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两天下了场雨，本来闷热的天气一下子清爽起来。我提着刚割的韭菜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远远就看见王嫂家门口站着一群人。我放慢脚步，看见王嫂领着小琴站在前面，小琴脸色发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前两天下了场雨，本来闷热的天气一下子清爽起来。我提着刚割的韭菜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远远就看见王嫂家门口站着一群人。我放慢脚步，看见王嫂领着小琴站在前面，小琴脸色发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这是要去哪儿啊？”我隔着一段距离喊了一声。
王嫂转过头来，脸上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丝笑：“老刘啊，没事，带闺女出去走走。”
我点点头没再问，但心里知道事情不简单。小琴去年刚结婚，那场面办得挺气派的。女婿陈建是县城一家汽修厂的技术主管，看着老实本分，当时办酒席的时候还特意过来跟我敬酒，说是听王嫂提起过我这个邻居，感谢我平时对岳父岳母的照顾。
王嫂拉着小琴的手，后面跟着王大哥和村里的几个婶子，一行人朝村口的方向走去。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要出门办什么大事。
“刘叔，您先回吧，别耽误做饭。”王大哥对我挥挥手。
这哪能回得去啊？韭菜先揣兜里了。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看见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我骑上电动三轮，不紧不慢地跟着。车子一路开到了城郊的一个小区，停在了七号楼下。
王嫂他们下了车，我也停了车，远远地看着。王大哥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就是这个楼？”我听见王嫂问。
小琴点点头，低着头不说话。
他们进了楼道，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陈建家在五楼，没有电梯，爬上去的时候王大哥已经有点喘了。他以前在矿上干活，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这两年更是走路都有点费劲。
王嫂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她又使劲敲了几下，门才慢慢打开。
陈建站在门口，看起来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背心短裤。看见门外站着一群人，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了小琴，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进去说吧。”陈建侧身让开了门。
我本来想在门外等着，但王大哥突然回头看见了我，叹了口气：“老刘，你也进来吧，多个见证。”
陈建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收拾得挺干净。客厅里有个小沙发，电视柜上放着结婚照，是小琴和陈建的合影。照片上的小琴笑得甜美，陈建看起来稳重老实。
“陈建，今天我们来，你也知道为什么。”王大哥开门见山。
陈建低着头没说话。
“小琴说你们两个过不下去了，那我们也不勉强。彩礼钱我们带来了，你点点。”王嫂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来退彩礼的。
“阿姨，叔叔，这是怎么回事啊？”陈建终于抬起头，脸色很难看，“小琴，你倒是说话啊。”
小琴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我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还说什么？你自己干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王嫂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们家小琴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
陈建看起来很困惑：“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和小琴结婚才八个月，我对她一直很好啊。”
“很好？”王嫂冷笑一声，“你说说，上个月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回来以后小琴就开始每天哭？为什么她不敢告诉我们真相，非要说是自己不想过了？要不是被我逼问出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小琴突然抬起头：“妈，您别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小琴，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王大哥的声音沉沉的，“当初你非要嫁给他，我们也没拦着。现在出了问题，总得有个说法。”
小琴看了陈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我就是觉得我们性格不合，过不下去了。”
陈建突然笑了，是那种很苦涩的笑：“小琴，你真的觉得是性格不合吗？”
“不然呢？”王嫂插嘴道，“难道是我们逼她说你在外面有人？”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炸得陈建脸色惨白。他猛地站起来：“阿姨！这是污蔑！我对小琴的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王嫂更生气了，“那你上个月去长沙干什么了？回来小琴为什么大半夜哭？她手机里存的那些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一旁，感觉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小琴看起来既痛苦又犹豫，陈建则像是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僵在那里。
“小琴，”陈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周莉发给你的照片吗？”
小琴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就知道。”陈建苦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对着王嫂和王大哥跪了下来。
“叔叔阿姨，我求你们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些照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一个大男人突然跪地求情，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尴尬。王大哥想要去扶他，被王嫂拦住了。
“你要解释什么？照片上搂着别的女人开房，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王嫂的声音带着愤怒。
“妈！”小琴突然喊了一声，“您让他说。”
客厅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陈建。
“那个照片里的女人是我高中同学周莉。”陈建依然跪着，声音很平静，“去年她得了恶性肿瘤，是晚期了。上个月她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最后一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琴？”王嫂质问道。
“我说了。”陈建抬头看了小琴一眼，“但我没说实话。我只说是同学聚会，因为我不想让小琴担心。周莉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看了看小琴，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那照片怎么解释？你们搂在一起，还在酒店开房！”王嫂显然不信。
陈建摇摇头：“那是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不是酒店。她从病房里偷跑出来，想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我们就在街上走了走，她走不动了，我就扶着她。至于照片里的样子…是她主动搂我的，我没有推开她，这是我的错。”
“小琴，你信他吗？”王大哥转过头问女儿。
小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上个月他回来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卫生间里哭。后来周莉给我发了那些照片，说他们一直有联系，还说…”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还说什么？”陈建急切地问。
“她说你们上大学时就在一起了，是她甩了你。现在她病了，又想起你对她好…”小琴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建苦笑了一下：“是，我们大学时确实交往过。但我们早就分手了，这些年根本没联系。她生病了，找我也只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
“那你回来为什么哭？”王大哥问道。
陈建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真的剩下不多时间了，看着曾经那么阳光的一个人变成那样，换谁都会难过。但我发誓，我对小琴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正当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王大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有些话想说。”王大哥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的，我跟陈建在一起过，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生病了，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走。那天我是故意让人拍下照片发给他老婆的，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选择我。但他没有，他一直在说他爱他老婆，说我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但我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死亡…”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王大哥关掉了录音笔：“这是昨天我去长沙找到周莉录下来的。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我惊讶地看着王大哥，没想到他会暗自跑去调查这件事。
“爸，您怎么…”小琴也愣住了。
“你是我女儿，嫁出去我也不能不管。”王大哥叹了口气，“你回家那天眼睛哭肿了，我就知道出事了。你不肯说，我就自己去查。”
“叔叔…”陈建的眼睛红了，“谢谢您相信我。”
王大哥摇摇头：“我不是相信你，是相信我女儿的眼光。她选的人，不会那么不堪。”
王嫂也愣住了，她看看女儿，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婿：“那…现在怎么办？”
“妈，对不起。”小琴突然哭出声来，“我不该不跟您说清楚就闹着要回家。我只是…只是太难过了，不知道该相信谁…”
陈建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跪着挪到小琴身边：“小琴，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实情。我只是怕你担心，怕你多想…”
小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流泪。
王大哥再次叹了口气：“走吧，今天的事先到这里。小琴，跟我们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回你自己家来。”
“爸！”小琴抬头，有些惊讶。
“既然事情查清楚了，就没必要闹离婚了。”王大哥的声音很平静，“陈建，你也起来吧。以后对我女儿好点，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她。”
陈建跪在地上没动：“叔叔，这件事是我的错。我答应您，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和王大哥落在了后面。
“老王，你早就知道真相了？”我忍不住问道。
王大哥摇摇头：“哪有，我也是猜的。小琴从小心软，不会无缘无故说离婚。那姑娘发来照片，我女儿肯定是一时接受不了。但陈建这孩子我看得出来，是真心对小琴好的。”
“那你怎么想到去录音呢？”
“我这辈子看人还算准。”王大哥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根，“再说了，这些年我都记着呢，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
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十几年前，王嫂和镇上卖布的金老板走得很近，村里人背后都在传闲话。那时候王大哥整天黑着脸，但从来没在村里人面前说过王嫂一句不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传言慢慢就消失了，王家又和和美美的。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问道。
“不然呢？”王大哥吐出一口烟，“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点到为止就行了。”
他顿了顿，又说：“人这辈子，要是算得太清，过不下去的。有些事，知道就行了，不用说破。”
前面，小琴和陈建并肩走着，虽然还没说话，但至少不再那么紧张了。王嫂走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回到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我想起自己兜里还揣着那把韭菜，都有点蔫了。
“老刘，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感谢你今天跟着操心。”王大哥邀请道。
我笑着摇摇头：“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韭菜都蔫了，再不回去就废了。”
王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家走去。
我站在路口，看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王大哥走路还是有点一瘸一拐的，但背影却显得格外挺拔。我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这些年我都记着呢。”
是啊，生活中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说清楚、算明白。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或许就是那些不言而喻的谅解和宽容。
我转身往家走去，想着晚上该包些什么馅的饺子。忽然想起来，明天王家好像有客人要来。我得早点起床，帮王大哥修修院子门口那个松动的门把手。
第二天一早，我刚吃完早饭，就看见陈建开着车到了王家门口。小琴提着行李箱出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王嫂站在门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王大哥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红包，塞进了陈建的口袋。
“岳父，这…”陈建有些惊讶。
“拿着吧，给小琴买点她喜欢吃的。”王大哥拍了拍陈建的肩膀。
陈建红了眼眶，突然转身又跪了下来：“爸，妈，谢谢你们原谅我，我发誓以后一定对小琴好。”
王大哥赶紧把他扶起来：“行了行了，大清早的，让邻居看见像什么话。以后有什么事，跟小琴商量着来，别自作主张。”
王嫂抹着眼泪，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小琴也哭了，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他们开车离开后，我走过去，问王大哥：“昨天那个录音是怎么回事？”
王大哥笑了笑：“什么录音？哦，你说那个啊。”他顿了顿，神秘地眨了眨眼，“老刘，你猜是真是假？”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老狐狸！”
“人这辈子啊，”王大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天空，“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不好。给个台阶，大家都好下。”
我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感动。这就是生活吧，不完美，但却因为彼此的理解和宽容而变得温暖。
我看着王大哥家门口挂着的那盏老旧的灯笼，已经褪色了，但在阳光下依然显得喜庆。就像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生活，虽然有磕磕绊绊，但只要心中有爱，总能迎来新的一天。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讲述着这个小村庄里的又一个故事。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