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一手挽住韩如星的细腰,一手提着剑指着瘫在地上的我,那剑上还沾染着我的血。
我终于死在了我爱的少年剑下。
他一手挽住韩如星的细腰,一手提着剑指着瘫在地上的我,那剑上还沾染着我的血。
一滴一滴缓缓落下,最后停在了剑刃处。
一如我停止跳动的心脏。
我缓缓颌上双眼。
一
有种奇怪的感觉。
似是感觉到一股气息包裹住我,温暖而熟悉。
熟悉得足以令人怀念到落泪。
耳边传来什么人惊喜的声音,伴随着孩童嘹亮的啼哭传进耳朵里。
“是位可爱的小皇子,恭喜娘娘!”
“快,快去禀报皇上,母子平安!”
眼睛被黏糊糊的液体盖住,一时间睁不开,但是胸腔里有一股气堵的要命。
我想用咳嗽把那股气吐出来,结果半天才发现那个嗷嗷大哭的声音正是出自于我。
“小皇子声音洪亮,日后一定大有所为!”
是的,我重生了。
我躺在襁褓里,用了半天才消化掉这件事实。
重生,好嘛。
但是我怎么变成了个男的。
八公主,变成了八皇子。
我想伸手摸摸我名义上的那话儿,却因为我的四肢就像刚认识一般无法正常操控,再加上身体娇软,连用力都做不到。
我的母后此刻正被父皇搂在怀里嘘寒问暖,偶尔带着慈爱看我一眼。
“皇儿尚出世就如此好动,将来定是孔武有力,护一国周全。”
母后听罢有些不乐意了。
“他才刚来到这世上,皇上就已经打点好一切,想着让他带兵打仗么?”
“怎么会呢,是朕心急了。”
父皇连忙哄起母后。
“生孩子太遭罪了,以后都不生了,就皇儿一个就好。”
我一个成人的灵魂被禁锢在小婴儿的身体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躺在旁边姑姑的怀里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打情骂俏。
隔天用过午膳之后,宫人怕母后累着,便从她手里把我接了过去哄着我。
不能自由活动的我只能咬着手指瞪着天花板。
母后则端坐在贵妃榻上,悠悠地喝着茶。
门口宫人来报,辰贵妃求见。
一身雍容华贵的女人带着五皇子款款走来,一见躺在襁褓中的我睁着大眼睛盯着她,忍不住轻轻捏了一把我的小脸。
五皇子姬明宸已经六岁,过一个月就要去读书了。
他看见我的样子忍不住想把我抱起来,被辰贵妃制止了。
“弟弟还小,你力气没个轻重,要是摔到他怎么办?”
姬明宸听罢喏喏地缩了回去。
不过他也没有走开,只是探头看着我肉嘟嘟的脸,越看心底越是欢喜。
“阿朱,你来了。”
母后连忙起身。
“玥姐姐刚生产完,感觉如何?”
辰贵妃向母后福礼后,握住了她的手。
“多亏了阿朱送来的山药羹,身子爽利多了。”
说罢牵着她坐在另一榻,“听说阿朱在我生产之日严防死守,还在张美人的寝殿中查出些厌胜之术?”
说着母后脸色倏地煞白,似是想起我出生那日她差点难产。
辰贵妃看着母后有些惊魂未定的脸,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像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都过去了,没事了。”
我转头怔怔的看着贵妃。
辰贵妃跟我母后是同胞姐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只有她一直陪伴母后左右。
在其他嫔妃对十月妊娠的母后的凤位虎视眈眈之时,只有辰贵妃一直站在母后身前。
母后难产,她站在门口被拦着不能进去,说是怕被冲撞了。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有天在寺庙祈福时遇见一位道人,道人当时说的是:“命里如有一劫,破解之法自在人为。”
是啊,道人指的未必是自己,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有可能。
她当下就派人将整个紫禁城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母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侍卫将披头散发的张美人带了过来,一起带来的还有她正在扎的小人。
小人被丢进火盆的那一刻,我嘹亮的啼哭在殿内响了起来。
她对我的好可以说比对自己的儿子更甚。
但上一世我作为公主时只顾着自己的男女私情,完全没有回头看过这两位坚韧的母亲脸上无奈隐忍的表情。
以及最后死在莫梓清刀下那颓然却不甘的眼神。
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闲聊着,我心里立下了誓。
这一世是上天怜悯让我重活一次,那就摒弃掉上一世作为女儿的优柔寡断,先保家,再卫国。
二
在我的百日宴上,我窝在父皇怀里,咬着手指环顾四周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席黑衣,扎着马尾的少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上一世他也是这个装束,在这个位置,被眼尖的我看见了,当时就吵着要父皇将他赐给我做护卫。
而这一世当然也要将他留下来。
但这次,我需要探探他的虚实。
我立刻就拽着父皇的衣襟,指着莫梓清咿咿呀呀地叫着。
莫梓清面无表情,在父皇的示意下走上前来单膝跪下。
在他低头那一刻,我看到他眼底一抹杀气转瞬即逝。
而我攥紧了小手,也在心底冷笑起来。
这一次,就让你当一回猎物吧。
宴会结束之后,回坤宁宫的路上,母后把我抱在怀中,坐在轿子里用拨浪鼓逗我玩。
莫梓清让我要了过去之后,母后便让宫人在院中布置了一间偏房,以让其可以随时随地保护我。
白天我在院子里学走路,他就侧靠在树上假寐,实则留心我的一切动向。
晚上母后轻声哄我入睡,他则在墙角无人注意的角落拉上暗线,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能捕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
等到清晨来临,宫人起身之前,他便会收回那些暗线,继续潜伏在院中。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已到了三四岁的年纪。
从最初走路跌跌撞撞到满院子乱跑,仿佛也还在昨天。
姬明宸下学之后总会跑来坤宁宫找我捉蚂蚱玩。
辰贵妃责罚他时他便昂首挺胸背上一段四书五经。
我们跟母后们打了声招呼后,又躲进了草丛中。
母后每次都会在门口笑着拦住气急败坏的辰贵妃。
“五皇子机敏过人,又有莫梓清在旁盯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辰贵妃叹了口气,只留下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便牵着母后的手进屋去了。
莫梓清倒是尽职尽责。
他躲在暗处看着我们,眼神依旧冰冷,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我们身上,虎视眈眈。
这一世我对他多了些提防。
我不再像上一世一般不懂得收敛情绪,也因现在成了皇子之后,更加懂得谨言慎行。
我在父皇所有的皇子公主中最得父皇欢心的。
不单是因为我是父皇最挚爱的皇后的独子,还有就是因为我不像另一些皇子一般不懂规矩。
作为公主的时候我受尽父皇的万千宠爱,因为与皇位无关,我对皇子造不成任何威胁。
就算对我再好如姬明宸,我也不能对他放一万个心。
如今,我必须学会步步为营。
三
终于我也到了即将上书房的年纪。
父皇说要给我找个伴读,我摇头,指着莫梓清,“就要他当儿臣的伴读。”
莫梓清依旧是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所有指令全盘接收的木偶。
在上书房当天,母后让我换上特地叫织造局给我裁的新衣裳。
谢过母后,我穿着新衣服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姬明宸后面。
而莫梓清作为我的伴读跟在我身后,从今天起他白天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躲在暗处不吭声了。
似乎是不习惯暴露在阳光底下,他最开始走在大路上的样子有些拘谨,但过阵子就好了。
因为姬明宸和我不是一个年级,他去了书院,我只能先待在私学里。
这次是第一次与其他皇子的会面。
还有九皇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都跟我一起。
课程相当枯燥,夫子在台上讲不到一个时辰,其他人都开始哈欠连天,甚至已经扑倒在桌子上了。
他们的伴读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都开始急了。
但说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拽着主子的衣袖希望他们能好好听课。
毕竟如果皇子出现厌学倦怠的模样,受罚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藤条一顿抽。
而我在莫梓清的视线中正襟危坐,认真程度连夫子见了都得夸上两句。
当然,藤条也就落在了其他皇子和伴读们的掌心,狠狠地抽打。
他们哪里经受过这等委屈?
十一和十三弟被打得哭起来,倒是九弟看着我,眼里尽是嘲讽和不屑,但也只留下了一句“真能装”。
我没说话,抱着书就走。
九弟刚领了罚,现在看我又不理他,一时怒上心头上来就推了我一把。
此时恰好路过一处低矮小桥,身边就是潺潺的流水。
我站在靠近桥栏的位置被他一推,我也没料到他会出手,一个趔趄没站稳就摔下了水。
扑通一声,原本平静的水面被砸出一大片水花。
我不懂水性,登时便慌得在水里扑腾起来。
像是有人跟着跳下了水,我感觉到身边的水流被搅动,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把我捞出了水面。
莫梓清把我拖上岸的时候,我还在咳嗽着,想把进了肺里的水咳出来。
“慕慕!”
围观的人群被拨开,姬明宸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他蹲在我身边,见我浑身湿透惊魂未定,他立马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我后背。
三皇子跟在姬明宸后面,望向脸色煞白的九皇子的眼神里闪着寒光,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温度。
“你,跟我回去一趟。”
三皇子此番可不是为了给我出气,要知道,上一世莫梓清能够顺利叛变覆国,其中就有三皇子姬栖的手笔。
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故事线乱了。
但让人放心的是,大致走向还是正常的。
父皇从心腹处得知了今天九皇子的所为。
他摔了砚台,看着低着头跪在地上的九皇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小小年纪,就知道残害手足,好,好得很!”
此时珍妃也得知了九皇子闯了祸,不顾大太监的通报,冲撞开御书房门口的侍卫。
看见砚台碎片划破了九皇子的额头正往外渗着血,她瞬间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在了九皇子身边,一下一下往地上磕着头。
“皇上!请皇上息怒!
“轩儿只是因为夫子教训了他,一时想不开才会对八皇子下手。
“看在轩儿是第一次犯错的份上,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想想轩儿刚出生的时候您还抱着他笑的很开心的啊皇上!”
珍妃声音凄惨而无助,任谁听了不叹息一声,子不教母之过。
父皇一听,更加怒不可遏。
“夫子责罚他是因为他上课漫不经心,马马虎虎应对了事,不是因为慕儿做了什么。
“他不去反驳夫子的决定,反而对一个无辜之人生出嫉恨,今日他便如此,日后成人如何能担天下之责?!”
说罢他顺了顺气揉了揉眉心,叫来了大太监。
“传下去,就说……
“立八皇子为皇太子,今日起迁入东宫。
“不必再到学堂学习,朕会吩咐新的夫子去教导他。”
在珍妃不可置信的哭嚎中,姬明轩听罢,颓然倒地。
四
我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自从上次落水后,我着凉烧了三天。
退烧后,我看着寝殿新的摆设,不明白为何只是睡了一觉,连住的地方都不一样了。
大太监吩咐着宫人们往殿内搬进一件件东西。
一张崭新的檀木书桌,一套套文房四宝,还有各类书籍和熏香,不多时尚且空旷的殿内便充盈着丝丝墨香。
见我不解的眼神,母后慈爱地拉着我坐下,“慕儿,你父皇下旨让你当太子了,日后便要为了能够成为你父皇那样的人而更加努力了。”
闻言我有些吃惊。
平日里父皇宠爱我不假,但我只是落水了,结果一睁眼就告诉我天下即将落入我手中?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我眼里的茫然反倒给了母后一种我并没有想要去争权夺势的错觉。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慕儿你要做好心里准备,要能独当一面,你要走的路很长,也很艰难。”
我低下头,“谨遵母后教诲。”
之后的日子里,在夫子的督促下,我开始每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就要起读,中午用膳后休憩一刻钟,又要背书到日落西山,虽严寒酷暑而不辍。
还好有莫梓清作为伴读陪同左右。
他虽大我四岁,但不愧是打小就开始接受各方面严苛训导打入的间谍,对于史籍这类难嚼的内容解读是易如反掌,经过他的讲解也能轻松将内容把控。
到了八岁之时,我已经能与父皇侃侃而谈,并对其提出的各种观点和问题对答如流。
父皇龙心大悦,决定八月初带上母后与我前往木兰围场进行秋猎活动,莫梓清作为我的护卫自然也要跟随前往。
同行的还有五皇子与辰贵妃,十一皇子与德妃。
还有姬栖与其母淑妃。
颠簸了几天到达木兰围场之后,头一天用完膳,各嫔妃和皇子就根据安排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与母后分别后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即将进门那一刻,我似乎心有感应,视线不自觉往两间房距离的方向望去。
头上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
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两个熟悉的少年身影正立在门前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似乎是怕隔墙有耳,之后开了门,两人便进去了。
我没有出声,兀自开了自己的房门也进去了。
第二天艳阳高照,在巨大的华盖下,父皇与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相谈甚欢,看着场上八旗官兵们干净利落的身姿,一支支箭射中穿插在林中四散奔逃的鹿,纷纷拍手叫好。
“尊敬的陛下,您手下的将士们果真是骁勇善战啊!”
蒙古国可汗恭恭敬敬地向父皇举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父皇哈哈大笑,“您带领出来的官兵也是有勇有谋,今天难得一见,不敢想要是两国开战,一定是势均力敌,但死伤无数。”
说罢他也向可汗举起了酒樽。
可汗面色凝重,“是啊,若两军开战,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他说着又满上一杯酒,“来,敬我们两国友谊长盛不衰!”
“好!”父皇言笑晏晏,目光炯炯有神。
两位天子把酒言欢,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而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远处的白桦林中突然射出一支箭,直奔我面门而来。
莫梓清眼神一动,刀剑便已出手。
随着“铛”的一声,箭矢四分五裂掉落在地。
瞬间场面大乱。
可汗早已在其身边部下的掩护中离开,还不忘高声嘱咐父皇万事小心。
父皇护住一脸惊慌失措的母后,也成功在侍卫的层层保护下安全离开。
只是他死命抱住想要推开他回到我身边的母后时,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迎着那道目光,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告诉他,我会没事的。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昨晚三皇子带着十一皇子进房之后,我便派出了我向母后讨要的暗卫。
母后的外戚在母后当上了皇后之后,就一直在暗地给母后培养暗卫。
而逾整整二十人的暗卫,全在上一世因为母后把暗卫全安排到了我身边,她死于非命,暗卫们也因为我而暴露在莫梓清面前,最终全军覆没。
这一世因为与莫梓清没有了亲密的接触,这时候的他也还不知道有暗卫的存在。
根据情报,十一皇子会在今天的秋猎活动上对我动手。
安排他做这件事的自然是姬栖。
我并不意外。
姬栖说,他自己对皇太子之位没有兴趣,五皇子将来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而九皇子因为落水一事已经没了争夺资格。
但是他可以帮十一皇子去争取到这个位置。
我冷笑。
姬栖对皇太子之位当然没有兴趣了。
他感兴趣的,是那把高座上的龙椅。
他想直接称帝。
犯人很快被抓到了。
他被我的暗卫抓住,并五花大绑扭送给了侍卫,之后便瞬间消失了。
侍卫没看清暗卫的样子,以为是哪个武林高手前来助阵。
犯人被押至皇帝面前。
父皇命人将他的面罩摘下来,一看那人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在场的人,嘴里的布条刚被拿走,还没等问话他就招了。
“是十一皇子,是他指使的!”
十一皇子哪见过这场面,原先还想装作不舒服直接遁了,这下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
“父……父皇,儿臣知罪!”
父皇脸色沉下来了。
德妃在旁边任贴身丫鬟搀扶着,几乎要晕厥过去,发白的小脸看着好生让人心疼。
她颤抖着嘴唇,话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只得嗫嗫着:“皇上……”
“你们一个两个,实在太令朕失望了。觊觎皇太子之位,该当何罪?”
明明是艳阳天,父皇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
十一皇子求助般望向三皇子。
后者却突然上前踹了他一脚,脸色嘲讽至极。
“你怎么也学起了姬明轩那副样子?”
他冷笑道,“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十一皇子终于明白,是三皇子给他下的套。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父皇下旨封他为孝亲王,并交由王府抚养成人,不再由德妃抚养。
一旦封王,就没有了太子之位的争夺资格。
五
宫里传要给大皇子赐婚了。
要说这大皇子作为父皇第一个孩子,居然也跟姬明宸一般对皇位毫无反应,两位皇子每天的爱好便是变装翻墙出去潇洒一天再回来。
而大皇子跟姬明宸又是一母同胞,所以爱好也一样,真是不出意外。
但姬明宸总会在外面带一些好吃的回来送给我,有时候是烧饼,糖葫芦,有时候是桂花糕,和果子。
他看着我欢喜地将点心往嘴里送的样子,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述外头的街市有多热闹。
他说,我现在作为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那带回来的只能是些吃食,带玩具的话怕我玩物丧志。
我郁闷地咬了一口糕点,居然觉得跟宫里的味道大相径庭。
宫里厨子做的是精致细腻的口感,但外面带回来的却是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我也开始向往外面的生活了。
每次看到我这个样子,姬明宸就跟我说,等到我当上皇帝了,自然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我暗想,那可得等到我干翻三皇子和莫梓清了。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天姬明宸因为功课事宜无法照常与大皇子一同出宫玩,于是大皇子直到晚上才意犹未尽地翻墙回来。
正当他探头趴在宫墙上时,眼前的一片井然有序的火光让他心下预感不妙。
父皇带着一众侍卫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墙这边,跟趴在墙头的大皇子大眼瞪小眼。
辰贵妃也是一脸没救了的表情,翻起了白眼。
大皇子抽动着嘴角,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
“好巧啊,哈哈,那个,父皇您也要爬墙吗?”
第二天皇上给大皇子赐婚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一副又一副的画像带着少女心事进了承乾殿,不多时便带着状若可闻的叹息出了去。
而前一晚翻墙回宫的大皇子被抓包的事情一时间也成了皇子公主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父皇管不住他们的嘴,也不想管,便随了去。
终于有一天,大皇子看中了一副画像。
听姬明宸说,此女乃丞相家最小的女儿,因其庶出,一开始是不想让她出现在大皇子面前的。
无奈父皇再次下旨,让各位不论嫡出庶出,都先拿出来过过目。
嫡子与庶出的配对,怎么看都不登对。
但是大皇子喜欢,便没了那么多讲究。
用他的话来讲,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那小女儿露面时,连我这个前世是女儿身的都觉得长相极美。
灿若桃花,白齿红唇。
见到本尊的大皇子更是直了眼。
此刻竟像姬明宸描述的地主的傻儿子般引人发笑。
父皇一声咳嗽,大皇子终于回过神来,嘿嘿的傻笑起来。
他们俩红着脸嗫嗫地提出四处走走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坠入爱河了。
只是这姑娘身后跟随着的婢女,怎么看怎么面熟。
不容他想,我开口道,“不知这位姐姐可否留步?”
她本想跟随着小姑娘离开,却在听见我的声音之后,身子竟不自然地顿住了。
我心底的不安得到了认证。
她是韩如星。
我偷偷瞟了莫梓清一眼,不出所料,他看起来虽然依旧镇定自若,但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我让暗卫到百里以外的一处桃花坞隐秘之处置办了一块地,并请人定期修缮屋子与良田。
同时在暗地里挑选了几匹千里马,养得精瘦且有力量。
在此期间我与母后家的外戚暗中保持联系,让他们尽快培养出一批死士。
我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性命攸关之时,机会只有一次,不可失败。
这一世,我定要像出生那日父皇对我的期望那般,护我的家国周全。
六
因为大皇子的原因,丞相家小女儿每天都会来宫里,见到韩如星的机会也变多了。
多数时候能看见韩如星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承乾殿门口,看似不打扰主子谈情说爱,实际上是在查探地形与勘察人员出入情况。
也就是,蹲点。
而我每次也不收敛自己,站在过道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看她被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直勾勾地盯着,一脸不安的样子,看她绞着自己的手绢快绞烂的样子,看她恐慌于我像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我是一个太子。
起码现在的她,还不能动我,也不敢动我。
我看着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淡淡地笑着,迈开腿路过的时候,在她的面前留了轻飘飘的一句“姐姐当真是眼熟,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呢……”
是一位将要已故的人。
我让莫梓清教我剑术。
他肯定是在韩如星处知道了我这段时间奇怪的反应,相信我意识到了什么,对我的请求只有拒绝。
我直接搬出我父皇。
这下他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只得硬着头皮教我。
每日起读之前,我便开始按照莫梓清教我的方法练基本功。
这段时间还是很有成效的,我的体质有了大幅度的改善,昔日扎一刻钟的马步就会抖的我如今底盘稳如磐石。
弊端就是上课开始总是犯困,免不了被夫子用藤条打手心。
时间长了,调和过来了,就再也没有打瞌睡的状况出现了。
终于到了教我使剑的时候,很明显莫梓清在忌惮什么。
而我为了不让他继续起疑,便装作每一剑一式都七零八落。
自然我的动作一个都没能达到标准。
见他眉头慢慢凝聚起不解和困惑,背过他去,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不动声色继续装傻。
他见我是真悟不透剑术,便也不再动摇,只是按照我的要求继续教导我。
在他看来,教是教了,会不会他也不会在意。
当然,最好就是教不会。
姬明宸照常在外面带回来我最喜欢吃的和果子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民间有传言三皇子在外面偷偷培养了一批精锐,似是有意与我争夺太子乃至皇帝之位。
我吃着糕点看着卷子,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就像他亲眼所见一般。
他说,有人在路过西郊时,看到一大批军士着装的人正浩浩荡荡地在朝着燕京这边行进。
那批军士个个神情肃杀,与城内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截然不同。
他说,有人曾在三更半起夜之时,不慎听见屋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谈话。
扒在墙上偷听也只能听见一二,隐约听见“起兵”“变天”“谋逆”等等大不敬的字眼。
我知道莫梓清在听着。
于是我的笔没有丝毫停顿,洋洋洒洒的写出了一偏关于治理水患的文章。
姬明宸把我写好的文章拿过去细细品读。
弯起眼睛,我望向那抹立在不远处柏树下的身影。
习武之人,感官异于常人。
我像是在跟姬明宸说,又像是在告诉莫梓清。
“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这天我正读着《史记》时,殿外突然一阵骚乱。
我刚放下书,门外摔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蓬头垢面,一抬头看见我站在桌前,突然手脚并用慌乱地向我爬来。
我一惊不自觉往后退,一道身影从房梁落下,把我护在身后。
那人透过落在脸上凌乱的发看着我,哀嚎声从他嗓子眼发出来。
“八皇子……不,太子殿下,您帮帮我,三皇子要杀我!
“母妃已经被他杀了,父皇也不肯见我,求求您,救救我吧!”
我才看清楚,来人是好久不见的九皇子姬明轩。
自从上次他推我落水,就再也没见过他。
因父皇一声令下,他被禁足,一直到现在才重新出现在面前。
是了,当初他害我高烧三日,这其中也有姬栖的手笔。
或许更早,从我还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他便想除掉我了。
我心底忽然如坠冰窟。
若推测正确,当日母后难产,在张美人住处被搜出的那厌胜之术,是否也经过姬栖的授意?
不敢继续想下去,为不打草惊蛇,我只得唤来侍卫,将撕心裂肺的姬明轩拖下去,暂且关在慎刑司。
我必须维持表面的对姬栖的绝对信任。
为了以绝后患,他一定会先向已经被厌弃的皇子出手。
都是他的棋子而已。
派过去慎刑司的暗卫回来了。
为不让莫梓清发现端倪,暗卫塞给我一张字条,便消失了。
我让暗卫向姬明轩透露出会救他的讯息,但前提是要将他知道的姬栖的打算都告诉我。
他信了,并将写着他知道的所有有关姬栖的信息的字条交给了暗卫。
暗卫只留下一句“等太子消息”。
我将看完的字条覆上了烛台。
看着微弱的火苗将纸张吞噬殆尽,我抬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房梁,眼神愈发冰冷。
我从没有生过要把姬明轩救出去的念头。
因为他现在应该已经死在莫梓清的剑下了。
七
在我十五岁那年,城中忽然爆发霍乱。
司天监跪在乾清宫中,一把老骨头抖得跟筛糠一般,依旧强装镇定禀报着观测到的天象。
“天生异象,四星连珠,此时大难降临,民不聊生。”
父皇脸色阴沉,一甩袖子离开了乾清宫。
因为霍乱传播,很快宫中也开始有不少人染上了恶疾。
在父皇的旨意下,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入,必须单独隔离。
莫梓清自然这段时间也不再出现在我身边。
大臣们每个人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的唾液沾染到,彼此隔着五米远上朝会,却一直没有商讨出方案的可行性。
底下的皇子公主们纵然万分小心,但还是有人不断中招。
我也被关在东宫里。
少了莫梓清的视线,我才放心在殿中将他教我的剑式练起来。
我的记忆力极强,加上本意我也看不懂,他便给我画了手抄本。
在他的视线内,这本书我一直垫在书卷底下从没拿出来。
对着上面的小人动作,我握着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太医院乱了套。
一问才知,母后不慎也染上了霍乱。
她躺在床榻气若游丝,父皇龙颜大怒,放下手上的奏折连夜赶到了坤宁宫。
他吩咐彻查每日母后的吃食,并换掉了身边服侍的宫人。
我想过来探望母后,却被一墙之隔的侍卫告知被强制留在东宫不得出入。
我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拼命翻动桌上的史籍,希望能找到旧时传染病相关的历史记载。
殿内一片狼藉,我寻找不到任何有用信息,颓然靠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
不好的回忆翻涌而来。
我想起了母亲在莫梓清剑下死不瞑目,在地上汨汨流动的鲜血和冲天的火光染红了整片月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命运轨迹被我改写了太多,上一世没有出现的霍乱,这一世爆发了,打得人措手不及。
忽然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喃喃说着什么,我猛然睁开眼,警惕地四下查看,却没有发现什么。
此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每一寸皮肤都在肆意叫嚣着。
不顾身后侍卫的阻拦,我疯了一般朝坤宁宫跑去。
赶到坤宁宫门口,还未等我踏入,父皇暴怒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
“治不好皇后,你们这群庸医都得陪葬!”
太医们都佝偻着背站在母后床前,父皇的面容在看到我之后愈发阴郁。
我向父皇请安后,父皇劈头就是训斥:“不好好在东宫待着瞎跑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向着离我最近的齐太医:“药都开过了吗?”
齐太医见气氛凝重本就不敢开口,当下说一句话都代表太医院的态度,说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其他太医都用眼角余光偷偷的瞟着他,希望他不会说错话。
而此时皇帝和太子都齐聚一堂,我一发问,父皇的眼神不自觉也转向了他,这会他更是冷汗直流。
“回禀殿下,能开的汤剂都开过了。”
顿了顿,继续说:“但汤剂只能缓解发病带来的疼痛,并没有另外有所起色的迹象。”
我若有所思,“那能否试试针灸之术?”
太医们一听,面面相觑。
我看他们沉默不语,翻了个白眼。
得,看来是没一个会针灸的。
不如说父皇请的,恰好都是不会针灸,就知道天天汤剂汤剂往病人嘴里灌的罢了。
父皇说的没错,这就是一群庸医。
父皇连夜派出去的侍卫回来了。
后背还跟着一个挎着医箱的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医者。
看着医者打开了医箱,摊开的一沓布袋中,穿插着密密麻麻的上百根银针,太医们眉头都皱了起来。
怕是针灸在他们看来就是江湖骗术吧。
不多时,母后白皙的皮肤上就布满了银针。
医者双目紧闭,手指细细地捻着银针。
在摇曳的烛光下,银针闪着寒光,拨动着每个人不安的心。
终于半柱香之后,在安静得几乎听得见针掉在地上的寝宫中,医者眼睛一睁。
随着他的一声“好了”,床榻上的母后也悠悠转醒。
在父皇欣喜的眼神与伏在地上的太医们此起彼伏的谢天谢地中,医者淡然地收起了银针,嘱咐了调养事项,背起了医箱就往门口走去。
父皇连忙叫住了他,上下打量着他,“不知神医姓甚名谁,你可以提出自己的一些要求,此番救命之恩,定要好好感谢。”
只见医者静静站在月光下,身上的光辉柔和而圣洁。
他淡淡一笑。
“救死扶伤,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在父皇的眼神示意下,我跟在了医者身后,快要走过乾清宫门时终于忍不住叫住他。
“先生请留步。”
医者闻言也停住了步伐,转过身看着我。
我刚想开口,他却用手指抵在了自己唇上,轻声吐出一句“嘘”。
是和刚刚在坤宁宫里不同的声线。
我却被炸得头皮发麻。
这分明就是在我刚刚还在东宫时耳边出现的声音!
我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戒备。
“你到底是谁?”
他笑了。
是不带恶意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我,眼中星光点点。
“你会知道的。”
这夜之后,大量精通针灸的赤脚医者被引进宫中,父皇在太医院设立了针灸科目,协助御医治疗霍乱。
同时他下令,在全国各地的医馆推广针灸,并配合汤剂双管齐下治疗霍乱。
至此,这场谈虎色变的霍乱到此结束。
又是休养生息了好些日子,宫中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欢声笑语。
嫔妃们相约御花园赏花,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嬉笑打闹,像蝴蝶一样穿梭在花丛之中。
一派和乐融融。
我站在湖边隔岸望着这一片平和景象,心里一直倒数着即将到来的,最后也是最大的变故。
就快了。
八
康明二十年末,三皇子姬栖起兵造反。
就像先前民间流传的说法,姬栖在民间暗地里培养了一支三十万精锐,并在起兵这天,直逼燕京城。
突如其来的战争,到处一片哀鸿遍野。
父皇下令紧急疏散城中所有人,包括嫔妃们。
母后发誓不论生死,都要陪伴父皇左右。
父皇左右拗不过母后,只得作罢。
在母后搀扶着父皇走出乾清宫门口时,此刻的我披甲戴胄,手上捧着一碗酒,单膝跪于朝堂之下。
身后是二十万视死如归的将士。
母后见此红了眼眶,而父皇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我望着站在高处的两人。
“此次出征,与三皇子必有一场死战。若能生还,儿臣定要回到父皇母后跟前,若不能,请原谅儿臣的不孝。”
说罢我站起转身,看着下方的将士们。
“三军将士听令!”
将士们望着我,神情肃穆。
“此次之战乃逆贼起兵,为保卫国家,前路定然异常凶险,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如有怕死想要退出的人,大可现在站出来,天子不会怪罪,国家也不会怪罪!”
风声带着隐隐的啜泣在耳边呼啸而过,场上将士依旧如雕像伫立。
我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深吸一口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将士们纷纷响应。
酒碗往地上一摔,震耳欲聋的口号响彻云端。
“身怀家国,何畏生死!”
战斗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我军以伤亡惨重的代价,终于将姬栖一方的进攻控制在城外。
直到看见银色光洁的剑刃带着猩红的血从敌军的体内抽出,对方倒下之时,我好像才回过神来。
战场上厮杀声此起彼伏,一刻都不能停下。
躲开背后又一名叛军的偷袭,我一刀抹向对方脖子,干净利落。
残阳如血,沾染的是人的血。
是夜,双方战至疲累暂时休战之时,莫梓清在我帐篷的角落里,眸中烛火摇曳,眼神晦暗不明。
我偶尔从地图以及将士送上来的干粮与最新情报中抬起眼时,他正看着我,眼神游移。
我疲惫地看着他,很快又低下了眼。
清晨来临,战场边缘不少堆积的尸体上有乌鸦盘旋,嘎嘎两声停在一具血迹已然干涸的尸体上,津津有味地开始啄食肉块。
我从帐篷中钻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几只乌鸦正饱餐完毕,在我眼前挥动着翅膀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它们的声音令我倍感不适。
“报!太子殿下,有你的书信!”
接过信件拆开,上面是父皇的笔迹。
父皇说,多亏了我培养的死士一路保护,他们在马车上颠簸了五六天时间,对抗了几波叛军,跑死了两三匹马,终于到了那处我为他们置办的屋邸,并已经安顿了下来。
有我定期安排人打理的田亩和囤积的粮食,他们目前也是吃喝不愁。
其他一切都好,现在只希望我能打赢胜仗安全归来。
看完信件,我将纸张覆于火苗之上,烧掉了这封信。
我不能保证这封信不会被人发现,并威胁到父皇母后的安全。
在我军与姬栖斡旋了三日之后,姬栖的军队明显内部出现了瓦解,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是自然。
我在帐篷中喝了一口提神茶。
在莫梓清也在我帐篷中那晚将士进来递给我的情报,是我特意安排的。
那也不是我随随便便的什么将士,实则是我的一名暗卫。
我故意在莫梓清面前让暗卫进来向我汇报时当着他的面吩咐下去的安排,是我早就与暗卫们达成的暗语。
莫梓清没有察觉,把从我这里得到的情报如实报告给了姬栖。
姬栖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自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并传令下去执行了。
于是就在姬栖军队再次出现骚乱的一个晚上,我带兵突袭了姬栖方阵营。
又是一场混战,在冲天的火光中,姬栖终不敌我,被我一剑挑下了马。
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大口猩红的血。
他的军队看见主帅已败,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也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姬栖看着我毅然的眼神,虚弱地笑。
“不愧是太子殿下,咳咳,可惜还在宫中之时我听信于他人,真以为你武力不如我。
“但现在看来,是略胜一筹。”
我笑道,“不,莫梓清传递给你的信息,一直都是正确的,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计谋罢了。”
他听罢,脸上扬起释然的笑,又吐出一口鲜血,瞳孔里的光开始慢慢消散。
在最后的光景里,是他回到了那间小院里。
他的母亲淑妃柔柔笑着坐在那石桌前,对着他轻启朱唇,桌上摆着他最爱的糕点。
“啊啊,多想再回到母妃身边……
“多想念母妃的桃花酥啊……
“可惜啊……可惜……”
康明二十一年。
姬栖,卒。
九
莫梓清被暗卫押在我身前的时候,他似乎早有预料。
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薄唇有些发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不解,明明自己一直在我身边潜伏了那么久,从我的幼年,到如今我能够独当一面。
我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
“是啊,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
“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是一直想扩张国土,结果把主意打错了地,被我父皇领军打到覆灭的荆国太子呢?”
“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丞相府最小女儿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其实是跟你有了婚约的荆国太子妃呢?”
“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一直与三皇子有所勾结,连他在外培养的那批精锐,有一部分都是你那些苟延残喘发展势力的部族呢?”
说罢我让下人把五花大绑的韩如星押进来,推倒在莫梓清身边。
韩如星披头散发,眼里噙泪,嘴里塞着一块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莫梓清面如死灰,“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回椅子上,让暗卫把我的剑拿来。
刀剑出鞘,我的手指在刀背上轻轻划过,“突然想起,这把剑还是你送给我的。”
话音刚落,闪着寒光的剑刃便没入了莫梓清的胸膛。
他的血溅到了我脸上。
“既然如此,用你送我的剑来送你一程,好像也很合理。
“你说对吗,莫梓清?”
血一滴一滴从剑刃落下。
莫梓清的生命力正在渐渐流失,他看着我的冰冷决绝的面容,嘴角咧出一抹苍白且无力的笑容。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这句话我上辈子对他说了无数遍。
只是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跟他说任何一遍了。
“没有什么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些事情,我已经用一条命作为代价去得到真相了。
“我们,扯平了。”
对于状若癫狂的韩如星,我吩咐暗卫们直接处理掉。
殉国的同胞们的尸体,我让存活下来的将士们根据我军的甲胄辨认并收殓好,葬入我建的忠烈祠里。
对于韩如星和莫梓清的尸首,被丢弃在了乱葬岗里。
我快马加鞭去了安顿父皇和母后的桃花坞。
在悠然安静的桃花林里突兀响起的笃笃马蹄声中,正在编织的父皇和母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下一刻,他们手上还没编好的篮子便掉落在地。
我在马上与面容已然沧桑的父母对望,眼眶噙满了泪。
“儿子回来了。”
十
战事大捷后,我带着父皇和母后回到燕京。
我骑着马,看着一路上到处是正在恢复生机的百姓们,他们兴高采烈地向我们招手。
有更甚者将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家里的干粮和煮熟的鸡蛋塞到我身后步行的将士们的怀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虽说我严禁军中拿取百姓一针一线,但如今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准许将士们接受百姓们的好意,但是只能拿最便宜的东西。
回到宫中,发现居然有死守城池被迫拿起武器作战的嫔妃和皇子在勤勤恳恳地修缮着宫殿,见我们回来了,只是愣了一下,手里的工具便都掉到了地上。
这次父皇和母后也加入了共同的修缮,大家一边干活一边热烈地哼着歌,很快皇宫也恢复了曾经的生机。
经此一战,大家更加同心同力,相敬如宾。
康明二十五年,先帝退位,我成了新的君主。
在我登基这天,站在城墙上看着一片歌舞升平,不禁感慨。
突然耳畔响起那个医者的声音。
它说它叫系统,我此次重生正是它的手笔。
它想看看在它不插手的情况下,我的潜力和极限能达到何种程度。
“这一世,你可如愿了?”
我眼神柔和,嘴角弯起。
这一世,我已没有遗憾。
康明二十八年,先皇驾崩。
同年八月,先皇后薨逝,随父皇而去了。
在我的治理下,国力达到鼎盛,人人安居乐业,经济繁荣。
我一生没有婚娶,没有子嗣,并积极推行让贤制度。
最后将皇位让给一直上书谏言并取得成绩的年轻太尉之后,我便跟随着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安心离开了这个世界。
来源:毛利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