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老师家闺女，年薪十五万，周末还能旅游呢！＂李香云扬着眉，茶水在搪瓷杯中晃荡。
两种选择，两种人生
＂刘老师家闺女，年薪十五万，周末还能旅游呢！＂李香云扬着眉，茶水在搪瓷杯中晃荡。
我眼望窗外，沉默不语。
我叫孙月华，今年五十有六，生于北方小城，一辈子没离开过这片土地。
自打改革开放以来，我就在街道办的缝纫社做活计，老伴是国企工人，九十年代下岗后开了个小修车铺。
日子过得清苦却踏实，好在女儿争气，考上了医学院。
我和女儿孙晓萍住在八十年代建的老旧小区，砖红色的六层楼房，没电梯，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却也住了二十多年。
邻居李香云是退休小学教导主任，她女儿李婉如在市重点高中教语文。
那天，我被李香云硬拉去老茶馆。她嘴上说叙旧，实则为了炫耀女儿的好日子。
茶馆里，几位老人围着方桌，收音机里播着评弹，墙上挂着发黄的老照片，几只搪瓷杯里泡着新沏的茉莉花茶，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婉如放寒假了，去海南住了半个月，你瞧瞧这照片，椰树、沙滩，多美啊！＂李香云翻开她那部新款手机，一张张地给我看。
＂哎呀，你闺女不是医生吗？也是年薪十五万吧？怎么不见她出去玩啊？＂李香云说完，小口啜了一口茶。
我只道：＂晓萍忙，这行当没那么多假期。＂
其实，晓萍在市医院当外科医生已有八年。
记得她刚参加工作那年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着，零下十几度，她值夜班遇上一场车祸，六辆车连环相撞，伤者十多人。
那一晚，她连续站了十二个小时手术台。
回家时，已是第二天傍晚，那双手冻得通红，嘴唇干裂，却仍握着大哥大接诊，我看了心疼得直掉泪。
＂晓萍啊，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你看你这手，都冻得像红萝卜了。＂我把热气腾腾的姜汤端到她面前。
一碗姜汤下肚，她又匆匆赶回医院。
那时候，我才明白，同样是十五万年薪，付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晓萍的日子，是在无尽的值班和抢救中度过的。
我家墙上挂着的那个老式挂钟，不知见证了多少个她半夜被电话叫醒的时刻。
＂滴铃铃——＂凌晨三点，电话响起，晓萍摸黑接起：＂是，我马上到。＂
穿衣、洗脸，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十分钟后人已在医院。
而李香云的女儿婉如，日子过得像春天的花儿一样舒展。
寒暑假加起来三个月，朝九晚五，双休日雷打不动。
她那间三室一厅的商品房，装修得雅致清爽，阳台上种着各色花草，客厅里摆着从各地旅游带回的纪念品。
去年大年三十，我家里热热闹闹的，老伴买了一条大鲤鱼，我和婆婆一起包饺子，准备着团圆饭。
全家人围坐等晓萍回来，电话却来了：＂妈，急诊来了个胰腺炎患者，情况危急，我得留下。您们先吃吧，别等我了。＂
饭桌上，我们留了一副碗筷，一直等到凌晨。
老伴叹了口气：＂这孩子，每年过年都这样，医生这职业，真是苦啊。＂
我抿嘴不语，心里五味杂陈。
同一天，李香云家灯火通明，亲戚朋友齐聚一堂，她女儿婉如正在客厅里弹钢琴，悠扬的曲调和欢声笑语从窗户里传出来。
第二天一早，李香云就来我家炫耀：＂昨晚我家热闹着呢，婉如还弹了好几首曲子，大家都说她有艺术细胞。＂
我淡淡地笑了笑：＂是啊，教师这行好，假期多，工作稳定。＂
李香云常说：＂教书多好啊，寒暑假加起来三个月，朝九晚五，多清闲。我们婉如这个工作，要比你家晓萍强多了，同样是十五万，可生活质量天差地别啊！＂
我不争辩。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走得累与不累，只有自己知道。
晚上回到家，我看着晓萍疲惫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晓萍，妈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点。＂我把碗递给她。
她接过碗，笑了笑：＂妈，别听李阿姨那些话，我挺喜欢我的工作的。每次看到病人康复出院，那种成就感，比什么都强。＂
我拍拍她的肩膀：＂妈知道，妈为你骄傲。＂
可心里还是会想，如果晓萍也能像婉如那样，有充足的休息时间，有规律的作息，该多好啊。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是李香云，脸色煞白：＂月华啊，救命！婉如肚子疼得厉害，都疼晕过去了！＂
我一惊：＂晓萍刚回来休息，我这就叫她。＂
晓萍闻声立刻从卧室出来，简单问了几句，面色凝重：＂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得立即送医院。＂
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婉如送到了医院，检查结果证实了晓萍的判断——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已经有穿孔迹象，情况危急。
需要立即手术。
那是个夏夜，小区突然骚动起来。
不少邻居闻讯赶来，大家焦急地在走廊上等待。
李香云六神无主，抓着我的手：＂月华，你说婉如会不会有事啊？＂
我安慰她：＂别担心，晓萍会尽力的。＂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
当晓萍推开手术室的门，摘下口罩时，脸上已是汗水涔涔。
＂手术很成功，阑尾已经切除，穿孔部位也处理好了。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晓萍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眼神坚定。
李香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我连忙扶起她：＂香云，这说的是哪里话，快起来。＂
那晚过后，李香云来我家，端坐在沙发上，眼眶红红的。
＂月华，我错了。＂她声音哽咽，＂那天在医院，看见晓萍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室门口，我才明白什么叫使命。＂
她从包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婉如写给晓萍的，她说，当老师的假期是真多，生活是真轻松，但看到晓萍那样拼命救人，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也该更认真些。＂
我接过信，心里一阵温暖。
几天后，婉如出院了，她亲自来我家道谢。
那个曾经骄傲的姑娘，此刻变得谦逊了许多。
＂阿姨，如果不是晓萍姐，我可能就...＂婉如红了眼眶。
我拍拍她的手：＂别这么说，晓萍做的是她的本职工作。＂
几天后，晓萍终于有了一天休息时间，我煮了她爱吃的鸡汤面。
她边吃边说：＂妈，你知道吗，李阿姨女儿住院那天，我才知道她是我初中语文老师。＂
我惊讶不已：＂这么巧？＂
＂是啊，当年要不是她，我可能不会走医学这条路。＂晓萍笑着说，＂她让我们写理想作文，我写的是当一名医生，她还专门找我谈心，说我有颗悲悯心，适合做医生。＂
晓萍擦了擦嘴角：＂婉如老师对我影响很大，她教我们读《白衣天使的故事》，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南丁格尔。这不是缘分吗？＂
我不禁感慨：＂是啊，师者，人生路上的指路灯啊。＂
晓萍又说：＂其实，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价值。老师培养人才，医生救死扶伤，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只是有些人看不透这个理。＂
＂妈，别怪李阿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晓萍宽容地说，＂重要的是，我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
那一刻，我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她不仅是个好医生，更是个通透的人。
从那以后，小区里的风向似乎变了。
李香云不再到处炫耀女儿的轻松生活，反而经常称赞晓萍的敬业精神。
邻居们也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母女，而是多了几分尊重。
有一次，小区大妈们聊天，谈起子女工作。
王大妈说：＂我儿子在银行，西装革履的，多体面。＂
张大妈接茬：＂我闺女在外企，工资高，福利好。＂
轮到李香云，她却说：＂我女儿是老师，虽然假期多，但教书育人也不容易。你们看月华家晓萍，当医生多辛苦啊，可人家救死扶伤，多伟大。＂
大家都点头附和，我心里暖暖的。
如今，我和李香云的关系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常在一起喝茶聊天，有时候去公园散步，有时候一起跳广场舞。
她不再炫耀女儿的轻松，我也不再为女儿的辛苦忧心忡忡。
两个女儿也时常往来，成了好朋友。
晓萍偶尔有空，婉如会约她出去放松；婉如期末忙碌，晓萍会送去自己熬的参汤。
一个周末，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老伴蒸了他拿手的清蒸鱼，我做了几个家常小菜，李香云带来了她自制的酱牛肉。
饭桌上，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工作上。
婉如说：＂其实教书也挺累的，备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有时候忙起来连觉都睡不好。＂
晓萍笑道：＂每份工作都有自己的辛苦。关键是我们能从中获得什么，是成就感，还是别的什么。＂
李香云插嘴：＂是啊，看着学生一个个成长，那感觉，比什么都强。＂
我老伴也说：＂我那小修车铺，天天和机油、零件打交道，手上全是茧子和伤痕，但每次修好一辆车，看到车主那满意的笑容，心里就美滋滋的。＂
晚饭后，我们在小区的空地上散步。
初夏的晚风带着槐花的香气，远处高楼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
李香云挽着我的胳膊：＂月华，记得咱们当年上山下乡那会儿吗？＂
我笑了：＂记得，那时候可苦了，一天干到黑，手上全是泡。＂
＂可那时候大家都在一起，也没觉得有多苦。＂李香云感慨道，＂现在条件好了，反而人与人之间有了距离。＂
我点点头：＂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年轻时候拼命往前冲，到了我们这年纪，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们走到小区的亭子里坐下。
远处，晓萍和婉如并肩走着，说说笑笑，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李香云说：＂你看她们两个，一个救死扶伤，一个教书育人，都是为社会做贡献的好工作。＂
我笑道：＂是啊，只可惜我们当年看不透这个理。＂
＂月华，对不起，我以前总是炫耀婉如，其实是因为心里不踏实。＂李香云坦白道，＂我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就想通过女儿证明点什么。＂
我拍拍她的手：＂咱们这一代人，吃过苦，受过罪，能把孩子培养成才，已经是最大的成就了。＂
李香云眼圈红了：＂是啊，咱们赶上了好时代，孩子们更是赶上了好时代。＂
人这一生，选择不同的路，过着不同的生活。
但无论选择哪条路，只要心中有光，脚下有力，都能走出一片天地。
正如晓萍常说的：＂妈，我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次看到病人康复的笑脸，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意义吧，不在于职业的贵贱，不在于收入的高低，而在于内心的充实与快乐。
如今，每当我走在小区里，看到邻居们友善的笑脸，听到大家真诚的问候，就觉得生活无比美好。
人与人之间，少了攀比，多了理解；少了嫉妒，多了欣赏。
这座老旧的小区，承载着我们太多的记忆，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与改变。
屋顶可能会漏雨，墙壁可能会脱皮，但人心是暖的，这就够了。
每天早晨，我仍会送晓萍出门上班，看着她背着医药包，匆匆走向公交站台的背影，心中满是骄傲。
每周末，我和李香云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边讨价还价，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有时候，我们会带上两个女儿，一起去郊外踏青，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晓萍和婉如，一个在生死线上奔波，一个在三尺讲台上耕耘。
她们的选择不同，人生轨迹各异，但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这不正是最好的生活吗？
想到这里，我对李香云说：＂咱们都是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但只要心里装着善良和真诚，就是最好的人生。＂
李香云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远处，晓萍和婉如向我们走来，夜风拂过她们的发丝，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一刻，我明白了，人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适合与不适合。
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而真正的幸福，往往就藏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
来源：杏花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