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产科诊室的叫号屏刚跳到“32号林小满”,消毒水混着婴儿奶粉的甜腥气涌进鼻腔。陈默突然从我手里抽走产检单,指腹沾着柴油的粗粝蹭过我手腕——他开了十年大货车,驾驶室永远飘着这种混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
产科诊室的叫号屏刚跳到“32号林小满”,消毒水混着婴儿奶粉的甜腥气涌进鼻腔。陈默突然从我手里抽走产检单,指腹沾着柴油的粗粝蹭过我手腕——他开了十年大货车,驾驶室永远飘着这种混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
“医生说要家属签字?我帮你收着。”他低头看单子,后颈冒出细密的汗。这个暴雨天把半挂货车开下路基都没抖过手的男人,此刻捏着纸张的指节泛白,在单子上压出皱巴巴的折痕。
收费处的王姐探出头笑:“陈师傅今天转性啦?往常小满做产检,可都是自己楼上楼下跑。”陈默喉结动了动,转身时灰毛衣下摆扫过我凸起的肚子。那是我去年他跑新疆时织的,袖口磨得发亮,现在被他攥成一团,像团揉皱的旧云。
从B超室出来,我摸口袋找产检单。走廊风大,吹得墙上的育儿宣传画哗啦响。陈默站在尽头抽烟,背对着我,手机屏幕的冷光在脸上划开一道白。我走近两步,看见聊天框里“苏晴”两个字,后面跟着句“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
“给。”他猛地转身,把单子塞给我,指尖凉得像冬夜的方向盘。我低头扫到血型栏,呼吸突然卡住——我是O型,陈默也是O型,可单子上写着胎儿血型“可能B型”。
走廊里的脚步声、护士的叫号声,突然都远了。陈默的烟“啪嗒”掉在地上,橡胶鞋底碾过烟头时发出刺啦声:“医院搞错了吧?”他声音发紧,“我、我去问医生。”
我们冲进产科办公室时,主任医师刚摘下听诊器。她推了推眼镜:“父母都是O型,孩子只能是O型。不过医学上有极特殊情况……”她看了眼陈默煞白的脸,“先别慌,等无创DNA结果出来再确认。”
那晚陈默在厨房煮面条,锅铲碰得叮当响。我蹲在客厅翻相册,去年结婚七周年的dv影像突然在脑子里闪回——他举着摄像机晃得厉害,镜头里我啃着火锅丸子,他笑着说:“咱娃生下来,得教他喊我‘老司机’,比他爸还能跑。”
“哗啦”一声,抽屉底层的铁盒被碰倒。几页纸滑出来,是张幼儿园家长联系表,姓名栏“陈小航”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疼,父亲栏写着陈默,母亲栏空着,日期是三年前。
“小满你……”陈默端着面条站在客厅门口,汤洒在地板上,溅湿了我的拖鞋,“小航是苏晴的孩子。她之前跟我跑过几趟长途,有次车坏在高速上……”
“所以你就睡了她?”我把联系表拍在茶几上,纸角戳得手背生疼,“然后养着别人的孩子?”
陈默蹲下来抓头发,指缝里漏出沙哑的声音:“我没养!是苏晴上个月找到我,说小航得了白血病要配型,非说我是他爸……我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还没出来……”
凌晨两点,我翻出陈默的外套。内层口袋有张皱巴巴的缴费单,鉴定中心的红章还新鲜,日期是三天前。缴费人姓名:陈默,检测样本:陈默血样、陈小航血样。
我摇醒他:“明天十点,是不是去拿鉴定结果?”
他猛地坐起来,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小满,我本来想等结果出来就告诉你……”
“我跟你一起去。”我打断他,手按在肚子上,那里有个小生命正轻轻踢我,“我倒要看看,是你外面有私生子,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鉴定中心在老城区旧写字楼,电梯里飘着消毒水和霉味。陈默按七楼键时,手背青筋暴起。玻璃门“吱呀”打开,“康旭基因检测”的logo闪着冷光,像把悬着的刀。
接待员递来两个信封,陈默的手抖得厉害。他先撕开自己那份,纸页摩擦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疼。“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小航不是我的。”
我抢过另一个信封,无创DNA结果躺在里面,黑体字刺得我眼眶发热:“支持受检胎儿与陈默存在生物学父子关系。”
“怎么会?”陈默凑过来看,“医生不是说血型……”
“可能是孟买血型。”我想起主任医师说的“极特殊情况”,喉咙发紧,“我小时候出过车祸,输过血,可能改变了血型检测结果。”
接待员端水过来时轻声说:“刚才苏女士来电话,说陈小航的生父找到了,是她前男友。”
陈默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我看见他后颈新冒的白发,想起上个月他跑夜车,我煮了姜茶等他。他进门时睫毛挂着霜,把保温桶捧在胸口说:“咱娃肯定不怕冷,跟他爸一样。”
现在他的肩膀抖得像筛糠:“小满,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我摸着肚子里动个不停的小生命,想起B超屏上那个蜷成小虾米的轮廓。窗外飘起毛毛雨,打湿了鉴定中心的玻璃。陈默的眼泪滴在瓷砖上,混着雨水的痕迹,像团擦不干净的污渍。
回家路上,陈默把车开得很慢。路过常去的菜市场,卖鲫鱼的老张头敲着玻璃喊:“陈师傅,给小满带两条活鱼!”陈默刚要踩刹车,我按住他手背:“不用了,今天不想吃。”
他的手在我手底下僵了僵,慢慢松开方向盘。车载广播放着老歌:“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雨刷器来回摆动,把玻璃上的水痕刷成一片模糊。
我望着窗外倒退的法桐树,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医院,陈默抢产检单时,指腹蹭过我手腕的温度。那时候他该有多慌啊——怕我发现藏了三年的秘密,怕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更怕这个他从工地搬砖开始攒钱娶的媳妇,会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现在呢?我们都拿到了想要的“清白”,却像两个站在废墟里的人,对着满地碎片不知道该先捡哪一块。
雨越下越大,陈默打开双闪灯。我摸出包里的鉴定报告,纸张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字还清晰着,可那些曾经以为能定生死的结果,现在看着倒像个荒诞的玩笑。
你说,婚姻里最扎心的,到底是谎言本身,还是拆穿谎言时,突然看清对方和自己的模样?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