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古之初,云气如铅块堆叠天穹,大地浸在墨汁般的混沌里。先民摸索着在泥泞中爬行,指尖触到的只有湿冷的岩石与腐叶,耳际萦绕的是同类因恐惧而发出的呜咽。部落里最年长的耆老倚着枯木,浑浊的眼望向永夜般的天际,喉咙里溢出含混的祷词——那是对光明最原始的渴求,如同一粒火星
太古之初,云气如铅块堆叠天穹,大地浸在墨汁般的混沌里。先民摸索着在泥泞中爬行,指尖触到的只有湿冷的岩石与腐叶,耳际萦绕的是同类因恐惧而发出的呜咽。部落里最年长的耆老倚着枯木,浑浊的眼望向永夜般的天际,喉咙里溢出含混的祷词——那是对光明最原始的渴求,如同一粒火星埋在湿柴里,虽微弱却从未熄灭。
果酥蹲在篝火旁,火星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作为部落的大巫,他腰间挂着用兽骨磨制的算筹,那是用来丈量季节的唯一工具。此刻算筹在掌心焐得发烫,他忽然抓起一根枯枝,在焦黑的地面划出歪扭的轨迹:"十二个太阳,十二个月亮......"沙哑的声音惊飞了栖息在洞顶的蝙蝠,围坐的族人面面相觑,唯有果尖——他年轻的弟弟,将下巴抵在膝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符号。果尖的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持石斧的印记,此刻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斧柄上的刻痕,忽然开口:"若真有十二个太阳,定是被某种巨兽豢养在天上。"
干旱如瘟疫般蔓延时,树皮已被啃食殆尽。果酥站在龟裂的河畔,看着最后一汪死水被黄沙吞噬,忽然想起童年时见过的极光——那道稍纵即逝的绿光,曾让他误以为是神明的启示。如今他知道,所谓神明不过是自然的喜怒,而人类若想存活,唯有直面雷霆。
"该去寻日树月树了。"果酥将兽皮水袋系在腰间,石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的左颊有条三寸长的疤痕,是三年前与剑齿虎搏斗的纪念,此刻疤痕因激动而微微抽搐。果尖默不作声地将晒干的肉干塞进他的行囊,两人的指尖相触时,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战栗。
日树生长在极东的荒原,树干粗逾十丈,枝桠间悬挂着尚未成型的太阳,像一颗颗灼热的卵。果酥举起石弩时,手臂因长途跋涉而发抖,弓弦割破了他的虎口,鲜血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被蒸干。"射第七个。"果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野兽般的直觉,"看那些树叶的焦痕,第七个太阳最暴烈。"弩箭破空而去,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后,天际绽开一片血色云霞,一颗燃烧的球体坠落尘埃,在地面砸出深达百丈的坑洞,岩浆如巨蛇般蜿蜒游走,烤焦了方圆百里的植被。
月亮的暴虐比太阳更阴鸷。当第十二个月亮升至中天时,海水被引力扯成巨墙,倒灌进内陆,部落的洞穴被淹没大半,婴儿的啼哭混着海水的咸腥,刺痛了果酥的耳膜。果尖的石斧已经砍缺了三个刃口,他望着天上那轮惨白的圆盘,忽然想起耆老临终前的呢喃:"月树生在极西的苦寒之地,树根吸食星辰的精魄......"
"我去砍月树。"果尖将浸过狼血的藤甲披在肩上,斧头在火上淬了淬,腾起的青烟里有焦糊的气味。果酥想阻拦,却看见弟弟眼中跳动的火光——那是与自己相同的火种,是先民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强。月树的枝条如铁索般坚韧,果尖的斧刃一次次崩裂,又一次次用兽骨磨利。当第一百斧落下时,月树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十二颗月亮同时剧烈震颤,其中一颗脱离枝头,坠向人间。月光在果尖的脸上流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柄指向苍穹的剑。
天地在震怒中摇晃。当最后一个太阳被射落,最后一棵月树轰然倒塌,残余的光热却化作更狂暴的灾厄:岩石熔成赤色的河流,草木在高温中化作飞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硫磺的气息。果酥跪在废墟中,看着族人的尸体被热浪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忽然抓起一块烧红的石子,按在自己的胸口——他要让这灼痛刻进灵魂,让后世永远记住这场灾难。
"我们需要新的天地。"盘古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这个身材魁梧的巨人不知何时来到部落,他的皮肤呈古铜色,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眼中倒映着毁灭后的荒芜。盘古拾起一根巨型兽骨,那是远古巨兽的腿骨,曾被当作部落的图腾。"天太低,地太沉。"他将兽骨插入地面,用力撬动,地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让我来开天辟地。"
南火是盘古的追随者,这个皮肤黝黑的女子手持燧石,目光比火焰更炽烈。她带领族人们收集巨兽的筋带,那些泛着荧光的结缔组织足有手臂粗,是从死去的朋苟大王身上剥离的。"朋苟的皮可以做天,筋可以托云。"南火的指尖被筋带勒出深痕,却笑得癫狂,"他们曾以我们为食,如今我们要拿他们的骨血重建世界。"
开天的那一日,天地间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盘古以兽骨为撬棍,用全身的力量撑起穹顶,他的双腿深深陷入地下,鲜血顺着骨缝渗出,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果酥和果尖手持石刀,砍向纠缠在兽骨上的云气,那些云气如活物般扭动,每一刀下去都会发出尖啸,黑色的汁液溅在他们脸上,灼烧出一个个血泡。
"撑住!"盘古的吼声里带着剧痛,他能感觉到脊椎在慢慢断裂,肋骨在咯咯作响。头顶的"天"——那是剥自朋苟大王的皮,正渗出黏腻的体液,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南火将收集的筋带编织成网状,指挥族人将其固定在四根巨骨上,作为支撑天穹的框架。她的嗓子已经喊哑,却仍在嘶吼:"把眼睛嵌进去!那是月亮和星星!"所谓眼睛,是从朋苟头颅中挖出的晶状物体,此刻在夜色中幽幽发光,被郑重地镶嵌在"天皮"上。
战斗持续了整整三十日。当最后一根筋带系紧,盘古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他的身体化作山脉,骨骼变成矿藏,呼吸成了风雨,而那双未瞑的眼睛,最终化为日月——左眼为日,右眼为月,永远注视着他亲手创造的世界。果酥抚摸着盘古石化的手掌,感受到掌纹里凝固的力量,忽然想起耆老说过的话:"神不是天生的,是用血与骨铸就的。"
果尖在战斗中失去了左臂,此刻他用牙齿咬着绷带,为伤口止血。南火递来一块烤焦的肉,两人对视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劫后余生的恍惚。远处,新的天穹已经成型,十二颗星辰按照果酥当年在沙地上划出的轨迹排列,月光温柔地洒在新生的草地上,那些草芽正从灰烬中钻出,嫩得能掐出水来。
"十二个太阳和月亮......"果酥望着天际,喃喃自语,"原来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我们只该射落多余的,留下该有的。"他的算筹在灾难中遗失了,但此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刻度不在木头上,而在人心——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存的执着,还有在毁灭与重生之间永远跳动的火种。
百年后,当部落的孩童在篝火旁聆听古老的传说,他们会抚摸着岩壁上的浮雕,那上面刻着果酥射日的雄姿,刻着果尖持斧砍树的剪影,刻着盘古顶天立地的身躯。南火的后裔成了新的巫祝,他们在祭典上跳起模仿开天辟地的舞蹈,手中的火把划出的弧线,如同当年朋苟的筋带在夜空中飘荡。
四季开始分明时,果酥已经成了传说中的"阿剖果酥",他的疤痕成了勇气的象征,部落里的少年们会在成人礼上用烧红的石子在自己脸上烫出相似的印记。果尖的石斧被供奉在祭坛中央,斧刃上的缺口被磨平又崩裂,最终成了岁月的勋章。而盘古的骨骼化作的山脉间,一条蜿蜒的河流日夜奔腾,那是他的血所化,人们称之为"盘古之泪",用它灌溉农田,孕育文明。
后世的史官在竹简上刻下:"太古混沌,先民与天斗,与地斗,与凶邪斗。非有神助,乃自胜也。"那些在灾难中折断的脊梁,最终成了撑起天地的支柱;那些被鲜血浸透的双手,最终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当文明的曙光终于照亮荒原,每一粒尘埃里都藏着祖先的精魂,他们不是神明,而是用血肉之躯在黑暗中凿出光明的凡人——是最早的英雄,是人类对命运永不妥协的开端。
来源:超风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