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人们要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同时体验封建国王、君主立宪、无政府主义、空想社会主义、极权主义社会,只需要回到路易十六时代,回到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时代。可以说,从1789年到1799年的法国大革命给后来人做了一次深刻的社会政治实验,无论之后的德国法西斯、苏联极权主
如果人们要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同时体验封建国王、君主立宪、无政府主义、空想社会主义、极权主义社会,只需要回到路易十六时代,回到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时代。可以说,从1789年到1799年的法国大革命给后来人做了一次深刻的社会政治实验,无论之后的德国法西斯、苏联极权主义、西班牙社会主义革命,还是文化大革命都可以看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子,只可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那些投机分子、理想主义者、革命者、空想者为了争权夺利的需要,轮番登场,有人把“国民”这个名称捧上了天,把一部分人对立成为国民的敌人,鼓吹用激进的手段加以消灭并送上断头台。那些贵族顽固派的捣乱,似乎更加证明需要以暴易暴。单纯的人们信以为真,导致革命演化成越来越多的暴力。革命的每次跌宕起伏,总是伴随着众多生命的毁灭,而人们却对无数惨剧一再叫好鼓劲。殊不知国民也是由不同的个体组成,无视那些少数人,正是无视了全体国民。
直到最后,人们突然发现自己也成了“少数人”。那些一直口称“国民”的政客,最终把自己变成了国民的主人,剥夺了所有人说话的权利,国民也成了他们利用的对象。路易十六曾经满怀希望,以为经过一场革命,法国就会走上和谐发展的君主立宪之路。谁知现实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革命需要流血、复仇,局势变得越来越激进惨烈。
1756年,由于奥地利和普鲁士的矛盾,战争又爆发了。这次法国站在了老对手奥地利这边,和俄罗斯一起共同对抗欧洲的暴发户普鲁士。英国奉着与法国作对的宗旨,站在了普鲁士这边。当然,更大的打击来自海上:在和英国的对抗中,法国失去了美洲的大部分殖民地,在印度的大部分殖民地也被英国夺走。许多年打拼积累的法国海外市场,随着殖民地的丧失,几乎损失殆尽,它将给法国经济带来毁灭性的后果。通过这场决斗,日不落帝国展现出君临天下的雄姿,在它脚下躺着奄奄一息、濒临财政破产的昔日雄主法兰西。
因为战争,法兰西拖着沉重的债务迎来了路易十六登基,路易十六为了还债,税制改革刚开始启动,向贵族征税,贵族们就跳了出来,发出了反对的声音:我们是生来就免税的,他凭什么借口说纳税平等,要我们交税?他这是对我们的冒犯!贵族们同仇敌忾,对国王的改革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对于这些反叛的贵族,敦厚的国王争论了好久还是没能说服对方,最后只有无可奈何,没能坚持住自己的意见,向贵族妥协。
让人抓狂的是,命运偏偏要跟时运不济的人作对!又一件看似与法国毫不相干的重大事件,突然横插了进来,使得眼看就要从泥坑中脱身的法国,又一脚踏进了深渊。
那就是美国独立战争。
法国为美国的独立立下了汗马功劳。法国参战前,美国的民兵没有像样的军舰,只能大力招聘民船改装成私掠船,堂堂海军成了官家海盗,而强大的英国军舰,则牢牢控制着北美的海域,捆住了反叛各州的手脚。华盛顿们眼看就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救星到了。法国舰队接二连三地参战,历时3年,费尽力气,终于瓦解了英国的海上优势。法国陆军的参战改变了战场上的力量对比。1781年,法美联军以优势兵力取得约克敦战役的胜利,英军投降。约克敦战役最终结束了战争。既然为人家帮了大忙,人家总该有所表示吧?可惜没有。还没有正式独立,美国人就显示出勃勃野心。他们与西班牙产生了领土纠纷。由于法国王室与西班牙王室是亲戚,美国在和英国签订停战协定时,把法国人抛在了一边。
支持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增加了15亿里弗尔的军费。为了筹措这笔巨大的费用,内克又一次祭起他唯一的法宝——国债。可怕的是,这些国债的利息高达10%到20%,濒临破产的法国政府,根本无力偿还这样的高利贷!没办法,现在大家都在挨饿受冻,唯一活得有滋有味、没有承担过任何国家负担的,是特权阶层。
当然,财政困难还不是唯一的问题。对于王权来说,还有更可怕的影响在等着它。那就是通过美国独立战争所传播过来的自由、平等、民主的思想。美国独立战争就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让人们忽然看清民众的力量;而路易十六也又一次明白,在民众的意愿面前,王权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法国第三等级效法英国自行组成议会,在暴民的游行后,国王也对第三等级的擅自做法正式加以认可。国王写信给特权阶级代表,要求他们也参加国民议会。制宪委员会成立了,议员们准备乘胜追击,创立约束王权的宪法。一场合法的革命,眼看就要在未流血的情况下大功告成。
然而巴黎人民又上街革命了,巴黎既然已经成了民众的天下,近在咫尺的凡尔赛也就随时有被围攻的危险。7月16日,路易十六召开宫廷会议,讨论怎么办的问题。会议乱成了一锅粥。以阿图瓦伯爵为首的强硬派,叫嚣着立即向民众开战,让那些乌合之众尝尝大炮的滋味!国王最终作出了痛苦的决定。他决定留在巴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革命彻底让步,以求得人民的谅解了。
一个主教偷偷来到阿图瓦伯爵的府邸,请他转告国王,要求尽快调集最可靠的部队,用最坚决的手段镇压起义民众,立即恢复巴黎的秩序。这个年轻有为的主教叫塔列朗,国民议会的一个议员。由于国王没有同意他的意见,塔列朗匆忙起身告辞。之后塔列朗摇身一变,一个坚定的革命派教士诞生了。
巴黎平民攻占巴士底狱,组织自治政府的消息传遍了全国,全法国的平民都武装起来了。人们拒绝苛捐杂税,不再服从任何垄断和权威。眼看局势不稳,国王委任的官员纷纷溜之大吉,旧制度的大厦轰然倒塌。各地纷纷爆发了“摧毁自家的巴士底狱”的起义,一座座封建领主的城堡被毁,有的还连同城堡主人一起被烧成灰烬。平民复仇的烈火愈烧愈烈,逐渐发展成明火执仗的抢劫和杀戮。渐渐地,不仅贵族成了该杀的代名词,很多有产者也遭受了池鱼之殃,他们仅仅因为穿着打扮看上去不像平民,或者因为有房有马车,让穷人看上去不自在,就成了暴力运动的牺牲品。有产者联合起来反击,众多参与起义的农民被绞死,导致更多农民参与了报复。骚乱在各地迅速蔓延,到了8月初,复仇、镇压和互相残杀波及全国绝大部分地区,法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无政府状态。
之后议会又颁发了《人权和公民权利宣言》。《人权宣言》吹响了人类解放的号角,为人的思想带来新生。《人权宣言》超越了整个时代,要让国王,这个旧秩序的天然维护者来理解它,自然是难上加难。由于国王有否决权,国王拒绝批准制宪议会通过的《人权宣言》。消息传开,人们再次义愤填膺,全国各地掀起声讨浪潮。
穆尼耶的议案在议会内部产生了激烈的争论,激进的议员们愤怒地评价道,议会好不容易取得了权力,现在这么折腾,岂不是“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夜回到革命前”?
在议会里无休止的争吵中,为了虚张声势,议员们选择志同道合的人坐在一起。逐渐地,反对否决权的议员坐在了议长的左边,赞成否决权的坐在了右边。议长眼睛一亮,干脆把这个坐法用法规固定下来,从此政治斗争中出现了“左派”和“右派”的名词。
现在我们初步理解左派就是政府指导一切,公民放弃个人权利,而右派指的是个人主义,不需要政府干涉。
米拉波说:“国民有权决定是否建立团体。这些团体能否占有财产,也仍应由国民决定。先生们,在指出这一点之后,我要说,凡有这类团体存在的地方,国民都有权将其解散,正如它有权将其建立一样。”米拉波创造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原则:只要最崇高的“国民”认为有必要,它可以解散任何团体,推翻任何法律,做出任何事情。这个“国民”一词,后来被更加时髦的词语“人民”所替代更新,成了这个叫作革命的新宗教里,最正确、最万能的上帝。
在之后苏联、朝鲜、红色高棉当权时,多少人不经过审判而以一个“人民的敌人”罪名而直接处死。
一直以来,议会总是对国王发号施令,如果国王不从,它就煽动愤怒的民众起来武力胁迫,迫使国王就范,实在是个蛮横的太上皇。
路易十六现在做了议会的傀儡,他没有办法只能计划偷偷逃走,逃出巴黎,毕竟也有保皇党,只要逃到保皇党的地盘,就可以重新召集勤王之师,打回巴黎。可惜路易十六被追了回来,并被底层百姓一路押送到巴黎,他又做回议会的傀儡了。
而且议会还有人提议解除国王的否决权。议会里的右派,觉得议会如此搁置国王的权力,必将导致国民议会篡权,最终成立共和国。他们签署了一份抗议信,宣布不再参与以后的协商活动。这286名议员从议会中分离了出去,他们以为议会能够回心转意,谁知议会根本没有召回他们的意思,把他们当作一盆水一样泼了出去。清除了右派的议会,显得更左了。
这样一来,雅各宾俱乐部里的大人物,只剩下了原先的激进派,他们是拉梅特兄弟、巴纳夫、罗伯斯庇尔一帮人。国王的处境,此时当然更加尴尬。在议会作出最终决定以前,国王将被软禁在杜伊勒里宫,他的行动处处受到监视,他的权力被暂行中止。议会派了检察官,准备审问国王。这样,有10个星期的时间,这个王国处于没有国王的境地,议会统揽了大权。
在雅各宾左派的鼓动下,来自外省的革命分子很快与巴黎革命者联合在一起,向议会发起了一次次的请愿运动,说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必须肃清叛徒。他们要求用武力罢黜国王。起义者们愤怒了。“打倒国王!打倒奥地利女人!”口号响彻四面八方。马赛和布列塔尼结盟军又从外面调来大炮,向宫内开炮。然而国王妥协了没有武力镇压。
之后,巴黎公社的代表韦尼奥在提出罢黜国王的议案的时候,还说要把国王“置于国民和法律的保护之下”,提出要把卢森堡宫给国王一家居住。但是隔了一天,巴黎公社提出了抗议。他们认为,被罢黜的国王一家未受任何惩处,却还能舒舒服服地住在宫殿里,那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是对起义者的蔑视,是对国民的犯罪。掌握了武力的巴黎公社,俨然成了议会的主人。主人一沉下脸,议会只得赶紧赔不是。
罗伯斯庇尔这个投机分子、极左派激进分子被推举为巴黎公社代表,他和他的同党极力要求处死国王路易十六。发生在黑暗年代的圣巴托罗缪之夜,虽然针对的是新教徒,尚且让法国人一提起来还是切齿痛恨。何以到了号称崇尚自由的革命时代,人们却对这场惨绝人寰的惨剧鼓掌欢呼呢?那是因为人们以为,他们所犯下的种种暴行,乃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从今以后,一切违反人类本性的最丑陋、最残暴的行为,都将戴上崇高的面具,这些面具或称自由民主,或称国家民族,或者叫作反压迫反剥削。人们认为自己的动机是高尚的,有了这个高尚的动机,就可以做最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不用受到任何良心上的谴责。这是对人类道德底线的践踏。
在山岳派的雄辩下,很多沼泽派议员害怕了,他们担心被罗伯斯庇尔推到人民的对立面,从而脑袋不保。但吉伦特派还在挣扎顽抗。因为他们知道,国王一旦受审,就必死无疑,接着就是法国的可怕命运:国外的武装干涉,国家的孤立、内战、无政府状态和恐怖的自相残杀。应该说,吉伦特派的预见非常正确,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力量阻止这个悲剧发生了!
最终议会赞成死刑的票数是361票,认为应该采取其他刑罚的是360票。一票就决定了路易十六的生死。讽刺的是国王的哥哥背叛了国王投了最可耻的赞成票,但是后来还是被推上断头台。因为袒护国王,温和的吉伦特派开始失去议会中的优势,很快将被历史淘汰;而人民迫不及待,从此法国将进入一个更加激烈、更加血腥残暴的恐怖时代。
路易十六被斩首后,恐怖行为随处可见。保护被告的法律非常脆弱,不许被告有辩护证人,不许请辩护律师,甚至连自我辩护都不可以。1791年—1794年,断头台上处死的人达六七万之多。这些人,还是经过审判被处死的人,战争时期被随意处死的人不算在内。17位勇敢的公民为路易十六穿上了孝服,他们全被处死。在贝多因,一个只有2000人的小镇,不知道谁砍倒了那里的自由树,于是,433座住宅被焚毁,16人被推上断头台,47人被射杀。剩下的人全部被驱逐到了荒山之中,他们只能在地上挖出洞来遮风挡雨。
罗伯斯庇尔清除完反对派,又把眼光投向了昔日战友。埃贝尔和丹东在议会里产生了争斗,他们一个觉得已经杀人太多,另一个却认为人杀得太少了。他们两人是罗伯斯庇尔的左膀右臂,可是罗伯斯庇尔不去缓解两人的矛盾,反而作出了惊人的决定,要把两派人全部干掉。埃贝尔早就让罗伯斯庇尔不满。他竟敢走到罗伯斯庇尔前头,做出一副更嗜血、更激进的样子。与他一比,罗伯斯庇尔反而不像革命派了,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罗伯斯庇尔决定先拿此人开刀。他给埃贝尔罗织了“奥地利特务”的罪名。原荷兰贵族克洛兹也被牵扯进这个冤案。“勾结外国”这个罪名,此时成了屡试不爽的法宝。
罗伯斯庇尔对付完埃贝尔一伙,就开始用这个法宝来对付丹东了。丹东早就得知了消息,有人劝他逃跑,可是他拒绝了。又有人劝他反抗,丹东同样拒绝。丹东对这血腥的世界感到万分厌倦,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也感到厌倦了,因此他可以说是变相自杀。罗伯斯庇尔把几个外国银行家与丹东、德穆兰联系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外国阴谋集团。丹东据说接受过宫廷和米拉波的贿赂,私生活腐化堕落,可是鉴于那是个随意捏造罪名的时代,这些罪行是否属实,很让人怀疑。
罗伯斯庇尔与丹东、德穆兰、佩蒂翁都算是朋友,但这个道貌岸然的人,一旦稍有不和,就毫不留情地把这些朋友消灭殆尽。他说:“我曾经是佩蒂翁的朋友,但是他的真实面貌一被揭露,我就抛弃了他。我曾和罗兰有过来往,他一叛变,我就揭露了他。既然丹东要步他们的后尘,在我看来,他就是祖国的敌人。”断头台的阴影,现在笼罩在每个人头上了。
作为一个凡人,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罗伯斯庇尔却硬要以上帝的标准来衡量每一个人,稍不如意就左右开弓,把左派和右派统统送上断头台,这让每个议员都觉得很快要轮到自己了。对死亡的恐惧,促使小绵羊们爆发出了最大的勇气。在塔列朗的带领下,山岳派和沼泽派结成联盟,发起了一次议会里的政变。议员们轮番上台控诉罗伯斯庇尔的罪恶。罗伯斯庇尔多次企图为自己辩护,可每次刚一开口,“打倒暴君”的狂呼就淹没了他的声音。议员们一致决定,把这个暴君立刻逮捕。随后也被暴民推上了断头台,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罗伯斯庇尔虽然很快就烟消云灭,可是他已经为全人类树立了一套极其有害的理论,那就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人们可以无视生命,无视一切法律和道德,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杀气腾腾的纳粹演讲,义正词严的暴力宣传,消灭一整个阶级和种族,集体枪决,毒气室,虽然比罗伯斯庇尔走得更远,但是它们全都受到过他的影响。完全可以说,罗伯斯庇尔是现代恐怖政治的鼻祖。在罗伯斯庇尔的墓上,刻着两句诗:过路人,不管你是谁,不要为我悲伤。要是我还活着,你就得死亡。
对比这些大革命中涌现出来的风云人物,可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这些大人物中,律师、科学家、医生,这些第三等级的佼佼者,后来大都死于非命,被处死的人中,85%属于第三等级,那些逃过一劫侥幸生存下来的,倒都是些贵族、教士出身的人。号称大革命中三个不倒翁的西哀士、塔列朗、富歇,全都做过教士。第三等级以推翻特权等级的特权为己任,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到了最后,把自己的精英消灭殆尽,剩下来那些又长寿又健康,在台上呼风唤雨的,仍旧是来自特权等级的人。历史在这里画了一个好大的圆圈,似乎又回到了起点。这样的现象,实在值得人们深思。
来源:薛定谔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