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茶水间的空调嗡鸣着，咖啡机的咕嘟声像块石头砸进空荡的夜色里。我盯着玻璃壶里翻涌的深褐色液体，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杯壁——这是今晚第三杯咖啡了，杯口结着层浅褐色的垢，像极了我卡在42岁关卡的职场年轮。

茶水间的空调嗡鸣着，咖啡机的咕嘟声像块石头砸进空荡的夜色里。我盯着玻璃壶里翻涌的深褐色液体，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杯壁——这是今晚第三杯咖啡了，杯口结着层浅褐色的垢，像极了我卡在42岁关卡的职场年轮。

"你说陈姐这次能升总监吗？"

突然响起的女声惊得我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在袖口，烫得胳膊猛地一缩。两个挂着实习生工牌的00后倚在冰箱旁，扎高马尾的姑娘咬着奶茶吸管，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子。

"拉倒吧，"栗色挑染的男生嗤笑一声，"上周HR聚餐我听见说，总部要年轻化管理岗。陈姐都42了，孩子都上初中了，天天下班还在改方案，图啥呢？"

马尾辫吸溜一口奶茶："昨天我加班到十点，还瞅见她在会议室跟客户视频呢，口红都蹭杯子上了。我们组小张说，她上个月为了母婴项目，连女儿家长会都推了......"

"可不就是那个老女人还在拼么。"男生压低声音，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嗤。

玻璃壶"咔"地跳断电。我望着墙上的镜子，碎发翘在耳后，眼角细纹在暖黄灯光下像蛛网，粉底早被熬夜蹭得斑驳——这哪是他们嘴里的"老女人"？分明是我，陈芸，市场部熬了十二年的资深经理。

我抓起杯子往回走，高跟鞋敲在走廊地砖上，声音比心跳还急。路过办公室时，瞥见桌上摊开的《2024母婴市场数字化转型方案》，封皮上那团草莓酱还黏糊糊的——是女儿上周举着脏手塞给我的，"妈妈尝尝，我自己做的！"我应了声"好"，转手就把她推给保姆，扎进数据堆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公的消息："芸芸，小蕊烧39度了，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要物理降温，你啥时候能到家？"

屏幕蓝光刺得眼睛发酸。上个月女儿肺炎住院，我在广州出差；上上个月家长会，我在上海谈合作；再上个月......我突然想不起最后一次给她扎辫子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她总嫌我买的头绳"老气"。

凌晨四点的办公室只剩我一人。电脑屏幕上张凯的晋升通知刺得人发疼——这个比我小五岁、去年刚从互联网公司跳来的市场经理，成了我的直属领导。下午HR总监找我谈话时说："陈姐，您的经验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总部需要能快速推动数字化的人......"

我摸出抽屉里的相册，最上面那张是28岁的我，白衬衫扎进西裤，怀里抱着"年度最佳员工"奖杯，眼睛亮得能点灯。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够拼就能一路往上，可现在呢？

"叮"，微信弹出女儿的语音。我手忙脚乱点开，小姑娘带着鼻音的声音软乎乎的："妈妈，我烧退了。爸爸说你在加班，可是我想让你给我读《小王子》。上次你读了一半就走了......"

眼泪砸在相册上，把28岁的自己砸成了一片模糊。想起上周收拾她书包时，从夹层翻出张画：扎着歪辫子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旁边写着"妈妈不要总加班"。我把画塞进抽屉最深处，想着等项目结束再哄她——可"项目结束"就像挂在驴眼前的胡萝卜，永远够不着。

走廊传来脚步声，张凯抱着笔记本路过，看见亮灯的办公室顿了顿："陈姐还没走？"

我慌忙抹了把脸："改点东西。"

他走进来，把一盒退烧药放在我桌上："听刘哥说小蕊发烧了，这药我给孩子备过，效果不错。"停了停又说，"其实总监这位置......总部不是否定您的能力。母婴项目需要打通线上线下，您擅长的品牌策略是基石，但具体执行......"

"我知道，我学东西慢了。"我打断他。

他笑了："哪儿啊，是您总把机会让给别人。上次抖音直播培训，您说'年轻人去学吧'；上个月私域运营课，您又说'我家里事儿多，让小张去'......陈姐，您不是拼不动，是总在给别人腾位置。"

我愣住了。去年部门派去杭州学直播运营，我让给了刚结婚的小李，她说想多攒资历；私域课那次，我想着自己不刷短视频，不如让新人去......原来在别人眼里，这不是体谅，是退缩？

手机又震，是老公发来的照片：女儿蜷在他怀里，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攥着《小王子》。配文："她等你到睡着，书翻到狐狸那章了。"

我突然想起，女儿三岁时，我抱着她读《小王子》，她指着狐狸说："妈妈，狐狸说要'建立关系'，就是要常常在一起对不对？"那时我笑着点头，后来却把"建立关系"的时间，都给了客户、方案和永远做不完的报表。

窗外泛起鱼肚白，我合上电脑。下楼时，早餐摊的豆浆香飘过来，卖煎饼的阿姨冲我笑："陈姐，今天这么早？"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三个月没在早上买煎饼了——以前每天送女儿上学，我们总要买两个加蛋的。

"阿姨，来个加双蛋的。"我排在穿校服的小姑娘后面，听她跟同学抱怨："我妈昨天又没接我放学，说在加班。"

"我妈也是！"另一个小姑娘说，"不过她上周答应我这周末去游乐园，要是再鸽我......"

我捏着煎饼的手紧了紧。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部门群消息："陈经理，张总说母婴项目用户画像需要补充Z世代数据，您看......"

咬了口煎饼，外脆里软，蛋香混着甜面酱。突然想起女儿说过："妈妈做的煎饼最好吃，可是你好久没做了。"

走到小区楼下，碰到晨练的王阿姨。她拍着我肩膀："芸芸，昨晚小蕊烧得直喊妈妈，你家老李急得直转磨。咱们女人啊，拼事业是好，但孩子的成长就那几年......"

电梯镜子里，我眼睛肿得像两颗水蜜桃。这次，我没急着整理翘起的碎发。

推开门，女儿正趴在餐桌上写作业，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下子亮了："妈妈！你今天没加班？"

我蹲下来帮她理乱发，发梢扫过鼻尖，痒痒的："今天不加班，妈妈给你做煎饼，然后读《小王子》好不好？"

她使劲点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厨房飘来米粥香，老公从冰箱端出汤："我热了汤，你先喝一碗。"

我望着女儿用彩笔给"妈妈"两个字描金边，阳光斜斜照在她发顶上。突然不想问"这些年是不是太贪心"了——答案或许就藏在这碗热汤里，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在煎饼的蛋香里。

那杯凌晨三点的速溶咖啡，曾经苦得难以下咽，现在却尝出了回甘。原来最浓的"拼"，从来不是跟别人比，而是跟自己和解。

人到中年，到底该怎么平衡事业和家庭？或许没有标准答案。但至少此刻，我想先抱抱女儿，给她读那本没读完的《小王子》。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