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7年的昆明城，法国梧桐正抖落着金色的阳光。一群身着蓝布衫的少年站在正义路街头，帆布包上的"支边光荣"红绸带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们中有的刚放下昆一中的代数课本，有的还带着昆三中文艺汇演的妆容，平均十八岁的脸庞上，闪烁着比滇池水波更明亮的光。

巧一中月潭书院

01启程：十八岁的星辰大海

1957年的昆明城，法国梧桐正抖落着金色的阳光。一群身着蓝布衫的少年站在正义路街头，帆布包上的"支边光荣"红绸带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们中有的刚放下昆一中的代数课本，有的还带着昆三中文艺汇演的妆容，平均十八岁的脸庞上，闪烁着比滇池水波更明亮的光。

这支由44人组成的队伍，在审批表"志愿到边疆去"一栏按下鲜红的指印时，或许并未意识到，他们即将书写的，是一部横跨两个世纪的青春史诗。从昆明西站出发的卡车颠簸三日，在会泽甘沟戛然停住——前方，是需要徒步穿越的三百里乌蒙群山。

"准备好了吗？"领队李载德举起手电筒，光束劈开暮色，照亮蒙姑石匠房那陡峭的石阶。少年们互相帮着紧了紧背包带，不知谁起了个头，《毕业歌》的旋律在峡谷间激荡："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歌声惊起宿鸟，在星空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当他们终于在第七日清晨望见巧家县城的大龙潭时，衣襟上的盐花已结成了晶亮的勋章。

02、火种：在大山里播撒星光

巧家滇剧团的土坯剧场里，煤油灯把44个身影投在幕布上，像一群振翅欲飞的蝴蝶。当17岁的吴安娜系上维吾尔族花裙，杨琼芬的手鼓敲出第一声节奏，台下的咳嗽声突然凝固了——《新疆雅克西》的旋律如春风破窗，少女们旋转时扬起的辫梢，拂过彝族老人们沧桑的面庞。

"雅克西！雅克西！"震耳欲聋的欢呼里，郭振华看见台下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跟着踮脚，眼里映着舞台上的火光。这场被县志称为"启蒙之光"的演出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口琴曲开始在药山深处流淌，《逛新城》的舞步踏碎了牛栏江畔的晨霜。

聂瑞骥的炭笔在黑板上画出第一朵向日葵时，围在窗外的牧童们把指节都叩红了。他们把昆明的春天带进了巧家的冬天。在麦坪小学，李元英卷起裤管蹚过齐腰的荞麦地河水，教孩子们用积雪捏制算术教具；在东坪小学，张公望光着膀子带领学生挖了三个月，终于在金沙江畔挖出了全县第一个游泳池；还有那个叫李定的高个少年，背着药山镇老乡的柴火走过十八弯山路时，总爱哼着《喀秋莎》，直到他的体温永远留在了木瓦村的山岗上——如今那里的石碑上，"李定坟"三个字已被风雨磨得发亮。

03、扎根：两代人的山河恋

陈复兴至今记得父亲从印尼寄来的信，羊皮纸上的钢笔字浸着海水的咸涩："回来吧，雅加达的橡胶园等着继承人。"这位华侨子弟望着小河镇校舍前的皂角树，想起第一次给学生们上地理课，用粉笔在黑板上圈出昆明的位置时，台下突然爆发出的惊叹。他摸了摸口袋里妻儿的合影，提起毛笔在回信上写下："我的根，已经扎在金沙江的石头里了。"

卢永忠、倪燕芳夫妇调回昆明那年，巧一中的学生们沿着公路追了十里。后来有人在省教育厅门口看见，这对数学教师的公文包里，还装着学生用野山核桃串的书签。

而留在巧家的李瑞，把一辈子的光阴都酿成了语文教案里的墨香，当她退休时，学生们在她的笔记本里发现了泛黄的《教学大纲》，扉页上赫然贴着1957年的支编批准书。

最动人的传承发生在聂瑞骥家的画案前。这位美术教师的儿子接过教鞭时，带来了父亲当年用过的炭笔筒，里面还躺着半支画过药山雪景的铅笔。"这是爷爷画的第一幅巧家山水。"他指着泛黄的速写对学生说，纸上的线条依然倔强，像极了四十年前那个在草棚教室里支起画板的青年。

04、重逢：跨越半世纪的回声

2004年的春天，巧家县委大院里的玉兰花正开得轰轰烈烈。21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会议室，平锦副书记握住他们布满老年斑的手时，触到了掌心那层薄茧——那是握了一辈子粉笔的印记。

"龙潭边上的欢聚与别离......"当《昆巧同学之歌》的旋律响起，82岁的刘光汉突然红了眼眶。这位当年的支教青年，如今已是两鬓如雪的老局长，他颤抖着念出即兴创作的诗句："一山两江足迹深"，台下忽然响起抽噎声——只有他们知道，这七个字里藏着多少条走破的胶鞋底，多少个在油灯下批改作业的深夜。

在新华小学的旧址前，吴安娜摸着新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忽然笑出了眼泪。当年她在这里当校长时，教室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冬天要用稻草堵风。"看，那棵皂角树还在。"她指着操场角落的参天大树，树干上隐约可见1962年刻下的"立志"二字，树下的石凳上，坐着正在画素描的学生——那是聂瑞骥的孙子。

暮色浸染金沙江时，老人们沿着当年的山路慢慢走着。不知谁哼起了《洗衣歌》的调子，起初只有沙哑的低音，渐渐汇入了更多颤抖的嗓音。江风掠过他们的白发，把歌声送向远方的大药山，那里的积雪融水正潺潺流过，如同岁月永恒的注脚。

附录：1957年昆明支边青年名录（44人）（名单略）

这些把青春种在巧家山川里的人，早已成为这片土地的年轮。当我们在教学楼的窗台上看见蒲公英飞过时，或许应该想起，六十年前的某个清晨，同样有一群蒲公英的种子，乘着时代的风，落在了金沙江畔的石缝里，最终长成了遮天蔽日的森林。

来源：传统文化之经典读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