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人结婚了吗?"她的问话像一枚针,精准地扎进我沉寂多年的心。
"那个人结婚了吗?"她的问话像一枚针,精准地扎进我沉寂多年的心。
1976年末的长春,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我在机械厂刚满一年,正是国家恢复高考前的那个冬天。
小军巷的面馆里,蒸汽腾腾,窗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花,屋里却暖意融融。
我端着一碗刚端上来的牛肉面,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抬头一看,是三年未见的前未婚妻杨小雨,穿着纺织厂发的深蓝色工装,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鼻尖冻得通红。
"小齐,好久不见。"她搓着冻红的手,在我对面坐下。
我微微点头,嘴里嚼着面条,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家在城东的老厂区,两层红砖楼,楼前有几棵老槐树,夏天乘凉是绝佳的地方。
父亲是机械厂的高级钳工,手上常年有一层磨不掉的老茧,被车间里的师傅们尊称为"齐师傅"。
母亲在副食品商店当售货员,每天早出晚归,腰间别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家庭条件已算不错,至少从来不用为粮票发愁。
1970年,我初中毕业后被分配到父亲所在的机械厂当了学徒,每月工资只有十八块五,但我知足常乐。
小雨比我小两岁,是邻居家的女儿,她爹是供销社的会计,妈妈在街道办工作。
从小一起在院子里玩泥巴、捉迷藏,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棍,两毛钱一根的那种。
都说青梅竹马情最深,我和小雨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积累的感情。
"昨儿在百货大楼看见你妈了,她身体还好吧?"她夹了一筷子我碗里的牛肉。
我们的感情萌芽于1973年春天,院子里的丁香花开得正盛,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那天,厂区放映《铁道游击队》,我和小雨一起去看。
电影院是露天的,几百把竹椅摆在操场上,银幕是挂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白布。
散场时忽然下起大雨,我把自己仅有的一件旧军装外套给她披上,顶着雨送她回家。
路上,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淌,但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回忆起来,那时的感情纯粹得像山泉水,没有杂质,只有涓涓的甜。
"小齐,我被分配到纺织厂了!"1975年夏天,高中毕业的小雨兴冲冲地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扎着马尾辫,手里攥着分配通知书,兴奋得像个孩子。
那时的纺织厂是城里最好的单位之一,特别是对女工来说,不仅工资高,还有分房指标和进口设备。
我为她高兴,却没想到这成了我们感情的转折点。
纺织厂的工人大多来自城市各个角落,比机械厂的工作环境好得多。
我们厂满是机油和金属味,墙壁都是暗黄色的,而她的车间里有彩色的线团和新式的纺织机,工人们穿着整洁的工装,戴着白手套。
渐渐地,小雨开始嫌弃我身上的机油味,约会时总提前半小时结束,说要赶回宿舍参加厂里组织的各种活动。
有一次,我特意换了新衣服去接她下班,还在路边摘了一束野菊花。
"那是什么味道?"她皱着眉头问,"你身上还是有股机油味。"
"刚从车间出来,可能衣服上沾了点。"我尴尬地笑笑,把花递给她。
她没接,只说:"下次咱们约会前,你先去洗个澡吧。"
我的心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齐哥,你看这表怎么样?"春节前,小雨戴着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来找我。
那手表不大,但很精致,表带是银色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厂里发的奖金,我买的。"她得意地说,在我面前晃了晃手腕。
我只能笑笑,因为我那个月的奖金只够买双新皮鞋,还是仿皮的那种。
阖家团圆的春节,我爸带着酒意问我:"小雨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吃顿饭?"
"她挺好的,"我说,"厂里太忙,抽不开身。"
父亲拍拍我的肩:"年轻人,要上进啊!现在的姑娘,都看重男人的本事!"
母亲在一旁帮我解围:"行了,别说了,齐娃工作也不错,踏实肯干,不比谁差。"
1976年初的一个周末,我们约好去人民公园。
天气不错,阳光暖洋洋的,是冬末春初难得的好日子。
我早早在门口等她,口袋里揣着两张公园门票,兜里还有三块钱,准备请她吃冰棍和瓜子。
直到太阳西斜,我才看到她和几个穿着入时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这是我厂里的同事,"她介绍道,指着一个留着分头的男青年,"李科长,车间主任,我们刚从照相馆出来。"
我注意到那个李科长穿着干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亮,鞋子锃亮,还戴着和小雨同款的上海手表。
"这是你对象?"李科长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粗糙的双手上停留了几秒。
"老同学。"小雨抢先回答,避开了我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们没去成公园。
小雨提出分手,就在厂区大门口的柳树下,那棵老柳树的树皮上,还刻着我俩的名字。
"咱们不合适,"她说,"我想找个有前途的人。"
我问她什么是"有前途",她说:"起码不是一辈子拿锤子扳手的工人。李科长说了,现在国家在抓'四个现代化',以后有文化、懂技术的人才吃香。"
"我也可以学啊,"我急切地说,"我每天下班都去看技术书籍,还自学了焊接。"
她笑了,那笑容让我心里一凉:"小齐,你觉得自学能和正规大学比吗?李科长是技校毕业的,懂外语,还会修收音机。"
痛苦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整整一周,我没去上班,把自己关在家里发呆,收音机里播放着《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而我只感到无尽的苦涩。
母亲看不下去,对我说:"儿啊,人各有志,勉强不来。那姑娘是嫌咱家条件不好,没她家那么体面。"
母亲切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吃吧,甜的,比那些见异思迁的丫头甜多了。"
父亲则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儿女情长拖垮。工作才是立身之本,技术在手,走到哪都吃得开!"
我开始更加努力工作,每天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离开。
师傅看我这么拼命,把厂里最难的活都交给我,说是为了锻炼我。
夜里,我还自学机械制图和机械原理,就着煤油灯,一笔一画地描绘着齿轮、轴承和凸轮的图纸。
有时工作到深夜,回家路上会看到纺织厂灯火通明的宿舍楼,那些明亮的窗户里,不知道哪一扇后面是小雨。
"城里的姑娘眼光高啊,"车间里的老王师傅吸着烟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等过几年,她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能扛事的男人。"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全国人民欢欣鼓舞。
我们厂里的广播站连续几天播放喜讯,大喇叭一遍遍重复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工人们干劲更足了,就连食堂的大师傅都多给我们盛了一勺肉。
厂里开了庆祝大会,主任说国家要走向新时代,科学技术会得到重视,我们这些产业工人要做国家的主人。
同年冬天,国家宣布将恢复高考制度,广播里、报纸上到处都是这个消息。
这对像我这样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复习功课,从小学算术到初中代数,从语文到物理,都得重新捡起来。
工友们都笑话我:"小齐这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工作不干,去赶那个热闹。"
每天下班后,顶着刺骨的寒风跑到市图书馆看书到闭馆。
图书馆里人挤人,都是像我一样怀揣梦想的年轻人。
周末也不休息,埋头苦读,有时候困了就用凉水泼脸。
父亲看我如此拼命,默默地给我买了一盏台灯,那是他用半个月工资换来的。
"学习是好事,但别累坏了身子。"他粗糙的手掌拍着我的肩膀,"爸爸没文化,但知道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
母亲也很支持我,每天给我熬姜糖水,说是补脑子。
有一次,我在厂里偶然遇到了小雨的闺蜜张丽。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小齐,你知道吗,李科长是已婚的,他一直瞒着小雨。"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小雨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张丽叹了口气,"前几天李科长的媳妇来厂里闹,可难看了。小雨被调到了后勤部门,受了不少闲言碎语。"
我想去看看她,但又觉得不妥,只能默默祝福她早日走出阴影。
就在我全身心投入备考的那个冬天,我在小军巷的面馆里遇到了小雨。
她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纺织女工。
"听说你在准备高考?"她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我点点头:"想试试。"
"我...我那时候太傻了。"她低下头,搅动着碗里的面条,"现在厂里都在传,你可能会考上大学。"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问她过得怎么样。
"不太好,"她苦笑道,"那个...你知道的,纺织厂的车间主任,追我那个...他已经结婚了,一直骗我说要离婚。"
她的眼圈红了:"现在大家都在背后笑话我,说我不自量力,好高骛远。"
听到这些,我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痛,此刻却变得模糊起来。
"小齐,我们能不能......"她欲言又止,手指绞着围巾的流苏。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打断了她:"小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你的面,我请了。"
她摇摇头:"不用,我现在能养活自己。"
离开面馆时,外面又开始下雪。
小雨站在门口,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和头发上,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孤单。
我没有像从前那样为她撑伞,因为我知道,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过。
"过年回家吗?"我问她。
"嗯,"她点点头,"厂里只放三天假。你呢?"
"我可能不回家,"我说,"图书馆开着,我想多看会儿书。"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你真有出息。"
我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小雨。你也会找到适合你的。"
那年冬天特别冷,零下三十多度。
我每天捧着冰凉的数学书,戴着父亲给我织的粗线手套,在煤油灯下做着习题。
许多夜晚,梦里都是小雨的脸,有时是灿烂的笑容,有时是失落的眼神。
但醒来后,我会告诉自己:前方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春天来了,树叶抽出新芽,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厂里领导找我谈话,说我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希望我好好考虑:留在厂里有稳定工作,为什么要冒险去考大学?
我只是笑笑:"领导,我想试试,看看自己到底能飞多高。"
1977年夏天,万众期待的高考终于来临。
考场上,几百名考生埋头苦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朝气蓬勃的少年。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但看到试卷上的题目,又莫名安心——那些深夜里反复做过的题型,如今就在眼前。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阳光灿烂得晃眼。
父母在校门外等我,母亲手里提着一袋西瓜,说是"解暑"。
"考得怎么样?"父亲紧张地问。
我笑着说:"还行,应该有希望。"
母亲拉着我的手:"儿子,无论结果如何,你已经是我们心中的状元郎。"
一个月后,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如愿考入了省工业大学机械工程系。
那天,整个厂区都轰动了,广播站点名表扬了我,说我是厂里多年来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工人。
临行前,父亲送给我一套工具,那是他用了十多年的宝贝,每一件都擦得锃亮。
"别忘了你是工人的儿子,"他说,眼眶有些发红,"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双手的力量。"
母亲给我缝了一个新书包,里面塞满了她做的点心和腊肠。
"别嫌弃妈老土,"她抹着眼泪说,"大学里的饭菜不合口味,饿了就吃点家里的东西。"
开学前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但我认出了小雨的字迹:
"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生的道路有很多种可能。我错了,把外在的光鲜当成了成功的标准。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前途是靠自己的双手和大脑开创的。祝你前程似锦。"
信的末尾,还附了一张照片,是我们当年在电影院门口拍的,背景是《铁道游击队》的海报。
照片背面写着:"记住那个雨中为我披上外套的少年。"
大学四年,我没有再回过老厂区,除了寒暑假看望父母。
那里有太多回忆,有些甜蜜,有些苦涩,但都是我青春的一部分。
学校里,我比其他同学年龄大,但经验丰富,动手能力强。
"理论和实践结合才是真本事,"机械原理的老教授常常表扬我,"小齐同学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的同学大多是高中毕业就上大学的,手上没有老茧,但脑子灵活。
我们互相学习,一起成长,在实验室里熬过无数个不眠之夜。
毕业前夕,有个同学问我:"齐哥,你后悔当过工人吗?"
我摇摇头:"每一段经历都是财富,正是那些年的磨砺,让我更懂得珍惜今天的机会。"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省机械研究所工作,参与了进口设备的仿制项目。
我的工友们都成了研究员和工程师,西装革履,谈笑风生。
偶尔回忆起在机械厂的日子,恍如隔世。
1982年春节,我回家探亲,带了一台收音机作为礼物。
父亲已经退休了,但还喜欢在院子里摆弄他的工具。
母亲的腰不如从前了,但每天还是早早起来,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
"小齐啊,"母亲切着苹果说,"你知道吗,小雨结婚了。"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嫁给了纺织厂的一个普通工人,姓张,憨厚老实的一个小伙子。"
我笑了笑:"挺好的,祝福她。"
母亲试探地问:"你...不难过?"
"不会,"我真诚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幸福,我已经放下了。"
下午,我去集市买些年货,路上偶遇小雨和她的丈夫。
她推着一辆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刚买的菜和一捆年画。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打招呼:"小齐,听说你在研究所工作了?"
我点点头:"是啊,做些机械设计。"
她的丈夫是个憨厚的男人,腰间别着一串钥匙,看起来很老实本分。
听说我是大学毕业的工程师,他一脸敬佩:"了不起啊!我们小区可没几个大学生。"
小雨接过话茬:"他在厂里是模范工人,上个月还评上了先进个人。"
她丈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哪里,比不上齐工程师。"
我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虽然生活可能不算富裕,但满足而踏实。
临别时,小雨轻声说:"我们家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希望他将来能像你一样有出息。"
我微笑着说:"孩子有你们这样踏实的父母,一定会有自己的出息。"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想起那张泛黄的照片。
青春就像一本书,有些我们读过就翻篇了,但它们永远是构成我们的重要部分。
1985年,我被派往德国考察学习一年,负责引进一批先进设备。
这在当时是极大的荣誉,全所上下都为我庆祝。
临行前,我回老厂区看望父母。
父亲已经有些驼背了,但精神还很好,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去公园打太极拳。
母亲做了满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一边嘱咐我在外国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往我行李箱里塞着她亲手织的毛衣。
傍晚散步时,在小区的广场上,我遇到了小雨的母亲。
老人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小齐啊,你真出息了!听说你要出国了?"
我点头:"是啊,厂里派我去学习新技术。"
"小雨那孩子眼光不行,让好白菜给猪拱了。"老人叹了口气,"现在她家里虽然日子过得去,但哪比得上你啊!"
我却不这么想。
人生的价值不在于你站在哪个位置,而在于你如何看待自己的位置。
小雨选择了适合她的生活,而我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阿姨,小雨过得好就行。"我真诚地说,"我们各有各的缘分和福分。"
老人紧握着我的手:"你心地真好,难怪小雨到现在还念叨你。"
我一愣:"她还提起我?"
"常提呢,"老人说,"每次看到有关大学生的新闻,她就会说,小齐当年真有眼光,走对了路。"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十年前的小雨,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在雨中奔跑。
醒来时,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前,恍如隔世。
第二天一早,小区门口的报刊亭前,我又遇见了小雨。
她正在买《人民日报》,看见我有些意外:"这么早就出来了?"
"嗯,想去老厂区看看,今天就要走了。"
她犹豫了一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出国路上可能用得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帆风顺"四个字。
"我自己绣的,不太好看,但心意是真的。"她低着头说,"祝你一切顺利。"
我将手帕折好,放进上衣口袋:"谢谢,我会珍惜的。"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我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但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小雨,"我忽然说,"谢谢你当年的分手。"
她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那次伤痛让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促使我去追求更广阔的天空。"我微笑着说,"没有那次分离,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的眼眶湿润了:"小齐,你总是这么大度。"
返程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想起了那个下雨的夜晚,想起了纺织厂明亮的窗户,想起了小军巷面馆里的蒸汽。
青春像一匹纺织厂里的布,被时间的梭子编织成各种图案,有些鲜艳夺目,有些朴素无华,但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德国的一年里,我学到了很多先进技术,也体会到了不同文化的碰撞。
当地的工程师们惊讶于我的动手能力:"你真的没有在专业工厂实习过吗?"
我笑着告诉他们我曾经是一名普通工人,是那段经历教会了我真正理解机械的"脾气"。
回国后,我带领团队成功仿制了几项关键设备,为国家节省了大量外汇。
事业上的成功让我忙碌而充实,但偶尔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起那个雪夜里的小雨,想起她手中的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如今,我已年近不惑,回望那段青涩的岁月,不再有痛苦和遗憾,只有对生活的感悟和对命运的敬意。
每一次选择,每一次挫折,都是通往未来的必经之路。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1988年冬天,我回长春处理一个技术问题。
出差结束后,我特意去了趟老厂区,想看看童年和青年时期生活过的地方。
厂区变了许多,新盖了几栋楼,但那些老房子、老树还在,默默见证着时代的变迁。
小军巷的面馆还在营业,只是换了老板,但那碗牛肉面的味道依然熟悉。
"您是老顾客吧?"年轻的店员问我,"看您这么面熟。"
我点点头:"十多年前经常来。"
"那您得尝尝我们的新品——羊肉泡馍,老板娘的拿手好菜。"
话音刚落,从厨房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小齐?"她惊讶地叫道。
"小雨?"我同样诧异。
她放下手中的盘子,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出差。"我环顾四周,"这是你的店?"
她点点头:"我丈夫去世两年了,肺病。我开了这家面馆,养活自己和孩子。"
我这才注意到她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深了许多,眼神中却有一种坚韧的光芒。
"生活还好吗?"我关切地问。
"挺好的,"她笑了笑,"儿子学习很不错,今年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我为她高兴:"那太好了,你辛苦了。"
"不辛苦,"她说,"这些年我明白了,生活不需要太多奢望,能自食其力,儿子健康成长,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们聊了很久,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工作聊到生活。
临走时,她送我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说:"小齐,谢谢你当年的成全。如果不是你的拒绝,我可能永远不会学会独立坚强。"
雪又开始下了,和四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纷纷扬扬。
我想,无论走多远,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融,就像初雪落在青春的肩头,冰凉中带着温暖的分量。
"要我送你回去吗?"她问,"外面雪挺大的。"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看看这座城市的变化。"
"小齐,"她忽然喊住我,"那年你高考,我在考场外等了一整天,只为看你一眼,但没敢让你发现。"
我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但已经没有资格再回到你身边。"她微笑着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祝福你。"
雪花落在她的鬓角,她已不再年轻,但眼神依然清澈明亮。
我忽然明白,青春不只是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恋,还有那些细水长流的牵挂与祝福。
"小雨,"我说,"感谢生命中有你这一程。"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拥抱,只是挥手道别。
因为我们都知道,最美的情感不需要占有,静静地祝福,就已经足够。
走在飘雪的街头,我回望那个小小的面馆,灯火温暖,人声熙攘。
那个曾经让我心碎的女孩,如今已是独立坚强的女人;那个曾经稚嫩的少年,也已成为事业有成的中年人。
我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却在时光的长河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或许就是青春最好的答案。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