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2000?你咋这么能花!"老头子一下拍了桌子,那碗米饭边的老式酱油碟滋啦一抖,朝外边溅出了几滴老抽。
"要2000?你咋这么能花!"老头子一下拍了桌子,那碗米饭边的老式酱油碟滋啦一抖,朝外边溅出了几滴老抽。
我叫高明芬,今年六十五岁,笔直瘦小的个子让人总觉得我比实际年龄年轻些。
退休前是市棉纺厂的纬纱工,一辈子穿梭在机台间,手指被纱线磨得粗糙坚硬,连按电梯键都不太有感觉了。
我的退休工资一个月一千八百多,改革开放初那批进厂的,待遇还算可以,工龄奖加车间奖,比后来进厂的高些。
厂里分的那套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有点旧了,但胜在地段好,离菜市场不远,楼下还有个小花园,每天早上都有老头老太太在那练太极。
存款不多,七万多块钱放在银行定期,那是老伴留下的一点积蓄和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女儿和儿子都已经出嫁娶人,有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日子过得还算顺当。
大女儿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小儿子在建筑公司跑工地,工资都不高不低,养家糊口够用,但现在大小孩子上学补课压力大,房贷车贷一大堆,我也不好意思找他们要钱。
老伴走得早,九九年那会儿查出肺结核已经是晚期,才六十岁出头就走了。
他一辈子烟不离手,那时候流行大前门和红塔山,一包才一块多,后来涨到三四块,他还是一天能抽一包。
工友们开玩笑说他打火机不用带,人走到哪里,香烟的火苗就跟到哪里。
我总劝他少抽点,他却总说:"男人不抽烟等于没把门牙,缺德!"那时候的男人都这么认为,好像不抽烟就不够爷们似的。
那会儿还没普及癌症这个词,大家都觉得肺结核是穷病,得了就是没吃好,谁也没想到跟抽烟有关系。
老伴走后,家里少了个顶梁柱,我一下子老了十岁。
开始我总是梦见他坐在沙发上看那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嘴里叼着烟,看着春晚的小品哈哈大笑。
时间长了,这些梦也渐渐少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我一个人住在那套老房子里,孤独是常有的,但也有自在的时候。
没人管我几点睡觉,想吃啥就做啥,想去哪就去哪,日子虽不富裕,但也安稳。
闺女女婿经常来看我,有时候会带些菜来,但我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从来不多要。
去年秋天,小区里的王大妈介绍我认识了刘大爷。
她神神秘秘拉着我说:"老高啊,给你介绍个对象,退休干部,人家是正科级!"
我起初不乐意,总觉得这把年纪了再找人有点难为情,但王大妈说什么都要拉我去见见。
刘大爷今年七十岁,比我大五岁,是原来百货公司的会计主管,后来当了副经理,挺体面的职位。
身材不高不矮,微微有点驼背,但穿得很整齐,格子衬衫熨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爱干净的人。
他说话有条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也许是那种常年和数字打交道的人,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
他老伴去世三年了,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第一次见面,我们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着,聊了一个多小时。
他问我:"您平时都吃什么?"
我说:"随便弄弄,一个人也懒得做复杂的。"
他点点头:"一个人确实没意思,我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做,就煮点挂面。"
就这样,我们不咸不淡地见了几次面,渐渐熟络起来。
有时候他会来我家坐坐,我会做点简单的饭菜;有时候我去他家,他会泡茶给我喝,是那种特意用紫砂壶泡的铁观音,有股淡淡的兰花香。
他住的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八十平米的三室一厅,比我家宽敞不少,家具也是那种老式的红木家具,擦得发亮。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还有他和老伴的合影,看起来是八十年代拍的,他穿着白衬衫,老伴穿着碎花连衣裙,两人站在天安门前,笑得很温暖。
经过半年的相处,我们决定搭伙过日子。
"不是结婚,"他强调,"就是互相有个照应。"
我理解他的顾虑,他儿子是公务员,在外地有头有脸的,可能不太好接受父亲在这个年纪又找个伴。
我也不在乎这些形式,只要能互相有个照应就行。
儿女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我闺女挺支持,说:"妈,你一个人确实不方便,有个伴多好。"
儿子则有点抵触:"你都这把年纪了,图啥呀?"
我笑着说:"图个说话的人。老了老了,最怕的就是没人说话。"
最后儿女们也都同意了,我搬到了刘大爷那套八十平的房子去住。
刘大爷退休金比我高,一个月有二千五百多,九十年代的干部退休待遇确实比我们工人好。
搬进去前,我认为有些事情得说清楚,免得以后生出嫌隙。
"刘大哥,咱俩搭伙过日子,总得说清楚钱的事。"我提出来,"每个月我拿两千块钱做生活费,我来管理。"
当时刘大爷正在看《新闻联播》,电视是那种29英寸的大彩电,是九十年代的高档货,他听了我的话,立刻转过头来,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两千?你咋这么能花!我自己一个人过,一个月八百块都花不完!"
这一嗓子把我吓了一跳,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八百能干啥?我暗自盘算。
现在菜市场瘦肉都二十多一斤了,青菜少说四五块一斤,再加上水电煤气费、日用品、水果零食,两个人怎么也得一千五百多啊。
"刘大哥,两个人吃喝,再加上水电煤气,怎么也得一千五百多啊。我还想给你改善改善生活呢!"我小声解释。
"那也用不了两千!"刘大爷瞪着眼睛,脸都涨红了,"我这么多年一个人过,什么都算计好了。早上喝稀饭配咸菜,中午和晚上一顿荤一顿素,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钱!"
看着刘大爷倔强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失落。
原以为找个伴能让晚年生活有个依靠,没想到第一次谈钱就不愉快。
我们这代人,特别是女人,不习惯为钱争吵,总觉得难为情。
我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就一千五吧。"
刘大爷这才满意地转身去看电视了,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
搬进刘大爷家后,我才发现他生活有多节俭。
他的衣柜里挂着几件整齐的衬衫和西裤,虽然洗得发白,但熨烫得一丝不苟。
我随手翻了翻标签,大多是九十年代的衣服,有的甚至是八十年代的。
他的鞋子只有三双:一双布鞋,一双皮鞋,一双解放鞋,都擦得锃亮,看得出主人的爱惜。
冰箱里除了几根胡萝卜和半棵白菜,就是一小块猪肉和几个鸡蛋。
调料只有盐、酱油和醋,连葱姜蒜都没有。
他的牙刷已经磨得变了形,牙膏是从中间开始挤的,挤得干干净净。
浴室里的香皂已经薄得像片纸,旁边放着一个装肥皂末的小盒子,大概是准备攒够了再溶了用。
第一天早上,我起床做早饭,想给刘大爷做个鸡蛋面。
翻遍厨房的橱柜,才找到一包已经开封很久的挂面,还有几粒白色的小虫子在里面爬。
"这面不能吃了,有虫子。"我说。
刘大爷过来看了看:"没事,把虫子挑出来就行了,面还是好的。"
我有些惊讶:"这...不太卫生吧?"
"浪费可耻嘛。"刘大爷理直气壮地说。
我没再坚持,重新找出一锅,打了个鸡蛋,切了点葱花(是我自己带来的)。
刘大爷看见了,立刻说:"干嘛这么浪费?一个鸡蛋可以打三份的!"
我愣住了:"三份?"
"对啊,打在碗里搅散,分三次用。今天用一份,剩下的放冰箱明后天再用。"刘大爷说得理所当然。
我听了直想笑,这是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省?
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只能忍住笑意,乖乖地把鸡蛋分成了三份。
那碗面我吃得索然无味。
这哪是搭伙过日子,简直是进了苦行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生活方式差异越来越明显。
我喜欢买新鲜的蔬菜水果,他却总是挑选最便宜的,有时甚至买些快烂掉的。
有一次我买了两个苹果,每个三块钱,他看了看小票,皱着眉头说:"这么贵?广场那个水果摊,快收摊的时候,烂苹果五毛钱一个,够吃了。"
我想买台新洗衣机替换他那台已经用了二十年、声音像拖拉机的老式双桶,他却坚决不同意。
"还能用,干嘛要换?"他拍拍那台布满铁锈的老洗衣机,仿佛在抚摸一个老朋友。
我指着洗衣机漏水的底盘:"这都漏成这样了,地上全是水,多危险啊!"
"没事,我用盆接着呢。"他指了指放在洗衣机下面的搪瓷盆,那是那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蓝边白底盆,边缘都已经磕缺了一块。
我住进来一周后,发现他家里连热水器都没有。
"您洗澡用什么水?"我好奇地问。
"烧水啊,那不是有煤气灶吗?"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周洗一次,不费事。"
我瞪大了眼睛:"现在谁还用烧水洗澡啊?我给您买个热水器吧。"
"不用不用,浪费电。"他连连摆手,"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集中供暖的问题。
入冬后,他坚持室内温度不能超过18度,说高了费钱。
老旧小区的暖气不是那么好,供暖费又年年涨,刘大爷总是把暖气片的阀门关小,说是节约资源。
每次我把暖气阀门开大一点,他总会偷偷地调回去。
我冻得直哆嗦,只能穿着厚毛衣在屋里走来走去,像个陀螺似的,靠运动取暖。
晚上睡觉,他只给我一床薄被子,说是"锻炼身体"。
我只好偷偷从自己家里拿了床厚棉被过来,他发现了,嘟囔着说:"娇气,现在的暖气哪有那么冷。"
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到38度,浑身没劲,头疼得厉害。
"得去医院看看。"我虚弱地说。
"吃点药就好了,何必跑那一趟?"他翻出一盒已经过期的感冒药,"这个还能用,药哪有那么容易过期。"
我坚持要去医院,他竟然不愿意叫出租车,说坐公交车就行,才花两块钱。
那时正值冬天,北风呼呼地刮,站在站台上等车的滋味,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受。
最后还是邻居王大妈看不下去,帮我叫了车。
"老刘,你这也太抠了!"王大妈数落他,"明芬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舍不得打车?"
刘大爷嘀咕着:"打车多贵啊,都快二十块了,坐公交车才两块钱。"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发着低烧,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嫁给老伴那会儿,我们虽然穷,但他从不舍不得给我花钱。
记得有一年,我生日那天,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条金项链,戴在我脖子上,说:"媳妇,苦了你了,以后日子会好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绞痛。
也许,独自一人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东西准备搬回自己家。
简单的衣物装了半个行李箱,我带来的那些调料和零食,大多还没动过,一并收拾好。
"你要走?"刘大爷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的行李箱,声音有些低沉。
我点点头:"嗯,还是回自己家住吧。"
"是不是嫌我这里条件不好?"他问,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
我摇摇头:"不是条件的问题,是我们的生活习惯不同,在一起都不自在。"
刘大爷冷笑一声:"你就是嫌我抠门!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大手大脚花钱!"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我本想好聚好散,没想到临走还要被辱骂一番。
"刘大哥,我一个月才用一千五百块钱,哪里大手大脚了?我只是想让我们两个老人家过得有点质量!你知道吗,你那个十多年的枕头早该换了,里面全是螨虫!你的毛巾用了两年多都没换过,都发黄了!我想给你买条新的,你都不让!"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家的热水器没有,洗澡靠烧水,电视机天天关着省电,连灯都舍不得开亮,我住在这里,连自己都不像了!"
刘大爷愣住了,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倔强的表情:"那都是浪费!我这么过了一辈子,不也好好的?"
看着他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忽然觉得特别疲惫,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行,那您继续好好的吧。"我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自己家,熟悉的环境让我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虽然房子小了点,但处处都是我的心意。
墙上挂着我和老伴的照片,床头柜上放着孩子们的全家福,客厅的小橱柜里摆着我收藏的几个小瓷人,还有几盆我精心养的绿萝。
晚上,我煮了一锅自己喜欢的骨头汤,加了几块冬瓜,撒上葱花,香气四溢。
我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黄酒,老伴在世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小酌,那是我们的小仪式。
窗外,小区的树上挂着红灯笼,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暖暖的,很有人间烟火气。
我突然感到一阵释然,也许独处也有独处的好。
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为一点小事争执,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在?
然而,第三天早上,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一看,是刘大爷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新夹克,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进来坐吧。"我侧身让他进来。
刘大爷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我的小家,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苹果和一盒牛奶:"给你买的。听说感冒了,多吃点水果,喝点牛奶补补。"
我有些诧异,接过水果和牛奶:"谢谢。"
这可不像是平时的刘大爷,他从来不会主动买这些"奢侈品"。
刘大爷环顾了一下我的房子:"你这里挺干净的。"
"是啊,虽然房子小,但住着舒服。"我倒了杯水给他。
他接过水杯,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盯着杯子看了好一会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上面印着一朵小花,是我在街边小店买的,不值几个钱。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抿了一小口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不起,我太抠门了。"
这话让我很意外。
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男人,很少道歉的。
脸面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
刘大爷继续说:"昨天你走后,我儿子打电话来。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骂了我一顿,说我这是'穷讲究'。"
刘大爷苦笑了一下:"我儿子说,他每个月寄给我的钱,就是让我好好享受晚年的,不是让我攒着当遗产给他的。他说我这样过日子,身边人都会被我推走。"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他继续。
"我仔细想想,确实是我太过分了。"刘大爷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这辈子都在精打细算。年轻时候家里穷,结婚后为了供儿子上学,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老伴常说我太抠门,我们为此没少吵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等我想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我理解这种习惯的力量,就像我老伴的烟瘾一样,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其实,我攒钱也不知道为了啥。"刘大爷坐下来,显得很疲惫,"儿子有出息,不用我的钱。我自己又能活几年?但就是改不了这习惯。看到钱花出去,心里就难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翻给我看:"你看,我把每天的花销都记下来了,连买根葱都记着,就怕超支。"
那本子已经很旧了,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支出,字迹工整,反映了主人严谨的性格。
我叹了口气:"刘大哥,人到我们这岁数,该享受点生活了。省吃俭用一辈子,难道还要省到棺材里去吗?"
刘大爷点点头:"你说得对。昨天我儿子也这么说。他说,如果我不改,他以后都不会再来看我,说我这样会把身边的人都推走。"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穿的夹克是新的。
"新衣服?"我问。
刘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嗯,昨天去商场买的,三百多块。"说着,他还特意展示了一下,像个第一次穿新衣服的孩子。
我忍不住笑了:"挺好看的,显精神。"
刘大爷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保证改。每个月两千块生活费,你来管。"
我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心软了。
但我还是说:"光说不行,得看你的行动。"
"你回来看看,我已经把暖气全开了,房子暖和了。而且......"刘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收据,"我今天上午去买了一台新洗衣机,下午就送来。"
我接过收据一看,是一台美的全自动洗衣机,价格两千二百多,比我想象的贵不少。
"这么贵的?"我有点惊讶。
"售货员说这是性价比高的,能用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刘大爷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得意,好像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自豪。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笑了:"行,我再试试。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早餐我来做主。我想吃热乎的稀饭和小菜,不想吃你那冷冰冰的馒头就咸菜。"
刘大爷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行!我听你的!还有,我已经买了热水器,明天就来安装。"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我想把我老伴的照片收起来,我觉得......"
我打断他:"不用,留着吧。她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我理解。"
刘大爷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湿润。
于是,我又一次收拾行李,回到了刘大爷家。
一进门,暖意扑面而来,屋子里的温度舒适了很多,那种湿冷的感觉一扫而空。
厨房里,我发现刘大爷已经买了新的锅碗瓢盆,还有各种调料。
冰箱里也塞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甚至还有一盒我爱吃的草莓,虽然这个季节的草莓价格不菲。
"草莓是特意给你买的,知道你爱吃。"刘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些变化让我心里暖烘烘的,仿佛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照进了心窝。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熬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又炒了个青菜,煎了两个荷包蛋。
老式铝锅上冒着热气,灶台上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还有荷包蛋特有的香气,这些都是家的味道。
刘大爷进厨房时,眼睛一亮:"好香啊!多少年没闻到这味道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
吃完早餐,他主动把碗筷收进新买的洗碗机里,然后笑着对我说:"明芬,谢谢你。跟你在一起,我才发现生活还可以这么舒服。"
我笑着打趣:"你这是馋我做的饭了。"
"不光是饭。"他认真地说,"是有人关心的感觉。自从老伴走后,家里就没这么暖和过。"
这句朴实的话让我心里一热,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不只是我需要陪伴,他也同样需要。
下午,热水器安装工来了,不到两小时就装好了。
晚上洗澡时,热水哗哗地流,浴室里暖烘烘的,我久违地泡了个热水澡,全身的疲惫都被冲走了。
刘大爷在外面敲门:"热水器好用吗?水温合适不?"
"很好!"我隔着门应道,心里却有点好笑,他紧张的样子就像个第一次买玩具的孩子,急着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刘大爷确实改变了不少,不再那么抠门了。
有时候还会主动提出去超市采购,买些我爱吃的零食。
但习惯了一辈子的节俭,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有时候我看到他偷偷把用过的茶叶沥干再次泡,或者把快用完的牙膏管剪开,把里面的牙膏刮干净,我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只要不影响彼此,保留一些小习惯也没什么不好。
我也学会了理解他的节俭习惯,不再那么大手大脚。
比如买菜时会比较价格,选择性价比高的;洗衣服时会攒到一定数量再洗,节约水电;用剩的饭菜也会想办法改造一下,不随便倒掉。
我们找到了一种平衡,既不铺张浪费,也不过度节俭。
有一天,我在整理他的衣柜时,发现了一个旧鞋盒。
鞋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积了一层薄灰。
我本想把它扔掉,但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装着一些老照片和一个小本子。
照片是他和老伴年轻时的合影,还有他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
小本子翻开一看,是他老伴写的日记,字迹娟秀,内容多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今天阿刘又为了几块钱的菜和我吵架,说我太浪费。他就是太抠门了,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又不能带进棺材里。"
"儿子考上大学了,阿刘高兴得不得了,难得大手笔,买了一只烤鸭回来庆祝。"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阿刘竟然记得,给我买了一条围巾。虽然只有二十多块钱,但我很开心,这个铁公鸡终于拔毛了。"
读着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刘大爷,一个通过老伴眼睛看到的刘大爷。
他也有温暖的一面,只是被那种近乎偏执的节俭掩盖了。
"你在看什么?"刘大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慌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本子:"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
刘大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坐在我旁边:"没关系,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拿起一张照片,是他和老伴在长城上的合影,两人年轻,笑容灿烂。
"那时候我们刚结婚不久,单位组织去长城旅游。她特别兴奋,一路上像个孩子一样。"刘大爷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我还不那么抠门,舍得给她买零食,给她拍照。"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老伴是个开朗的人,看得出来。"
刘大爷点点头:"是啊,她总是笑呵呵的,从不愁眉苦脸。但我们经常因为钱的事吵架。后来日子好过了,我还是改不了省钱的习惯,她就更生气了。"
他翻开日记本,指着一页:"你看,这是她最后写的一段话。"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嫁给阿刘,但希望他能明白,人活着不只是为了攒钱,更是为了活得有滋有味。钱是赚来花的,不是赚来攒的。"
看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刘大爷改变的动力,不仅是为了留住我,更是为了完成他老伴的心愿。
一个月后的周末,闺女女婿来看我,带着外孙女一起。
刚进门,闺女就惊讶地环顾四周:"妈,这房子变化挺大啊!"
确实,刘大爷的房子已经焕然一新。
新的沙发套,新的窗帘,还有一台崭新的电视机,取代了那台老旧的大彩电。
厨房里的电饭煲、微波炉、豆浆机一应俱全,冰箱换成了双开门的,大小正合适。
最明显的变化是温度,整个房子暖洋洋的,外孙女一进门就脱掉了厚厚的外套。
看到我和刘大爷和睦相处的样子,闺女悄悄对我说:"妈,你气色好多了,胖了不少。"
我笑了笑:"生活总要往前看。我和你刘叔叔都是明白人,互相帮衬着过日子,比一个人强。"
临走时,闺女女婿带来的水果和零食塞满了冰箱。
刘大爷原本想说些节俭的话,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笑着说:"谢谢你们,有心了。"
门关上后,他长出一口气:"差点又说出那些抠门的话,还好忍住了。"
我不禁笑出声来:"进步不小嘛!"
晚上,我和刘大爷坐在阳台上喝茶。
夕阳的余晖照在我们脸上,温暖而安详。
小区里三三两两的老人在花园里散步,孩子们追逐嬉戏,一派祥和的景象。
"明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抠门吗?"刘大爷突然问。
我摇摇头。
"我爸妈那一辈,经历了饥荒。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有时候一天就啃两个红薯充饥。他们总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话刻在我骨子里了。"刘大爷轻声说,"后来我当了会计,天天算账,更是把钱看得比命重。老伴常说我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我理解地点点头:"我们那一代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我老伴就是抽烟抽得停不下来,到最后把命都搭上了。"
说起老伴,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以及他弥留之际握着我的手说的那句"媳妇,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少抽点"。
那时候我恨他不听劝,但现在想来,那也是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就像刘大爷的节俭一样。
"你知道吗,"刘大爷继续说,"跟你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原来钱是用来让生活更美好的,不是用来数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暖。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能这么想就对了。刘大哥,我们都不年轻了,该享受的就要享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什么意思?"
刘大爷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买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对银耳环,样式简单大方,正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
"太贵重了吧?"我有些惊讶。
"不贵,三百多。"刘大爷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儿子说,要学会给老伴买礼物。虽然我们只是搭伙过日子,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表示一下。"
这一刻,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不是爱情,而是在晚年找到一个理解自己、关心自己的伴侣的那种安全感。
我小心翼翼地把耳环戴上,走到镜子前照了照,银色的光泽衬得我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好看。"刘大爷由衷地说,眼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起得更早,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我想煮小米粥,却发现小米不多了。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换成白粥时,刘大爷走进厨房。
"小米不够了?"他问。
我点点头:"只剩这么一点了,可能煮不出那么浓的粥了。"
刘大爷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一个煮粥的窍门。我妈以前教我的,可以让少量的米煮出又浓又香的粥。"
他接过小米,先用冷水泡了十几分钟,然后用手轻轻搓洗,把小米表面的灰尘和杂质洗净。
然后把小米放在锅里用小火炒至微黄,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炒米要有耐心,"他认真地说,"火不能太大,要一直翻动,不然容易糊。"
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我忽然发现,这个平时对钱斤斤计较的老人,在做一些他熟悉和热爱的事情时,会变得格外耐心和细致。
炒好的小米倒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用文火慢慢熬煮。
"这样煮出来的粥,即使米少,也会很香。我妈小时候最爱给我煮这个。"刘大爷解释道,眼里满是回忆的神色。
果然,半小时后,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出锅了。
米少却熬出了浓稠的质感,每一粒小米都绽开了花,香气四溢,连厨房外面都能闻到那股诱人的米香。
我尝了一口,惊讶地说:"真香!比我平时煮的还好喝!"
刘大爷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假牙(这是他最近新配的,花了两千多):"这是我妈的手艺。她总说,再苦的日子,也要把粥煮香。"
看着刘大爷满足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就像煮粥,即使物质不丰富,只要用心去熬,也能熬出香浓的滋味。
"刘大哥,谢谢你教我煮粥。"我真诚地说。
"应该我谢谢你。"刘大爷深情地看着我,"是你教会我,钱不是越省越好,而是要用在刀刃上。省着省着,可能把生活的乐趣也省没了。"
我们相视一笑,举起粥碗,在晨光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春节。
刘大爷的儿子从外地回来看我们,带着儿媳和孙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我和刘大爷忙活了一整天,做了十几道菜,有他爱吃的红烧肉,有我拿手的糖醋排骨,也有孩子们喜欢的清蒸鱼和虾仁炒蛋。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刘大爷满脸自豪:"怎么样,我和你高阿姨的手艺不错吧?"
他儿子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竖起大拇指:"老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厨艺啊?"
"还不是你高阿姨教的。"刘大爷笑着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感激。
儿媳妇悄悄对我说:"阿姨,谢谢你照顾我爸,他看起来比以前开朗多了。"
我笑了笑:"互相照顾罢了,他也帮了我不少。"
饭后,我们一起看春晚,刘大爷破天荒地买了一大堆零食和水果,摆了满满一茶几。
"爸,你变化真大。"他儿子感叹,"以前过年您连瓜子都舍不得买,说是浪费钱。"
刘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人老了,想通了一些事。"
他拉着我的手,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说:"明芬,谢谢你这一年来的陪伴。以前我总是想着省钱,没想到最该珍惜的是时间和感情。我们年纪大了,应该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我握紧他的手,心里满是温暖。
看着这个曾经抠门到令人发指的老人,如今能笑着分享他的财富和感情,我知道,这就是生活给予我们的最好礼物——无论年龄多大,我们都有机会改变,都有可能遇见更好的自己。
在这个属于我们的小小天地里,我们学会了彼此接纳,学会了取长补短。
刘大爷教我如何精打细算,不浪费;我教他如何适度享受,不亏待自己。
生活,就是这样在磕磕绊绊中寻找平衡,在矛盾和理解中慢慢成长。
即使是在暮年,我们依然可以学习,依然可以改变,依然可以让生活变得更好。
就像那锅小米粥,米少却香浓,这就是生活的智慧——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如何用心去经营。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