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走日本”亲历记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5-04 14:27 2

摘要:只见路边告示栏里贴了中央军第十军军长方先觉紧急疏散市民的告示,大意是:衡阳保卫战即将开始,凡男女老少市民限三日内一律疏散出城,不得拖延不走……等。看来这次日寇进犯,不像 侵犯湘北那样拉来拉去,而是真的打来了。城区是战场,市民不得不走。于是我的大家庭开了一个会,

原创 刘定安 雁歌留声

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亲历者已寥寥无几,研究者则各有其心。尤其是一些影视剧、短视频的戏说,把那段血与火的历史或多或少扭曲,实在遗憾。

衡阳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东方战场的重要城市,曾发生过47天侵略与抵抗的战争。史学界和社会舆论界围绕这特殊的47天,一直众说纷纭,争论不休,至今犹热。

现摘发衡阳含章中学教师刘隆祥写的回忆录,供读者和研究者参考。

一、紧急疏散 仓惶离城

1944年6月中旬,衡阳城一片慌乱,已经看不到当天的报纸。报馆、机关单位纷纷撤离城区,大小商店关门停业;居民十分惊恐,不知日本兵打到什么地方来了。

只见路边告示栏里贴了中央军第十军军长方先觉紧急疏散市民的告示,大意是:衡阳保卫战即将开始,凡男女老少市民限三日内一律疏散出城,不得拖延不走……等。看来这次日寇进犯,不像 侵犯湘北那样拉来拉去,而是真的打来了。城区是战场,市民不得不走。于是我的大家庭开了一个会,商议如何疏散。

当时我的胞兄和两个胞弟在外地工作,大妹已婚,小家只三口:母亲、小妹和我,小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去衡阳东乡泉溪市姨父、舅父家,但泉溪市离城只有三十华里,要渡过湘江,很不方便,另一条路是跟随大伯、二伯和叔父先去广塘老家暂住,若战事一时不能结束,就和伯叔一道往西乡亲友家躲避。最后决定:大家庭一道向西边走,人多亲友多,相 互有个照顾。我们的小家随着大家庭走。

6月20日清晨,我们从衡阳北门筷子洲18号老家动身, 出小西门已是上午十点钟,只见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提包步行的,由城市通往郊区的大小道路浩浩荡荡地涌出。沿途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三五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卫士兵,他们表情严肃,行动凝重地为每副担子和车子进行仔细的检查, 发现油、盐、米、肉、鱼等食物,统统留了下来,其余的即使是金银细软,也一概不要。

我们对这样的检查,先是感觉有些突然,随后表示理解,并对决心保卫这座城的中国勇士 们衷心感佩崇敬。因为守城战斗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吃食和弹药一样重要,我们到乡下去还有办法可想,能吃的留给他们吃心甘情愿。

不久,从东北方向传来沉闷的、地动山摇的巨大"嗡 嗡"响声,持续数十秒钟,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自己炸毁耒河口大铁桥,以阻止日寇由长沙、湘潭南侵。

过了一会,从 城南城北也传来机关枪"嗒嗒"之声,听同行的人说,这是自己的战士在试枪。在这样一幅大战前夕的景象中,疏散的人流只是心情紧张沉重,但秩序井然。我们加快脚步,走到呆鹰岭时,已是下午三点。回顾衡阳城区,一遍朦胧烟尘,不知何时再能回来,心绪茫然。

二、新桥遇敌 化险为夷

广塘村离衡阳城区仅三十华里,并非安宁乐土,它已经 为城里紧急疏散出来的亲友和匆匆路过的逃难者恐惧沉闷的 气氛所笼罩。我们只在远房叔父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往新 桥进发。我和伯叔四家的东西,装在一只小船上,沿着蒸河(草 河)逆水而上,开往新桥。这时河里正发洪水,伯叔婶母兄 弟姊妹能步行的就跟随小船沿河上行,体弱年长和小孩则坐在船上,体健力强的就牵船拉纤,慢慢前走。河面和两岸都 有许多船和人伴着同行。

行至离新桥约五华里的河湾处,突 然,从新桥方向下来两只船,随洪水飞速而下,第一只船头 上站着一个人,手拿竹篙,大声地对我们喊道:"不要去了, 去不得哪!日本佬到了新桥,在桥上杀人抓夫呢!"后面的船 也在喊叫不能去了。于是船上和路上的人都紧张起来,我们 的船在急水湾靠了岸。伯叔急切商议,决定借河岸边那个村里暂时住下来,把船上东西迅速搬上岸,寄存在村子里。

这是个较大的村庄,有百十户人家,都是种田的农民。对我们仓促到来表示欢迎。村里几位长者把我们安置到两户房屋比较宽敞的农家。我们暂时住了下来。

但这里离新桥只有五华里,半小时就能走到。这里也是人心惶惶的了。我们正在惊恐不定、去留两难之际,几位老人开导劝慰我们说:"这 里不是战场,鬼子要来也是路过,不会驻扎,何况你们本是本地人,本乡本土,人熟地熟,可以相互照顾。"听了这劝告, 才安心下来。

为了和当地农民外表一致化,我用西服向农民 调来了中式农装,剪了个光头,忙到半夜才得安息,忘记了当天是传统的端阳节。第二天五更造饭,天亮就跟随大家避走山凹树林中。

我母亲和伯母年岁较大,都曾缠过脚,行走不便,就和村里老年妇女躲到村旁水塘边的瓜棚之下。头两天鬼子没来,平安 无事,第三天我们躲避的山凹树林中的人群浮燥不安起来,后 进来的人传说鬼子在路边的村庄里掳粮抓人,还追赶妇女。大 家都牵挂着家,进进出出来往不停。

我们等到傍晚才回村,见母亲伯母都已经回来,坐在门口无声地流着泪;门和窗被打 破,衣箱布袋遭刺刀挑刺毁坏撒在地上,显然是遭到鬼子兵 的袭击,事已如此,我们只好强作笑颜安慰老人说:"只要你 们几位老人平安无事就是万福万幸。"

老人们说她们躲在村头塘边的南瓜棚下,看到鬼子进村,鬼子不多,只有七八个人, 带着一条大狗(军犬)押着几十个抓来的本地老百姓,到每 家每户寻找粮食,并在村里烧中饭吃,把油漆的家具折毁做 柴火烧,吃了饭把能带走的吃的东西全部由山夫子挑走。带不 走的砸碎或倒掉。夫子来瓜棚摘南瓜时,看到许多妇女儿童 躲在瓜棚底下,他们默默地走开,没有告诉鬼子,没被发觉。

在和鬼子捉迷藏的十来天中,逐渐看清这是日寇攻城部 队派出来解决粮食供应的小分队,由于进军迅速,供应跟不 上来,采取这种就地掳抢的补助办法。每个小分队只有8至 10个鬼子兵,就近抓掳老百姓当挑夫,总共百人左右,由一条军犬担任警戒,防止夫子逃跑。

他们早出晚归,一般不在 村庄歇宿过夜。还有一些日本浪人和汉奸走狗流氓地痞组成 的便衣队,来往于包围的外围圈和他们认为必须清洗的村庄, 任意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毫无顾忌。

我在那里曾经三次和鬼子兵遭遇:第一次是我向山凹树林走去,在与大路交叉处狭路相逢, 两个鬼子兵从新桥往城区走,他们全身赤裸,胯下围了一条 布,手持长枪,见到我就叫"喂"相隔咫尺,我在极端恐慌下,跃过大路,钻进禾丛中,随着田 腰拐了几道湾,好在那 时种的都是高秆稻种,正在抽穗扬花。鬼子兵追不上来不再 追赶,朝着我这个方向开了一枪,迳自走了。

第二次是我走进往日躲藏的山凹时,发现周边山上站着许多背盒子枪的便衣在"喂……喂!"互相呼应。其意图是冲 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逃难者来的。我意识到鬼子便衣队要 来抓人了,就向另一个山口往外跑。

这时,许多到此避难的 年轻人也大喊大叫:"不要怕!他们是汉奸走狗,没有枪,大 家齐心,活捉汉奸打死汉奸"喊着叫着往山上冲去,许多人跟着涌向山头,我也停下来就地叫喊助威。一时山谷轰鸣,声 势很大,但在领头人快要爬上山头时,只听得几声枪响,鬼 子开枪了!于是大家纷纷退下山来,我们一道从山口转移到 另一密林深处。

后来曾见到那位勇敢冲上山去的带头人,他 肩头挨了一枪,子弹穿皮而过,出了点血,一位老大爷用黄烟丝封住伤口,起到消毒灭菌作用,伤口没有感染。第三次是为了有安全感,我一人向深山密林走远一点,见到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静得很,听不见人声和鸡鸣狗吠, 只闻到股恶臭。

我大胆进村一看,却为那场面所吓倒:屋前草坪地上躺着一个四脚朝天的死人,已经膨胀腐烂发臭,从死尸衣着打扮看,是鬼子兵无疑。死尸旁躺着一头死猪,也未开膛剖肚,同样腐烂发臭。见此情景,不敢久留,匆匆地跑了出来,躲向别处去了。这鬼子兵和猪究竟是怎样死的,无法打听,无从查考,至今还是个谜。我第三次见到的只是个死鬼子罢了。

三、妇女遭奸 村庄被毁

日寇便衣队是一群以日本浪人为骨干、汉奸走狗流氓地痞为爪牙、烧杀奸掳、灭绝人性的恶魔。1944年6月下旬,他们为配合日军进攻衡阳,疯狂地在附近农村进行骚扰。离城区四十多华里的小塘村,隔我住的那个村只五华里,全村十 几户人家,八十来个人,其中闺女三人,中年和少妇二十七 八人。

6月 30 日这群魔鬼进了村后,两个闺女遭到强奸,三个少妇遭到轮奸,五个少妇和两个青年妇女也被奸污,那个未被强奸的闺女向村外逃,被后面两个鬼子赶急了,跳入村 边的水塘,鬼子见抓不着她,就向她开枪射击,这闺女就被 枪杀溺死在水中。一个被轮奸和另两个被强奸的少女,感到无脸做人也投水自尽。这些魔鬼离村时,把能够拿走的东西 统统带走,拿不动的,全部烧毁或倒入粪池并点燃草房茅舍, 使村子化为一片废墟。

我住的村庄和附近大小村庄也无例外 地遭到厄运,没有逃走的中青年妇女大都遭到魔鬼们的强奸, 投水自尽的和精神失常而奔逃失踪的,各个村庄都有。那些天,各村边的池塘水坝里经常出现溺死的女尸,日本鬼子的暴行真是灭绝人性。

四、众怒难犯 两寇毙命

在我暂住这个村庄往衡阳方向约五华里的草河边,有个百来户、六百多人的村庄,村民都以农为业。村里房屋较为集中,村庄周围有堵防护矮墙,墙外一面临河,一面紧靠公路。

村民为了躲避日寇掳粮抓夫,能走动的都是早出晚归。这 一天已近黄昏时节,避难的男女都已先后回家,准备点火做 饭。村上各处向外的通道都敞开着门,让大家取水运柴,十 分忙碌。

此时,村中一位老人突然发现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兵沿公路而来,向衡阳方向走去,行至村庄门口,想进村来, 被老人迅速将门关闭,并向鬼子兵喊话:"牺牲(先生),你们不要进来恐吓我们了,一天到晚躲在外面让你们过路,现在天晚了,也让我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可能鬼子兵不懂话,并不答腔,坐在门外石凳上不走。

这时老人顶住了门, 并迅速传呼全村青、壮年百余人,集中商议,各人手持锄头、 扁担、禾枪等,分四条路从四门冲出来,围住鬼子兵,村里村外一遍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两个鬼子兵背靠背地坐着,举起枪向冲来的人群射击,但是枪没有打响,两 条枪都没有打响,于是群情高涨,一个年轻人冲上前去向坐 在前面鬼子兵的头一锄打去,正中鬼子的头,把帽子和一块头皮掀在地上,鬼子兵爬起来想拼刺刀,被另一把木叉将头叉在地上动弹不得,人群围了上来,一人一锄头,顿时,这 个鬼子兵就呜呼哀哉!

另一个鬼子兵见同伴挨了叉,迅速地爬起来拖着枪,沿大路走向河岸,企图涉水过河逃命。没想 到对河几个村听到这边村大喊大叫,知道定有情况,青壮年人都拿着锄头、禾枪做武器,赶到河边,准备过来接应。他们看着一个鬼子兵一人一枪,单身涉水过河,没等他上岸,就将他打落在河水中,怕他循水逃走,又从水中拉了上来,在 群情激愤的拳脚之下,结束了他的狗命。

五、大难当头 百姓情深

一个炎热的中午,我正在阴凉的屋檐下吃中饭,忽然听 到衡阳方向朝这边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又见到大批男女老 少夹在退下来的中央军中间一起向新桥方向跑去。我估计会 有犬的军事行动,便和母亲、小妹立即丢下碗筷,与叔伯兄 弟及伯母、婶婶一道,随着滚滚人流向新桥方向走去。

这时, 公路大路让军队走,我们只能翻山越岭走小路,我背着母亲 带着小妹,跟着大家走一阵,跑一阵。听到枪声愈近愈急,我 背着母亲从一个黄沙陡坡冲下去,由于跑得太急,冲力太大, 刹不住脚,我和母亲都摔倒在坡下。

母亲坐在地上对我说: "大难来了各自飞,我不能连累你,你一人走吧!"我的右膝 盖已摔破,流血不止,但怎能丢下她老人家不管,若不是为了照顾她老人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当时,我强作镇静,劝她且放宽心,过了这段荒坡,就到安全地带了。这时我膝盖不觉疼痛,肚内不觉饥饿,就是口渴得厉害,爬到田边尽情地喝够了被太阳晒得发热发臭了的脏水,然后背起母亲又跟在人们后面走走停停。

抗战老兵周慎手迹

叔伯兄弟和小妹都不见了,各自东西。 走呀跑呀!跑呀走呀!快到黄昏时节,头上乌云滚滚,大雷大雨即将来临,为避雷雨我背着母亲走到路旁一幢独立小屋檐下暂歇。檐下和厅堂早已为先到的难友占领,大家见到我母子如此狼狈相,让出一席之地,我们就蹲了下来。

漆黑的天空,电光阵阵,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在闪电和大雨中,我见到大路上一队身穿草绿军服,脚着草鞋的兵向这边走来,难友中有人说,这是中央军,不要怕。谁知道他们进得屋来,把蹲在厅堂的难友们通通的赶了出来,还撬开屋主的房门,在那里躺下来睡着了。

半夜雨停月亮出来了,这西边,再往前走就是衡西重镇台元寺。难友们讨论分析当前局势及我们的走向,认为只有先到台元寺,然后看战局形势再定行止。说着说着天已麻麻亮,于是我们跟着一位领头的 人向台元寺走去。

刚爬上山坡,见前面是一片稀疏松木林,山口一个守卫兵住去路,问我们哪里来?哪里去?领头人陈述大家身份和来去之后,卫兵颇为同情,嘱咐大家稍候,待他请示长官再放行。去了不久回来后,脸色大变,凶神恶煞地说:"你们 是汉奸,是特务,不准通过!"大家顿时慌张起来,对他苦诉, 请求放行。

就在此时一架日寇飞机超低空飞行,来到我们头上,大家就地卧倒。我陪着母亲卧伏在一颗松树下,观察日机动向。它飞行速度很慢,是一架单翼一个螺旋桨的小飞机, 翼下两块"太阳膏药"日本国徽看得清清楚楚,机身侧着盘 旋时,飞行员的头盔、衣着也能看清。

这时我们完全暴露在敌机面前,心情十分紧张。他若开枪扫射,我们必死无疑。可 是只见它打了两个圈子,向山后中央军驻地丢了个小小的炸锅弹,就向东面逸去。此时,前面的卫兵已不知去向,无人阻挡,于是,我们这支近百人的难民队伍继续向台元寺前进。

走到山坡下的三岔路口,发现有人在休息 。啊!叔伯几家和我的小妹都在这里,全家人又相会了。平时看戏常出现乱世避 兵灾全家失散的情景,以为是任意夸张,事实不会如此巧妙分合,而这 时我的眼前却的确出现了戏剧性的全家团圆的场面。

团圆了,我们心态安宁多了,母亲才说我们很久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到近处买点什么吃吧,于是我就走向路边一 户人家,大铁锅里正煮着满满一锅米粥呢?真香!我找到屋里一位大叔说明来意,请求买碗粥给老娘充饥。那位大叔感慨地说:"国难家难,难得相会,今日见到就有缘份,还买'什么呢?吃吧!""我知道你们没有带碗筷,这里都有。" 喝着那碗滚热的米粥,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百姓之间的深情厚意。

六、贪生怕死 援军渎职

在台元寺祠堂里住了五天,我们一家又随着难民流到仁山头远房亲戚家,伯父叔父都住在这个村里,但各家自理吃住,这时好消息频频传来:一是中央军增援大部队源源开到, 军队番号叫做"龙山"和"秀山",据说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良将;二是鬼子兵死伤惨重,溃不成军,已陆续向北撤退,衡阳保卫战即将胜利结束。

这些喜讯是对我们这些流浪乡间的难民来说,真有"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之慨。 但过了两天,却见到服装整齐、武器精良的十来个"龙 山"、"秀山"军入向南面一个高地的赤着上身的牧童射击,当地农民告诉他们,那不是敌人,是牧童,他们才讪讪收兵。

衡西官道铜钱渡翻古的老人

对于援军,人们寄于厚望,农民们用丝网在自己的水塘里捕捉鲜鱼,老太太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鸡鸭蛋,作为慰劳品,送给他们。但官兵们吃完了送来的劳军品之后,竟不客气地挨 家挨户搜寻鸡鸭蛋,捉鸡抓鸭,杀猪宰羊,开挖塘坝,放水捉鱼,甚至还厚颜无耻地说:"你们太亏心了,这些东西不给我们吃,留给东洋佬吃,合算吗?"

此后他们更是明目张胆, 翻箱倒柜,强抢强要,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陷入痛苦绝望之中。

七、汉奸黑心 趁火打劫

日寇攻陷衡阳之后,兵分两路,向南进军。一路沿粤汉铁路直取广州,另一路向广西桂林进犯。衡阳城乡基本结束战斗。日寇就利用地方保甲长和亲日分子成立了维持会,实行"以华制华"的策略进行统治。一些原地方武装如保安团队,则龟缩到三阳交界(衡阳、邵阳、祁阳)的大云山一带, 待机行动,开展游击。

于是,在地理上形成游击区、敌占区和两区中间地带的三不管区。我们既不愿到敌占区去做顺民, 也无法到游击区找到生活之路,恰好叔父有位作生意的朋友就住在这三不管的山村里。我们只好跟随着叔父在这山村里暂住下来。

为了生活下去,必须自己筹集油盐柴米。这三不管的地方,各种各类的纸币都不使用,唯一流通的是银洋硬币。此时,我身无分文,只得只身到敌占区老家广塘想办法。

抗战老兵周慎

在躲避敌兵几个月实践中,我摸到了一些保身经验,其中一条是:单独经过情况不明的地区时,不能盲目冒进,必 须跟在别人后面,还要相隔一段距离,倘若前面的人遇到情 况,我就或退走或另拐弯道,不致发生意外。

这时已是初冬季节,我只身从三不管地区向敌占区广塘 进发,快到仁山头时,心里逐渐紧张,因为仁山头是个沿河山嘴上的小庙,只有一条道路绕小庙门前通过。

当我走近仁山头时,发现前面一位和我同一个方向走的年轻人被小庙前的鬼子叫住,要他替皇军锯柴,他回答道:"不行咯!我的前面'逸给该'(维持会)替皇军冲米的干活,皇军急。急的要米西的。"鬼子说:"哦!好的好的。"

此时,我已贴近前面的青年。鬼子突然指着我说:"他,他?"那位青年回转脸来看了 我一眼,答道:"他!一样一样!和我一样。"鬼子说:"哦, 开路开路。"于是我跟着这位青年慢慢地走过庙前,安全通过 哨卡。

走了一会,我以十分感激的心情对青年说:"今日好运 气,遇到你这个好人才化险为夷,不然,我又不懂日本话,会吃大亏的啊!"青年叹口气说:"唉!都是中国人,同遭外侮, 能不相帮?”

别了那位青年,回到广塘,休息一夜,第二天向亲戚借了五块银元,还把寄存在那里的两床蚊帐和一些冬衣用麻袋装着,告别乡亲,避开仁山头,走出敌占区,来到三不管地 方。

一路上还是照老办法、老经验办事,跟着一位货郎担走, 前后相距二百多米。走到个一大弯道处,对面来了四个彪形大汉,前面两个汉子与货郎担擦身而过,走到我面前,亮开上衣,露出腰间手枪,说声:"检查!"我知道情况不好,遇到麻烦了,便主动将麻袋递过去。

他们把袋翻了翻,拉出蚊帐说:"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我说:"是我自己的。"他眼睛一瞪:"放屁,怎么有两床?还有女人衣服呢!不老实, 毙了你!"他们要搜我的身,我干脆把银洋递上他们。听他们讲话是湖北口音,就壮着胆子向他们恳求:"能否留一块钱? 我还要走几十里路,路上吃顿饭。"

"不行,不抓你的夫,已经不错了。"我已经是钱物两空,全身发软,便席地坐了下来。 等后面那两个大汉走过去之后,我赶上了前面货郎 担,问了 问他遭抢劫的情况。他说:"这些人是日本便衣队,不是日本鬼子,是湖北佬,驻扎在新桥,我的钱和值钱的货都被抢走 了。本来想到三不管的地方做生意,现在做不成了"。

、日寇投降 逃难归来

为了柴米油盐,我和大伯父在三不管地带也做了两回生意。第一回是在本地贩卖食盐,盐是由体强力壮的人从衡阳盐库挖出偷运来的。盐库被炸,库房被烧,盐呈乌黑色。那 时盐缺价高,但我们坐在小市场上,卖了两天无人问津,只得赔本销给了别人。

第二回是去大云山下井头江市贩卖生姜, 虽然也没赚钱,却遇到了许多亲戚朋友,他们都是逃难到里来的。因为这里是游击区,离铁路、公路都有百十里路程, 颇有些安全感。于是大伯和我两家也搬到这里来了。二伯和 叔父仍暂住原地。

井头江市周围一百多里统称长乐,由长乐、永康两个乡组成。周围多是丘陵和高山,树林竹木茂密,井头江、关帝庙两个小市镇位于蒸江源头河谷小盆地,盛产木竹稻谷,与 外界来往无现代交通工具,全凭肩挑背驮,是个闭塞的地方, 可乱世却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了。

1945年2月含章中学就在大云山下王家祠堂开学复课。 我仍在这个学校担任教师。由于战线延长扩大,日寇兵力已显得不足,只能扼守铁路沿线和重点战略要地。广大乡村,无 暇顾及,长乐也就相安无事了。

这里还是去贵阳重庆的隐蔽通道。传说守城军长方先觉和参谋长、师长城破被俘,不久逃脱,经长乐转贵阳而去重 庆。

还有一次中央空军一架侦察机来衡阳上空侦察,因出故障飞行员跳伞落在衡阳郊区,为百姓营救,送到这里,学校 师生还欢迎他来校作了题为"侦察敌情遇 险跳伞获救"的报告,激励师生抗日救国之情。后来这位飞行员被送到芷江经贵阳到重庆去了。

据一位不肯疏散出城,民国初年曾在北伐军当过兵、这次衡阳保卫战中始终和守城军在一起渡过四十七个日日夜夜 的单身老汉说,居民疏散后,守城军就着手清理各街道巷渠, 凡留下来不愿走的人,集中到"敬一堂"药店和一些牢固的 地下室内,供给饮食,但不能随意行走、干预和打听军事情 报。留下来的有几十个人,多是老年人。他们都能恪守规定, 不乱走乱问。

后来许多伤兵住在医院、诊所和居民房屋里不 安全,经常受到炸弹与炮火的袭击,因此就把部分伤员移居地下室,留下来的老百姓便自发地帮助做些护理工作。

1945年8月的一天,天气晴朗,微风吹拂,正是金秋季 节。我们正在课堂上课,忽然外面人声鼎沸,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日寇无条件投降了。"狂喜之际,觉得事关重大,查 询消息出处,分析可靠程度。据说是游击队无线电台收到绝对可靠的消息,不会有假。于是停课,敲锣打鼓放鞭炮,师生们迅速把这一喜讯传送到千家万户、各村各庄。欢呼声荡 漾在山乡之间。学校很快停课准备迁校回城。我们也很快地回到衡阳。

战后的衡阳;残垣断壁,满目凄凉。我们的祖居房屋一 北门外筷子洲十八号,已经夷为平地,屋基成为前后街通向浮桥的道路。在百孔千疮的大街上,看到一队一队解除武装的日军士兵在铲除瓦砾,清扫街道。还偶尔见到从乡间回来有杀夫、杀妻、杀父母儿女仇恨的市民,燃起复仇之火,拖住日兵撕打啮咬拼命。

有一天,我在南门回雁峰后山上,看到战后集中在此堆积如山的骨骸,总共约有上万具,分不清忠奸愚贤,辨不明敌我军民,只能辨识头盖骨、胸腔肋骨、四肢盆骨。清理人员把这些骨骼混装一车一车运走,埋葬在青山幽谷之中。

第二年,即一九四六年春天,一场流行性瘟疫迅速蔓 延开来,由于战争使人们身体素质下降,抗病力减弱,加之 缺医少药,染上瘟疫病症者十有八九死亡。每天每个通往郊 区的路上都要运走几十具病死的尸体。这场灾难,雪上加霜, 加深人们对战争的恐惧和憎恨!

战争的乌云从来没有消散,只是被风驱赶到你的视线之外。承平日久,人们渐渐麻木罢了。

历史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往。不可能重写,也不能粉饰。从不同角度看,会有不同的观感。从不同的立场看,会有不同的结论。即便是当事人,其陈述也有局限。

透过文字的笔划和岁月的过滤,能感受到的,是乱世的悲伤,是草木皆兵的惊惶,是普通人的无助和绝望。以及热血、不屈、抗争、善良、希望。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不长记性,在风雨交加中跌跌撞撞,容易遗忘。

来源:文创贝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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