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事儿搁在城里人眼里可能稀松平常，但在我们这个小山村，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屈指可数。更别说李家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村里最近几天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门前都在谈论同一件事：李家丫头考上了大学，还是省城里那所有名的师范。

这事儿搁在城里人眼里可能稀松平常，但在我们这个小山村，能考上大学的孩子屈指可数。更别说李家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和李家是隔壁村的近亲，他们家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李家丫头叫小雨，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二叔年轻时在煤矿上班，没干几年就出了事故，腿落下了残疾。婶婶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除了种地就是养几头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小雨从小就懂事，我记得她上初中那会儿，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帮婶婶喂猪、挑水，然后走六里山路上学。回来还要帮着干活，晚上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到深夜。村里断电是常事，有时候我去他们家，看见小雨就着一根蜡烛在做题，那影子映在泥墙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哎，这娃命苦啊。”村里人都这么说。

二叔的腿虽然不便，却对小雨的学习特别上心。每次赶集，他都会骑着那辆破三轮，专门去镇上的旧书摊给小雨找二手教辅资料。虽然书角都卷了，有的还缺页，但在我们那个地方，能有书看就不错了。

小雨的房间，其实就是个堆满杂物的小阁楼，墙上贴满了她自己手抄的名言警句。记得有一次我去他们家送东西，无意中看见她用红笔写的一句话：“吃得起苦，才吃得了饭。”旁边歪歪扭扭地画了个笑脸，那笑脸看得我心里一阵酸楚。

今年高考结束那天，我正好去县城办事。回来路上遇到镇上的邮递员老张，他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李家闺女这回厉害了，听说考得特别好！”

我当时也没太在意，毕竟村里传闻多，真真假假的。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家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快看啊，李家丫头考上大学啦！”

我趿拉着拖鞋出门一看，只见村里的大喇叭正在播报：“热烈祝贺我村李小雨同学被省师范大学录取，为我村争光添彩…”

这可了不得。要知道，我们村上一个考上大学的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天下午，我特意去了二叔家。远远地，就看见他家门口拴着几辆自行车和电动车，应该是来道贺的。

进门看见二叔坐在堂屋里，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他穿着那件我记忆中至少穿了七八年的蓝色中山装，袖口都磨白了，但今天特意熨得平平整整的。

“二叔，恭喜啊！”我刚说完，二叔就拉着我的手，眼睛湿润了。

“是啊，咱们李家总算出个大学生了。”他声音有点颤抖，“你说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享过福，妈妈跟她爸闹矛盾出走了，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她爸…你也知道，就这条腿…”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忽然话锋一转：“哎，来来来，尝尝你婶做的糍粑，今早上刚蒸的。”

婶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糍粑，脸上也是笑容满面，但眼眶明显红肿，应该是哭过。我知道，这肯定是高兴的泪水，也有可能夹杂着些许心酸。

“这娃争气。”婶婶递给我一碗茶，“前几天拿到通知书，愣是没敢告诉我们，怕我们担心学费的事。直到昨天才拿出来，说已经办好了助学贷款。”

我点点头，知道二叔家的经济状况，大学四年的花销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

“对了，小雨呢？”我问。

“去镇上了，给她买点新衣服。那孩子，从小到大，没舍得买过几件新衣服。”婶婶眼圈又红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小雨回来了。

她还是那么瘦小，黝黑的皮肤，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辫。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看起来不太重，但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见到我，她有些腼腆地叫了声：“大伯。”

“考上大学了，真厉害！”我竖起大拇指。

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件最普通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婶婶，我买了几件衣服，都是打折的，特别便宜。”

婶婶摸了摸那些衣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就多买几件好点的嘛。”

小雨摇摇头：“这些就挺好的，再说大学里也没人认识我，穿什么都一样。”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现在正在读高中，每个月要买的衣服、化妆品都要花掉我小半个月的工资。相比之下，小雨的懂事让我感到一阵心酸。

日子很快到了八月中旬，小雨入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天傍晚，我骑着电动车从地里回来，路过二叔家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我放慢了车速，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养了这么多年的猪，好不容易存了这点钱，就这么给了？那咱们冬天吃啥？”是婶婶的声音。

“闭嘴！”二叔罕见地提高了嗓门，“闺女上大学是天大的事，钱没了可以再挣！”

我知道他们在为小雨上学的费用发愁，决定还是不打扰为好，骑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准备去地里，就看见二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我家走来。

“大哥在家不？”二叔站在院子外面喊道。

我赶紧迎了出去：“二叔，这么早有事？”

二叔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那个…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小雨马上要去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第一年至少要三万。我和你婶这些年存了些钱，但还差一点…”

没等他说完，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叔，您别说了，需要多少我来帮忙。”

二叔眼睛一亮：“真的？那…那我先借两万，等年底卖了猪就还你！”

我看着二叔激动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平日里倔强的男人，为了女儿的学业，愿意放下面子来借钱。“行，您别急，我这就去取。”

当天下午，我把钱送到了二叔家。进门就看见小雨正在整理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就是几件换洗衣服和几本书。

看见我进来，小雨站起身，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二叔接过钱，脸上满是感激：“大哥，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二叔，自家人别这么客气。”我摆摆手，看向小雨，“考上大学不容易，好好学习，别辜负了你爸妈的期望。”

小雨认真地点点头：“大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转眼到了小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

我听村里人说，二叔夫妇准备了一顿简单的饭菜，算是给小雨送行。按理说，这种时候应该大操大办一番，请亲戚朋友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但二叔家的情况特殊，大家也都理解。

晚上七点多，我提了两瓶白酒和一些水果，去二叔家坐坐。

推开门，二叔家的堂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亲戚。桌上菜不多，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盘土豆丝，但都是农村最实在的家常菜。

“来来来，坐。”二叔看见我，赶紧让出位置。

饭桌上，话题自然而然都围绕着小雨上大学的事。二叔红着脸，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

“我这辈子没啥出息，就这条腿，干不了重活。以前在村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二叔指了指自己的腿，“现在好了，闺女争气，考上了大学，我李家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饭吃到一半，二叔突然站起身，拄着拐杖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旧皮包。

“小雨，爸给你准备了些钱，上大学用。”二叔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小雨面前。

我仔细一看，全是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码着，看起来有不少。

小雨连忙摇头：“爸，我不要这么多钱，学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我可以自己挣生活费。”

二叔脸一沉：“听话，拿着！大学不比咱们这穷乡僻壤，啥都要钱。再说了，你去了大城市，见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别让人看不起！”

旁边的亲戚也帮腔：“是啊，小雨，听你爸的。读大学不容易，钱不够花就跟家里说，别委屈自己。”

小雨还是不肯接：“爸，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

就在这时，婶婶突然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那沓钱，塞进小雨手里，眼泪夺眶而出：“拿着！别嫌少，这是卖猪钱！”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这才注意到，婶婶的双手粗糙得像树皮，指甲缝里还有黑泥，那是长年干农活留下的痕迹。而小雨的手虽然也有些黑，但修长干净，是读书人的手。

婶婶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去年冬天，你爸说要多养几头猪，我还纳闷呢，咱家的猪圈都不够大了，他硬是让村里的木匠又搭了一间。现在我才知道，他早就在为你上大学的事做准备了。”

“那些猪，有的是去年剩下的小猪仔，有的是今年春天新买的，足足养了十二头。你爸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猪，晚上睡前又要去猪圈看一遍。下雨天，猪圈漏水，他就撑着伞在里面守着，生怕猪受了凉…”

婶婶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前几天，他一次性把猪都卖了，其实按理说再养两个月，能多卖不少钱的。但你马上要开学了，他等不及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沓钱，粗略估计有四五万。在我们这个小山村，养十几头猪，除去成本，能有这么多纯利润，背后得付出多少辛苦，我再清楚不过了。

小雨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二叔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哭啥哭，考上大学是喜事！来来来，继续吃饭，菜都凉了。”

但此时已经没人有心思吃饭了。小雨扑到二叔怀里，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二叔的眼圈也红了，拍着小雨的背：“好了好了，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看你出人头地嘛。这点钱算什么，等你大学毕业了，挣大钱了，再孝敬我们不迟。”

婶婶也过来抱住小雨：“孩子，别哭了。你要是觉得这钱拿着心里过不去，就好好学习，争取每学期拿奖学金，这样就能省下不少钱了。”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在这个被城里人遗忘的小山村，在这个破旧不堪的农家小院，上演着最朴实无华的亲情故事。他们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宏伟规划，有的只是一个农村家庭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希冀。

五万块钱，对城里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月的工资，甚至还不到。但对二叔一家来说，却是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心血。这哪里是什么”猪钱”，分明是二叔夫妇对女儿的所有希望和爱啊。

第二天一早，我和村里其他几个亲戚一起，送小雨去县城坐车。临走前，我看见二叔塞给小雨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煮熟的鸡蛋和一袋婶婶亲手做的麻糍。

“路上饿了就吃点，别舍不得。”二叔叮嘱道。

小雨点点头，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二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这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小账本，你每个月的花销都记在上面，别乱花钱。实在不够用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婶婶在一旁补充道：“别委屈自己，该吃的吃，该穿的穿。学习才是第一位的，别为钱的事发愁。”

小雨紧紧抱了抱二叔和婶婶，然后转身上了车。车窗外，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坚定。

随着汽车缓缓驶离，我看见二叔夫妇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二叔的衣襟被风吹得飘动，那枯瘦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孤单。

回村的路上，二叔忽然问我：“你说，小雨这次出去，会不会就不想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我们这样的小山村，太多年轻人走出去后，就很少再回来了。城市的繁华和机会，远比这贫瘠的土地有吸引力。

“二叔，您别多想。小雨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我安慰道。

二叔点点头，但眼神里却透着复杂的情绪：“其实…我也不希望她回来。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就是因为我们没文化，才落得这个下场。我不想小雨也这样…”

听着二叔的话，我突然明白了那五万块钱的真正含义。那不仅是对女儿上大学的支持，更是对她离开这片贫瘠土地的成全。

“二叔，等小雨毕业了，说不定能在城里找个好工作，到时候把您和婶婶也接过去住呢。”我半开玩笑地说。

二叔摇摇头，苦笑道：“我们这把老骨头，早就离不开这片地了。再说了，我这条腿，到了城里能干什么？还不如在村里种地、养猪，至少能自食其力。”

我无言以对。是啊，像二叔这样的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城市对他们来说，既陌生又遥远。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去集市卖菜，正好遇到了送信回来的邮递员老张。

“李家闺女寄了信回来！”老张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还夹了张照片呢！”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直奔二叔家。远远地，就看见二叔坐在门槛上，正对着一张照片发呆。

“二叔，收到小雨的信了？”我走近问道。

二叔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你看看，这是小雨在大学门口照的。”

我接过照片一看，只见小雨站在一座气派的教学楼前，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虽然还是那么瘦小，但似乎比以前精神多了。

“小雨在信里说，她已经适应了大学生活，还申请了勤工俭学的岗位，每个月能有五六百块钱的补贴。”二叔眼里闪着骄傲的光芒，“她还说，她要好好学习，争取每学期都拿奖学金，减轻我们的负担。”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感叹道。

二叔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又放进了那个旧皮包：“她还说，学校里有很多来自城市的同学，他们家境都很好，但小雨并不自卑。她说她很自豪能有我们这样的父母，虽然没什么钱，但给了她最大的支持。”

说到这里，二叔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那是父爱的力量，朴实无华，却无比坚韧。

“二叔，您别担心，小雨会有出息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叔点点头，眼神坚定：“是啊，我相信她。我和你婶这辈子没啥追求了，就希望小雨能过得好一点，别像我们这样……”

后来的日子里，小雨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隔三差五还会寄信回来。每次信里都会夹带着她在学校的照片，有时是和同学一起参加活动的，有时是在图书馆学习的。

二叔把这些照片都小心地保存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有一天，婶婶来我家借酱油，闲聊中告诉我，小雨在信里说她第一学期就拿到了奖学金，还主动提出要把一部分钱寄回家。

“我和她爸当然不同意啦，那钱是她自己挣的，应该留着自己用。”婶婶脸上满是骄傲，“不过她坚持要寄，说是要还我们养猪的钱，我们拗不过她，只好收下了。虽然钱不多，才一千多块，但是…”

婶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能看出她眼里的那份欣慰和感动。

是啊，对于二叔一家来说，那五万块钱的”猪钱”，不仅仅是金钱的价值，更是一个农村家庭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希冀。而小雨懂事地回馈，则是对父母之爱最好的回应。

现在，每当我路过二叔家的猪圈，看到里面又养起了新的猪仔，我就会想起那个夏天的晚上，婶婶红着眼眶说的那句话：“别嫌少，这是卖猪钱！”

在这个被城里人遗忘的小山村，在这个破旧不堪的农家小院，猪圈里传出的哼哼声，是最朴实的生活乐章，也是对未来最执着的期许。

而我相信，多年后当小雨学成归来，无论她最终是留在城市还是回到乡村，那份来自父母的朴素之爱，那五万块钱的”猪钱”，都将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因为那不仅仅是钱，更是爱与希望的重量。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