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叫耿浩安,今年六十有八。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那天,我彻底傻了。
天塌下来了!
我的人生,裂开了一条缝。
一条四十年的缝。
孙子的班主任,竟然是她!
那个我找了四十年,怨了四十年,也想了四十年的女人。
我叫耿浩安,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头。老伴儿走了五年,如今就跟儿子一家住。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接送我那宝贝孙子耿小乐上下学。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含饴弄孙,安度晚年,可谁能想到,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家长会,竟把我后半生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
那天是周五,天气有点阴沉,跟我心情似的。儿子耿建军和儿媳妇肖琳都得出差,去孙子小乐的家长会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这个闲人头上。说实话,我有点怵头。现在的老师,一个个都年轻得很,张口闭口“科学育儿”“素质教育”,我一个老头子,哪懂这些?去了还不得被人数落?
可孙子小乐不干,抱着我的大腿直晃悠:“爷爷,你就去嘛!我们班主任可好了,长得又漂亮又温柔,你肯定喜欢!”
我被他缠得没法,心想,去就去吧,大不了就当个“聋子”,老师说啥我点头就是了。
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中山装,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还往兜里揣了两包好烟。这还是以前的老习惯,总觉得求人办事,递根烟好说话。虽然知道现在学校不兴这个,但揣着,心里踏实。
小乐的学校不远,是市里最好的小学。我牵着孙子的小手,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里却莫名有点慌。这条路,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牵着一个姑娘的手,走过无数遍。那时候的天,比现在蓝,那时候的风,比现在甜。那时候的我们,以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
可人啊,哪能算得过天呢?
家长会定在下午三点。我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小乐的教室门口。教室在三楼,窗明几净的,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家长,一个个西装革履,看着就比我有文化。我缩了缩脖子,找了个角落站着,心里更没底了。现在的家长会,阵仗搞得跟上战场似的,我这身行头,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正胡思乱想着,上课铃响了。家长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我跟在人流后面,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小乐的座位在第三排,桌上贴着他的名字“耿小乐”,旁边还画了个笑脸,一看就是这小子的杰作。我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笑了。
很快,教室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了。
我的心跳,也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女老师。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灰色套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但那份温婉知性的气质,却丝毫未减。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张脸。
那张脸,就算是被岁月刻上了四十年风霜,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怎么可能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不是早就回了南方老家,嫁人生子,再也没回来过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里攥着的小本子,“啪”地掉在了地上。周围的家长都朝我看来,我却浑然不觉。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讲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失态,目光朝我这边扫了一眼。
四目相对。
仅仅一秒。
她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那疑惑变成了震惊,震惊又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慌乱。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讲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知道,她也认出我了。
她叫沈清秋。
一个刻在我心口上,疼了四十年的名字。
我的初恋。
四十年前,我们是厂里人人都羡慕的金童玉女。我是车间里最年轻的技术骨干,她是厂广播站里声音最甜的播音员。我们爱得轰轰烈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幸福。我以为,我们很快就会结婚,生子,然后一辈子。
可现实,却给了我最狠的一巴掌。
那天,她只给我留下一张字条,就消失了。
字条上只有八个字:“耿浩安,我们分手吧。”
没有原因,没有解释。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连个回声都没有。
我疯了一样地找她。去她家,她父母说她回南方老表家了;去她单位,同事说她办了停薪留职。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跑到她那个从未听过的南方小城,找到她所谓的表亲,人家却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我就像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劝我忘了她,说她肯定是在外面有了新人,嫌我穷,看不上我这个穷小子了。我不信,我不信那个会趴在我背上,听我讲一晚上星星的姑娘,会是那样的人。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一年,两年,十年……我从青年等到中年,从希望等到绝望。最后,在家人的撮合下,我娶了邻村一个踏实本分的姑娘,就是小乐的奶奶。她人很好,对我,对这个家,都掏心掏肺。我们相敬如宾,生下了儿子建军。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不好不坏。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以为,我已经把沈清秋这个名字,埋进了记忆的坟墓里。
可今天,当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根本不是想忘就能忘的。那座坟墓,不过是我自欺欺人,里面埋着的,是我早已死掉的心。
“各位家长,大家好,我是耿小乐同学的班主任,我姓沈……”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多了一丝沙哑和沧桑。她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避开我所在的方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她的声音也在抖。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都讲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全是四十年前的画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天厂里开大会,我因为加班迟到了,被领导点名批评。我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下面,请技术科的耿浩安同志上台,为大家分享他的创新经验。” 那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我心里的火。我抬起头,看到了播音室里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她正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场景。就在那条我今天送孙子上学的路上。那时候路边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只有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我们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走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气,悄悄地勾住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又软又暖。
我们第一次吵架的场景。因为我跟车间的一个女徒弟多说了两句话,她就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我怎么哄都没用。最后,我跑到郊区的山上,给她采了一大捧野菊花。她看到花的那一刻,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抱着我捶了好几下,然后又哭又笑。
她说:“耿浩安,你以后不许再跟别的女人说话了!”
我说:“好,我这辈子,就只跟你一个人说话。”
……
往事一幕幕,像刀子一样,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疼,真疼。
四十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四十年,你过得好吗?
你还记得我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心里翻江倒海。我恨不得立刻冲上讲台,抓住她的肩膀,问个清楚。
可我不能。
我现在是耿小乐的爷爷,我不能在孙子的教室里,做出这么失态的事情。
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家长会终于结束了。
家长们三三两两地围住沈清秋,咨询着自己孩子的情况。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我在等,等一个机会。
终于,家长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小男孩。
她慢慢地朝我走过来。
她的脚步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耿……耿浩安?” 她试探着,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我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真的是她!
“沈清秋……” 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我们从青丝走到了白发,从风华正茂走到了垂垂老矣。岁月在我们脸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也把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这些年,还好吗?” 最终,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还行。” 我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我在怨,在恨。怨她当年的不辞而别,恨她的心狠。
“那就好。” 她低下头,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瘦了,也老了。眼角的皱纹,像一张细密的网。当年的她,是那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可现在的她,眉宇间却总是锁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这四十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年,她到底为什么……
“你孙子,很可爱。” 她换了个话题,指了指我身边小乐的座位。
“嗯。” 我依旧冷淡。
“学习也很努力,就是有点调皮。” 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跟我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儿子?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果然,已经嫁人了。
也是,四十年了,怎么可能还一个人呢?是我太傻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我的脑门。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我在这里为她守身如玉(精神上的),为她黯然神伤了四十年,她却早已儿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
凭什么?
“沈老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站起身,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耿浩安!” 她急了,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冰凉。
“你别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听我解释!”
解释?
现在说解释,还有什么用?
我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我像个逃兵一样,狼狈地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我又看到了沈清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我烦躁地抓着头发,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该怎么办?
当年的真相,我还要不要去追寻?
如果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我能承受得了吗?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该如何面对她?她是小乐的班主任,我们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要我每天都去面对这个曾经伤我最深,却又让我爱得最深的女人吗?
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晚饭的时候,小乐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爷爷,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眨巴着大眼睛,关切地问。
我摸了摸他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爷爷就是有点累了。”
“爷爷,你见到我们沈老师了吗?她是不是很漂亮?” 小乐一脸骄傲。
我心里一梗,没说话。
“沈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了呢!她说我的画画得最好!” 小乐兴奋地手舞足蹈,“对了爷爷,沈老师说明天要来家访,专门来看看我!”
什么?
家访?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来我家?
不!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能让她来!我不能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和她之间的过去!更不能让老伴儿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
“小乐,你听爷爷说,” 我抓住孙子的肩膀,严肃地说道,“明天跟你们沈老师说,家里没人,让她别来了。”
“为什么呀?” 小乐一脸不解,“爷爷你明天不是在家吗?”
“我……我明天有事!要去你王爷爷家下棋!”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让爸爸妈妈接待沈老师呀!”
“他们不是出差了吗!” 我有点不耐烦了。
“哦……” 小乐委屈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可是,我已经跟沈老师说好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又大了。
这小子,真是会给我找事!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我一会儿想着,要不干脆躲出去,等她走了再回来。可转念一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是小乐的班主任,以后接触的机会多着呢。
我一会儿又想着,要不就跟她当面锣对面鼓地谈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问问她当年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可我又怕,怕听到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就这样,在纠结和矛盾中,熬到了下午。
门铃,还是响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沈清秋。
她换了一身便装,一件米色的风衣,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看到我,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来看看小乐。” 她小声说。
我侧过身,让她进了屋。
“沈老师好!” 小乐看到她,高兴地扑了过去。
“小乐真乖。” 沈清秋摸了摸小乐的头,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那一刻,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四十年前,她抱着邻居家的小孩,憧憬着我们未来的样子。
心,又开始疼了。
我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就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她跟小乐聊了很久,从学习聊到生活,问得特别仔细。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
送走小乐回房间写作业后,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再次变得尴尬起来。
“耿浩安,” 她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哀伤,“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冷笑一声:“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你现在是受人尊敬的沈老师,而我,只是个糟老头子。”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急切地辩解道,“当年……当年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
好一个苦衷!
一句轻飘飘的苦衷,就想抹去这四十年的伤害吗?
“我不想听。” 我别过头,不想看她。
“不!你必须听!”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倔强,“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四十年!今天,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我的心,猛地一颤。
真相?
我等了四十年的真相,今天,终于要揭晓了吗?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开了口。
“四十年前,我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我爸。”
“你爸?” 我愣住了。我记得她父亲,是厂里的一个老会计,一个很和善的老头,对我一直都很好,怎么会是他?
“我爸他……他挪用了厂里的公款。” 沈清秋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什么?!” 我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 沈清见我一脸不信,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他迷上了赌博,输了很多钱,为了还赌债,就……就对厂里的钱动了手脚。”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平日里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地拨着算盘珠子的老会计,跟“赌博”和“挪用公款”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当时厂里已经开始查账了,我爸怕得要死,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他说,要是这件事被查出来,他这辈子就完了,我们一家人,也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你就……” 我不敢想下去。
“所以,我就去找了当时厂里的副厂长,梅建华。”
梅建华!
这个名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是我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我们同年进厂,一直明争暗斗。他家境比我好,父亲是市里的一个干部,所以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处处压我一头。他一直都喜欢沈清秋,全厂的人都知道。当年为了追她,他没少给我使绊子。
“你去找他做什么?!”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求他,求他帮帮我爸。” 沈清秋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他说,只要我……只要我答应嫁给他,他就帮我爸把窟窿填上,并且保证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她是嫌我穷,攀了高枝。我一直以为,是她背叛了我。
原来,我错得这么离谱!
她不是不爱我,她是为了救她的父亲,牺牲了我们之间的爱情,也牺牲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我冲着她,大吼了一声。吼完,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这个大男人,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头子,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我哭我自己,哭我的愚蠢,哭我的自以为是。
我更哭她,哭她的委屈,哭她的牺牲。
她也哭,哭得比我还伤心。我们俩,就像两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时隔四十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那你……后来跟他……” 我哽咽着,问出了那个我最不敢问的问题。
“我们结婚了。” 她擦了擦眼泪,惨然一笑,“婚后第二年,我就生下了儿子。再后来,他就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进去,判了十年。”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那你这些年……”
“他进去之后,他家里人就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身上,说我是个扫把星。我带着儿子,被他们赶出了家门。那段日子,真的很难。我打过好几份工,白天在饭店洗盘子,晚上去夜市摆地摊,才勉强把儿子拉扯大。”
“后来,儿子考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后当了老师。他说,妈妈,你这辈子太苦了,以后我来养你。我就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城市。为了不拖累他,也为了找点事做,我就在小乐他们学校,找了个代课老师的工作。”
听着她的讲述,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无法想象,这四十年,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带着孩子,熬过那些艰难岁月的。而我,我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却在做什么?
我在怨她,在恨她,在用冷漠和误解,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我真不是个东西!
“对不起……清秋……对不起……” 我抓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道歉。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怪你,浩安,都过去了。”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当年,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我怕以你的脾气,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我不想连累你。”
“傻瓜!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这个拥抱,我等了四十年。
虽然我们都已不再年轻,虽然我们的身体,都已不再挺拔。但在这一刻,我感觉,我们又回到了四十年前。
我还是那个愣头青小子,她还是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分离。
那天之后,我和沈清秋之间那层隔了四十年的冰,终于彻底融化了。
我们开始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偶尔联系。她会跟我聊聊小乐在学校的表现,我也会跟她讲讲我退休后的生活。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去提那些沉重的往事。
有些伤疤,虽然愈合了,但一碰,还是会疼。
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儿子建军。建军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爸,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儿子的理解,让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创造一些我们和小乐、沈清秋一起相处的机会。周末的时候,我会借口带小乐去公园,然后“偶遇”也来散步的沈清秋。我们会一起坐在长椅上,看着小乐在草地上奔跑,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常常会想,如果四十年前,没有那场变故,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会结婚,生子,然后一起慢慢变老。我会牵着她的手,她会挽着我的胳膊,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就很好。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错过的四十年,终究是错过了。
我问过她,后悔吗?
她说,不后悔。为了父亲,她不后悔。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欠了我一句解释,一个道歉。
我说,我不怪你。真的。如果非要怪,就怪命运弄人吧。
那天,是小乐的生日。我请了沈清秋来家里吃饭。
饭桌上,我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拿出了一个我珍藏了四十年的小木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用子弹壳打磨成的戒指。戒指已经有些氧化,失去了当年的光泽,但在我心里,它比任何钻戒都珍贵。
这是我当年,亲手为她做的,准备向她求婚用的。
只可惜,戒指还在,人却早已走散。
我把戒指,重新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她的手,在抖。
我的手,也在抖。
“清秋,”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四十年前,我欠你一场求婚。今天,我想补给你。虽然我们都老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迟到了四十年的幸福。”
话音刚落,沈清秋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一个劲儿地冲我点头。
儿子建军和儿媳妇肖琳,也红了眼眶。小乐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们,然后跑过来,抱住了我和沈清秋。
“爷爷!沈老师!你们要结婚了吗?那以后沈老师是不是就是我奶奶了?”
“是,以后,她就是你奶奶了。” 我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幸福的眼泪。
后来,我们去民政局,领了那本迟到了四十年的结婚证。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阳光正好。我牵着沈清秋的手,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们没有大张旗鼓地办婚礼,只是请了几个最亲近的家人,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我举起酒杯,对她说:“清秋,谢谢你。谢谢你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还愿意回到我身边。也谢谢老天,在四十年后,还能把你,还给我。”
她笑着,眼角却泛着泪光:“浩安,也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等我,还愿意要我这个老太婆。”
我们相视而笑,所有的苦难和遗憾,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但生活,永远比故事更具戏剧性。
就在我们领证后的第二个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他说,他是梅建华的儿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说,他父亲,上个月因为肝癌,已经去世了。临终前,他父亲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务必,亲手交到我的手上。
我不知道梅建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答应了见面。
在咖啡馆里,那个年轻人把一封泛黄的信,递给了我。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信。
信,是梅建华写的。
信的内容,不长,却让我如遭雷击。
信上说,四十年前,沈清秋的父亲,根本没有挪用公款。那一切,都是他为了得到沈清秋,一手策划的骗局!
他利用自己父亲的职权,伪造了账本,然后逼着沈清秋的父亲认罪,并以此为要挟,逼迫沈清秋嫁给他。
他还在信的最后写道:
“耿浩安,我赢了你一辈子,也输了一辈子。我得到了清秋的人,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心。我用卑劣的手段,毁了你们的爱情,也毁了她一生的幸福。我罪孽深重,死后也无颜去见她。这封信,算是我最后的忏悔。对不起。”
看完信,我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悲哀。
我愤怒梅建华的卑鄙无耻,他竟然用如此龌龊的手段,欺骗了一个善良的姑娘,毁了我们三个人的一生。
我更悲哀,为清秋感到悲哀。她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背负了四十年的枷锁,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才是这个故事里,最大的受害者。
我把信,拿回去给了清秋。
她看完,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然后,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
她说:“浩安,都过去了。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是啊,都过去了。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四十年的风风雨雨之后,我们还能找到彼此,相守余生。
这就够了。
如今,我和清秋已经结婚三年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又幸福。我们会一起去买菜,一起做饭,一起散步。她喜欢养花,我就给她把阳台改造成了一个小花园。我喜欢下棋,她就安安静-静地在旁边陪着我。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因为我们都明白,珍惜眼前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有时候,看着她和小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我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错过,该有多好。
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我们都曾是命运的棋子,身不由己。但好在,绕了一大圈之后,我们还是走回了原点。
我想问问大家,如果换作是你们,在知道了四十年前的真相之后,你们会选择原谅吗?你们觉得,迟到了四十年的幸福,还算是幸福吗?
来源:杨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