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上九点起飞,十二小时后,落地伦敦希斯罗机场,当地时间下午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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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与伦敦,两座城市,一万公里,飞机要飞十二小时。
早上九点起飞,十二小时后,落地伦敦希斯罗机场,当地时间下午两点。
穿越云层,越过大西洋,时间倒退,空间轮转。
言颜第一次不在父母陪伴下旅行,钱铮第一次出国,双脚踏上伦敦的那一刻,纵身入山海,奇异的自由感在心里升腾。
这里,无人相识,听不到世俗的耳语,无人管束,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挥别过往的禁锢,向着自由彼岸泅渡,灵魂盛大开幕。
钱铮在酒店服务台办理完入住,跟言颜一起推着行李,找到房间,一人一间,相邻。
“我还以为咱俩要睡标间呢。”言颜从钱铮手中接过房卡。
钱铮嘴角微勾,“你长得美,想得更美。”
“讨厌!”言颜一脚踢过去,“我还不是想给你省钱。”
“想给我省钱怎么不说去哈尔滨?来都来了,在省钱这件事上,就别打酱油了。”
两人各自回房间收拾,言颜进屋第一件事整理床铺,铺床单,套被套,换枕头,她坚信,这张床上发生过太多你情我愿之事,不换成自己的被褥,好像在参与三人行。
稍事休息后,出门闲逛,漫无目的,随心所欲。
逛到一家咖啡馆,两人默契的坐下来,悠闲的欣赏伦敦午后街景。
抱着一捆玫瑰花的老太太穿梭在桌椅间,询问客人要不要买花。
言颜放下咖啡,看见老太太向他们这一桌走来,她顷刻紧张起来,上一次钱铮送花,她吻了他,接踵而至各种不愉快,这一次,钱铮还会给她买花吗?
好在,她多虑了。
老太太还没走到他们这一桌,就被一个面目英俊,有着深邃眼睛和高挺鼻梁的金发男人拦住,一番交谈后,男人掏了钱。
老太太收了钱,却并未放下花,而是径直走向言颜。
整捆玫瑰放在言颜和钱铮的桌上,克莱因蓝天空下耀眼的红玫瑰,终会枯萎,但,浪漫至死不渝。
言颜捂住胸口,意外道:“送给我的吗?”
钱铮望向金发男,那男人冲他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带着友好。
这什么地方,公然撬墙角还踏马挺有礼貌。
老太太开口道:“抱歉,小姐,玫瑰花是送给这位先生的。”说着,她将玫瑰花象征性的往钱铮面前挪了挪。
钱铮黑线:“wha……t!我FFF......佛慈悲。”
言颜震惊:“won……der!”弯成奇迹!
钱铮马上道:“……我直的。”他用英语对老太太说:“请把花送给在场所有女士。”
他率先抽出一支玫瑰送给言颜,老太太捂嘴偷笑,明白他是在礼貌的表明自己的性取向,于是按照钱铮的意思,愉快地拿走花,四处分发去了。
言颜手持玫瑰向金发男摇了摇,金发男遗憾的耸耸肩,起身走了。她憋着笑,打量桃花朵朵开,男女通杀,耳根红彤彤的表哥。
钱铮难得不好意思的捂着半边脸,不敢见人。
“铮哥,你在桃花运这条赛道上强的没边。”言颜联想到某件至关重要的事,“你肯定是攻,我想象不出来你受的样子。”
钱铮放下手,面对她,一本正经道:“你想象的时候,我穿衣服了吗?”
“你没……”言颜脸瞬间爆红,马上改口,“你穿的严严实实。”
钱铮似信非信的点头。
“真的!”言颜怕他不相信,强调道。
“我信。”钱铮说,“你又没见过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
“想看,可以跟我说。”
“???”
“为了证明我喜欢女人,也不是不行。”
“!!!”
言颜招架不住隐隐约约要在伦敦放飞自我的钱铮,警告道:“你别撩我啊。”
“我还拨你呢。”钱铮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来,“走,吃饭。”
咖啡馆离哈罗德百货不远,晚上的第一餐必须是哈罗德18英镑的龙虾卷,一整个龙虾趴在面包上,搁谁不迷糊。
言颜捧着龙虾卷咬了一口,从头巴适到脚,“以前我妈咪最爱逛Harrods,买好多包包和首饰,我只喜欢这里的龙虾。”
“和冰激凌。”她的眼神飘到隔壁的冰激凌店。
钱铮秒懂,吃完龙虾卷去排队买冰激凌。
言颜坐在长椅上等,眼睛到处看还有没有其他好吃的,在不远处的面包店,一个身形高挑、穿蓝色大衣的女人背影忽然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紧紧盯着那个身影,难以置信,“妈咪......”
“妈咪......”她飞速跑向面包店。
钱铮端着两杯冰激凌回来,言颜不在,搜寻一圈看不到她人,马上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人接。
来来往往穿白袍的中东大胡子,跟踏马白无常似的,莫名让钱铮不安,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广播找人。
“钱铮哥。”
身后忽然传来言颜的声音。
钱铮猛然转身,见言颜好端端的,松了一大口气,“你去哪儿了?”
言颜丧着一张脸,“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妈咪,可是我追过去,又不见了人影。”
“你是不是看花眼了?”钱铮把冰激凌递给她,“你再不回来,要化了。”
言颜心事重重的坐回长椅,一勺一勺心不在焉的吃冰激凌,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但那个身形,还有那款爱马仕的包,分明就是妈妈和她常背的包。
她想发信息问问父母在哪里,但是爸爸叮嘱过不可以问地点,怕会暴露,被追债的找到。钱铮宽慰她:“可能是你太想妈妈。”
“钱铮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爸妈?”她难过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感觉快了,又遥遥无期。
钱铮答不上来,也不想编瞎话蒙骗她,只好道:“总会见到,你思念他们,他们也想你,双向行驶的火车能更快相遇,这一天就在不远的将来。”
言颜无力的歪倒在他的肩上,还是不开心。
“怎么才能让你高兴点?”
她擦了擦眼睛,忍住上涌的泪,把吃空的杯子给他,“再来一杯吧,要芒果味,加一点柠檬汁,栓栓的,我喜欢。”
没有冰激凌解决不了的伤心,如果有,再来一杯。
走出哈罗德,天已经黑了,两人步行回酒店,距离酒店只剩几百米时,言颜突然蹲在路边,抑制不住的伤心抽干力气,两杯冰激凌都无法拯救脆弱,她仰起头,对钱铮说:“路那么远,我走不动了。”
钱铮蹲下身,看着她落寞的脸,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孤独和发烧一样,在夜晚最盛,幸而,结伴同行,“就快到了,我背你。”
星星靠在月光的背上前行,走过古老的街道,凉凉晚风,斑斑疏桐。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块软糖喂到钱铮的嘴边。
背上传来温润的声音:“可乐味的。”
钱铮张嘴咬住软糖,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可乐味的?”
“有次我买了好多软糖,你把可乐味的全吃了。”
情绪会传染,言颜不想让钱铮跟着她难过,为驱散心中的忧愁,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还知道你吃饭喜欢吃脆的食物,藕片,芹菜,黄瓜,最爱吃冬笋,我们喝剩的汤,你把冬笋捞出来吃了,腊肉扔了。”
“你不喜欢吃水果,但有橘子的时候会剥橘子吃,因为你懒得洗水果,懒得削皮,香蕉你也不吃,你嫌它软。”
“你喝啤酒,最中意黑啤,我偷偷尝了一口,又酸又苦,像酱油。”
“一到下雨天,你好像心情就会不好,不怎么说话,一个人闷闷的打游戏。”
“你看电视只看体育频道,好无聊啊。明星你一个都不认识,我说八卦新闻给你听,你问我,这谁家啊,事儿这么多,没完没了。”
言颜说着说着就笑了,“你洗澡特别快,五分钟,你进去打湿之后就出来吗?”
“还有,你用剃须刀刮胡须的时候,疼不疼?”
“你腿毛好多,能用剃须刀剃吗?”
“你洗完脸,不护肤不干吗?”
“......”
在十万个为什么中,酒店到了。
钱铮放她下来,一并回答这些问题,“吃多了你。”
“说起吃,每次你炖汤,中途都要舀一点儿汤出来喝,喝不完的又倒回去,我都嫌弃死你啦!”言颜愤愤道,一锅汤里半锅口水。
钱铮据理力争,“我不得尝尝咸淡?不然,你行你上,我不嫌弃你,你就是把鞋掉里面,我都照喝不误。”
这次伦敦之行随意的像出门买菜,没有行程规划,到晚上才决定第二天去哪。
劳伦斯曾形容自己在伦敦的生活:“我很好,在巴顿街觉得很自在,这儿很美。只有千百次体验之后,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这种巨大的混乱下一方小天地的静谧。 当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将会很遗憾。但总的来说,能够在这里待这么久已经是件过分愉快的事了。”
第二天,钱铮和言颜就漫步在伦敦街头,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玩到哪儿。
在泰晤士河边,言颜请路人帮她和钱铮拍合照。
两人靠的很近,几乎贴在一起,钱铮的手搭在言颜身后的护栏,这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合照。
“钱铮哥?”言颜突然开口叫他。
“嗯?”钱铮下意识偏头看她,她却对着镜头笑的明艳。
“咔嚓”,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路人开心的跑过来,给言颜看自己的大作,“很浪漫,对不对?”
照片里,钱铮在专注的看她,她在对未来灿笑,是真的,拍照时,她想到了未来,有钱铮的未来,才会笑的灿烂。
言颜正要回答,被钱铮抢了先,他语气郑重的对路人说:“你是摄影高手!”
晚上回到酒店,钱铮洗完澡躺在床上,把这张照片发给了钱国强。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伦敦的厚重与自由悄然改变他的心境。
做你自己,爱你所爱。
他想要拥抱太阳。
第三天,太阳躲进云层,没有出来,天空灰蒙蒙的。
昨天晚上计划今天去大英博物馆,看看八国联军当年都从中国偷走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有朝一日,想不开要寻死,就为国捐躯,去大英博物馆把东西偷回来。
两人登上一辆公交车,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不让死,坐反了方向,半小时后,钱铮意识到不对,急忙下车,茫然四顾,来到城乡结合部。
复古的教堂、错落有致的白壁红瓦房子,更远的地方还有摩天轮,搭配阴沉的天气,时间在这一刻慢下来。
路边有烤牛排法棍的摊子,简单搭起的棚子,烤牛肉洋葱的香气隔老远往鼻子钻,摊前围着不少人。
“命运把我们带到这里,就要顺从安排,钱铮哥,我要吃七分熟牛排,多加洋葱。”言颜咽了咽口水。
钱铮排队,越排越饿,越饿,肉越香。
十几分钟后,终于轮到他点餐,毫不犹豫点了两份15英镑的大套餐,要啥有啥。
食物装在纸盒里,一人手托一份,灵魂在烤肉的香气里迷失,既来之则安之,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阴沉的天空撑不住乌云的重,飘起牛毛细雨,钱铮下意识抬眼四处看,想找地方躲雨,言颜却说:“伦敦经常下雨,没关系,不妨大胆一点,多吃一点是一点。”
钱铮不看了,低头干饭,“快点吃,我看这雨来势汹汹。”
两人加快吃饭速度,言颜吃完最后一块肉时,雨丝成滴,漫天落下。
钱铮拉起她就往教堂的方向跑,伦敦冬天的雨冰凉刺骨,好在今天没风。
烤牛排的摊主不慌不忙的烤肉,排队的人波澜不惊的排队,钱铮纳闷,这里的人不怕下雨?
跑在乡村幽深的街道,绕过低洼的积水坑,言颜的目光穿过雨幕,看见摩天轮露出光晕。
她跟着钱铮奔跑,不问方向,不问去处,双手紧握,脑海里浪漫如烟。
一起淋一场伦敦的雨,每一滴都在说,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钱铮带她来到教堂的屋檐下,这里有几个男女在大声嚷嚷。
言颜拂去钱铮肩膀上的一片落叶,静静听了一会儿这几人近似吵架的互相埋怨。
“我会。”她转身,用清晰流畅的英式英语对那几人说:“我会拉小提琴,我是中国很有名的音乐学院的学生。”
钱铮笑了笑,刚才他也在听几人的吵架,大致是:婚礼马上开始,新郎雇佣的婚礼乐团小提琴手喝大了,联系不上了,新娘这边的人怒骂新郎办事不靠谱,到时候让新娘干巴巴的走红毯吗?她那么要浪漫的人!
结个毛线婚,尿不到一个壶里,趁早散伙。
貌似是新郎姐妹的人激动的问言颜:“真的吗?那你一定是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言颜说:“还有谁一起演奏,快让我熟悉一下曲子和搭档。”她拉过钱铮,“他是我的翻谱人。”
钱铮:“别开玩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翻谱。”
“我会给你暗示,放心吧。”
乐队还有一个弹钢琴的老头,叫Paul,曲子是门德尔松所作序曲《仲夏夜之梦》的第五幕前奏曲。
Paul弹琴,言颜用教堂提供的琴拉琴,钱铮翻谱,三人快速合作过了一遍曲子。
“Wow,完美。”Paul说。
新郎的妹妹过来问言颜介不介意穿她的备用礼服。
言颜当然没问题,放下琴,去更衣室换衣服。
婚礼上的花童蹦跳到钱铮跟前,小男孩约莫四五岁,衬衫西装,金发碧眼,奶声奶气的说:“你好,你可以帮我拿气球吗?”他眼睛巴巴的望向天花板。
钱铮抬头看,一个红色爱心气球飞在头顶,系着一条彩带。
他提起小男孩,举过头顶,“你自己拿。”
小男孩伸手抓到气球的彩带,兴奋的大叫,“我太厉害了。”
钱铮把他放下来,蹲下身,把气球的彩带系在他手腕上,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Frank,你呢?”
“我......”钱铮没有英文名,以前上学不需要英文名,他决定给自己现起一个,脑子里划过言颜喜欢的电影《Rapunzel》。
“我叫Flynn。”
小花童带着他的气球跑走了,钱铮和Paul坐在一起,闲聊。
Paul问:“你们是来伦敦旅行的情侣吗?”
“不是,我是她哥。”钱铮说。
Paul笑着摇头,“不要骗我,虽然我上了年纪,但是眼睛亮着呢。”
钱铮抬眼正视他,“那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Paul想了想,“你喜欢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钱铮觉得这老头有点意思。
Paul神秘兮兮:“只不过,你不想让她知道你的爱意。”
年轻的小伙子总是偷偷看喜欢的姑娘,当姑娘望向他时,他又假装不在意的看别的地方。
钱铮微愣,跟Paul对视三秒,一时被戳破心事有些烦躁,他以为隐藏的好,哪知老头一针见血,沉吟道:“你真能扯,我就是她哥。”
Paul觉得钱铮不真诚,不交心,不高兴道:“她英语说的比你好。”
这钱铮承认,谁让他小时候没有外籍老师呢,他故意气Paul:“你说可笑不,我英语考试成绩比她高。”
Paul彻底不喜欢钱铮了。
言颜换上一件纯白色吊带礼服,简单挽起头发,插了一支金色月桂叶发夹归拢碎发,她长相温婉,气质柔和,像一轮从海里升起的月亮,美的不近情理,新郎的妹妹称赞她是中国来的公主。
公主走过来,看见Paul嘴巴嘟嘟囔囔,听不清说什么,Paul说完转身背对钱铮,一副不想搭理钱铮的样子。
钱铮一条腿懒懒搭在另一条腿上,一如既往的无所谓。
言颜坐下来,问钱铮:“你们在聊什么?Paul好像生气了。”
钱铮看她一眼,礼服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像偷穿了大人衣服,愈发显得稚嫩娇俏。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老头说他以前是神汉,不赚钱,改行弹钢琴了。”
言颜听罢,自忖钱铮在造谣。
不过没时间求证,教堂钟声响起,婚礼开始了。
玫瑰花窗,尖拱穹顶,欧洲的教堂大差不差,婚礼的形式千篇一律。
无非是老套的你愿不愿意,我相当愿意的誓词,都到这一步了,问这些不无聊吗?
不如问点实际的,新郎:结婚后,干家务吗,工资上交吗,婆媳大战时,能不和稀泥吗?
新娘:退一步海阔天空,能不能给老公个面子,与公婆友好相处?
钱铮一边在言颜的眼神示意下翻谱子,一边思维发散的没边没沿。
他想到自己的妈妈,没结过婚,没戴过戒指,按钱国强的说法,她甚至对钱国强没有任何感情,却生了孩子。
记忆里,他妈从不怨天尤人,每天上班下班,回家烧饭,他小时候过分皮,闯祸免不了一顿藤条炒肉,打完之后,他妈照常烧饭吃饭睡觉。
由此看来,只要女人愿意,结不结婚,有没有老公,都不妨碍把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誓词过后,牧师问有没有人反对这场婚礼?
当然没有!
就在牧师准备宣布礼成时,教堂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位头发蓬乱,西装扣子系错位,一半衬衫耷拉在外,另一半已经塞到裤子里的男人。
他手里拎着琴盒,嘴唇周围冒出青茬,像被人一刀捅进了咯吱窝,滑稽又可怜。
昨日受了情伤的男人,夜晚喝醉酒,醒来连忙奔到教堂,为时已晚。
牧师惊讶的问:“你有意见?”
男人机械的摇头,茫然四顾,倏然,眼里迸发奇异的光彩。
令他借酒消愁的人正气定神闲的坐在乐队演奏台的椅子上。
钱铮目瞪口呆,这踏马不是昨天送他花的外国基佬吗!
新郎的妹妹率先反应过来,冲到教堂门口,一把将神色复杂的小提琴手拽到钱铮身边,将他按坐在长凳上,再返回自己的位子,示意牧师该干什么干什么,别闲着。
婚礼继续进行,牧师宣布上帝赐予这场婚姻忠贞、永恒,接下来亲人送祝福。
小提琴手Stephen局促不安、兴奋紧张的坐在钱铮身边,言颜和Paul重复演奏乐曲的最后几页助兴,钱铮把三张谱子一一摊开在谱架上,省去翻谱的工作。
Stephen小声对钱铮道:“好巧,我想这是命运的安排。”
钱铮说:“那命运待你挺薄。”
Stephen不甘心道:“你确定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
“有感觉。”钱铮眉头微皱,“在你问出这个问题后,我有些生理性不适,抱歉,不是故意冒犯你。”
Stephen大失所望,生理性的取向没办法改变,“好吧,仍然很高兴见到你。”
钱铮压着嗓子说:“不高兴也没办法,见都见了。”
Stephen一愣,随即笑了,提起琴悄悄溜进更衣室,再也没出来。
言颜余光扫到Stephen离开的身影,强烈好奇钱铮跟他说了什么。
婚礼进行到新娘扔捧花环节,新娘在新郎搀扶下,站到一把大椅子上,背对众人,随时准备出其不意的扔出幸运的花束。
那是一捧洁白的铃兰,花形似铃,香气如兰,在法国民间有一种说法,如果谁找到一束有13朵花骨朵的铃兰花,此人会受到命运的特别垂青。
终有一日,我会归来,给你幸福。
乐队三人站在跳舞的人群后面,凑热闹。
言颜跟着人群跳舞,三五不时的瞟一眼新娘手中的花束,新娘故弄玄虚,抛花假动作令她紧张好几次。
Paul个头不高,踮起脚尖看了一会儿,兴致缺缺的摸了摸肚子。
钱铮从口袋掏出一根香蕉,胳膊肘轻轻碰了碰Paul,“别客气。”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Paul惊讶的看着他,接过香蕉。
钱铮说:“万能的上帝告诉我的。”
其实是在演奏时,听到了Paul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
Paul剥开香蕉,三两口吃完,左右看看,香蕉皮没地方扔,这时,钱铮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装袋子里,等会儿扔。”
Paul更惊讶了,“你做事好周到。”
钱铮说:“都是养小狗的经验。”
“你的小狗一定很幸福。”Paul把香蕉皮装在袋子里,放进大衣口袋,“它一定在家里想你呢。”
钱铮侧目看一眼小狗,嘴角微扬,“不一定,她现在想要花。”
Paul吃完香蕉,意犹未尽,感觉更饿了,“你还有吃的吗?”
钱铮摸出言颜从国内买的南瓜饼给他。
Paul打开包装,咬一口,软糯香甜,“好吃,什么东西做的?”
钱铮一下子想不起南瓜的英语单词,就说:“你们国家那个叫辛德瑞拉的,她的车。”
Paul大笑,“明白了,南瓜。”
伴随人群兴奋的呼喊声,新娘的捧花飞过来。
“咣叽”,砸在Paul锃光瓦亮的头顶,弹进钱铮的怀中。
Paul和言颜激动的大喊,一人抱住钱铮的一边肩膀,好像他是了不起的英雄。
言颜用只有钱铮能听懂的中国话喊:“钱铮哥,你是最幸运的。”
Paul用全场都能听懂的英语喊:“oh,lucky man。”
幸运还是不幸,只有寿终正寝时才能盖棺定论。
教堂仪式结束后,一对新人为了感谢言颜和钱铮的鼎力相助,专门派出一辆私家车送他们回酒店。
钱铮坐在车里,可能是进教堂前淋了雨的缘故,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喉咙发涩发干,离幸运越来越远。
言颜歪靠在他肩膀上,手里抱着那束铃兰,疲惫的睡着了。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擦来擦去,像催眠大师晃动的手表。
钱铮的眼皮千斤重,但不敢睡,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快到酒店时,雨停了。
钱铮把言颜叫醒,两人感谢送他们回来的司机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言颜在车上睡了一大觉,到房间,先洗了热水澡,吹干头发,把捧花掐枝去叶插在酒店喝水的杯子里。
她拍了几张花的照片,倚靠在床头整理这两天所有的视频和图片,挑选拍的好看的发到群里给爸爸妈妈看。
爸爸回复的很快:在伦敦吗?玩的很开心呀。我和妈妈也想去伦敦了。
言颜看到消息,确信自己那天是真的看花眼,爸妈根本不在伦敦。她忍不住在群里问:爸爸,你们什么时候能接我回家?
良久,妈妈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危机很快解除,我们就要见面了,宝贝。
言颜微怔,既高兴又茫然,还有说不出的怪异,当时父母离开的匆忙,她有好多疑问藏在心里,来不及问。
爸爸是科技公司的高管,妈妈开了一家中型超市,到底是什么危机,需要马不停蹄的出国避难,她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贪污公款犯了罪。
或者骗了别人的钱?
但父母分明是正直的人。
想不通,一团乱。
只好继续往群里发视频,发照片。
天即将擦黑时,她打钱铮房间的电话,问他吃不吃晚饭。
“你去吃,我没胃口。”他声音嘶哑。
言颜听他声音不对劲,挂断电话,敲他房间的门。
等了一会儿,他才开门,精神萎靡,“你去吃,我休息会儿。”
言颜抬手覆上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她急道:“钱铮哥,你发烧了。”
钱铮疲惫的以手撑住门框,头晕目眩,“明天就能好,你去吃饭,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你,给我房卡,我去买药。”言颜扶他进去,让他躺在床上,“你先躺一会儿,不要睡着,我马上回来。”
她拿起桌上的房卡,转眼不见了人。
钱铮随她去,这人英语说的比外国人还溜,倒不用担心。
言颜问前台服务人员,附近哪里有Boots药店,前台说比较远,走路来回要四十分钟。
言颜当即决定用跑的,她拿着前台给她画的地图,冲出酒店,一路狂奔,到了药店,买好退烧药和缓解感冒症状的Lemsip,马不停蹄的往酒店跑。
天空飘起细密的小雨,昏暗,纠缠,点灯的窗子也因此变得温暖。
言颜跑回酒店,外套和头发黏上细小的水珠,她不在意的甩掉,快步来到钱铮的房间,刷卡开门。
屋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一盏壁灯散发朦胧的光。
钱铮睡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耳朵也红,眉头紧锁,呼吸粗重。
言颜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最后决定还是让他先睡,感冒,有时休息比喝药管用。
她倒好一杯水,拿出一次的药量,放在床头柜上,如果他醒了,方便喝药。她又去卫生间拧湿一条毛巾,覆盖在他的额头。
冷水一刺激,钱铮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
言颜拍拍他的胸口,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
“不要!”,“妈,不要!”,“放开我妈!”
......
言颜脚步顿住,转身,看见钱铮蜷缩成一团,身体越弓越厉害,双臂几乎环住脚踝,眼角不停地滑落泪水。
“求你们,别带走她。”“妈,别走。”
她的心顷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快步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抱紧他,温柔拍打他的脊背,“不会走,钱铮,谁都不会走。”
他额头上全是汗,混合泪水,沿着鬓角往下流,言颜攥起袖子帮他擦掉,柔声细语:“钱铮,你妈妈不会走,我也不会走。”
他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服,痛苦的呓语,“求你,别走。”
“不走,我不走。”言颜重复这几句话,感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犹如风中残叶,落无根,去无处。
他口中不停地念叨“别走”,痛苦的眉头挤在一起。
她实在不知如何安抚他,情急之下,吻了上去。
双唇紧贴在他的唇上,一动不动,只是贴在一起,这方法很快起效,他不再呓语。
整个人逐渐安稳。
言颜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舌尖忽然顶进她的口中。
“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鱼一般在水中自如游动,搅得天翻地覆惊涛骇浪。
他个杀千刀的男一号,没让她得爱情,但想让她得感冒。
她这个女二怎么这么倒霉!
尤其,这个吻,好烫啊。
超出36度7的舌头,实乃嘴巴不能承受之烫也。
哪里有凉气,她要倒吸一口。
男一号坚持不懈,无师自通的作妖。
不知过了多久,言颜在自己的嘴烤熟之前,推开钱铮,他翻了个身背对她,继续沉睡。
她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药全吃了,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过了十几分钟,钱铮睡得平静安稳,除了呼吸有些粗重。
言颜放心的下了床,重新倒水,连同药放在床头柜。
临走之前,又帮他盖了盖被子。
“早点好起来。”她轻声说了一句,离开房间。
“咔哒”,房门关上。
几乎在同时,床上的人条件反射的动了动,睁开眼睛,大脑像灌进一吨水泥,沉重堵塞。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出事的那天下午,恐惧伴随绝望席卷全身,无助到崩溃时,言颜忽然出现,带他离开事发现场。
她抱紧他,对他说她不会走,他情不自禁的吻她,热烈缠绵,真实的不可思议。
钱铮闭上眼睛,心想,他烧的不轻。
言颜回到房间,一头扑在床上,如同佛教徒见到如来,清教徒朝圣上帝,观音大士甩柳条的圣水撒到颈间,玄幻了。
钱铮,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有情饮水饱,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可不信。
不然为什么一口饭也没吃,心满意足的像吃了满汉全席。
她捂着发烫的脸颊,在床上滚来滚去,一首浓情小夜曲在耳边缓缓奏响,她情不自禁的为曲子作词:农历年,初四,伦敦下了一场雨......
前奏太长,直接跳到曲子的高潮:炽热的双唇,在迷失中找到彼此!
沉没在相缠的呼吸里, 就像一场热烈的风暴,玫瑰在风暴的眼里盛开......
钱铮知道他们在接吻吗,还是以为在做梦?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眉心微蹙,钱铮妈妈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会令他如此痛苦?
他曾经说,再过不久,他妈妈就会回来,应该不是去世,那会是去了哪里?
是生病了吗?
百思不得其解。
隔壁房间,钱铮半夜醒了一次,看到床头柜上的药,迷糊的反应过来,言颜来过又走了。
他手肘撑着床,费力的坐起来,抓起药,用水灌下去。
头疼的要裂开,连带腿也疼,伸长手臂摸到开关,把屋里最后一盏壁灯关掉,周围立即陷入黑暗。
光亮令梦境支离破碎,他迫切需要休息。
“叮”,一把枪突然戳他耳朵里。
钱铮眯开眼睛一条缝,刺眼的亮光从窗子射进来,他用手挡住,又合上眼睛。
今天的伦敦万里无云,晴天日好。
“37.9度。”言颜读出耳温枪里的数据,“还好。”
她蹲在他的床边,温柔的说:“你起来洗脸刷牙好不好?我去买早餐,吃完你再休息。”
沐浴露的玫瑰香气飘满床头,钱铮深呼吸,头愈发晕,怀疑空气里掺了蒙汗药。
尤其他之前还做了亲吻她的梦,大早上,共处一室,她像哄小孩子的语气叫他起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点了点头。
言颜走后,他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惨不忍睹。
干脆洗了个澡,洗完之后,人清醒很多。
从行李箱拿出一条干净裤子,脱下浴袍,几乎是提好裤子的同时,言颜刷房卡进来,晚一步,清白不保。
她买的三明治和牛奶,一进来就说:“钱铮哥,没有胃口也要吃饭,吃完才可以喝药。”
钱铮头重脚轻的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吐出一口气,“我吃。”
言颜抬眼,见他半边身子融在阳光里,刚洗完的发软软的趴在头上,长长的睫毛在光影里根根分明,最出色的是一双眼睛。
碾碎太阳光,黑瞳里面揉了金,没有尘垢,像两弯小月亮。
略显病态的脸扫去平常凌厉的气势,乖乖的坐着,像等父母回家烧饭的小孩。
糟糕,她母性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在泛滥的爱里,钱铮一整天过得很不真实。
言颜隔一小时让他喝一次水,两小时量一次体温,定好闹钟伺候他喝药,好像差一分钟服药他就会断气,她把药和水端到床边,等他喝完,还会递上一张餐巾纸。
中午吃饭,她甚至帮他把鱼刺去的干干净净。
他躺在床上,看她忙上忙下,不知疲倦。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女儿长大了,可以照顾瘫痪老父亲了。
经过言颜无微不至的照顾,细心体贴的呵护,钱铮的体温不负众望的从早上37度9升到晚上38度4。
她一脸错愕的盯着耳温枪,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不是睡得不够多?
还不到九点,她催他刷牙洗漱睡觉。他在她咄咄逼人的眼神里,讲完卫生,躺在床上,打算等她走了,刷会儿手机。
白天电视开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英语听力,听不懂的词儿有点多,结合上下文,似乎是在讲唐家屯。
“钱铮哥,你是不是睡不着啊?”言颜坐在床畔,脱了鞋,倚靠在床头,“我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你想听从前有个人的故事,还是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钱铮嘴角抽了抽,他想打开手机看游戏直播,不过她这么孝顺,也不好扫她兴致,他从枕头边摸到手机,打开读书APP,“给我读两章《鬼吹灯》之《黄皮子坟》,我还没看完。”
“啊?!”言颜一凛,他内心怎么这么不童话!
死者为大,病人次之。
言颜一咬牙,接过手机,开始念书:“传说人死之后化为鬼,鬼者,归也,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
她的声音柔和清楚,听在耳边,注意力全被声音吸走,串不起情节,不知书里讲了什么。
倦意越来越浓,眼睛一闭,可以过去的程度。
“钱铮哥,我回房间了,晚安。”
快十点了。
钱铮应道:“晚安,颜颜。”他没起床送她,实在乏力的不想动弹,好几年没有生过病,一病如山倒。
等门关上,他坐起来,掀开被子,脱裤子,睡觉还是要自由自在。
一条裤腿刚拽下来,“哗”,门口响起刷卡的声音,他一把拉上被子。
言颜冲进来,小声道:“钱铮哥,我害怕。”
钱铮:“......”
他的手在被子底下穿裤子,嘴上命令道:“向后转。”
言颜一愣,听指示,转过身。
钱铮快速提上裤子,“行了,过来。”
言颜走到床边,没出息的坐下,两人大眼瞪大眼。
钱铮无奈的笑了笑,“那我去你房间,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
“好。”
转移阵地,这次轮到她躺着,他倚靠在床头看手机。
“钱铮哥,你说黄鼠狼真的能通灵吗?”
“不能。”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
“你给我讲个笑话。”
“......”
钱铮顶着38度4的体温,清了清嗓子,“记者街头采访:“大妈,您觉得雾霾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
“大妈说:“影响太大了,首先你得看清楚,我是你大爷!””
笑话讲的好不好,全看讲笑话的人能不能用正常口吻讲出来,讲的人如果忍不住先笑,笑话就讲失败了。
钱铮是讲笑话的高手,语调不急不缓,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而且他肯定不会笑出来。
言颜在被窝里笑的发颤,“再来一个。”
钱铮:“......”
“有个996的人去寺庙,向大师倾诉,“大师,我已看破红尘,愿出家。””
“大师就给他剃发,一边剃一边说:“孩子,你每月来一趟,山下的理发店有那么贵吗?””
“哈哈哈.....”言颜捂着被子,笑的要去世,“再讲一个。”
钱铮拉开她的被子,看着她笑的涨红的脸,“你要是不想睡,咱们干点别的。”
“我睡,我睡。”言颜听话的闭上眼睛,“关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钱铮把灯关掉。
她不放心的说:“钱铮哥,我没睡着之前,你不要走。”
“你睡吧,我不走。”
许久,钱铮也快睁不开眼了。
似梦非醒间,言颜翻身,环住他的腰,模糊的说话:“钱铮......”
钱铮低下头,以为她没睡着在叫他,轻声问:“怎么了?”
她不回答,呼吸浅浅,均匀平静。
原来是呓语。
睡着了,还会叫他的名字吗?
钱铮的心像化掉的草莓冰激凌,软的一塌糊涂,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低声细语:“颜颜,如果你也喜欢我,等回滨海,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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