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白与茂南的黎话、海话，根系深植于八闽大地的闽南语系。自宋代以降，福建莆田、晋江、闽县等地的移民浪潮，如潮水般涌入粤西这片山海之间。这一迁徙过程，既是生存的选择，也是文化的播撒。
粤西明珠：电白与茂南黎话、海话的千年迁徙史诗
一、闽语根系：迁徙源头与历史脉络
电白与茂南的黎话、海话，根系深植于八闽大地的闽南语系。自宋代以降，福建莆田、晋江、闽县等地的移民浪潮，如潮水般涌入粤西这片山海之间。这一迁徙过程，既是生存的选择，也是文化的播撒。
1. 宋代：闽民入迁的先声
北宋末年，中原战乱频仍，福建地区人多地狭的矛盾日益尖锐。宋徽宗年间（1101-1125年），首批闽民踏上粤西土地，他们沿着沙琅江流域开垦定居，占据了霞洞、羊角、林头、坡心等肥沃平原。这批移民以农耕为主，将闽南的稻作技术、宗族文化带入电白，形成了最初的黎话社群。
与此同时，另一支福建渔民群体迁至电白东部沿海，以打鱼为生，逐渐在麻岗、树仔、电城等地定居，他们的语言演变为海话。
2. 明清：卫所制度与移民扩散
明代洪武年间（1368-1398年），朝廷在电白设立神电卫，大批浙江籍官兵驻守于此。这些军士与当地闽民通婚，形成了独特的“旧时正话”，但闽语仍占据主导地位。至明末清初，福建莆田、闽县等地的移民持续迁入，进一步巩固了闽语在电白的地位。例如，咸淳年间（1265-1274年），福建闽县进士王昊如任电白知县，卸任后定居电城海头村，其家族繁衍至今，成为电白黎话社群的重要一支。而茂南区的黎话使用者，则多是从电白扩散而来，尤其是明清时期沿沙琅江、袂花江迁徙的移民，在鳌头、羊角、袂花等地形成聚居区。
二、人口图谱：方言分布与数据解析
历经千年繁衍，黎话和海话已成为电白与茂南的重要文化标识。以下是基于官方数据的人口分布解析：
1. 电白区：闽语的核心领地
电白是粤西闽语最集中的区域，黎话和海话覆盖全区大部分镇街。根据2023年数据，电白区常住人口151.96万人，其中闽语（黎话、海话）使用人口约110万，占全区总人口的72%。具体分布如下：
- 黎话：约80万人，主要分布在水东、陈村、林头、霞洞、南海、沙院、小良、坡心、羊角等镇，以及观珠、黄岭、旦场、麻岗等镇的部分村落。
- 海话：约30万人，集中在东部沿海的电城、爵山、岭门、马踏、麻岗、树仔、博贺等镇，与阳江阳西县儒洞镇等地的海话使用者连成一片。
2. 茂南区：闽南语的西翼延伸
茂南区的黎话使用者主要分布在与电白接壤的袂花江流域。2023年数据显示，茂南区户籍人口109.05万人，其中黎话人口21.81万，占全区户籍人口的20%，集中分布在羊角、鳌头、袂花三镇。例如，鳌头镇的飞马村、文蓬村，羊角镇的沙朗江沿岸村落，均以黎话为主要交流语言。
三、山海遗音：电白黎话与海话的故事
在电白的山海之间，黎话和海话承载着移民的艰辛与荣耀，形成了独特的文化记忆。以下四个故事，是闽语族群在粤西扎根的历史缩影。
1. 杨天锡与水东开基
明末崇祯年间（1642年），福建莆田道士杨天锡带领24姓72人，从海路漂泊至电白。他们在水东湾畔的鹩哥寨岭（今沙院镇海尾社区）登岸，见此处山海环抱、土地肥沃，遂定居于此。杨天锡以风水之术规划村落，将闽地的建筑风格与粤西的气候结合，建造了独具特色的“七座屋”建筑群。如今，海尾社区的杨氏宗祠仍供奉着杨天锡的牌位，黎话中“唐山过台湾”的歌谣，诉说着当年移民的思乡之情。
2. 电城海话与抗倭烽火
明代中叶，倭寇频繁侵扰电白沿海。电城作为海防重镇，海话成为军民抗敌的重要交流纽带。嘉靖年间（1552年），倭寇突袭电城，守军以海话传递军情，“贼仔来啦！”的呼喊声迅速传遍全城。当地渔民自发组成“海狼队”，驾驶渔船与倭寇周旋，用海话暗号“涨潮啰”（意为进攻）协同作战，最终击退倭寇。这段历史被载入《电白县志》，海话也因此被称为“抗倭的语言密码”。
3. 沙琅江黎话与冼夫人信俗
沙琅江流域的黎话社群，世代传承着对冼夫人的敬仰。每年农历正月十七冼夫人诞辰，霞洞镇浮山岭下的冼太庙都会举行盛大的“军坡节”。黎话唱诵的《冼太夫人赞》，融合了闽地“褒歌”与俚人“跳禾楼”的元素，歌词“唯用一好心，保境又安民”，成为黎话族群的精神图腾。这一信俗已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吸引着海内外闽语族群前来寻根。
4. 博贺渔港的海话记忆
博贺港是广东最大的渔港，海话在这里形成了独特的渔业文化。每天清晨，渔民用海话喊着“起网啰！”“大货来啦！”进行交易，码头上的海话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上世纪50年代，渔民李阿福发明了“海话渔谚”，如“乌云接落日，风雨连夜至”，帮助渔民预测天气。这些渔谚至今仍在博贺流传，成为海话活态传承的珍贵样本。
四、袂花江畔：茂南黎话的在地叙事
茂南区的黎话社群，虽与电白同根同源，却在袂花江畔发展出独特的文化景观。以下三个事例，展现了黎话在茂南的变迁与坚守。
1. 鳌头古镇的黎话宗祠
鳌头镇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是茂南黎话的核心区域。文武帝庙的清朝石碑记载，飞马村等村落自明代起即以黎话为母语。古镇内的“黎话十八巷”，至今保留着闽南风格的骑楼建筑。每年清明节，黎话宗亲会都会在王氏宗祠举行祭祖仪式，用黎话诵读族谱，讲述祖先从电白迁徙至此的历史。祠堂楹联“莆田世泽，鳌头家声”，成为黎话族群身份认同的象征。
2. 文蓬村的黎话新声
茂南区鳌头镇文蓬村，是黎话与现代文明交融的典型。过去，村里年轻人多外出务工，黎话传承面临危机。近年来，村民自发成立“黎话学堂”，邀请老人教授孩童黎话童谣。2025年，文蓬村入选“广东省最美乡村”，村史馆内陈列着黎话手写账本、农具铭文，成为展示黎话文化的窗口。村支书朱叔说：“黎话是我们的根，不能让下一代忘本。”
3. 袂花江畔的黎话赛龙舟
每年端午节，袂花江都会举行黎话赛龙舟活动。来自羊角、鳌头、袂花三镇的黎话村落，以龙舟为载体，用黎话喊着“扒龙船，扒龙船，风调雨顺太平年”的号子竞渡。这项习俗起源于明清时期，最初是为了纪念屈原，后来融入了闽地“祭江”仪式。如今，黎话赛龙舟已成为茂南重要的文化品牌，吸引着珠三角的闽语族群前来参与。
五、历史长河：语言变迁与文化坚守
电白与茂南的黎话、海话，在历史长河中经历了多次交融与嬗变，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生态。
1. 明清时期：族群融合与语言定型
明代神电卫的设立，使电白成为闽语、粤语、官话的交汇之地。黎话吸收了粤语的部分词汇，如“街市”（市场）、“靓仔”（帅哥），而海话则保留了更多闽南古语，如“喙”（嘴巴）、“暝”（夜晚）。茂南黎话因与粤语区相邻，语音上更接近电白黎话，但词汇中融入了高州白话的元素，形成了“黎白混杂”的特色。
2. 近现代：城市化与语言冲击
20世纪80年代以来，城市化进程加速，普通话的普及对黎话、海话造成冲击。电白城区的年轻一代，日常交流多使用普通话或粤语，黎话仅在家庭和节庆场合使用。茂南区的情况类似，羊角镇的中学生中，能流利使用黎话的不足30%。为保护方言，茂名市教育局推动“方言进校园”，电白区将“鳌鱼舞”“电白民歌”纳入校本课程，茂南区在袂花镇设立“黎话传承基地”，邀请老人录制方言音频存档。
3. 当代：数字时代的方言新生
互联网为黎话、海话的传承带来新机遇。电白人在抖音上开设“黎话学堂”，用短视频教授黎话童谣；茂南黎话爱好者建立微信群，分享方言故事和谚语。2023年，电白一中教师谭文炘主编的《电白黎语辞典》出版，收录了1.2万条黎话词汇，成为闽南方言研究的重要成果。这些努力，让古老的闽语在数字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
结语
电白与茂南的黎话、海话，是闽南文化在粤西的活态见证。从宋代移民的筚路蓝缕，到明清卫所的文化交融，再到当代的传承创新，这些方言不仅是沟通的工具，更是族群认同的纽带。在推广普通话的今天，保护黎话、海话，就是守护粤西多元文化的根脉。正如电城海话老人常说的：“海会干，山会崩，黎话海话不会断。”这份坚守，让千年闽语在粤西大地永远回响。
来源：清华秋实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