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子像被揉皱的纸张，满是褶皱与艰难。农民们在生活的夹缝里寻找生机，偷偷开垦自留地。老家门口的溪滩边上，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一点点整理出一块小高地。那些光滑的鹅卵石，在他的巧手下垒成坚固的溪畔，又不知往返多少趟，从远处挑来新土，小心翼翼地覆盖

在宁波的暮色里，与老家后生的那场晚餐，像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记忆的铜锁。当他说起我老父亲种烟叶的情景，那些以为被岁月尘封的画面，突然如潮水般漫过心头。

老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已有二十余载，可他在烟草地里佝偻的身影，却在时光的冲刷下愈发清晰，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子像被揉皱的纸张，满是褶皱与艰难。农民们在生活的夹缝里寻找生机，偷偷开垦自留地。老家门口的溪滩边上，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一点点整理出一块小高地。那些光滑的鹅卵石，在他的巧手下垒成坚固的溪畔，又不知往返多少趟，从远处挑来新土，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沙石上。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他的汗水与希望。撒下家肥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生活的期待，对未来的憧憬。

父亲的烟瘾，是岁月留下的印记。在那个连口粮钱都紧张的年代，买纸烟是奢望，于是他买来烟种，开启了一段与烟叶相伴的时光。他对待烟叶，比侍弄庄稼还要用心。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草叶上，他已在烟地里忙碌，除草、松土、施肥、浇水，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情。烟叶在他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嫩绿的叶片渐渐长成巴掌大小。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害虫，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趁着清晨与黄昏，父亲系上白手巾，轻手轻脚地走进烟地。他像呵护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扳开烟叶的正反面，眼神专注而认真，不放过任何一只害虫。那专注的神情，丝毫不亚于老母亲纳鞋底时的细致。在他的世界里，这些烟叶不仅仅是作物，更是生活的寄托，是可以让他在疲惫时获得慰藉的伙伴。

炎热的夏季，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最忙碌的时候。烟叶从贴近泥土的根部开始采摘，尚未成熟的顶部青叶暂且留在“树”上。那时候的我，虽然年幼，却也能帮上父亲的忙。几十斤的烟叶担子，压在肩上，却压不住心中的喜悦。小溪滩上晒不下，就挑到家门口，篱笆上、柴垛上，都成了晾晒烟叶的场地。遇上雷雨天气，更是一场紧张的“战斗”。我们全家总动员，争分夺秒地抢收烟叶，生怕雨水坏了这辛苦得来的成果。因为我们知道，只有精心呵护，做成的烟丝才会有纯正的味道。

父亲做烟的手艺，堪称一绝，这也是邻居家后生记忆深刻的原因。晒干的烟叶，在他手中变得服服帖帖。他将烟叶平展展地整理成叠，浇上农家的山茶油，放在木板上压实，再切成一条条规整的长条，塞进木制的烟榨里。随着木件的塞紧，烟叶慢慢渗出油脂，散发出独特的香气。待到泛油晾干，就到了“锯”烟丝的时刻。

每当父亲凑足一烟袋烟丝，便会靠在门沿上，享受属于他的悠闲时光。竹烟杆里升腾起袅袅青烟，他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三三两两的顽童围在他身边，听他讲那些精彩的童话故事。在烟雾缭绕中，父亲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将我们带入一个个奇妙的世界。那些故事，或许现在早已记不清内容，但父亲讲故事时的模样，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

父亲种烟做烟，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烟瘾，更是为家里节约了不少开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他用自己的勤劳与智慧，为我们家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时光匆匆流逝，父亲的身影早已淡出了现实的视野，但他的勤劳、坚韧与超脱淡泊的品格，却在我的心底深深扎根。

如今，看着城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霓虹灯闪烁的繁华，总会想起老家溪滩边的那片烟草地，想起父亲在夕阳下劳作的身影。那些旧时光里的点点滴滴，是岁月馈赠的珍宝，是无法复制的温暖与感动。父亲用他原始的方式谋生，在困厄中坚守，教会我面对生活的勇气与乐观。

烟缕飘散，往事如烟，可父亲留下的记忆，却如陈酿的美酒，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醇香。它时刻提醒着我，无论走得多远，都不能忘记来时的路，不能忘记那份来自父亲的爱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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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南丰后人，祖籍江西南丰，后迁入浙江三衢，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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