之日?故照当日情势来看,苏轼怕已是误了平生,无可挽回地结束了政治生命。对于一个自少年时代即胸怀大志的人来说,这样毁灭性的打击,其痛苦不是易于解脱的。年过不惑的苏轼,必须重新思索自己的安身立命之计。
首先是心理上要有做一辈子老百姓的准备,并且还不是安居家乡的百姓,而是一个有罪之身,必须流落他乡,随遇而安。苏轼在赴黄州的路中,就跟弟弟说,生涯到了这步田地,“平时种种心,次第去莫留”,不再企望什么,此去“便为齐安民,何必归故丘”,就在黄州(“齐安”是其旧称)做一辈子平民。这是把以后的日子做了最低的打算。到黄州后,他也曾想跟弟弟商量,“欲买柯氏林”以安家立业。此计虽未果,但后来构雪堂,经营东坡等,都是“便为齐安民”的打算。
当“齐安民”亦并不太容易。团练副使虽然还算一个官,但苏轼却已领不到俸禄,所以经济上的困窘甚难克服。初到黄州时,寄居于定惠院僧舍,倒还方便,但五月份家眷一来,景况便难了。全家迁居到临皋亭,大有饥寒之忧。是年冬天写信给秦观云:
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叉挑取一块,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岁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此胸中都无一事……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笑也。
他用这种办法来应付难关,以保持乐观的心情。第二年,穷书生马正卿替他向官府请得一块数十亩的荒地,他亲自耕种,植了些粳稻枣栗之类,以此收获来稍济困窘。这块荒地在州城旧营地的东面,因而取名“东坡”,他也由此自号“东坡居士”。后来,他又在东坡造了几间屋,称为“雪堂”。从此以后,黄州就有了一个东坡居士,时常往来于临皋亭与雪堂之间。在中国古代的文化史上,东坡居士这个形象的出现,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苏东坡”比“苏轼”更家喻户晓。
与经济上的困窘相比,黄州时期的苏轼在文学创作上却进入了丰收期。他的散文,从以前的着重于政论、史论、哲学论文,而转向以随笔、小传、题跋、书简等文学性的散文为主,笔法极其灵活,耐人寻味;他的诗歌,也从以前富赡流丽、丰满生动的笔调,经了人生中一番大起大落的洗礼后,走向以清旷的语句写出厚重的人生感慨,构思也更见细密;他的词作,也由于对人生感慨的抒写,而进一步发展了“诗化”的趋向,有的豪迈雄放,有的高旷洒脱,亦有的婉约清深,可谓出神入化。有一个关于他的词作的传说:他的《临江仙·夜归临皋》一词,在感叹了“长恨此身非我有”后,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遐想作结。不料此词传出后,次日便有谣传谓,苏东坡真的已“挂冠服江边,拏舟长啸去矣”。这就吓坏了要对放跑“罪人”负责的当地知州,急忙赶到苏轼住处,结果发现他正“鼻鼾如雷,犹未兴(起床)也”。类似的传说还有不少,元丰七年苏轼上表云:“疾病连年,人皆相传为已死;饥寒并日,臣亦自厌其余生。”这是因为“前此京师盛传轼已白日仙去,上(神宗)对左丞蒲宗孟嗟惜久之”。这“白日仙去”与“拏舟长啸去矣”如出一辙,人们乐于传播这样的故事,是出于对苏轼的喜爱,和对于他的境遇的深感不平,故以他获幸于上天的传说,来作为其获谴于人间的补偿。但我们也未尝不可以把这些传说看作苏轼文学作品的艺术感染力的产物。
当然,苏轼在黄州的创作,最著名的是“三咏赤壁”。此赤壁在州城西北的江滨,是个游览胜地,虽与三国时赤壁大战的古战场并非一地,但唐以来的诗文已有意无意地把两个地方混一而言,故黄州赤壁也早成了“古迹”。苏轼有《念奴娇·赤壁怀古》一词,就是凭吊“古迹”之作。年近半百的他来到赤壁矶头,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想起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也已付之流水,不禁感慨万分,用了当年“雄姿英发”的周郎来反衬如今“早生华发,人间如梦”的自身,真是心事茫茫,付诸樽酒明月。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十六日,他乘舟游于赤壁之下的江面,听客人吹了一段悲凉的洞箫,谈起了人生的短长和悲喜的问题,写下《赤壁赋》,通过主客间的对话,以陶醉于江上清风、山间明月的美景,来解脱人生短暂的悲哀。到十月十五日,他又偕客泛舟夜游赤壁,风月如故,而秋色已变为冬景。他弃舟登山,在漆黑的山间长啸一声,体会孤独的悲哀,然后回到舟中,“放乎中流,听其所止”。夜半时有一只孤鹤飞过,后来又梦见道士问他“赤壁之游乐乎”。苏轼认为那道士就是夜半飞过的孤鹤,就在《后赤壁赋》中渲染了这个迷离恍惚的道士化鹤的幻觉。看来他的心态从超越人生的悲喜,又时而涉入世外缥缈之境了。在一种难以企及的艺术感知中,他的艰难的心路历程,穿过幽僻之径,而来到与天、神对话的地方,然后又从那不可捉摸之地重返人间,所谓“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他的“三咏赤壁”,给我国文学艺术史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后世的戏曲、绘画、雕塑中都有不少以此为题材的创作,而黄州赤壁也因此而名满天下,被称为“东坡赤壁”,成了真的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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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评传·修订珍藏版》
王水照、朱刚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苏轼在诗词、散文、书画等各文艺领域都达到一流水准,在哲学、美学、史学、政治以及人生修养诸方面也曾发表许多精辟之见,自成一家之学,他穷尽了中国士大夫的一切可能性。本书从生平、哲学、史学、美学、政治、文化、文学等多个维度串联苏轼的生命历程,并将苏轼置于历史和文化的洪流中上下观照,展现其大起大落的一生和丰富立体的精神世界。全书立论严谨精辟,妙悟新见迭出,处处闪耀着思想的光芒和智慧的火花,是苏轼传记中不可多得的精品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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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 吴蒙蒙
责任编辑 吴蒙蒙
审 核 阳继波
来源:长江文艺出版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