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姨,你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不理大舅?"外甥女歪着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小姨,你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不理大舅?"外甥女歪着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猝不及防地砸进我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那是1986年春天的一个雨后午后,窗外梧桐树上嫩芽初绽,带着雨水的清香。
我叫孙桂芝,出生在龙井村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那时我刚刚二十出头,在县里的纺织厂做一名普通女工。
从我记事起,大舅孙长河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在我们姐弟妹几个心中,他的地位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母。
父亲在我十六岁那年因为矿难离世,留下母亲和我们姐弟妹五个。
大舅二话不说,辞了县城的工作,回到家乡顶替父亲下了矿。
那时的矿工,一个月八十多块钱,比普通工人高出不少,但也意味着每天都要和死神打交道。
每天清晨,大舅背着铝制饭盒出门,脸上总是带着倦意,却从不向我们抱怨一句。
夜里,他回来时总是满身煤灰,眉毛眼睫都成了黑色,只有眼白和牙齿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明亮。
"你们都是我的责任。"大舅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明明语气轻松,却让人听了心头一沉。
记得我十七岁那年冬天,大雪下得有小腿肚子那么厚,学校放假了,我却高烧不退。
村里的赤脚医生看过,摇摇头说得去县医院。
大舅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十里外的县城走,雪地里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到医院时,他的棉裤都冻硬了,可脊背却是热的,那份温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上高中那年,正好赶上纺织厂招工,厂里特意给几个困难家庭留了指标。
大舅来找我,眼神躲闪却又坚定:"桂芝,厂里有指标,你去吧,能顶个家。"
我心里有不舍,却没有抗拒,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念书,小弟就得辍学。
那时的农村,能供一个娃读到高中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我们家还有五个孩子。
到纺织厂的第一天,我和其他女工一样领了两套蓝色工装和一双解放鞋,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全新的衣服。
厂区里到处是"多快好省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的标语,广播里放着《东方红》,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厂里,我认识了维修工王建军,一个沉默寡言却手艺精湛的年轻人。
每当织布机出了故障,他总是第一个赶到,认真地听着机器的"心跳",然后精准地找出毛病所在。
他的双手很特别,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可修理起精密的机器来却异常灵巧,仿佛那不是修理,而是在抚摸心爱之物。
我们的感情,就这样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慢慢滋长。
县城很小,流言却传得很快,不出半个月,大舅就知道了我和建军的事。
1986年那个雨天,大舅来到我租住的小屋,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显然是喝了酒。
"桂芝,我听说你和那个修理工处对象了?"大舅开门见山。
我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嗯,他叫王建军,在机械组当钳工。"
"我知道,我打听过了。"大舅喝了口茶,"他爹是修鞋的,年轻时候打架坐过牢,这样的人家,不行。"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紧,忍不住替建军辩解:"大舅,建军人好,踏实肯干,勤快能干,他爹的事和他没关系啊。"
"傻丫头,这年头,出身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大舅的声音提高了,"咱家好不容易熬出头,可不能再往泥坑里跳啊!"
泥坑?我心里一惊,这话太伤人了。
"大舅,我和建军是真心的。"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真心?你懂什么是真心?"大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晃出来了,"我当年为了你们,连对象都没找!现在好不容易家里有点起色,你倒好,找了这么个人家,传出去,咱孙家的脸往哪搁?"
我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委屈,又有不解。
"听大舅的,回头我给你介绍供销社的小刘,人家是干部子弟,多体面。"大舅声音缓和了些,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
我抬起头,咬了咬嘴唇:"不用了,大舅,我决定了,就是建军。"
大舅的脸色刷地变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要是敢嫁给他,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大舅!"
说完,他甩门而去,留下满屋子的寂静和我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大舅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心如刀绞。
可一想到建军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和他专注工作时的样子,我又觉得自己无法放弃。
就这样,我和大舅的关系冰封了。
我如期嫁给了王建军,婚礼很简单,就在厂里的会议室办的,几个要好的工友捧场,撑起了几分热闹。
大舅没来参加婚礼,只托三舅捎了二百块钱,说是份子钱。
我知道,那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可我还是没用,把钱缝在了枕头里,像是埋下了一颗不愿发芽的种子。
婚后的日子清贫却甜蜜,我和建军租了纺织厂附近的两间小平房,白天上班,晚上他修收音机,我做些手工活,虽然辛苦,却也充实。
大舅的消息,都是从其他亲戚那里听来的。
"大舅结婚了,媳妇是镇上小学的老师。"三舅来我家串门时说。
"大舅有儿子了,取名孙小东,听说挺像他的。"大姨来送织毛衣的花样时提起。
我听着这些消息,心里又酸又涩,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小时候大舅背我去看社队放电影的情景。
那时放的是《地道战》,露天场地上坐满了人,大舅把我背在肩上,让我能看得更清楚些。
"大舅,你累不累啊?"我记得自己这样问过。
"不累,大舅有的是力气。"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大舅之间的隔阂却没有任何消融的迹象。
1992年,建军在厂里表现出色,被提拔为维修组组长,工资涨到了一百八十元,在厂里算是高收入了。
我们终于攒够了钱,在县城边上买了套小平房,四十平米,一进门就是客厅加卧室,里面隔出一个小厨房,虽然简陋,却是我们的家。
乔迁那天,三舅一家、小姨一家都来了,大舅家却只来了大舅媳妇,带着他们的小儿子,说大舅有事走不开。
我知道那是托词,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却也只能笑着招待大家。
那年冬天,我生了女儿,取名王雨晴,因为她出生那天,窗外下着小雨,却透着晴光。
月子里,建军父母过来帮我坐月子,虽然建军爹有点哮喘,可还是每天早起给我熬红糖水,晚上帮我洗尿布。
月子里的一天,我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仔细一听,是大舅的声音。
"你们家条件这样,还怎么照顾孩子?"大舅的声音带着责备。
"大哥,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小两口过得好好的,你来干啥?"是三舅在劝。
我让建军开了门,大舅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和一只老母鸡,眼睛红红的。
"大舅..."我喊了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没说话,走到床边,看了看熟睡的雨晴,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小脸:"像你小时候。"
就这短短几个字,却让我的心融化了。
我以为这是和解的开始,可大舅放下东西就走了,留下一屋子尴尬的亲戚和我的欲言又止。
那天晚上,我做了决定,开始每月偷偷攒钱,从微薄的工资里抽出几块钱,放在一个铁皮盒里。
建军问起,我就说是给雨晴攒的学费。
实际上,我心里明白,那是我想还给大舅的情分。
他养我长大,让我上学认字,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一切。
1993年,我攒了一百多块钱,听说大舅家的房子漏雨,就想着买些瓦片托人送去。
可走到半路,我却迟疑了,怕大舅不接受,最终只能作罢。
钱继续在铁盒里积累,像是我和大舅之间无法传递的情感。
1994年春节,我鼓起勇气,带着建军和雨晴去给大舅拜年,可刚到村口,就听说大舅带着一家人去县城大姨家了。
我站在冰冷的风中,手里提着礼品,心里满是失落。
"没事,改天再来。"建军安慰我,可我知道,大舅是故意躲着我。
建军拉着我的手,雨晴在我们前面蹦蹦跳跳,踩着被太阳晒化了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也许大舅在六年前说的没错,真的有些事情,比感情更重要。
1995年,国企改革浪潮席卷全国,纺织厂效益日渐下滑。
一天,厂长召开全厂大会,说厂里经营困难,需要精简人员。
没过多久,我和建军都接到了下岗通知。
拿着仅有的一点补偿金,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建军凭着一手好手艺,在县城开了家小电器修理店,我在店里帮忙,晚上还在家做些手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总算能维持。
一天傍晚,我在收摊时,看见大舅站在街对面,目光复杂地望着我。
那是六年来第一次在非亲戚场合见到他,我想喊他,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转身走了,脚步比记忆中沉重了许多,背也略微驼了些。
后来听说,大舅的煤矿也在改制,他被迫内退,拿着微薄的补偿金回了家。
儿子在读高中,媳妇身体不好需要长期吃药,一家人日子过得也不太宽裕。
这消息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年如果听了大舅的话,嫁给了那个供销社的干部子弟,是不是日子会好过些?
可看着建军在灯下认真修理收音机的样子,和雨晴趴在桌上做作业的背影,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日子或许不够富足,但我们有爱,有家,这就够了。
1998年的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大舅托村里的邮递员捎来的。
信中只有简单几行字:"桂芝,听说你们日子过得不错,我很高兴。
我想了很多年,当初是我太固执了。
你现在过得好,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
大舅"。
我捧着信,泪如雨下。
这是大舅第一次低头,也是他给我的最大认可。
我想立刻去看他,可又怕勾起往事的伤痛,便只是托人捎了一封回信,表达了自己的思念和歉意。
此后,我们虽仍未见面,但每逢过年过节,总会互相托人带些土特产或者小礼物。
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彼此试探着,却又不敢推倒它。
2000年,雨晴上小学了,建军的小电器修理店也有了起色,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块钱,在县城算是中等收入了。
这一年,我又生了个儿子,取名王小河,寓意生活如河水般奔流不息。
孩子满月时,我壮着胆子给大舅打了电话,请他来吃满月酒。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最后传来大舅沙哑的声音:"桂芝,大舅来不了,家里有事走不开。
不过,你替大舅亲亲孩子,祝他健康成长。"
我知道,十二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但至少,我们之间有了沟通的桥梁。
2003年春节前,我得知大舅被诊断出肺病,可能是多年下矿落下的毛病。
我坐不住了,二话不说,买了些补品,直奔大舅家。
见到大舅,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曾经高大魁梧的身影,如今佝偻消瘦,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沟壑,只有那双眼睛,还和记忆中一样明亮。
"大舅..."我哽咽着叫他,十几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傻丫头,这么多年,过得好吗?"他拍拍我的肩,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许多。
我们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大舅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却没有看我。
他谈起了当年的固执,说那时心里有个坎过不去,觉得作为一家之主,没有尽到责任,让我们姐弟受了这么多苦。
所以当我决定嫁给一个条件并不好的人家时,他怕我重蹈他的覆辙,一辈子都在为生计奔波,没有出头之日。
"桂芝,这些年,大舅心里一直亏欠你。"大舅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年拦你上学的路,又因为一点偏见,闹得骨肉分离,我后悔啊。"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我握住他粗糙的手:"大舅,那都过去了,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
您养我长大,这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大舅的眼睛湿润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努力笑了笑:"你这娃,心地还是这么好。"
那天,我帮大舅收拾了屋子,做了一顿饭,坐在一起吃了十七年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大舅问起建军和孩子们,我一一回答,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临走时,大舅执意送我到村口,他站在夕阳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回头看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背着我看戏的情景,不禁泪如雨下。
"大舅,以后我常来看您。"我含着泪说。
他点点头,挥挥手,转身走回村子,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
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地去看大舅,有时带着建军和孩子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顿饭。
大舅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每次去,我都会悄悄塞些钱在他的枕头下,希望能减轻他的负担。
2005年,我和建军的生意有了起色,开了家家电维修店,请了两个学徒,收入也提高到了每月两三千元。
雨晴上了初中,成绩很好,是班里的三好学生。
小河也上了小学,活泼好动,和他舅舅小时候一个模样。
这年冬天,大舅来县城看病,顺便在我家住了几天。
晚上,他看着我们温馨的家,眼中满是欣慰:"桂芝,你过得真好,大舅就放心了。"
我笑着回应:"这都是您的福气,大舅。"
大舅摇摇头:"这是你和建军努力的结果,当年是大舅眼光短浅了。"
那几天,大舅和建军相处得很好,两人都喜欢喝点小酒,每晚都凑在一起聊天,从国家大事聊到家长里短,有说有笑的。
建军甚至拿出珍藏多年的白酒,两人推杯换盏,像是多年的好友。
离开那天,大舅偷偷塞给雨晴和小河每人一个红包,说是压岁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十多年的隔阂,也许从来都只是我们心中的一道坎。
2008年,雨晴考上了省城的医学院,成了我们全家的骄傲。
在她临行前,我带她去看大舅,想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大舅,您瞧,雨晴考上重点大学了,学的是医学。"我骄傲地向大舅介绍。
大舅颤抖着手摸了摸雨晴的头:"好啊,好啊,有出息。"
转向我时,他眼中闪烁着泪光:"桂芝,你比大舅强,把娃娃教育得这么好。"
送雨晴去学校的路上,她问我:"妈,您跟大舅到底为什么那么多年不来往啊?"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声说:"因为年轻时的倔强和误解。"
"可我记得您一直在偷偷攒钱,说是给大舅的。"雨晴疑惑地看着我。
我惊讶她居然知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看见您往铁盒里放钱,还听见您跟爸爸说,要还大舅的恩情。"雨晴笑着说,"您觉得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记得呢。"
是啊,我这些年一直在默默攒钱,因为我知道,大舅年轻时为了我们,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现在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想让他晚年过得舒心些。
那个铁皮盒子,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最初的几十元,慢慢增长到了几万元,再到十几万,现在已经有了五十万。
这是我和建军的心血,每一分钱都凝聚着我对大舅的感恩和愧疚。
2010年冬天,大舅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县医院。
我闻讯赶去,看见他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心如刀绞。
这些年来,他虽已六十多岁,却仍然坚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就是为了不给儿子增加负担。
"大舅,您一定要挺住啊..."我握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大舅微微睁开眼,艰难地说:"桂芝,大舅对不起你...当年不该那么固执..."
"是我不该不听您的话,大舅,您别说了,好好养病。"我哽咽着打断他。
大舅却执拗地继续:"我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眼看着你从小苦,却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大舅,我过得很好,真的。"我急切地说,"您放心养病,等您好了,我和建军带您去北京看雨晴,她马上就要毕业了,成了真正的大夫。"
大舅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眼。
我守在他床边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他转危为安。
手术很成功,但大舅左半身落下了偏瘫。
出院那天,我下定决心,把攒了二十多年的钱交给了他:"大舅,这是我这些年的一点心意,您别推辞。"
我把银行卡和密码递给他,小纸条上写着"5000000"这个数字。
大舅颤抖着手接过银行卡,眼睛瞪得老大:"五十万?你哪来这么多钱?"
"一点一点攒的。"我笑着说,"从我们吵架那年就开始攒了,这些年每个月都存一点,还有我们做生意挣的钱,省吃俭用攒下的。"
我没有告诉他,为了攒这笔钱,我和建军加班加点地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休息日。
雨晴上大学时,我们甚至没给她买一台像样的电脑,就是为了能多存一点钱。
"您养我长大,我欠您的,这辈子都还不完。"我握住大舅颤抖的手,眼中含泪。
大舅的眼睛也湿润了,他颤抖着合上银行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桂芝,大舅没白疼你...可这钱,我不能要。"
"您必须要!"我难得强硬起来,"这是我二十多年的心愿,您不收,我就不管您了!"
大舅被我逗笑了,他轻轻点头:"好,那大舅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不过,这钱我有用处,不会乱花的。"
后来我才知道,大舅把这笔钱一分为五,给了我们姐弟妹每人十万,说是当年没尽到责任的补偿。
剩下的钱,他用来给儿子置办了婚房,还拿出一部分给村里修了条水泥路,方便乡亲们出行。
我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那十万,但心里却暗自决定,要把这钱用在大舅身上。
2012年,雨晴大学毕业,进了县医院工作,建军的家电维修店也扩大了规模,开了连锁店,我们搬进了县城里的商品房,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
大舅的身体在悉心调养下也逐渐好转,虽然左手还有些不灵活,但已经能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了。
这年夏天,我突发奇想,决定带大舅去旅游。
"大舅,咱们一起去北京玩几天吧,看看天安门,爬爬长城。"我提议道。
大舅愣了一下,摇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折腾?"
"没事的,我和建军都安排好了,会照顾您的。"我坚持道。
大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坐火车去北京,大舅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一路上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眼中满是好奇。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们去了天安门广场,参观了故宫,还在八达岭长城拍了全家福。
大舅虽然走得慢,但精神特别好,每到一处都要仔细询问历史典故,然后再讲给我们听。
晚上回到宾馆,他常坐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景象,感慨万千:"桂芝,你看这世界,变化得多快啊。"
是啊,从我们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到如今的繁华盛世,不过短短三十年,却恍如隔世。
2015年,雨晴研究生毕业,成了医院的住院医师。
她特意请了假,和我们一起接大舅来北京住了一个月。
我们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让大舅住主卧,我和建军住次卧,雨晴和小河打地铺。
那段时间,大舅像是年轻了十岁,每天都乐呵呵的。
他拄着拐杖在天安门前照相,在颐和园里晒太阳,在雨晴的宿舍里喝茶聊天,脸上的笑容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多。
有一天晚上,大舅忽然对我说:"桂芝,大舅对你有个心愿。"
"您说。"我连忙答应。
"当年你没考上大学,是我拦的。"大舅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遗憾,"现在我想补偿你,我攒了些钱,你去上个大学吧,哪怕是成人教育也好。"
原来,大舅一直惦记着这事,觉得是他耽误了我的前程。
我眼眶湿润,心中百感交集。
五十多岁的我,早已不在意学历,但大舅的这份心意,比任何补偿都珍贵。
"大舅,我会去的。"我握住他的手,郑重承诺。
回到县城后,我真的报了函授大专,学的是服装设计。
每当我拿起课本,就想起大舅期盼的眼神,那是一种无言的鼓励,督促我坚持下去。
同学们都比我年轻二三十岁,一开始我有些不适应,但想到大舅的期望,我咬牙坚持了下来。
2018年,六十岁的我拿到了大专文凭。
毕业典礼那天,大舅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来参加,坐在观众席上,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典礼结束后,我把文凭装裱起来,挂在了大舅家的墙上,那是我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大舅看着墙上的证书,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桂芝,你看,大舅没看错你,就是有出息。"
我搀扶着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午后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多年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2020年,小河大学毕业,在外企找了份工作,雨晴也结婚了,对象是同院的主治医师。
这一年,我和建军光荣退休,把生意交给了徒弟打理,开始享受轻松的生活。
大舅已经八十岁了,除了腿脚不太灵便,身体还算硬朗。
每逢周末,我们都会去看他,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雨天,想起那个横亘了二十年的误会,不禁感慨万千。
如今回望,那场争执其实源于大舅对我的爱和担忧,只是表达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
而我的倔强,也是年轻人对自己人生的坚持。
2022年春节,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饭桌上,大舅举起酒杯,眼中含泪:"今天,大舅想敬桂芝一杯。
这么多年,是你让大舅明白,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地位,而是亲情和理解。"
我也举起杯,轻声说:"大舅,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爱护。
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雨晴看着我们,好奇地问:"小姨,您和大舅的故事能详细讲讲吗?"
我笑了笑,开始从头讲起那个雨天的故事。
说到动情处,大舅插话:"其实当年是我太固执了,非要桂芝按我的意思走。
现在想想,人生的路,还是得自己走才甜。"
讲完故事,雨晴眼中噙着泪水:"这真是个美丽的故事,虽然中间有误会和隔阂,但最终亲情战胜了一切。"
大舅拄着拐杖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桂芝,大舅这辈子,最欣慰的就是看着你过得好。"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大舅,在亲情面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即使一时有了隔阂,心里始终要留一盏灯,照亮回家的路。"
窗外,烟花绽放,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脸。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亲情就像天边的晚霞,看似要落,却永远灿烂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大舅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岁月沉淀后的感动,也是血浓于水的见证。
我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这份亲情都将延续下去,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