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口袋里震第三遍时,我摸出来的手都是黏的。周明远的消息只有六个字:"明天早上九点,办公室。" 屏幕蓝光刺得眼睛发涩,我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老家早点摊的蒸笼——掀开时也是这样白茫茫的,模糊了爸妈的脸。
实验室的空调又开始抽风,嗡鸣着吐不出冷气。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变的实验数据,后颈的碎发黏成一绺,汗湿的白大褂贴着脊背,像条冰凉的小蛇。
手机在口袋里震第三遍时,我摸出来的手都是黏的。周明远的消息只有六个字:"明天早上九点,办公室。" 屏幕蓝光刺得眼睛发涩,我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老家早点摊的蒸笼——掀开时也是这样白茫茫的,模糊了爸妈的脸。
凌晨一点的实验室只剩我工位亮着台灯。消毒水混着咖啡渣的气味钻进鼻腔,我低头看咖啡杯沿结着的褐色残渣,这是今晚第七杯美式了。博三了,我在这张桌子前坐了1095天,可抽屉里的论文初稿还停在"数据整合阶段"。
三个月前周老师还拍着我肩膀笑:"小棠啊,你这组阿尔茨海默症靶点数据,够发两篇SCI呢。" 那时他的茶杯总飘着茉莉香,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可上个月起,企业项目像潮水似的涌来——先是改智能药盒的交互设计,改到凌晨两点他说"小棠手巧";接着整理养老院用药报告,我蹲在档案室翻了三天旧问卷,他拍我后背说"年轻人多锻炼";昨天又塞给我药企的市场分析,我抱着一摞问卷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时,他正翘着二郎腿喝茶:"论文不急这两天,企业催得紧。"
可我急啊。老家县城的早点摊凌晨三点就支起来,我爸揉面时手腕的旧伤会疼,我妈擦桌子时腰直不起来。他们供我读到博士,就盼着我能留校当老师——而留校要看导师的项目背书,要看SCI的分量。
昨天在茶水间堵到他,我攥着马克杯的手全是汗:"周老师,我想先把论文数据跑完......" 他的保温杯"咔嗒"盖上,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线:"企业项目是白做的?上次药盒专利,我可给你挂了二作。" 我喉咙发紧——那专利我只改了三个图标位置,他倒真敢写我名字。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明早九点",我盯着这行字,突然想起上周六加班时,撞见他和药企代表在走廊抽烟。对方拍他肩膀:"周教授,那套靶点数据要是能提前......" 他笑着吐烟圈,烟雾里的脸模模糊糊:"快了,快了。"
第二天九点,我推开办公室门时,周明远正翻我的实验记录本。他抬头,镜片反着光:"小棠,坐。" 木椅腿刮过地板的声音像指甲划黑板,我坐下时膝盖直打颤。
"企业要得急,"他把本子推过来,"他们想要你那套靶点数据的应用方案。" 我盯着本子上自己用红笔标粗的"关键实验步骤",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周老师,我论文就差这组数据......"
"我给你选。"他手指敲着桌面,"一周内交出企业方案,或者退出项目——以后别想我签推荐信。" 茶杯里的枸杞晃了晃,"改论文还是改需求?选吧。"
我突然想起研二刚跟他时,他在组会上说"做学术要纯粹";想起去年我发烧39度,他让师妹送退烧药,药盒上还贴了张便利贴"身体比数据重要";想起他女儿百日宴,我包了500块红包,他硬塞回200,说"学生不容易"。
"我都不选。" 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惊了。周明远的手指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慢慢裂开:"你知道后果?" 我站起来,实验记录本"哗啦"滑到地上,"我知道。" 转身时听见他冷笑:"行啊,有本事自己毕业。"
之后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白天泡实验室跑数据,晚上窝在宿舍改论文,凌晨三点的实验室成了我的床。周五深夜,我抱着笔记本去取备份硬盘,走到门口时手突然顿住——门没锁。
实验室的顶灯亮得刺眼,白得像老家医院的天花板。周明远的身影在我工位前晃动,灰衬衫后颈的头发翘着,和平时在办公室打盹时一个样。我屏住呼吸,看见他手里捏着我的U盘,正往自己电脑里拷贝文件。
"小棠啊,这组数据要是能早点给企业......" 上周药企代表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我挪近两步,屏幕上的内容刺得我睁不开眼——是我的实验日志,从细胞培养到分子对接的步骤写得密密麻麻;往下翻,是封写了一半的邮件,收件人是《Biomedicines》编辑,主题栏写着"阿尔茨海默症新型药物靶点研究",作者列表里,第一作者是"周明远",第二作者是"王浩"——他新招的硕士,连实验台都没摸过。
"啪嗒。" 笔记本砸在地上的声音像惊雷。周明远猛地转头,U盘"当啷"掉在地上。我们隔着三张实验台对视,他的脸白得像我爸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
"小棠......"他撑着桌沿站起来,"我就是帮你检查数据......"
"检查数据需要拷贝实验日志?需要用我的数据发论文署你的名?"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想起这三年帮他改的27个项目方案,写的12份企业报告,想起每次他说"等项目结束就帮你改论文"时,我信以为真的傻样。
他突然沉下脸:"你以为数据是你一个人的?选题到设计哪步不是我指导的?" 他弯腰捡起U盘,"再说了,你闹出去谁信你?你论文没发,我可是副教授。"
我后退两步,后腰抵着超净台的冷铁皮。上个月组会他举着我的数据说"这是我们组的希望";上周我妈说血压高,他拍着胸脯说"需要钱说话"。原来都是为了今天。
"你不怕我举报?" 我听见自己说。他笑了,把U盘塞进裤兜:"举报?你有证据吗?就算有......"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论文初稿,"学校会为了没毕业的学生,得罪能拉项目的教授?"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安静得可怕,只有通风橱的风扇嗡嗡转。我看着他收拾东西,灰衬衫下摆沾着咖啡渍——那是上周我帮他冲咖啡时洒的,他当时还说"没事,洗得掉"。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侧过脸:"明天把企业方案送来,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门"吱呀"关上,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里。
我蹲下来捡笔记本,手指触到地上的U盘,金属壳还带着他的体温。屏幕上的邮件还开着,"周明远"三个字像团火,烧得我眼睛生疼。
窗外开始泛白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凌晨发来的消息:"小棠,你爸今早卖完包子说头晕,我陪他去医院了,你别担心。" 照片里,爸爸坐在门诊大厅的塑料椅上,白衬衫领口磨得起毛边,和周明远那件灰衬衫上的咖啡渍重叠在一起。
实验室的钟指向五点,我盯着周明远坐过的位置,那里有个圆形水渍——是他保温杯留下的。突然想起研一进组时,他在黑板上写"做学术的人,最要紧的是良心",粉笔灰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雪。
现在,我攥着父母的照片,盯着U盘里被拷贝走的数据,喉咙里像堵了块冻硬的馒头。
来源:卖报纸的小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