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2年7月的午后,邮递员老陈骑着那辆"嘎吱嘎吱"响的二八自行车,从村口颠簸而来。
01
1992年7月的午后,邮递员老陈骑着那辆"嘎吱嘎吱"响的二八自行车,从村口颠簸而来。
他手里攥着的那封信,就像握着我十八年来所有的希望。
"陈志远!陈志远家的!"老陈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村巷里回荡。
母亲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几乎是跑着迎出去的。
我跟在后面,腿有些发软。
"恭喜恭喜!"老陈笑得比我还开心,"北京的大学啊,了不得!"
我接过录取通知书,手指微微颤抖。
"儿子,你真的考上了!"
母亲激动得眼泪直流,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通知书,仿佛在抚摸着什么珍贵的瑰宝。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邻居们纷纷跑来祝贺,院子里挤满了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眼神里满是艳羡和赞叹。
"老陈家真是出了个状元郎!"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看看这出息!"
"以后可就是北京的大学生了,前程无量啊!"
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骄傲和满足。
然而,欢声笑语很快就被现实的重锤击碎了。
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
父亲从破旧的木箱里翻出所有的钱,一张张地数着。
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还有一些皱巴巴的五角、两角的纸币。
"一共三百四十二块五毛。"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
学费是五千元。这对于我们这样的农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母亲坐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滚落。
她用围裙擦拭着眼角,轻声说道:"要不,咱们把那些鸡崽子卖了?"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鸡卖了,这生活费咋办?"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
那张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此刻,它不再是希望的象征,反而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爸,要不我就不上了。"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从心里挖出来的。
"胡说八道!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怎么能不上?砸锅卖铁也得让你去!"
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煤油灯晃了几下。
母亲也擦干眼泪,坚定地说道:
"明天开始,我们挨家挨户去借钱。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透过窗棂,我看见父亲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身影上,显得格外孤独和无助。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开始联系亲戚朋友。
我们家的亲戚不多,除了两个舅舅,就是一些远房的表兄弟。
大舅王富贵是母亲的大哥,在县城里开着一家小商店,算是我们家最有钱的亲戚了。
他为人精明,善于经商,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在县城里买了房子,还养了一辆桑塔纳轿车。
母亲提起大舅时,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敬畏:
"你大舅有见识,有本事,咱们家有什么事,都得靠他帮衬。"
于是,父亲决定先去找大舅借钱。
我们一家三口换上最好的衣服,坐着村里唯一的拖拉机,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
大舅的商店开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门面不大,但装修得很气派。
橱窗里摆着各种商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舅正在招呼客人,看到我们来了,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哎呀,这不是我妹妹一家吗?快进来,快进来!"
他热情地招呼着,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打量着,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哥,志远考上大学了。"母亲有些拘谨地说道。
"是吗?考上哪个大学了?"大舅的眼睛一亮,"不会是清华北大吧?"
"北京理工大学。"我有些腼腆地回答。
"好啊!好啊!"大舅拍着我的肩膀,"我就说嘛,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肯定有出息!来来来,坐下说话。"
他让我们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亲自给我们倒茶。
茶叶是上等的龙井,茶具也很精致。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生怕弄坏了。
"志远啊,大舅真为你高兴。北京的大学,那可了不得!以后毕业了,就是国家干部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大舅啊!"
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哥,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求你。"
大舅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
"什么事?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就说。"
"学费需要五千块钱,我们家实在拿不出来。想问你借一点,等志远毕业工作了,一定还给你。"母亲说得很小声,脸上泛起红晕。
大舅立马放下茶杯,表情瞬间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五千块钱?"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我知道数目不小,但是志远这孩子......"母亲想要解释什么。
大舅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最近生意不太好做。你看看,这店里的货都压着呢,资金周转不开。"
他站起身来,在店里踱了几步,然后叹了一口气:
"而且说实话,现在大学生毕业了也不一定好找工作。你们想想看,万一毕业了找不到工作,这钱什么时候能还啊?"
父亲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再说了,在银行利息这么高,我把钱借给你们,我的利息损失谁来补?"
我坐在一旁,听着大舅的话,心里像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
这个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大舅,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和冷漠。
母亲的眼眶红了,她努力保持着尊严,声音有些颤抖:
"哥,我们也不是白借,可以写借条,可以付利息。"
"不是利息的问题。"大舅摇着头,"主要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么多现钱。你们也知道,做生意的,钱都在货上呢。"
就在这时,一个顾客走了进来,要买一台电视机。
我看到大舅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找零,那些钞票在我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要不这样吧,"大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先借给你们三百块钱,剩下的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三百块钱,对于五千块的学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父亲还是接过了那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们离开商店的时候,大舅送到门口,拍着我的肩膀说:
"志远啊,好好读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大舅。"
但我知道,这只是客套话而已。
02
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我看着父亲和母亲沮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的坚强。
"咱们去找你二舅吧。"母亲轻声说道。
二舅陈德善住在村子的另一头,是母亲的二哥。
他家的条件比我们家还要差一些,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舅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
我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中。
二舅家的院子很小,房子也很破旧。院子里拴着一头老黄牛,正在悠闲地嚼着草料。
那头牛很老了,毛色已经不再光亮,但眼神依然温顺。
二舅听到脚步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布鞋,看起来朴实无华。
"妹妹,妹夫,志远。"他憨厚地笑着,"快进屋坐。"
二舅的家里很简陋,家具都是自己做的,墙上贴着一些发黄的年画。
二舅母正在灶台前忙活,看到我们来了,赶紧迎了出来。
"志远考上大学了。"母亲开门见山地说道。
"真的?"二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考上哪个大学了?"
"北京理工大学。"
"好!好!"二舅激动得拍着大腿,"咱们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德善啊,快去买点菜,今天我们庆祝庆祝!"
二舅母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坚持要去买菜。二舅拦不住,只好陪着她一起去了。
他们走后,我们坐在那间简陋的堂屋里,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奖状。
那些都是二舅的两个孩子得的,虽然只是一些县里、乡里的小奖,但二舅和二舅母把它们当宝贝一样珍藏着。
"你二舅这人,虽然日子过得紧巴,但心善。"母亲轻声说道,"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
不一会儿,二舅和二舅母回来了,买了一只鸡,还有一些蔬菜。
二舅母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厨房里忙活,二舅则坐在我们身边,不停地询问着大学的事情。
"志远啊,北京可是首都,那里的大学肯定很厉害。"二舅的眼中满是向往,"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做贡献。"
吃饭的时候,二舅给我夹了一个鸡腿,说:"志远要上大学了,得补补身体。"
我看着这个鸡腿,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我知道,这可能是二舅家好久才能吃上一次的肉。
饭后,父亲终于开口提起了借钱的事。二舅听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五千块钱......"他轻声重复着这个数字。
二舅妈在一旁听了,脸色有些难看。
她拉了拉二舅的衣角,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我听不清她说什么,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反对借钱的。
这也难怪,他们家本来就不富裕,孩子还要上学,二舅母又要吃药。
但二舅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坚定地说道:"妹妹,这钱我借给你们。"
"二哥......"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
"志远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现在有机会上大学,咱们做长辈的,不能让孩子的前程毁在钱上。"二舅的语气很坚定。
二舅母想要说什么,但被二舅用眼神制止了。
"可是,你们家也不容易......"父亲有些不忍心。
"没事,大不了我把牛卖了。"
二舅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头老黄牛,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坚定起来。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这头老黄牛,是二舅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们春耕秋收的依靠。没有了牛,他们来年的农活该怎么办?
"二舅,不能卖牛。"我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牛没了可以再买,但你的前程不能耽误。"二舅拍着我的肩膀,"只要你能成才,二舅做什么都值得。"
那天晚上,我们在二舅家住了一夜。
躺在那张简陋的木床上,我听见隔壁房间里二舅和二舅母在低声争论着什么。
"孩子他爸,咱们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还要卖牛......"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志远这孩子有出息,咱们帮他一把,将来他有了本事,也不会忘记咱们的。"
"可是牛卖了,明年的地怎么种?"
"大不了我用肩膀扛,用手拉。只要志远能上大学,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听着这些话,眼泪无声地流淌着。二舅的话语虽然朴实,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
第二天一早,二舅就开始张罗卖牛的事。他找来了村里的几个人,准备一起去集市。
那头老黄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院子里不安地走动着。
它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二舅,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这头牛跟了我十几年了。"二舅抚摸着牛的脊背,声音有些哽咽,"当年买它的时候,它还是个小牛犊,现在都老了。"
牛似乎听懂了二舅的话,用它那双温顺的大眼睛看着二舅,然后轻轻地舔了舔二舅的手。
"走吧,别舍不得了。"同去的人催促道。
二舅深深地看了那头牛一眼,然后拉着缰绳,带着它走出了院子。
我跟在后面,心中五味杂陈。这头牛为二舅家工作了十几年,从春耕到秋收,从播种到收割,它承担着一个家庭所有的重担。而现在为了我的学费,它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集市在镇上,距离村子有五六里路。
我们一行人慢慢地走着,那头老牛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仿佛在跟这片熟悉的土地告别。
到了集市,已经有不少人在买卖牲畜了。
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味道。
二舅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让那头牛站好。很快就有人过来询问价格。
"这牛多少钱?"一个中年男人围着牛转了一圈,用手拍了拍牛的屁股。
"三千五。"二舅开价道。
"三千五?这牛都这么老了,最多两千五。"那人摇着头。
"不行,这牛虽然老,但身体还结实着呢。你看看这肌肉,还能干好几年活。"二舅据理力争。
"两千八,不能再多了。"
"最少三千二,不能再少了。"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头陪伴了二舅家十几年的老牛,此刻却像商品一样被人评头论足,讨价还价。
最终,二舅以三千一百元的价格把牛卖了出去。买主是个外地的商人,准备把牛运到别的地方去。
交易完成后,买主要把牛牵走。
那头老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不肯走,不停地回头看着二舅,眼中满是不舍和哀求。
"走吧,走吧。"买主有些不耐烦,用力拉着缰绳。
老牛被拉得踉跄了几步,但还是不断地回头。它"哞哞"地叫着,声音凄厉而悲伤。
二舅站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老牛,眼中闪着泪花。
他举起手,向老牛挥了挥,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告别。
"这畜生,还真有感情。"旁边有人说道。
"是啊,养了这么多年,不舍得也正常。"
但我知道,对于二舅来说,这不仅仅是舍不得那么简单。这头牛是他家的依靠,是他们生活的希望。卖掉它,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03
等拿到钱后,二舅又去了银行,把钱存了起来。
然后我们一起回到村里,二舅把存折交给了父亲。
"这里面有三千一百块,还差一些,我再想想办法。"二舅说道。
父亲接过存折,手都在颤抖。"二哥,这......"
"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二舅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志远是咱们家的希望,他有出息了,咱们大家都光荣。"
接下来的几天,二舅又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五千块钱。
拿到学费的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围坐在一起。
父亲把钱一张张地数着,眼中满含泪水。
"志远,你要记住,这钱来得不容易。你二舅为了你,把牛都卖了。你到了北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出息,不能忘记你二舅的恩情。"
我点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那一刻,我在心中发誓,将来一定要报答二舅的恩情。
临近开学的时候,我开始收拾行李。
母亲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大都是一些土特产,还有她亲手做的鞋垫。
"到了北京,要注意身体,多吃点好的。那里的人说话快,你要多听多学。"
母亲一边收拾,一边唠叨着,父亲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偶尔说上几句:
"到了学校,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咱们家穷,但不能让人看不起。"
二舅也来送我。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布包。
"这里面有一些鸡蛋,还有你二舅母做的咸菜。"他把布包递给我,"路上饿了就吃。"
我接过布包,感觉沉甸甸的。那不仅仅是食物的重量,更是二舅一家人深深的情谊。
火车站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送别的人群。我背着行李,跟着父母在人群中穿梭着。
检票的时候到了,我要跟家人告别了。
母亲眼中满含泪水,一遍遍地嘱咐着。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着一些鼓励的话。
轮到二舅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眼中闪着泪花。
"志远,好好读书。"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咱们农村的孩子不容易,你要争气。"
"二舅,我会的。"我也哭了,"等我毕业了,一定好好报答您。"
"报答什么报答,你好好读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二舅拍着我的手,"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做个好人。"
火车开动了,我透过车窗看着站台上的亲人们。
他们在向我挥手,二舅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朴实和温暖。
随着火车渐渐远去,站台上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靠在座位上,心中五味杂陈。
北京理工大学位于北京的西城区,校园很大,绿树成荫。
第一次走进这座著名的学府,我的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忐忑。
我被分在了机械工程系,同宿舍的有三个室友,都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学生。
他们中有的来自上海,有的来自广州,都是大城市的孩子,见多识广。
相比之下,我显得有些土气和拘谨。
我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的,虽然干净整洁,但明显没有他们的时尚。我说话也带着浓重的乡音,经常被他们取笑。
但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必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每天早上,我都是第一个起床的。趁着其他同学还在睡觉,我就到图书馆去自习。
图书馆很大,藏书丰富,我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课堂上,我总是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详细记笔记。
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我都要反复思考,直到完全理解为止。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还申请了勤工俭学。
学校安排我在食堂打工,每天晚上都要去帮忙洗碗、擦桌子。
虽然很累,但每个月能挣到一些生活费,这让我感到很满足。
每个月,我都会给家里写信,报告自己的学习情况。我也会特别提到二舅,询问他家的近况。
从家里的回信中,我得知二舅因为没有了牛,春耕的时候很困难。
他只能租用别人家的牛,或者雇人帮忙。
这样一来,成本增加了不少,家里的日子更加紧巴了。
每次读到这些,我的心中就涌起一阵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学费,二舅就不会卖掉那头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牛。
这种愧疚感激励着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知道,只有学好本领,将来才能报答二舅的恩情。
大学四年,我几乎没有休息过,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大三的时候,我还获得了国家奖学金,这让我更加坚定了继续努力的决心。
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我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选择:是继续读研究生,还是直接工作。
导师建议我读研究生,说我有这个能力和潜力。
但我知道,家里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能再让他们承担更多的负担了。
最终,我选择了直接工作。
一家知名的机械制造公司向我伸出了橄榄枝,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和薪水。
拿到工作合同的那一刻,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二舅。
我想象着他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有多么高兴,想象着我终于可以报答他的恩情了。
2010年的夏天,我已经工作了十二年,在机械制造行业闯出了一片天地。
从一名普通的技术员到工程师,再到技术总监,最后我决定自己创业,成立了家机械设备公司。
公司的发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国家大力发展制造业的背景下,我们的产品供不应求。
短短几年时间,公司就从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了拥有几百名员工的企业。
我也从一个农村出身的穷学生,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04
这年夏天,公司刚刚签下了一个大订单,我决定回老家看看。
十几年没有回去了,我很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更想念那些关心过我的人,特别是二舅。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民们都知道,那个当年卖牛上学的穷孩子,如今成了大老板,开着奔驰轿车回来了。
我把车停在村口,步行走进村子。
村子变化很大,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子,还有一些人家买了摩托车甚至小汽车。
但整体来说,这里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回到家里,父母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他们都老了很多,头发花白,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但看到我后眼中满是喜悦和骄傲。
"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母亲抱着我,眼泪直流。
"爸,妈,我回来了。"我也忍不住哭了。
很快,邻居们都听说我回来了,纷纷过来看望。
他们围在我家的院子里,好奇地打量着我,议论着我的变化。
"志远现在可了不得了,听说公司有好几百个工人呢。"
"是啊,开的车都是奔驰,少说也得几十万。"
"咱们村子里出了个大人物啊。"
我坐在院子里,礼貌地和大家聊着天。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哎呀,这是志远回来了吗?"
我抬头一看,是大舅。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脸上堆满了笑容。
"大舅。"我站起身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哎呀,我的好志远!"大舅快步走了过来,热情地握着我的手,"你看看你,这气色,这派头,一看就是成功人士!我早就说过,你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肯定能成大事!"
他的话语中满是吹捧和讨好,我也不由的挺直了腰杆。
"我刚才在村口就看到你那辆奔驰了,少说也得五十万吧?"大舅继续说着,"果然是成功人士,出手就是不一样。"
我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接话。
"志远啊,大舅真为你高兴。"他拍着我的肩膀,"你现在这么有出息,咱们家的脸面都被你挣回来了。以后在外面,我就说我有个当大老板的志远!"
周围的人都在附和着,夸赞着我的成功。大舅更是兴高采烈,仿佛我的成功也给他带来了无上的光荣。
可正在大舅滔滔不绝地吹捧着我的时候,门外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我看到了二舅陈德善。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虽然比十八年前更加破旧了,但依然整洁。
如今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背也有些佝偻。他站在门口,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院子里的人群。
看到我时,二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变得有些不安。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又看看院子里穿着体面的人们,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大舅也注意到了二舅的到来。他转过头,看了二舅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
"哎呀,老二也来了。你看你这一身,也不知道回家换件干净衣服再来。志远现在可是大老板了,你这样子成什么样啊?"
"就是,"大舅继续说道,"人家志远现在这么有出息,你也得注意点形象啊。别让人笑话。"
二舅听到这些话,脸瞬间红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旧衣服,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和难堪。
我看出他想要后退,想要离开,但又舍不得看我一眼。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露出了讥笑的神情。
二舅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母亲看到我无动于衷,有些着急了,赶紧站起身来,想要缓解这尴尬的局面。
"都是一家人,快进来坐,快进来坐!德善,快过来,志远刚回来,正想着要去看你呢。"
但大舅却继续着他的"表演"。
"我说老二啊,你看看志远现在多有出息。当年我就看出他不一般,果然没看错。做人就得有远见,就得会看人。我当时就对志远说,好好读书,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听着大舅的话,依然保持着平静,是不是点头似是认可。
二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进来,但又觉得自己不合适。
最终他怯生生地迈进了门槛,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角落站着,不敢坐下,生怕弄脏了椅子。
他的眼睛不时地看向我,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自卑和局促。
于是,我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向茶几。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等待着我说些什么。
我拿起茶壶,给大舅倒了一杯茶。
大舅受宠若惊,以为我终于认可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志远真是有礼貌,有教养。这就是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周围的人都在等着我说些客套话,等着我夸赞大舅几句,或者感谢他当年的"关照"。
只见,我举起茶杯一脸笑意地看着大舅,可随后的一句话令在场人傻眼...
"我二舅是我家人,不必拘礼。而你这个外人,哪来这么高尚?"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大舅手里的茶杯颤抖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大舅。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故事。
二舅震惊地看着我,眼中满含着不敢置信的感激。他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合为他出头。
母亲既担心又欣慰,她知道我这样做是对的,但也担心会得罪大舅。
我放下茶杯,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决定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大家。
"十八年前,我考上大学,需要五千块钱的学费。"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们全家东拼西凑,也只有三百多块钱。"
大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似乎意识到我要说什么。
"于是,我们去找大舅借钱。"我继续说道,"当时他在县城开店,生意做得不错,家里很有钱。"
"但是,"我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我们。说什么生意不好做,资金周转不开,还说大学生毕业了也不一定好找工作。"
周围的人开始用鄙夷的眼光看向大舅。在农村,亲戚之间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是为了孩子上学这样的大事。
"最后,他只给了我们三百块钱,就把我们打发了。"我看着大舅,"三百块钱,对于五千块的学费来说,连零头都不够。"
05
大舅想要辩解:"志远,你误会了,我当时真的是......"
"误会?"我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模仿着大舅当年的语气:"'现在大学生毕业了也不一定好找工作,这钱什么时候能还啊?''银行利息这么高,我的利息损失谁来补?'"
每说一句,大舅的脸就更白一分。那些话确实是他当年说过的,现在被我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让他无地自容。
"而我二舅呢?"我转向二舅,眼中满含感激,"他家比我们家还穷,但是听说我需要学费,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
二舅低着头,脸红得像个孩子。
"为了凑够学费,我二舅把家里唯一的老黄牛卖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头牛陪伴了他们家十几年,是他们春耕秋收的依靠。没有了牛,他们来年的农活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看着二舅,眼中满是敬意:"但是我二舅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只要志远能上大学,我什么都愿意做。'"
周围的人都被感动了,有的人甚至擦起了眼泪。他们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二舅,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大舅。
"十八年来,我一直记着这份恩情。"我走到二舅面前,"是我二舅给了我上大学的机会,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大舅:"而有些人,不但不帮忙,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吹嘘,说什么当年就看出我有出息。这种话,说出来不觉得脸红吗?"
大舅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放下茶杯,想要站起来离开。但我还没说完。
"我今天回来,就是要报答我二舅的恩情。"我大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要为二舅在县城买一套房子,让他过上好日子。我还要以他的名义建一所希望小学,让村里的孩子都能接受好的教育。"
二舅听到这些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想要说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
"至于某些人,"我最后看了大舅一眼,"请你们以后不要再说我们是一家人。血缘关系不等于亲情,帮助过我的人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大舅再也待不下去了,他灰溜溜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但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志远,你这样说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冷笑一声:"做人?你当年拒绝帮助我们的时候,考虑过怎么做人吗?现在我成功了,你就想来分一杯羹?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舅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陆续散去,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甚至整个乡镇。
屋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和二舅。二舅坐在椅子上,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到震惊。
"志远,你这样做,大舅会记恨你的。"二舅担心地说道。
"二舅,我不在乎他记不记恨我。"我握住二舅的手,"我只在乎那些真正关心过我的人。"
母亲也过来劝道:"志远说得对。当年如果不是你二舅,志远哪能上得了大学?"
父亲也点着头:"做人要有良心,恩怨要分明。"
二舅眼中满是泪水:"志远,你能这样想,二舅就满足了。其实你不用为二舅做什么,你有出息了,二舅就高兴。"
"不,二舅,我必须这样做。"我坚定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要报答您的恩情。现在我有能力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我在县城看了好几套房子,最终选定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新房,位置好,环境也不错。
二舅起初不愿意接受,他说自己在农村住习惯了,不想去城里。但在我的再三劝说下,他最终同意了。
"志远,这房子太好了,我们住不惯。"二舅母看着装修精美的新房,有些局促不安。
"二舅母,您慢慢就习惯了。"我安慰她说,"城里生活方便,看病、买东西都不用跑远路。"
我还给二舅配备了保姆,负责日常的起居和照料。虽然二舅一再推辞,但我坚持这样做。
"您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来照顾您了。"我对二舅说。
房子的事情安排好后,我开始着手建设希望小学的事情。
我找到了县教育局,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在我们村建一所小学,改善那里的教育条件。"我对教育局长说道。
"这是好事啊!"局长很支持,"现在很多企业家都在做这样的善事,政府非常欢迎。"
我提出了一个条件:"这所学校要以我二舅的名义来命名,叫'德善希望小学'。"
"没问题,"局长爽快地答应了,"这位老人一定很了不起。"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我由衷地说道。
学校的建设很快就开始了。我投入了五百万元,建了一座现代化的小学。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操场,一应俱全。
消息传开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民们都来看这座即将建成的学校,眼中满是惊喜和感激。
"这么好的学校,咱们村的孩子有福了。"
"志远真是个好孩子,发达了不忘本。"
"德善老爷子积了德了,有这样的志远。"
二舅听到学校要以他的名字命名,起初坚决不同意。
"志远,我一个农民,哪里配得上这样的荣誉?"他摆着手说。
"二舅,您配得上。"我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您当年的帮助,就没有今天的我。这所学校能够建成,最大的功劳是您的。"
在我的坚持下,二舅最终同意了。但我能看出,他心中依然觉得受之有愧。
学校建成后,举行了隆重的落成典礼。县里的领导都来了,还有很多媒体记者。我在典礼上发表了讲话。
"十八年前,我二舅为了我的大学学费,卖掉了家里唯一的老黄牛。"我站在台上,声音传遍整个会场,"那头牛价值三千多元,但它承载的恩情却是无价的。"
台下很多人都被感动了,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今天,我建这所学校,就是要告诉大家,善良和恩情是可以传承的。"我继续说道,"希望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孩子们,都能记住善良的可贵,都能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二舅坐在台下,眼中满含泪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当年的一个决定,会得到如此的回报。
典礼结束后,很多记者要采访二舅。面对镜头,这个朴实的农民显得有些紧张。
"您当年为了志远的学费卖牛,有没有后悔过?"记者问道。
"不后悔。"二舅摇着头,"孩子有出息了,比什么都强。"
"您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二舅笑着说,"我现在每天都到学校里转转,看着孩子们读书,心里特别高兴。"
"您有什么话想对那些孩子们说吗?"
二舅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还有,要记住别人的恩情,要懂得感恩。"
这个采访后来在电视台播出了,二舅的话感动了很多人。有观众打电话到电视台,表达对二舅的敬意。
06
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善希望小学的名声越来越大。
这里的教学质量很高,设施也很完善,吸引了周边很多村子的孩子来上学。
我经常回去看看,每次看到孩子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认真读书的样子,心中就充满了满足感。
二舅也成了学校的常客。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学校转转,和孩子们聊天,给他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
"孩子们,你们要好好读书。"二舅经常这样对孩子们说,"读书能改变命运,能让你们有更好的未来。"
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慈祥的老爷爷,他们围着二舅,听他讲各种故事。
几年过去了,德善希望小学已经培养出了第一批毕业生。这些孩子有的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有的甚至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每当有孩子取得好成绩,二舅都比谁都高兴。他会把这些消息告诉村里的每一个人,脸上满是骄傲和欣慰。
"你看看,咱们学校的孩子多争气!"他逢人就说。
而我的公司也越做越大,业务扩展到了全国各地。但无论多忙,我都会定期回去看望二舅,陪他聊天,听他讲学校里的新鲜事。
大舅在那次冲突之后,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市场竞争激烈,他的小店渐渐失去了优势。后来听说他想要转行,但苦于没有资金。
有人建议他去找我帮忙,但他拉不下这个脸。毕竟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僵,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一次,我在县城办事,偶然遇到了大舅。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衣着也不如以前那么光鲜了。
"志远。"他有些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大舅。"我礼貌地回应。
我们站在街上,气氛有些尴尬。最终,大舅开口了:"志远,当年的事...我..."
我摆了摆手:"大舅,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我现在生意不太好做,想转行,但是..."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没有主动提出帮助。不是我心胸狭窄,而是我觉得有些原则不能妥协。
"大舅,我相信你会找到出路的。"我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我离去的背影,大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来源:梦游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