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是菜地，其实就是镇子边上一片荒地，以前是砖瓦厂的废料场。老陈头花了八百块钱租下来，这一种就是二十年。

我家对门就是老陈头的菜地。

说是菜地，其实就是镇子边上一片荒地，以前是砖瓦厂的废料场。老陈头花了八百块钱租下来，这一种就是二十年。

那时候我还在镇上的化肥店打工，经常看见老陈头推着小推车，车上装着各种瓶瓶罐罐。别人都以为他买的是农药，其实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发酵的豆饼、晒干的鱼骨头、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羊粪。

“老陈，你这是养菜还是养花？”邻居李大妈总是这么调侃他。

老陈头也不恼，笑呵呵地说：“菜也是有生命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那个年代，镇上家家户户种菜都打农药。隔壁王老五的黄瓜，绿得发亮，个头特别大，一看就是激素催的。老陈头的菜呢？看着有点蔫巴，叶子上还有虫眼，卖相确实不怎么样。

集市上，王老五的菜总是第一个卖完，老陈头的菜摆到下午还有一大半。

“陈叔，你这菜…”有个年轻媳妇拿起一根萝卜，上面还沾着土，“怎么这么脏？”

老陈头用袖子擦擦萝卜：“没洗干净，你看。”他掰开萝卜，里面的汁水清得像山泉，“你尝尝。”

年轻媳妇咬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咦，这萝卜怎么这么甜？”

“不打药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老陈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别人听见。

其实那时候，老陈头过得挺困难的。

他老伴早逝，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一个人守着那片菜地，收入微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老陈头的菜被虫子吃得厉害。李大妈看不下去了，拿了一瓶农药过去：“老陈，喷点这个吧，虫子就死了。”

老陈头摇摇头：“不行的，一旦开始打药，就停不下来了。”

“那你这菜全被虫子吃光了怎么办？”

“虫子吃不完的。”老陈头蹲在地里，小心翼翼地捉虫子，“而且，虫子吃过的菜，人吃了才安全。”

那一年，老陈头的菜确实损失不少。眼看着别人家的菜长得绿油油的，他家的菜叶子上到处是窟窿，心里能不急吗？

但是老陈头咬牙坚持着。

他开始研究各种土办法驱虫。用烟叶泡水喷洒，用蒜泥拌土撒在菜根附近，甚至还养了一群鸭子在菜地里抓虫子。

鸭子的事儿闹过笑话。有一次，几只鸭子跑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把人家刚晒的被子踩脏了。邻居上门理论，老陈头赔了不少钱。

从那以后，他给鸭子搭了个简易的围栏，但是鸭子总是想方设法要逃出去。老陈头就在菜地里支了个小帐篷，晚上也不回家，就在地里看着鸭子。

镇上的人都说他痴了。

“陈老头，你图什么啊？种个菜搞得这么复杂。”

“是啊，打点药多省事，又不会死人。”

老陈头从不跟人争辩，只是埋头干自己的活。

转机出现在2018年。

那年秋天，镇上来了一个城里的女人，开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在集市上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老陈头的菜摊前。

“老师傅，这些菜真的没打过农药吗？”女人问。

老陈头点点头：“二十年了，从来没打过。”

女人拿起一棵白菜，仔细看了看叶子上的虫眼，又闻了闻：“能不能去你的菜地看看？”

老陈头有点紧张，以为是检查的：“不是，我们家菜…”

“我不是来检查的，我是想收购你的菜。”女人笑了，“我在城里开了一家有机蔬菜店，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货源。”

就这样，老陈头认识了小刘。

小刘是省城一家有机食品公司的采购经理，专门跑乡下找优质的农产品。她跟老陈头说，现在城里人越来越注重健康，愿意花高价买真正的有机蔬菜。

“但是要检测的，”小刘说，“各项指标都要达标才能收购。”

老陈头心里没底：“检测…会不会很贵？”

“不用你出钱，我们公司出。”小刘看出了他的担心，“如果检测通过，我们签长期合同，价格比市场价高30%。”

半个月后，检测结果出来了。

老陈头的菜不仅农药残留为零，各种营养指标都远超普通蔬菜。小刘当场就签了合同，还预付了一万块钱定金。

拿到钱的那天晚上，老陈头一个人坐在菜地里哭了。

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有人终于认可了他坚持的事情。

消息传开后，镇上的人开始对老陈头刮目相看。

“老陈头发财了！”

“人家卖菜一斤能卖十几块钱！”

“早知道有机菜这么赚钱，我也不打农药了。”

但是转行并不容易。

王老五也想做有机蔬菜，找到小刘说要合作。小刘摇摇头：“有机种植不是说停药就停药的，土地需要三年转化期，而且技术要求很高。”

这时候，老陈头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他有二十年的有机种植经验，知道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怎么防虫害、怎么保持土壤肥力。这些都是用时间和失败换来的宝贵经验。

小刘的公司开始重点扶持老陈头，不仅提高了收购价格，还派了技术员来指导他扩大种植规模。

老陈头把菜地从五亩扩大到了二十亩，还成立了专业合作社，带动周边十几户农民一起搞有机种植。

现在的老陈头，完全不一样了。

他穿着公司配发的工作服，戴着印有”有机农业专家”字样的帽子，经常到各个村子里做技术指导。

前几天我去他家，看见他正在跟一个年轻人视频通话。

“陈师傅，我们这边的白菜叶子发黄，是不是缺氮？”

“不是缺氮，是浇水太多了。”老陈头对着手机说，“你把土翻一翻，让它透透气。”

挂了电话，老陈头告诉我，现在他带着全省二十多个有机种植基地，每个月光咨询费就有八千多块钱。

“儿子也回来了，”老陈头指着正在地里忙活的年轻人，“大学学的农业，原来不愿意种地，现在看到有钱赚，又回来了。”

我问他：“后不后悔这二十年的坚持？”

老陈头想了想：“不后悔。那时候苦，但是心里踏实。现在富了，心里更踏实。”

他指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你看，这土地现在多肥，连蚯蚓都特别多。以前打药的时候，地里连蚯蚓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老陈头照例在菜地里转一圈。

这是他二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看看哪棵菜缺水了，哪里有虫害了，哪块地需要施肥了。

现在的菜地和二十年前相比，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是荒地，土质硬得像石头。现在的土松软得像海绵，用手一捏就能出水。

菜也不一样了。叶子厚实，颜色浓绿，根系发达。最重要的是，虫眼少了，因为土地健康了，菜的抗病能力也强了。

老陈头告诉我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想过放弃。”

“什么时候？”

“大概是第十年的时候吧，”他蹲下来，抓了一把土，“那时候收入太少，连化肥都买不起。有一次生病了，想去医院，口袋里只有三十多块钱。”

“那你为什么没有放弃？”

老陈头想了很久，才说：“我觉得这事儿是对的。既然是对的，就应该坚持下去。”

现在，老陈头的菜供不应求。

不仅小刘的公司要货，还有好几家大型超市和高档餐厅都找上门来。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价格也一涨再涨。

上个月，有个记者来采访老陈头，问他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老陈头想了想说：“没有秘诀，就是认准了一件事，坚持做下去。”

“但是这二十年，你一定很孤独吧？”记者问。

老陈头摇摇头：“不孤独。你看，”他指着菜地里的菜，“它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跟它们说话，它们也跟我说话。”

采访结束后，记者走了，我和老陈头继续在菜地里转。

夕阳西下，远山如黛，菜地里一片宁静。

突然，老陈头停下脚步，蹲下来仔细看着一棵白菜。

“怎么了？”我问。

“这棵菜有点不对劲，”他轻轻摸了摸白菜的叶子，“可能是根部有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扒开土，果然发现白菜的根部有些发黑。

“地下害虫，”老陈头说，“得想办法治治。”

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二十年来，老陈头从来没有把种菜当作纯粹的生意，而是当作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方式。

现在他成功了，但这种初心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每天都要在菜地里转一圈的老陈头，还是那个关心每一棵菜生长状况的老陈头。

只是现在，更多的人理解他了，认可他了。

回家路上，我问老陈头：“现在这么忙，还会感到累吗？”

老陈头笑了：“累是累，但是值得。你知道吗，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想学有机种植，我就想着，能教一个是一个，让更多的人吃上真正的好菜。”

“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老陈头想了想：“希望有一天，所有的菜都不用打农药，所有的土地都像我这片菜地一样健康。”

说完这话，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田地：“你看那里，三年前还是荒地，现在也种上了有机菜。再过几年，这一片都会变成绿色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夕阳下的田野一片金黄，几个农民正在地里忙碌着。

这就是老陈头的故事。

一个普通的农民，用二十年的坚持，换来了今天的成功。

但更重要的是，他改变了人们对农业的看法，让更多的人相信，做对的事情，时间会给出答案。

现在老陈头常说的一句话是：“种菜就像做人，你用心对待它，它就用心回报你。”

这句话，很朴素，但很真实。

就像老陈头本人一样。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