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成亲三年,如今他要抛下我重娶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5-25 14:56 2

摘要:可再见,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却坐在轮椅之上,平静的让人心疼。

图文来自网络,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

三年未见,沈清风竟然要抛下我重娶。

我手持一杆长枪,自北境杀了回去。

可再见,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却坐在轮椅之上,平静的让人心疼。

1

永安侯府的小公子要迎娶清河崔氏嫡次女的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距离他们俩的婚期只有月余了。

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来不及和爹娘打一声招呼,就手握长枪,踏马朝着皇城而去。

这混蛋小子,明明六个月前收到的他的来信,信上还说,新帝登基,陛下为感念沈家保家卫国,护佑社稷,将将军府晋封为永安侯府,让他承袭侯府爵位。

我给他回信,让他把侯府夫人的位置给我留好,他倒好,竟然转身就要迎娶别人。

谁知,再见面时,他双腿竟已不良于行,在轮椅上坐了三月有余。

2

我快马加鞭赶到皇城,堪堪赶上沈清风的婚礼。

彼时,傧相“夫妻对拜”的声音刚落,二人还未叩头,我长枪一甩,钉在两人前面的花烛台桌上。

“沈清风,你这个混蛋……”

紧接着,我闭了嘴。

他此时就坐在轮椅之上,身着大红喜服,脸色微白,面容沉静地看着我。

明明三年前还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骄傲的天不怕地不怕。

时隔三年,他却坐于轮椅之上,不良于行。

虽然眉眼依旧清俊,却少了当年的锐气,沉静得像一块毫无生机的死玉。

我微微将眼神移到旁边新娘的身上。

她正吓得颤抖不止,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差点要跌坐在地上。

毫无清河崔氏女子大家闺秀的仪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步步走近他,脚还未踏进门槛,就被他的侍卫沈十七拦住。

他的声音这才从喜堂里幽幽地传出来,依旧如死水般平静:

“叶姑娘,今日是陛下赐婚,如果愿意,还请到前面席间饮一杯喜酒。”

叶姑娘?他以前都喊我“桑知”的,如今竟如此生分。

“陛下赐婚?那少将军可也愿意?”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

今夜,永安侯府灯火通明,花烛台桌上的蜡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清风在摇曳的烛火光影里,脸颊清瘦,面容更显出一种病色的惨白。

半晌,我听见他一声叹息。

“自是愿意!”

我怔怔抬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我呢?”我从腰间摸出一块龙凤环佩中的龙佩,用衣袖使劲抹了抹眼泪,这才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说过要娶我,只娶我的!”

说到最后,我几乎喊了出来。

沈清风面容微动,推着轮椅缓缓从喜堂里出来,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凤佩,递到我手上。

“叶姑娘,这龙凤玉佩,不过是小时候开的玩笑罢了,如若姑娘喜欢,这凤佩也送给姑娘了。”

我揉了揉眼睛,使劲看了看他。

他看着我的眼神疏离又陌生。

我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沈清风,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沉默半晌,“是。”

3

三年前,北境大乱,沈叶两家奉命出征。

原本已经大获全胜,捷报也已传回朝堂,先皇龙颜大悦,当即下令筹备凯旋筵席,犒劳众将士。

偏偏,在班师回朝的半途,中了敌人的埋伏。

最爱我的阿兄也死在那场埋伏里。

沈清风亲自把我阿兄的尸体带回来。

还有,他父兄的尸体。

那天夜里,惨白的灵堂之上,我哭得几乎断了气。

“沈清风,我阿兄不要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时他也拖着重伤的身体,揽着我,任凭我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桑知,别怕,我会代替你阿兄,永远陪着你。”

时间的力量真是可怕,明明昨日誓言还犹在耳,眼前人却变了心。

我失魂落魄地迈进喜堂,取下长枪往外走。

走到一半,忽然看见沈十七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慢慢把两枚玉佩放进胸前。

不对——

一把抓住沈清风的长袖。

冷不丁地对上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

目光相接,他神色平静。

可放在宽袖里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沈清风,你见哪家男子拜堂之前,把与其他女人的定情信物放在怀里的?”

我这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沈十七松了一口气。

我更加笃定心中想法:

这婚事并非他所愿,否则,他又怎么会在拜堂之前还睹物思旧人?

他在喜堂上的这一番说辞和作为,背后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看起来胆小如鼠的新娘,也一定不是什么崔氏的嫡次女。

沈清风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无奈。

“桑知,皇命难违。”他语速平缓,语气温柔。

是只有对着我时,才有的温柔。

我嘿嘿一笑,打开随身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刚刚绣好的喜服和一条绣了如意纹的金边红腰带。

这是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绣好的。

“没让你违抗皇命,两个都娶行吧?”

沈清风眨了眨眼,新娘在一旁惊得张大嘴巴,却扇都差点掉在地上。

4

我们最终没有拜堂。

我没想到,他除了不良于行,身子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还不等我换上喜服,给他系上腰带,暗红色的血液,竟从他的嘴角大口大口涌出。

我惊慌失措,沈府众人却平静如死水。

怪不得他脸色惨白,我还以为是红烛映照的缘故。

我抱着他,握紧了他的手,冷得失了温度。

“十七,这是怎么回事?”

“十七,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我慌不择路,抱着他就去了房间。

抱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才惊觉:他竟然这么轻了吗?

他眉头紧蹙,捂着胸口,额上的汗细细密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清风,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也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次,我却真的害怕了。

他握紧我的手,血还在从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濡湿了我的前襟。

“沈清风,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他笑,笑得霁月风光,惨白的脸色,暗红色的血液,竟让他整个人显出了一种诡异的病态美。

“桑知,我不会死的,别怕!”

一炷香后,他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

嘴里也不再涌出血液,整个人像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在我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大夫一直没来,永安侯府里却安静得出奇。

沈十七从头到尾都站在房间外,脸上是压抑着的疯狂。

我帮沈清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这样一副表情,不停地拿脑袋撞着柱子。

我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来,眼眶微红。

“怎么不请大夫?”我问。

“寻常大夫没用,宫里的御医,一到这时候肯定都有事请不来。”

“那沈伯母呢?自己的儿子这样,她都不来看看吗?”

十七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攥了攥拳头,脸上带着愤怒,却最终只化作一句:“来了又怎么样呢?反正也不是真心的。”

我哑然。

沈清风的母亲一向更喜欢他大哥沈青山。

沈青山从小稳当持重,讨人喜欢,不像他从小上房揭瓦,“无恶不作”,把将军府弄得鸡飞狗跳。

偏偏,每次犯了错,还都是沈青山帮他兜着。

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惜沈伯母却从不待见沈清风。

三年前他亲自把沈青山的尸体带回来的时候,在将军府门口,当着围观众人的面,沈伯母趴在大儿子的棺椁之上,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一边指着他恶狠狠地破口大骂:

“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那时我正和我爹来接阿兄,亲眼看见沈清风跪在将军府门口,一动不动,任凭沈伯母打骂,一声不吭。

我彼时正被失去阿兄的悲伤淹没,也怀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心思。

理所当然地以为沈伯母不过是痛极口不择言而已。

没想到,沈伯母竟然真的恨极了沈清风。

4

我从小就是个话痨。从记事起,嘴就没停过。

天上的云、地上的草、街角的猫、隔壁家的狗……但凡我能看见的,都能被我絮絮叨叨说上半天。

家里人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后来干脆躲着我走。

我阿兄常说:“桑知,你这张嘴,怕是连树上的鸟儿都能被你吵得搬家。”

可偏偏有一个人,从来不嫌我烦。

他就是沈清风。

沈清风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恨不得把将军府拆了重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耐心地应着。

我说天上的云像棉花,他就仰头看半天,然后认真地说:“嗯,是挺像。”

我说街角的猫生了三只小猫,他就陪我蹲在墙角,看一下午的猫。

我说隔壁家的狗总是冲我汪汪叫,他就捡了根树枝,假装凶神恶煞地吓唬那只狗,结果被狗追得满街跑。

我说我要嫁给他,他就熬一个通宵,给我做一张像模像样的婚书:

喜今日,良缘缔结,琴瑟和鸣;

卜他年,连理共枝,白首同心。

红线早牵,花烛夜明,

且待沧海变,星辰移,此生不相离。

天地为鉴,日月为证,

伏愿娘子桑知,喜乐长安。

……

那时候,我觉得沈清风是世上最好的人。

才情斐然,战功赫赫。

最重要的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回应。

从不敷衍,也从不应付。

我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

可那个鲜活的少年郎啊,如今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红色的纱帐轻轻垂下,月亮挂上树梢,照进屋里,给一切都渡上一层轻纱。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却都变了。

6

十七告诉我,三个月前,他最敬重的老师背叛了他。

那位曾教导他忠义仁德的老师,竟与新皇联手,设下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他被废去武功,折断双腿,囚禁在皇宫深处的地牢里,受尽折辱。

那个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却被硬生生折断了翅膀,成了笼中困兽。

十七他们找到他时,他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地牢的阴冷侵蚀了他的身体,而那毒,更是残忍至极,不仅废了他的双腿,还让他日日承受锥心蚀骨之痛。

那种痛,要命,却偏偏死不了。

他只能在无尽的折磨中,一遍遍熬过每一个漫长的日夜。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六个月前收到他的信后,便再无声息;

为什么新皇突然将将军府晋封为永安侯府,让他承袭爵位——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

为什么他宁愿背弃婚约,也不肯娶我。

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他怕连累我,怕我卷入这场权力的漩涡,怕我与他一同坠入深渊。

烛火摇曳,沈清风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就连在梦中,他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夜色如水,我却心火难消。

我手提长枪,快马跃进皇宫,抓了一个当值的太医,逼着他交出了所有的止疼药,这才策马扬长而去。

走之前,我特意到新帝的寝宫走了一遭。

隔着厚重的寝宫大门,将长枪往地上狠狠一戳。

声若洪钟道:

“顾城渊,沈清风是我的人,谁再伤他一根毫毛,我打断谁的双腿!”

太子顾城渊的母妃和沈伯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所以,他从小和我们玩到大。

曾几何时,我们三人并肩而立,笑谈天下风云。

他和沈清风一样,都愿意跟在我身后,像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就连我这带武器随时策马进宫的权力,都是当年他替我在先皇面前求来的。

可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新帝,沈清风成了废人,我用他替我求来的权力威胁他。

半晌,太和殿里传来杯盏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我冷笑一声,策马离开皇宫。

7

新皇顾城渊亲自带太医来了候府。

偌大的候府,竟没有装下他带来的那些仆从。

如此的招摇过市。

还真是不放过一点收买人心的机会。

沈清风吐了太多的血,疼痛也磨人心力,他整夜都睡得不踏实,昏昏沉沉地呓语连连。

顾城渊进来的时候,我正用毛巾帮他擦拭额上的汗珠。

除了昨日在喜堂之上,整整一夜,我终于见到了沈伯母和那个叫崔婉儿的新妇。

一个神态冷漠,一个紧张如筛。

我把太医赶了出去,原本还想将顾城渊也赶出去,想了想,终究没动手。

“你的人,我可不敢用!”

顾城渊也不恼,笑得像只刚占领新地盘的狗。

“桑知,这是在恼我吗?”

“你把沈清风弄成这个样子,我不是恼你,是恨不得杀了你!”

我红了眼,咬着嘴唇,压抑着杀了他的冲动。

“你从小就最喜沈清风,可如今他沉疴难愈,病骨支离,再也没有半分从前飞扬的神采,你,还喜欢他吗?”

他说的很慢,尤其是最后一句,像是在等我审视自己的灵魂。

所以是因为我吗?顾城渊才对沈清风痛下杀手吗?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陛下,是嫉妒沈清风吗?”

他蓦得眼神一下子变得阴冷,脸上却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孤是高高在上的皇,为什么要嫉妒一个如今连路都走不了的臣子呢!”

“你说的,他从前神采飞扬,是连陛下和皇后都忍不住夸赞的少年将军!”

“而你虽是太子,也不过是沾了血缘的光罢了,若你不是皇室血脉,若你的母妃不是皇后,以你的才能,做个不堪重用的闲散皇子,都算我高看了你!”

“你想把月亮踩在脚下,顾城渊,有我在,就不可能!”

我也笑,我是真的开心,看他吃瘪的样子就开心。

顾城渊的手刚扬起来——

“陛下!”

沈清风醒了。

“臣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如若不放心,臣的命,您随时都可以拿走,但桑知毫不知情,您当真一点都不顾念小时候的情意了吗?”

我总觉得两人在我面前打哑谜,却参不出半点奥秘。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从未开口的沈伯母,时不时的就把目光投在顾城渊的身上。

“沈将军,朕给你带来了上好的药材,还有上百双特别耐磨的靴子,希望爱卿,好好养病,这些东西可以早日派上用场!”

“哈哈哈……”

顾城渊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疯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我额角直跳,恨不能上前剜了这人恶毒的眼睛。

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回头。

沈清风嘴角一扯,冲我露出几分笑意。

他面容透着病态的潮红,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最璀璨的珍珠。

“多谢陛下赏赐!”

语气波澜不惊,连一丝情绪都听不出来。

顾城渊却变了脸色,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叫嚣着就要往前冲,被我伸手拦下。

身后,沈清风又出声:“母亲,还请您替儿子送太子殿下出府。”

沈伯母这才掀了掀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沈清风一眼。

“不用了,朕自己会走!”

沈伯母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没人在意,却被我捕捉到了。

8

沈清风留下了崔婉儿。

我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那个自从踏进永安侯府就战战兢兢的崔婉儿,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说:“姐姐,我会医术,虽不能给将军解毒,但我或许可以试着帮他镇痛。”

她说:“姐姐,将军为了救我,才娶了我,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

她说:“我娘说,即使是嫁给普通人做夫人,也不要给富贵人家做妾,将军说他会帮我把母亲救出来,然后帮我说一门好亲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果然不是崔氏的嫡次女,没有世家闺秀的端方持重,却率直得让人喜欢。

我把婉儿说的话告诉沈清风。

他眉眼微弯,深邃如潭的目光直直望进我的眼底。

“不过是想着在临死之前多救个人罢了,反正顾城渊也不会真让我娶清河崔氏之女。正好,借此救了她。”

“你倒是好心,就没想过我怎么办?”

他伸手递给我一块绿豆酥,嘴角含笑。

“自是想过,但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残败不堪的身体,给不了你未来的!”

我从未想过让他许我未来,但他自己没有未来这件事,还是让我觉得难过。

很难过,非常难过!

他本该拥有锦绣前程,甚至可能成为大衍最年轻、最骁勇的少年将军。

连他的兄长沈青山都难以企及。

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自己没有未来这个残酷的事实呢?

……

顾城渊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新皇体恤孤臣、亲自携重礼前往永安侯府探望沈将军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中,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市井巷陌间,小贩走卒无不感叹新皇仁德。

十七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沈清风只是淡淡一笑,却对着穿堂而过的阳光心生向往。

今日,阳光满地,头顶是旷亮无比的天空,我推着沈清风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阳春三月的迎春花,灿黄灿黄的铺满了整个院子。

十七和婉儿在一旁,在阳光下,在微风里,侍弄着药草。

沈清风从前轻轻握住了我搭在他肩头的手,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一愣。

自己的心思这样明显吗?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三年前那场战争,是我救了他。”

他,是顾城渊。

“那他不应该感谢你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他曾跪在北疆太子面前,从对方胯下钻过,低声下气地哀求对方放过自己。那一幕,正好被我瞧见。”

“有谁会不怕死呢,不过是理智被恐惧所支配罢了。有人为家国大义慷慨赴死,有人为父母妻儿忍辱偷生,而他……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说起来,也没什么错。”

“是他自己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所以,他想尽办法折辱你,为的就是把你也拉下神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他点了点头,脸上是疯狂的平静,像秃鹫般一点点啄食我的心脏。

从何时起,沈清风竟能平静至此?

若是以前,他定然恨不得一剑刺死这个贪生怕死的顾城渊。

那段暗无天日的地牢岁月,他究竟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若非如此,一个人的性情又怎会如此天翻地覆,判若两人?

他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却偏偏还想着安慰我。

我竭力忍住眼泪,反手攥了攥他的手。

这世间世人万千,他却这么好,为何偏偏要受那么多苦。

这一刻,我连九天神佛都恨之入骨。

“呀,我种的草药发芽了,等它们长成,就不用被人拿捏,我可以随时给将军配制专门的止疼药了。”婉儿雀跃的声音划破了我的沉思。

沈清风笑了,温润的像一块沉浸在古潭里的千年古玉。

“如此,我死的时候,可以走得体面一些了。”

他这话一出,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酸楚,转身躲进了房间。

身后,沈清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9

婉儿,果然配制出了专门的止疼药。

沈清风再一次疼得大口吐血的时候,那止疼药竟然真得发挥了作用。

至少,那疼痛的时间大大减少,他还可以好好睡个觉。

有了婉儿镇痛的草药,在这偌大的侯府,偏安一隅的小院里,就着阳光,枕着月色,守着一院子花草,看它们肆意生长,岁岁荣枯,日子这般悠然地过下去,倒也不错。

偏偏,有些人饮你血泪,受你供养,却仍不知足。

沈伯母竟然穿着一品诰命夫人服,告到御前,状告沈清风弑父杀兄!

就一点都见不得他好吗?

沈清风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些许时光,得以喘息片刻,过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她偏偏又要掀起这般风波。

“沈清风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大殿之上,我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逼问她。

“自然是为了得到这偌大的侯府。”她镇定自若,两只眼睛鹰隼般地射向我。

不愧是已故沈将军的遗孀,自带一身煞气。

我知道她今日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

可我,也绝不会让人再伤害沈清风!

“据我所知,那时新皇还未登基,你这永安侯府也还只是个将军府吧。”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永安侯府,青山没了,才能到他沈清风手上,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沈清风一直安静的坐在大殿中央,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就那么看着他母亲,眼睛里的光,一点点被她口中的话消磨殆尽。

我的心开始揪着疼,说出的话,越发的不留情面。

“那沈夫人,你如今把这仅剩的儿子送上断头台,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不上断头台,又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相公和儿子!”

时隔三年多,这个一直在深宅大院里吃斋念佛的妇人,才翻起了旧账。

我冷笑一声,“沈夫人,莫不是背着沈将军在外有什么私生子吧?否则,这偌大的永安侯府,以后要交到谁的手里呢!”

“你……你怎么敢……”她指着我,手指颤颤巍巍,显然是被气狠了。

“好了,沈夫人,朕看在已故沈将军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没有证据的家事,就不要拿到人前丢人现眼了!”顾城渊眉尖蹙起,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杀意。

“陛下,”沈清风缓缓开口,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他的声音望去,偏偏他的眼里却只有他母亲。

“我并不是沈夫人的亲生儿子!”

此话一出,惊了大殿。

连檐角的飞雀,都惊走了几只。

沈伯母和顾城渊更是瞠目结舌。

“沈清风,你莫要胡说八道!”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沈清风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也确实有私生子!”

又一记响雷,平地炸起。

众人忍不住唏嘘出声,大殿之上,顾城渊脸色难看的想杀人。

“前些时日,家兄生前外室所出的遗腹子已被寻回,如今已近三岁。母亲欲将侯府交予真正的嫡系血脉,也无可厚非。”

我看向他,他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顾城渊看了沈清风一眼,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鄙视。

“沈将军,为了活命,连侯府这等密辛都不介意揭露在人前,你就不怕,你那死去的大哥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向你索命吗?”

“我和陛下一样,也会怕死!”

“沈将军自从废了,这张嘴倒是越发地讨人厌了。”顾城渊咬牙切齿,自然是知道沈清风说的什么。

“臣,不及陛下二三。”

龙椅之上,顾城渊居高临下地冷哼一声,“既然沈将军亲口承认自己并非沈家血脉,那这永安侯……”

“等一下!”我打断了顾城渊的话,“陛下这永安侯府,是给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军的赏赐吧?”

“自然是!”

“那是只给死人的赏赐吗?”

“自然不是!”

“那在战场上屡立战功的沈清风和那个刚找回的小儿相比,孰轻孰重啊?”

顾城渊不说话了,他已然明白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沈清风扯了扯我的衣角,不以为意地道:

“永安侯府,我从来也没想据为己有,只是自己还活着,总想着凭战功,庇佑府中人一二。物归原主也是早晚的事情。”

我反握住他的手,环视着这威严的大殿,长枪往地上狠狠一戳,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陛下仅以赏赐追赠亡者,则此殿上所立之侯府、帅府、将军府等,岂非皆应收归朝廷?”

“若陛下之赏赐意在嘉奖生者,臣女斗胆一问,莫非这永安侯府,千秋万代皆须冠以沈姓?”

话毕,我停下来看众人的反应。

“放屁!”沈夫人恼羞成怒,指着沈清风厉声问道:“如果不是你干的,沈家三个男人,为什么偏偏死的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死呢?”沈清风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眼神幽幽,带着从前的桀骜和锐气,望着大殿之上,高高在上的君王。

永安侯府这场大戏,一出接着一出,让大殿上的百官看得是眼花缭乱。

顾城渊高坐于龙椅之上,不动声色。

良久,他才出声:“沈将军这是何意?”

“陛下,臣请辞官!”沈清风恭恭敬敬地道。

此言一出,又惊了众人的耳朵。

毕竟这些年,全靠叶家驻守北境和沈小将军的威名,北蛮才能老老实实地安居一隅。

有老臣反对。

“我这病区残体,哪里撑得起大衍,各位大人莫要折煞清风。”

我没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但到北境之后,我听过士兵们说过他的样子。

他们说他在战场上诡谲如狐,凶悍如虎,疾掠如狼,总是出其不意,让敌人闻风丧胆,未战先怯。

他是北蛮人口中的煞神,也是大衍国子民的守护神。

更是我叶桑知心心念念的人。

可,这样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怎么能如此悄无声息的离场呢?

我把长枪往大殿之上狠狠一戳,目光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顾城渊的身上:“你们记住,今日是沈清风不要这永安侯府,若他日有人以血脉之名,妄图抹杀他的功绩与尊严,便是与天下将士为敌!”

“十七,咱们回家!”

憋了许久的怨气与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沈十七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朗声应道:“好嘞!”

沈清风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低笑起来。

“且慢!”

顾城渊的声音从背后森森传来:“沈将军,莫不是忘了一件事!”

沈清风抬眸,目光清澈,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

唇角轻扬,淡淡道:“陛下,虎符已经在您的书案之上了!”

此言一出,顾城渊面色骤变,眼中寒光凛冽,杀意尽数涌出。

皇帝的御书房,岂是任何人想进就进的?

而面前这个双腿已然残废的旧臣,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虎符置于他的书案之上。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摸不透沈清风的底细,更不知这深宫之中,还藏着多少沈清风的人。

“陛下,你我君臣之义,兄弟之情,就此了断!从此,我只愿做个逍遥闲人,了此残生。望陛下也,遵守诺言!”

沈清风在威胁他,让他投鼠忌器不要乱动。

这少年即使被折断羽翼,也从未低头认命,他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以前有永安侯府需要庇护,他不得不隐忍。

如今,卸了这一身负担,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晨光照进大殿,将一切都染红,美的不像话!

一切都变了模样,一切又都没变。

10

离开之前,沈清风去见了沈伯母。

怪不得沈伯母从小都不喜欢沈清风,原来一切都有原因。

可是,沈清风到底是谁的儿子,她却闭口不提。

所有人也都不追问。

顾城渊是这样,沈清风也是这样。

好像,他的身世一旦被放在明面上,就会天下大乱一般。

沈清风坚持让我和十七扶他跪下,给沈伯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让我们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娘俩。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沈伯母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夜。

天亮,我们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

沈清风有些失落。

却喃喃的自说了一句:“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

马车转过街角之前,我竟看见沈伯母站在永安侯府的门口,朝着我们离开的方向张望。

寂寞,如空气,无所不在。

新房子,是我家的一处庄子。

他说想要远离皇城。

婉儿想要种草药。

十七说想要夏天捉鱼,冬天打猎。

所以我们选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子。

“沈清风,以后你可要吃软饭了,记得对我再好一点啊!”我笑着打趣他。

“好!”

“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

“好!”

“以后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沈清风,你怎么这么好呀!”

“因为你很好呀!”

我蹲在他身前,笑着看着他,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咳。

婉儿的止疼药很好用,所以,只能止疼。

救不了他。

可这样的日子,我还想让沈清风再多过几天,一直过到老。

我提笔修书一封,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请父母在北境代为打听,可否寻得奇人异士,解了沈清风身上的毒。

然而,收到回信时,纸上仅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无用!陛下行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短短几字,如寒刃刺心,令我浑身冰凉。

斩草除根?

斩的什么草,除的什么根?

沈清风身上,到底藏了什么?

11

我拿着信去找他的时候,他又开始疼了。

婉儿的止疼药已经渐渐对他不起作用。

他说:“桑知,疼,太疼了!”

他说:“桑知,你还是不要见我这副样子。”

我只能抱着他哭,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天刚擦黑的时候,他终于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我帮他抚平眉心,一转头,才发现屋外下起了小雨。

十七拿着婉儿配的药进来,带着一身潮湿。

沈清风两只手手心有指甲戳伤的痕迹,是伤上加伤。

“三天前,止疼药就已经不怎么起作用了,公子不让我说。”

“公子已经三天没睡一个完整的觉了,姑娘,我心里很慌!”

我没说话,只瞧着窗外落个不停的雨。

寒雨临窗,我起身关了窗户。

半晌,我开口,声音喑哑,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沈清风素来机敏,怎会轻易着了顾城渊的道?"

"便是他那位老师,三个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只其中肯定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十七闻言色变,药罐应声落地。

"是沈夫人!"

"啪——"脑中似有弦断,震得我心惊肉跳。

"沈夫人?"

"正是!"

"纵非亲生,二十余载朝夕相处,即便不喜,又何至于此!"

我的声音已然发颤。

"可是因沈青山之死?"

十七摇头。

“夫人向来不喜公子。”

"陛下与公子父兄当年勾结北疆,被公子察觉。才有了后来种种......"

"他是在保全沈府与他父兄的名声,才隐忍至此?"我问。

"嘀嗒,嘀嗒......"檐下雨滴敲击青石,寒意随雨声渗入骨髓。

十七点了点头继续道:"公子手握兵符,加之顾城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不敢取公子性命。"

"只得折辱公子,以泄私愤。"

顾城渊如今根基不稳,为了维系其在天下人面前的威望与形象,从始至终,他们都在逼迫沈清风主动辞去永安侯之位,交出兵符!

我恍然大悟。

他们要沈清风死,但又不能直接死在他们手里。

他们甚至也算到,沈清风为了沈家的名声,绝对会妥协。

还真是——

“欺人太甚!”

残躯破败,旧伤未愈,既遭母亲厌弃,又被侯府驱逐,更陷手足算计,而今已是命若悬丝......

沈清风,这三年,你究竟承受了什么?

我起身立于廊下,任冷雨拂面,却拂不去心头郁结与愤恨。

"何其不公......"低语未竟,喉头已然哽咽。

他昔日何等意气风发,从高墙跌落谷底,他又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人与人之间,为了那点身外之物,何至于凉薄至此。

“何其不公啊……”我喃喃自语,怕打扰了正在安睡的他。

"沈清风啊沈清风......"我对着虚空轻唤。

夜色渐深,寒意愈重,而我却难以释怀。

12

沈清风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

梦中,两行清泪从他眼眶滑落,唇边却带着清浅的笑。

晨光熹微,正是破晓时分最温柔的景致。

他就在这般和煦的晨光中缓缓苏醒。

“梦到了什么?竟笑得这么开心。”

“梦到了过去,梦见了大哥为我圆谎解围,梦见了每日天未破晓便被大哥唤起习武,还梦到了陪你在街角看天上的云,数地上的花……”

他语声轻柔,字字句句皆浸透着绵长的眷恋。

“一个人背负这么多,不累吗?”我抚着他的脸,忍不住心疼哽咽。

“你知道了?”

“我从小在沈府长大,父兄对我一向很好,尤其是大哥。母亲……”沈清风一停,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他以前也很爱笑,笑得爽朗大气,热烈又奔放。

如今笑得也好看,带了几分清冷的气质,带着一股向死而生的绝望。

“母亲她,至少从未在物质上慢待过我。”

我蹲下去,颤抖着拉着他的手。

却冷不丁对上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你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笑容里添上了几分苦涩。

“我这副样子……除了你也不会有人喜欢了。”

“沈清风,你这么好,见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娘就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没有喜欢过我。”

从小,沈清风就渴望得到沈夫人的喜欢。

刚开始乖巧懂事,后来叛逆不羁,所有人都说他转了性,成了不学无术的街头纨绔,只有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起沈夫人的注意罢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手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流眼泪。

小时候被沈夫人打,他没哭;

后来在战场受伤,他没哭;

父兄离开时,他没哭;

病痛缠身,生不如死,他也没哭。

可此时此刻,他却流下来眼泪。

“沈清风……”

他忙擦了擦眼泪,立刻对我笑了笑。

“她并不知我的身份,这样就很好。”

他说的是他的生母。

13

太后被新帝顾城渊软禁的消息传到了庄子上时。

沈清风正坐在太阳底下,喝着茶打趣我种的药草歪歪斜斜。

十七的话还未说完,他手中的青瓷茶盏就落了地,碎作数片。

我转眸,看向失了冷静的他。

顾城渊和沈清风是表兄弟。

只比沈清风晚出生一个时辰。

太后和沈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我记得小时候,沈夫人不但不喜欢沈清风,甚至对顾城渊也更偏爱一些。

我想起那日顾城渊拒绝沈夫人相送时,她脸上的失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才是顾城渊务必要将沈清风置于死地的原因。

沈清风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尝到了权力滋味的顾城渊,怎么可能允许事事都比他优秀的沈清风的存在。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沈清风发了怒。

他从来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除非他自己愿意。

……

大夫说北境气候寒冷,实在不利于沈清风的身体。

十七和婉儿也慌了神。

我却知道,他非去不可。

他想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时间也不多了。

14

沈清风“死”后,出殡的那天,我又见到了顾城渊。

彼时,皇城每一条街道上,都素白如雪,万千百姓缟素相送,连檐角的风铃也系上了白绸,在风中轻轻摇曳。

顾城渊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孤来送沈将军一程。”

真是奇怪,我竟然真的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悲伤。

“孤想再最后看一眼沈将军!”

他伸手想开棺盖。

被我一枪甩出去,踉跄退后好几步。

“顾城渊,他不想见你!”

我手握长枪,横眉冷对。

他竟低低笑了起来,目光如刀。

“你当真以为,孤会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我迎着他的视线,发了疯:“顾城渊,我比你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着。

秋风肃杀,我哭红了眼。

良久,我发了狠:“顾城渊,倘若沈清风活着,我把我的命给你。倘若没有,你亲自跪下给他磕头,送他上路!”

顾城渊眸色一沉,语气森然:“孤是天子,这天下还没有人敢让朕给他下跪!”

我抬眸,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天子又如何?你真当自己配吗!”

顾城渊的脸色瞬间阴沉,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剑,气氛剑拔弩张。

我毫无惧色,手中的长枪依旧稳稳地指向他。

十七走上前。

“姑娘,今日之事公子已经料到了,既已身死,又有何惧呢。”

顾城渊眸色一变,挥手让人退下。

我亦收起长枪,虎视眈眈。

顾城渊不再言语,缓步走向棺椁。

棺盖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

棺中人,苍白,清透,安详。

安静的让人心疼。

“他……真的死了?”顾城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沉默良久,他终于退后一步,缓缓合上棺盖。

“顾城渊!”

我叫住了已经转身的他。

“沈清风让我告诉你‘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他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朕知道了!”

15

假死脱身。

一个半月后,我们顺利到达北境。

两天后,顺利见到了北蛮太子拓跋烈。

“昔日的天才将军,如今竟成了一个废物了。虎符都交上去了,你是怎么敢单枪匹马来见我的?”拓跋烈一见面就出言讽刺。

“我一个残废,不还是能随时请动北蛮的太子殿下吗?”

沈清风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递给我。

拓跋烈眼睛眯了眯。

沈清风嘴角一勾,继续道:

“明明是北蛮的太子,父王之后,竟连北蛮王位都登不上,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熬了这么久,明明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却被别人捷足先登,我要是你,就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而不是在这里耍嘴皮子!”

身体往后一靠,他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就出来了。

我在他身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拓跋烈双眸一抬,盯着他。

他也不恼,身体微微前倾,新茶入口,才不慌不忙地继续道:

“我记得你皇叔新得了一个酒盅,是人骨做的。”

“你说,会不会是你爹的?”

“弑兄篡位,如此大逆不道,不反,难不成留着他,把你祭天吗?”

面对北蛮的时候,沈清风才真的像沈清风。

骄傲,霸气,有挥鞭断流的从容自信。

“你同我说这些,条件如何?”

“我要你假意围攻大衍,助我救一人。”

“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呢?如今你手上可是没有一兵一卒。”

“你别忘了,我还有叶家军呢。”我在沈清风背后缓缓出声。

“你一介女流……”

“太子殿下,我们明明战场上见过,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冷冷出声。

“事成之后,我二十万叶家军祝你登上北蛮王位,如何?”

“你是……叶桑知!”

北境的叶桑知,也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毕竟,喜欢沈清风的人,又怎么会太差呢。

拓跋烈的脸色,变了。

沈清风见状,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太子殿下,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拓跋烈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们。但你们必须保证,事成之后,叶家军助我登上王位。”

“那太子殿下,动作可要快啊,否则,我可不敢保证!”

“啪——”

一招棋落,风云骤变。

16

三年前,那场大战是胜了。

可,大衍却损失了三员大将和三万将士。

我爹娘心灰意冷,带着我去了北境,常年驻扎于此。

沈清风凭一人之力支撑着将军府。硬生生扛起了大衍的半边天。

谁能想到,如今竟要和北蛮联合。

回去的路上,沈清风整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北境的风很烈,吹得人迷了眼睛。

我伸手去为他挡,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桑知,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小时候,你总是不问对错的护着我,如今,换我不问缘由地护着你吧。”我目光如炬,只想让他高兴。

17

北蛮大军忽然袭击北境,顾城渊自顾不暇。

拓跋烈却不遵守约定,竟真的挥刀坎向大衍的子民。

“你说,和你合作更有把握,还是和一国之君合作更有胜算呢?”

两军对垒,拓跋烈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

“沈清风,沈将军,兵不厌诈啊!”

事情描述起来多么简单。

可是那天,沈清风坐在轮椅之上,看着拓跋烈:

“确实是兵不厌诈,太子又怎知,我们俩,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呢?”

18

那天啊。

北境的风裹着铁锈的味道,席卷过城墙。

我望着远处升起的狼烟,指尖深深掐进轮椅扶手。

沈清风苍白的面容映着烽火,眼底却燃着久违的光。

"报——!"传令兵满身血污跪在阶前:"北蛮先锋已破临关,距大帐不过三十里!"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突然顿住。

沈清风修长手指叩着舆图,在雁回谷处重重一点:"传令叶家军,放他们进谷。"

我解下腰间虎符时,触到他冰凉的指尖。

三日前他握着我的手,在我掌心划下"雁回"二字时的温度,比此刻还要冷上三分。

我才知,这棋局,他已经布了整整三年。

顾城渊这些年来走的每一步,他都计算在内了。

就连中毒,残废,痛不欲生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用残躯作饵,拿真心当筹。

我是他唯一没有算计的人,却生生闯了进来!

城楼下突然传来骚动。

玄甲卫带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穿过城门,太后凤冠歪斜,明黄衣摆沾满泥泞。

当啷一声,沈清风袖中匕首坠地。

"母亲......"这声迟了二十多年的呼唤,让城头所有将士都红了眼眶。

太后踉跄着扑到轮椅前,染着蔻丹的指尖颤抖着抚上他残损的双腿:

“你是,我儿?”

话未说完,城外突然响起震天战鼓。

沈清风猛地攥住我手腕:"带太后离开!"

"将军!北蛮铁骑已入谷口!"

沈清风转动轮椅面向烽火台,接过我手中令旗。

北风掀起他霜白的鬓角,残阳将那道单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执枪立马的少年。

"火油准备。"他声音很轻,却让整座城墙为之一震。

我握紧长枪。

三日前他在地宫密道布下的火油机关,此刻正在地底蜿蜒成河。

北蛮太子以为胜券在握,却不知早已踏入死局。

"放——!"

令旗挥落的刹那,整片山谷腾起赤色火龙。

北蛮战马的嘶鸣与哀嚎穿透云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沈清风忽然剧烈咳嗽,暗红血渍溅在银甲上,像极了当年喜堂的红烛。

"报!叶家军已截断北蛮退路!"

他仰头望着盘旋的秃鹫,嘴角泛起冷笑:"顾城渊的援军到哪了?"

"被拓跋烈残部拖在百里外。"我解下披风裹住他发颤的肩,"你料得没错,他果然要等两败俱伤。"

沈清风握住我的手忽然收紧:"当年你阿兄和我父兄战死,是顾城渊向敌军泄露的。"

他指尖点在雁回谷某处,"那日我在此处找到先帝密诏,方知自己才是......"

话音戛然而止。

我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寒光,转身时长枪已贯入偷袭者咽喉。

血溅在沈清风苍白的脸上,竟比胭脂还要艳上三分。

19

偷袭之人倒地的瞬间,我看见了顾城渊的身影。

在连天烽火中,在烈烈寒风中。

堂而皇之,胜券在握。

“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是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呢?你这条残命,能不能熬到这场战争结束还未可知呢。”

我长枪在握,挡在沈清风身前。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冲我摇了摇头,让我不要担心。

眼神扫过顾城渊,一寸寸冷了下来。

“顾城渊,三年前你就与虎谋皮,害了我大衍三万士兵的性命,如今还是死性不改,你觉得这一次,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就凭你?”

“如果再加上我呢?”

顾城渊豁然转身,突然剧烈颤抖,指着烟尘中若隐若现的玄甲卫:"那是...叶凌风!"

我顺着他所指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硝烟中策马而来的,竟是三年前战死的阿兄!

他手里拿着的,是当日沈清风交出的半枚虎符!

“你,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当年雁回谷埋骨三万,总要有人把阎王的账簿带回来!”阿兄甩给他一卷羊皮纸,染血的麻绳散开,露出北蛮王庭与顾城渊往来的密账。

最后一张上,赫然烙着太后凤印!

沈清风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坠在羊皮纸上,将"弑君"二字染得猩红刺目。

惊雷骤起,暴雨冲刷着城楼血迹。

叶家军二十万大军,已经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待命。

我阿兄带来的沈家军援军,此时也已在十七的带领下,从外围向里包抄。

这场战役,注定还是要赢的。

顾城渊踉跄着要去抓沈清风的衣摆,却被我用银枪挑开。

“母亲,三年了,这件事也该了结了。”

沈清风忽然不带感情的出声。

20

太后一改先前的颓废,从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两只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沈清风的手指划过手中的冰裂纹青瓷盏。

太后鬓边金凤步摇在烛火中轻颤,映出他苍白面容上一抹讥笑。

"三年前雁回谷的雪是红色的。"

他碾碎手中青瓷盏。

"母亲用三万将士的血,和一封伪造的通敌叛国的信件,洗去我与顾城渊身世的最后证人。"

“我父兄为大衍鞠躬尽碎,死后,却被你们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的罪名。”

“你们,何其狠毒!”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平静,可那滔天的恨意却挡也挡不住!

太后猛地掀翻案几,羊皮卷宗铺陈满地。

“那又怎样呢?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是你不该,勾结北蛮,生生要了三万无辜将士的性命!”

沈清风双手指节泛白,拼命压抑着自己杀人的冲动。

“那又怎么样,今天你们的性命也一样要留在这里!”

说着她朝着沈清风举起了金丝弩。

我亲眼看见他明明笑着,两行眼泪却混着雨水,一滴滴,滴落在这滚滚黄沙之上。

就在这时,沈伯母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她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怀里抱着沈将军的灵位:

“长姐,二十多年前,你为了不让清风死在北蛮的铁骑之下,以凤印私调禁军,宁愿违抗祖制私启密道,也要将清风换进将军府。为什么,如今却要亲手杀了他!”

“难道这二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和权力滋味,还没有尝够吗?”

太后像中了邪,低低笑着,眼睛却像淬了毒。

“都是你培养的我这个好儿子,三个月前,我用尽手段,他却宁死也不屈服!”

“如果,他能和我一条心,又何必变成今日这副样子!”

她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胆战心惊。

手里的那杆长枪,恨不得攥出火来。

何其狠毒!

“小妹,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把清风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他,宁愿身背骂名,也要护他周全。”

“哀家,算无遗策,偏偏算漏了你这个变数。”

“如果不是你,逼着清风离开永安侯府,我又何必以身入局,谋划这一切呢!”

原来,沈伯母先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保护沈清风的手段。

离开永安侯府,他才没有软肋!

怪不得,离开永安侯府的时候,沈清风说:“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

因为再见,意味着太后的阴谋还在继续。

从一开始,他就洞察一切。

沈清风哽咽出声:“母亲……”

沈伯母转身,笑着一步步,走到沈清风面前站定。

“孩子,别怕!娘,在……呢!”

突然——

箭矢破空声打断未尽之言。

沈夫人用身体挡住穿心一箭,鲜血溅在灵位"忠烈"二字上。

一切来的太突然,我和阿兄都来不及反应。

“母亲!”沈清风声嘶力竭,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雨,已经停了。

血色夕阳中,沈伯母倚着沈清风的轮椅缓缓滑坐在地。

她颤抖着掏出个褪色的香囊,倒出满把蜜饯——全是沈清风幼时爱吃的杏脯。

"每次罚你跪祠堂都在供桌下留了蜜饯......"鲜血从她嘴角涌出,"你总说我偏心...可哪个母亲...真的舍得儿子受苦呢......"

“清风,娘从未想过要害你,我被你老师骗了,我只是想让你远离候府这个是非之地……”

沈清风挣扎着从轮椅上跌落,双膝在砂石地上磨出血痕。

二十年来第一次,他触到养母温暖的怀抱。

"清风,你要记住..."沈伯母将染血的香囊塞进他掌心,"在我心里,你和你大哥一样重要!."

北风卷起烧焦的战旗,沈夫人最后的目光望向怀中的牌位。

那是他的丈夫和儿子,如今都成了棋盘上染血的卒。

沈清风忽然夺过我的长枪。

寒铁枪尖刺入太后心口的瞬间,他眼底血色尽褪:

"这一枪,祭三万英灵!

远处突然火光冲天,二十万叶家军的嘶吼混着北蛮铁骑声迫近。

我将沈清风的玉佩系在腕间,转身提起染血的长枪。

城楼下,太后被北蛮铁骑踏成肉泥,顾城渊溺死在护城河里。

21

沈清风死了。

死在了那场战役结束后不久。

死在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

他拉着我的手,眼里全是不舍:“桑知,我把你的阿兄还给你了。以后,就换他保护你了!”

“桑知,这一生,我终究负了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我瞬间泪如雨下。

风雪中,我仿佛看见沈清风站在梅树下,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22

后来北境流传,叶将军终身未嫁,总在雪夜擦拭一柄残缺的长枪。

枪头系着的龙凤佩浸着暗红血渍,像极了当年喜堂未饮的合卺酒。

"白首不离"四字早已被我刻进心头,字字成谶。

余生,我一边回忆,一边拼凑。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