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月的日头把民政局门口的地砖晒得发白,我蹲在台阶最边上抽第三根烟,烟灰簌簌落在磨白的牛仔裤上。直到烟蒂烫得指尖发疼,才猛地抖了抖手——原来已经烧到过滤嘴了。
结婚7年她提离婚,我掏出女儿的糖,她泪崩
八月的日头把民政局门口的地砖晒得发白,我蹲在台阶最边上抽第三根烟,烟灰簌簌落在磨白的牛仔裤上。直到烟蒂烫得指尖发疼,才猛地抖了抖手——原来已经烧到过滤嘴了。
玻璃门里的冷气漏出来,吹得周小芸的白裙角轻轻翻卷。她站在登记处的告示牌下看手机,屏幕蓝光映得眼尾细纹发暗。我知道那是上周女儿发烧时,她守了半宿没睡落下的。
"32号,陈远、周小芸。"叫号声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我掐灭烟头,裤缝里落了些碎烟灰,摸了摸又不敢拍——怕把藏在兜里的水果糖抖出来。那是早上女儿塞的,说"爸爸上班辛苦,吃甜的就不累了"。
登记处大姐推了推金属框眼镜,扫一眼我们的材料,声音软下来:"小两口啊,结婚七年,孩子都五岁了,真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再想想?"
周小芸把身份证往桌上一推,酒红色的指甲盖磕出轻响。那颜色我没见过,去年她还说做美甲浪费钱,女儿的舞蹈班学费还差两千呢。"想清楚了。"她垂着眼,盯着自己涂了防晒霜的后颈——从前她总说"晒不黑",现在白得像没沾过厨房的油烟。
我喉咙发紧:"小芸,非离不可?"
她突然笑了,眼角细纹皱成小网:"陈远,我三十三了。你一个月六千五,还完房贷剩三千。去年我妈住院,你半夜蹲在医院走廊给我发消息,说同事小李刚借了你五千,可手术费还差三千;今年女儿要上小学,你翻遍所有存折,把压箱底的三千块都掏出来,跟我说再等等,等学区房降价。"
她掏出口红补了补,动作很慢:"我表姐嫁了做建材的,现在住叠拼别墅;楼下王姐二婚找了退休教师,每月退休金比你工资高。我就想活得不拧巴,行吗?"
"我不同意。"我把结婚证往她跟前推,"我们刚结婚那会儿,租的是十平米的隔断间。冬天水管冻住,你蹲在公共厕所的洗手池边,搓洗我沾了机油的工服。水冰得你手指通红,却抬头冲我笑:'等攒够钱,咱买个带热水器的房子,我天天给你煮姜茶。'"
她的眼泪啪嗒砸在表格上,"自愿离婚"四个字被晕开一团:"你上个月为省二十块打车钱,骑电动车摔了,膝盖现在还青着!你说要给我买金镯子,攒了三年,上个月金价涨,你又说再等等!我加班是为了多拿绩效,同学聚会是为了拓展客户,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登记大姐递来纸巾,被周小芸推开了。她抹了把脸,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房子我不要,存款也不要,女儿归你。陈远,别怪我。我就是觉得...换个人,可能真的能过轻松点。"
打印机"滋滋"响着吐出红本本时,我想起去年冬夜。女儿烧到39度,家里没退烧药,我裹着羽绒服冲下楼,敲开24小时药店的门。回来时,看见周小芸蹲在客厅地上,把女儿的小袜子套在暖手宝上烘,嘴里念叨:"宝宝不怕,爸爸马上回来。"暖黄的灯光照在她发梢上,像给她镶了层毛茸茸的边。
"拿好。"登记大姐把两本红本本推过来,封皮还是烫金的,和七年前一模一样。那时我们挤在这个窗口,她的手汗把我的掌心都浸透了,说"陈远,我要和你过很多很多个冬天"。
出了门,梧桐叶在头顶沙沙响。周小芸站在树影里,影子被阳光切成碎片:"我下午还要去面试。"
"面什么?"
"奢侈品销售。"她扯了扯裙摆,"那家店提成高。"
我摸出兜里的水果糖,草莓味的,糖纸都被手心捂软了:"给你。"
她接过去,糖纸窸窣响:"谢了。"
风里飘来旁边早餐店的甜豆浆味。七年前领证那天,我们就是在这儿喝的,她非说加两勺糖才够味,结果甜得皱着眉头,却把最后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小芸,"我突然说,"上周修电动车,修车师傅说他儿子在深圳做直播,月入三万。我...我也想试试。"
她愣了愣:"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对着手机喊哥哥的?"
"为了女儿。"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其实...也为了你。"
她低头看糖纸,头发垂下来遮住表情:"来不及了。"
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像被醋泡过的鱼刺:"真觉得下一个会更有钱?"
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像落了颗星星:"陈远,不是更有钱,是...能一起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她转身往公交站走,马尾辫在太阳下一跳一跳,"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202路公交开走。车窗映出她的影子,她摸出那颗糖慢慢剥开,放进嘴里时皱了皱眉——和七年前喝甜豆浆一个模样。
手机震动,是女儿的视频通话。小丫头趴在幼儿园窗台,鼻尖沾着饭粒:"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给你买新裙子了。"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望着公交消失的方向,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快了。"
回家路上绕去菜市场,鬼使神差挑了把空心菜——她最爱的,又买了块嫩豆腐。她总说我炖的豆腐汤比餐馆的鲜,豆腐要选表面带点细孔的,那样吸汤汁。
单元楼门口的铁信箱塞得鼓鼓的,最上面一张是张奶奶的字迹:"小芸今早把你落我家的衬衫送来了,说以后不用麻烦我收衣服啦。"
衬衫还带着蓝月亮薰衣草味的香气,袖口那道被电动车刮破的口子,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好了——是她夜里趁我睡着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小蜗牛爬过的痕迹。
晚上给女儿洗澡,她突然说:"妈妈昨天哭了,她说爸爸是大笨蛋。"
我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为什么呀?"
"妈妈说,爸爸明明可以更努力,却只知道骑电动车。"小丫头歪着脑袋,"爸爸,你会更努力吗?"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些。月光透过纱窗,落在茶几上的离婚证上,红本本安静得像从来没存在过。
周小芸说得对,我们都曾以为攒钱就能把日子过好,却忘了攒钱的路上,我们走散了。可换个人真的能过轻松点吗?或者,我们只是在重复同样的慌张?
女儿抱着小熊睡着了,我坐在客厅翻老相册。最后一页是结婚照,她穿着租来的白纱,我西装不合身,肩膀处鼓着包。照片背面有她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陈远,我要和你过很多很多个冬天。"
夜风掀起相册页,一张泛黄的纸条掉出来——是七年前我写的保证书:"周小芸同志,我保证每年涨工资,十年内买房,让你和孩子住上有阳光的房子。保证人:陈远。"
墨迹晕成了小团,像被眼泪泡过。
你说,人是不是总在失去后才懂,有些东西比钱更难攒?比如,两颗心往一处使的热乎劲儿。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