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礼堂中央空调的冷风往后颈钻,我攥着诊断书的手指早没了知觉。前台电子屏循环播放着陈远和周雨薇的婚纱照——他藏青西装熨得笔挺,她捧的白玫瑰上还凝着水珠,两个人的笑浸在蜜里,连电子屏的蓝光都掩不住那股甜。
礼堂中央空调的冷风往后颈钻,我攥着诊断书的手指早没了知觉。前台电子屏循环播放着陈远和周雨薇的婚纱照——他藏青西装熨得笔挺,她捧的白玫瑰上还凝着水珠,两个人的笑浸在蜜里,连电子屏的蓝光都掩不住那股甜。
"小满姐,坐第三排吧!"陈远表弟小航跑过来,喜糖盒在手里颠得叮当响,"我哥说你是他最铁的老同学。"
我接过糖盒,指尖碰到烫金的"百年好合",突然被烫得缩了缩手。这纹路像极了十六岁春天,陈远推过来的铁糖罐边缘——那时我总在数学课上趴桌装低血糖,其实是数学老师的呼噜声比粉笔声还响。
"林小满,吃颗糖提提神。"他把铁糖罐磕在我课桌角,薄荷糖撞着铁皮叮当响。糖罐里总混着蓝黑墨水的味道,是他课间给我讲题时,草稿纸蹭上的。他敲我脑袋说"这题上周刚讲过",转天我的草稿本里准会掉出张便签,公式写得方方正正,末尾画着小太阳。
后来他爸重病,举家搬去省城。离别的绿皮火车吐着白烟进站时,他把糖罐硬塞进我怀里:"里头还有半罐,吃完了...我再给你寄。"我抱着铁罐子追着火车跑,风灌进校服领口,听见他喊"等我"的声音被汽笛声撕得粉碎。等我停下时,罐底滑出张纸条,字迹被眼泪晕开,只剩"等"字的最后一竖还清晰。
再见面是去年冬天。便利店夜班,雪粒砸在玻璃上像敲摩斯密码。我正擦货架,抬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陈远裹着羽绒服站在雪地里,睫毛沾着雪渣,手里拎的塑料袋露出半截阿尔卑斯糖包装。
"当年说给你寄糖,可我爸治病花光了钱,我妈不让乱买。"他搓着冻红的手笑,"现在补上,行吗?"
我们坐在后巷台阶上,他剥了颗橘子味的糖塞进我嘴里。雪落进他睫毛,我盯着他冻红的鼻尖,突然想起高三晚自习——他悄悄把暖手宝塞进我课桌,说"别让老班看见",那暖手宝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后来他常来。我值完夜班,他捧着豆浆油条等在便利店门口;我抱怨房东涨房租,他说"我帮你看房子";有次他喝多了,抓着我手腕呢喃:"小满,我总梦见高中教室后窗,你趴在桌上睡觉,阳光照得你头发发亮。"
我心跳快撞破喉咙,刚要开口,他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突然坐直:"我妈介绍了个姑娘,明天见面。"
便利店暖黄灯光刺得人眼睛酸。我躲进储物间,眼泪砸在水泥地上——原来十年前的"等我",不过是少年说漏的半句梦话。货架上摆着他送的糖,包装纸泛着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看我。
三个月前同学聚会,陈远喝得有点多。散场时他说头晕,我扶他去酒店开了房。他抓着我的手不肯放,额头抵着我肩膀,声音闷得像说梦话:"小满,周雨薇很好,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呼吸里有啤酒味,混着熟悉的蓝黑墨水香。我鬼使神差地抱了他。
第二天清晨,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阴影。我摸了摸他的脸,终究没叫醒他。
直到上周,我在便利店补货时突然想吐,扶着货架蹲了半小时。验孕棒两条杠红得刺眼,医生说:"怀孕五周,孕酮偏低,注意休息。"
我捏着诊断书坐在医院走廊,"小满,下周六我结婚,你来吗?"
此刻礼堂响起《婚礼进行曲》。陈远穿着西装从后台走出来,周雨薇的手搭在他臂弯。她的白纱扫过我鞋尖,发间珍珠坠子晃得我眼花——那是陈远上次逛街时提过的"雨薇喜欢珍珠"。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主持人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我突然站起来,诊断书在掌心洇出潮湿的褶皱。
陈远转头看我,眼里有惊讶,还有无措——像极了高中时我红着脸把情书塞给他的模样。
"陈远。"我的声音抖得厉害,"我有话要说。"
周雨薇松开他的胳膊,礼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风声。陈远走过来,西装口袋露出半截红绸带——是装戒指的盒子,他上次说"雨薇喜欢红绸子"。
我把诊断书递过去,纸角戳得他手指发疼:"上周查的,孩子...是你的。"
他的脸瞬间惨白,喉结动了动:"小满,你别开玩笑。"
"三月十七号,同学聚会那晚。"我盯着他领口的银链——那是我高二送他的生日礼物,"你说你怕,说缺了点什么。"
周雨薇走过来,浅粉色甲油的指尖轻轻接过诊断书,温度凉得像块玉:"陈远,这是真的吗?"
陈远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发疼:"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该什么时候说?"我抽回手,"你第一次说要相亲的时候?还是你带着周雨薇来给我送喜糖的时候?"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周雨薇把诊断书还我,动作轻得像递温水:"小满姐,我相信陈远。但如果是真的...我们需要时间处理。"
礼堂的门被风撞开,卷进几片白玫瑰花瓣。我望着陈远胸前的新郎胸花——红玫瑰配满天星,是周雨薇亲手别上的。
"不用了。"我把诊断书折成小方块,塞进他西装内袋,"我昨天已经做了手术。医生说...胚胎发育不好。"
陈远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人打了一拳。周雨薇扶住他胳膊,轻声说:"我们先出去说。"
我转身往门外走,路过签到处时,小航追上来:"小满姐,你的糖盒还没拿!"
我接过糖盒,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床头那个铁糖罐还在,里面装着他爸爸去世后,他打工攒钱寄来的第一罐糖——糖纸都发黄了,我却一直没舍得吃。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我站在屋檐下拆糖盒,里面除了喜糖,还有张纸条,是陈远的字迹,方方正正像他高中时的笔记:"小满,谢谢你来。"
雨水滴在纸上,"谢"字的最后一笔晕开,像滴没落下的眼泪。我突然想起十六岁的春天,他把糖罐推过来时说:"吃完了我再给你寄。"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再"是课间就能实现的事,是下节体育课就能见到的人,是永远不会过期的糖。
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糖,过期了就是过期了。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