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皇子大公主皆由她所出，而其余妃嫔乃至皇后，只能生下公主与资质平庸根本威胁不到她地位的皇子。

我吃了整整三年避子药，毕竟即便我能生下来，他也只能是个蠢笨的废物。

这个世界是一场后宫游戏，而嘉贵妃则是唯一真正操控游戏的人。

她能够刷新回档，回出了一年独宠。

后来似乎腻了皇恩，便开始刷自己孩子的数值。

大皇子大公主皆由她所出，而其余妃嫔乃至皇后，只能生下公主与资质平庸根本威胁不到她地位的皇子。

1

林芊入宫的第一夜，我目睹了九次日出。直到皇帝宠幸林答应的消息传遍后宫，我才得以安稳度过那一夜。

作为第一个承宠的新人，林芊招致了许多人的嫉妒。在晨昏定省时，一个心直口快的常在当面嘲讽林芊，她试图反击却被常在压制，掌掴了脸颊。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瞬间改变，时间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正是选秀的日子。我身为妃位，自然有资格出席选秀。看着一批陌生的女子踏入殿内，我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上一次进宫的五品官员嫡女林芊，如今又在太监“林相嫡长女林芊，年十六”的报声中款款而来。我在袖子里紧紧握拳，镶宝石的金护甲深深嵌入肉中。

这次，林芊被封为常在，封号为嘉。等到新入宫的妃嫔经过一个月调教，可以参与翻牌子的那夜，陛下来到了我的宫中。

他只说了两句话，便与我合衣而睡。我在夜半时分睁大眼睛，又回到了陛下翻牌子的那一刻。

李答应侍寝，回档；

皇后侍寝，回档；

赵贵人侍寝，回档；

回档，回档，回档……

直到不知何时，天从黑暗逐渐变亮，传来昨夜嘉常在林芊侍寝的消息。

那时，我还以为她是某种妖物，拥有强大的修为能够操控时间。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而我们，不过是被操控的玩偶罢了。

林芊似乎很喜欢我，没有什么心机。她常来我的宫里蹭点心，时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有一次送了我几十种不同的礼物。

她还疑惑地自言自语：“慕妃姐姐到底是什么性格喜好啊，居然每个礼物都不涨好感度呢？”接着试探性地送了我一盒合欢散。

当我拿着这宫廷禁物发愣，说要禀告皇后时，她高兴地拍手道：“嗨呀！果然有隐藏剧情！”

她一路跟在我后面，看着我向皇后禀告，并且直言不讳地承认那是她的东西。

林芊被关入冷宫时，我甚至有些恍惚，难道这么容易就能扳倒这个“妖物”？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冷宫一趟。

冷宫里荒草丛生，林芊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飞尘光影之间，看到我后眼睛一亮：“隐藏剧情！”我不懂她的意思：“什么隐藏剧情？”

她笑笑说：“告诉你也没用，等我回档之后你就不记得了。”

她竟然伸手扯我的脸颊：“你的立绘真的好漂亮哦，是不是作者花了重金捏的啊？诶，不是说妃子性格只有十六种吗，为什么你的性格我总是测不出来呢？”

冷宫之行让我收获颇多。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也知道了林芊的来历。而她毫无察觉地快乐地回档，

回到了送我合欢散之前的一瞬间，眼睛清澈明亮地看着我，唤我：“慕妃姐姐。”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淡，林芊夜夜承宠，我眼睁睁看着她从常在一路顺风地成了嘉贵妃，膝下还养育着堪称吉兆的龙凤胎，皇子聪明伶俐，公主机敏聪慧。

她满足了吗？她似乎满足了。当我听说陛下宠幸了赵贵人，却没有迎来再次回档时，我以为她已经满意，或者厌倦了这种生活。

甚至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我从未见林芊回档。

直到赵贵人生产的那天。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时，林芊正在我身边喝茶，她突然皱眉道：“智力92的皇子？怎么这么高？”接着眼前一晃，时间又回到了早上。

林芊再次跨进门槛，笑盈盈地说：“慕妃姐姐。”这次赵贵人生下的是个公主，

林芊自言自语：“容貌30？那多丑啊，公主还是得漂亮点，以后看着也心情舒畅。”于是时间又回到了早上。

第三次，赵贵人终于平安地生下了一个公主，一个容貌85的公主。

我看着赵贵人虚弱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满是疼惜的浅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我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宫女以为我是羡慕，忙笑着说：“娘娘年轻体胜，不必羡慕他人。”

“以娘娘的宠爱和家世，日后有了皇子，自然无可限量，不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之女能够比的。”正是这句话让我惊醒。

林芊真的能容忍一个出身将军府又身居妃位的女子生下孩子吗？或者说，她真的会让我生下自己的孩子吗？我不敢赌，也不想赌。

2

我今年正值二十芳华，但若算上林芊回档的那些日子，我已多活了两年。或许是凭借回档的手段，林芊从未在宫斗上费尽心思。

她无数次毒害妃子，事发后便回档至三个月前，让那些妃嫔换一种方式死去。

那些死去的妃子大多是相貌平平，或是生下皇子的人，还有一些是头脑不清与林芊交恶的。

我不想死，所以当林芊偶尔大发慈悲，让皇帝留宿我宫中时，我从未选择回档。

她并不觉得自己残忍，带着孩童般的肆意与天真，爱之则生，恶之则死。她才是那个真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慕妃姐姐。”林芊兴冲冲地走过来，又给我送来了一堆安神健体的珍宝。每件都价值连城，她却一口气送了我五十件，

“这些都是养身体的，你可要好好用着。”说完，她微微出神，似乎在查看我身体的状态。

我微微一笑：“多谢嘉贵妃。”林芊嘟起嘴，有些不高兴：“慕妃姐姐总是这么见外，我们相伴了这么久，说话还是这么生疏。”

但我深知，她并不是真的不高兴，相反，她乐在其中，兴致勃勃。

这三年，林芊究竟做了什么？她距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养育着几个最为出色的皇子，陛下对她情有独钟，前朝大臣、宫中国师，无不对她倾心不已。

我甚至知道她每个孩子的生父是谁，但我绝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今日我揭发她的罪行，她可以立刻回档，然后不动声色地一次次置我于死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林芊最难攻略的角色。配合她演戏，让她永远保持探究的兴趣，从而保住我的性命。

曾经有一次，我被一个昭仪暗算，命悬一线之际，林芊焦急地回档，并在我之前将那个昭仪打入冷宫。

在她对我失去兴趣之前，林芊是我最大的保护伞。我不能让她轻易得逞，决不能。我要永远神秘，永远疏离，偶尔亲昵。

就像此刻，我轻声道：“礼不可废——芊芊，你如此待我，姐姐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这是我第一次唤她为芊芊，林芊睁大眼睛：“什么？”

下一刻，我又回到了这句话之前，林芊满心欢喜地等着我再说一次。

于是我顺从地说：“礼不可废——芊芊，你如此待我，姐姐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林芊又回档几次，终于对这句话满意了，才继续往后说：“慕妃姐姐，你说什么回报的事？”

她道：“等日后姐姐也诞下皇子，我总得认他做干娘呢！”

或许是因为无论皇帝还是大臣，林芊只需花些银子买些礼物就能得到他们的全心爱戴，她渐渐失去了兴趣。

而我作为唯一的另类，被她无比珍视。她甚至称呼我为“隐藏剧情丰富的宝藏慕妃姐姐”。

有时我也会想，或许她只是个孩子，没有太多坏心眼。毕竟对我而言，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

谁会在给木偶梳妆打扮时觉得残忍呢？但我又怎能容忍自己乃至自己的孩子任由她摆布？怀胎十月，最后却由她随意决定孩子的命运！

我心绪几经波折，最终归于一句：“诞育皇储之事，我从未奢望。”

3

总之，在我入宫的第五年，林芊入宫的第三年，我的父亲与兄长终于凯旋归来。

我笑着对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义兄说：“兄长，这次求的恩典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慕向南是我父亲收养的故交之子。三天前的庆功宴上，他当众向陛下请求了恩典，得以出入宫禁，探望我这个妹妹。

慕向南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是啊，本该手握兵权不肯交出，等着陛下清算才对。”

我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这自然是玩笑话。我父亲只有我一个亲生骨肉，自然不会有犯上的心思。

至于慕向南……他向来圆滑机灵，上交兵权以消除陛下的疑虑，还显得特别重视我这个妹妹。

慕向南从小就不怎么和我亲近，随便说了几句便要离开。我嗤笑一声：“三十万兵马换来宫中半炷香的工夫，真是划算的买卖，兄长。”

慕向南笑了笑，然后与前来日常刷好感度的林芊擦肩而过。林芊一愣：“这位是……慕将军？”

看着她那饶有兴致的眼神，我心中一紧。果然，下一刻时间又回到了今天早晨，慕向南还没进宫的时候。接着林芊便翩然而至，手里还拿着许多别的礼物。

有时我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只要林芊送上对方喜欢的东西三百份，那人就会对她深情至死。多么荒谬啊——

一国之君，因为三百串糖葫芦而对一个女子倾心相待；

半仙国师，因为三百株兰草而为后宫妃子逆天改命；

当朝状元，因为三百张字画而将陛下的爱妃画像日日藏在袖中。

这次林芊又看上了我的义兄吗？

我华美的衣袖下，双手紧紧握拳。林芊随意地和我说着话，打发时间等待慕向南过来。忽然，她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是发现我对她的好感度跌入谷底了吗？

正当我思索如何补救时，林芊却先自顾自地生起气来：“怎么又出bug了？”

罢鸽？什么意思？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数十次读档重来。林芊气急败坏，甚至破口大骂：“怎么偏偏把我慕妃姐姐的好感度清空了？哪怕是把皇帝的好感度清空都行啊！慕妃姐姐多难刷啊！”

看来她是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我的态度转变。我适度恢复了冷漠而温和的神情：“嫔妾见过嘉贵妃，贵妃安。不知贵妃亲临有何要事？”

林芊多年来都没能让我成为她的傀儡，如今一夕之间前功尽弃，她跺了跺脚：“哎呀！”居然沮丧到连慕向南的好感也不想刷了，蔫巴巴地回档到早上，气呼呼地闭门不出。

而我又见到了慕向南进宫来看我。他神采奕奕，我却疲惫至极，只淡淡地说：“兄长来了。”

慕向南见我这副模样，忽然问：“宫中……住得不惯吗？”

我垂下眼眸：“兄长慎言。”

贴身宫女有眼色地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慕向南问：“你不问我与父亲这几年的凶险？”

这些事我在之前就问过了，如今他再问，我扯了扯嘴角：“边疆苦寒，平安归来就好。再多凶险，兄长空口一说，我也无从知晓其中的血泪。”

“既然如此，不如不听。”

见我这样，慕向南顿了顿，才说：“宫中果然让你住得不惯。”

若是从前，我早就拿着马鞭抽他了。我无力与他周旋，只说：“福薄而已。”

这个傻大个还不知道我替他挡了一朵桃花。想了想，我又叮嘱：“这次之后，不要再进宫了。”

慕向南挑了挑眉：“这可是我用三十万兵马换来的进宫恩典。”

我沉默半晌，才说：“算我求你。”

这句话一出口，慕向南手中的茶杯忽然溅出一滴温热的茶水，琥珀色的痕迹落在他暗红色的长袍上，像极了杜鹃啼血，凄厉而无声。

我与他对视，手中没有银枪长剑，只有袅袅香烟的暖壶捧在戴着宝石护甲的掌心。他几欲开口，最终却说：“三月。”

“每过三月，我必要进宫见你一次。”

慕向南知道，我不愿意说的事，哪怕是用烙铁也撬不开我的嘴。见我还要开口，他抢先一步说：“总得让我这三十万兵马，换得值一点不是？”

4

这几年，我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在林芊眼中，这个世界不过是她的游乐场，京城中每一个新出现的男子惊艳，都成了她追逐的目标。

昨日，林芊误以为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一时气愤，将慕向南搁置一旁，但她绝不会真的放弃。她曾说过：“我是成就党，我的目标是全图鉴！”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就看着林芊带着灿烂的笑容来到我的宫中，开始了不懈的回档。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兄长并未传信，嘉贵妃有事要寻兄长？”

我伸手端起茶杯。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兄长并未传信，嘉贵妃有事要寻兄长？”

我伸手端起茶杯。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兄长并未——”

我的手伸出一半，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兄长并未——”

我的手伸出一半，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兄长——”

我还没来得及伸手，

“慕妃姐姐，今日慕将军会进宫吗？”

我忽然头疼欲裂，重复了十多次的拿茶杯动作无法维持，眼看要露馅，只能临时换了一句话：“嘉贵妃寻我兄何事？莫非也想看一看我慕家传家枪法？”

林芊眼睛一亮，大概以为触发了奇遇，忙点头：“是的呢！我自幼便十分敬仰慕老将军！”

真是笑话！我冷冷地想，你哪来的什么闺阁，这天下所有十五岁的少女，都可以是你的容器。甚至，我的皮囊也可能成为你的容貌。

我估计林芊现在看到的我对她的好感度应该是零，因此神色冷冷地说：“嘉贵妃此言，我父亲实在受不起，为将者保家卫国，本就是职责所在。”

林芊笑盈盈地说：“保家卫国者固然众多，但如慕老将军这般万中无一。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见慕妃姐姐容貌倾城，清傲如白隼——”

说着说着，她突然卡住了，皱眉道：“这个人设怎么……”

我屏住呼吸，直觉她接下来的话很重要。然而下一刻，时间又回到了之前，林芊依旧笑盈盈地说：

“何况我见慕妃姐姐容貌倾城，清傲如白隼，听闻慕老将军人称玉面战神，不由心生向往。”

没有听到我想听的话，我微微垂眸：“嘉贵妃谬赞了。”

“您，才是天人之姿。”

眼前的宫装女子，白发蓝眸，如雪莲般柔弱高洁，但这并非她最初的模样。我记得，她本是一个小国进奉的圣女，一入宫便得到陛下宠爱。

后来因暗中散播林芊的流言，被林芊下了毒，第二个月便香消玉殒。

那时，林芊握着自己如瀑的青丝，艳若牡丹的脸上满是惋惜：“可惜，这样一个美丽的姐姐，为什么偏偏要害我呢？”

那时，对她好感度为69的我，只能劝慰林芊人心难测。

隔日，宫中我看着款款走来的林芊，以为那圣女死而复生，听到她甜甜地唤我：“慕妃姐姐”，我全身如坠冰窖。太可怕了，她太可怕了。

但我不能让她看出我的害怕与排斥，只能从容行礼：“见过嘉贵妃。”

冰凉的手扶起了我：“慕妃姐姐，你怎么总是这么见外呀？”

5

见我走神，林芊不高兴地嘟起嘴：“慕妃姐姐——”

她今年依旧如二八少女般娇俏，撒娇卖萌时十分动人。我努力让自己对她多一点好感，看着她眉眼弯弯，似乎好感度又回升了一点。

之后，经不住林芊那顽强得近乎执拗的意志力，我回档了三十多次，终于对贴身宫女说：“去库房，把我的赤日枪拿来。”

接着，在林芊一脸期待的目光下，我对她道：“容臣妾换一身利落的衣裳。”

好在林芊并没有过分到非要刷新出她喜欢的装束才让我舞枪。或许是因为在这个游戏设定里，我的外貌确实不错。

当我拿起赤日枪时，一种虚假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直到我将赤日枪直指林芊咽喉，看着她毫无察觉地鼓掌，我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舞动这杆枪的。

林芊鼓完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慕妃姐姐？”

我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擦拭额角的细密汗珠，侧过头看着她：“嘉贵妃有何吩咐？”

她高兴地说：“我可以拜你为师学习武艺吗？”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家传武学不可外传，还望嘉贵妃见谅。”

心里却想，林芊的武学数值不是已经两百多吗？何必还要学武。

在林芊不刷好感、不走剧情的日子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各种技艺，从未懈怠。别说武艺了，她对任何技艺都已炉火纯青。

但为了试试能否刷好感，林芊并没有生气，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贴冷屁股：“没关系，我能理解——说起来，慕妃姐姐和慕将军练的是一套枪法吗？”

……

我只吐出两个字：“不是。”

虽然我知道慕向南和我一样，只是设定好的NPC，我们之间的情谊也只是为了让林芊这样的玩家接触到新的攻略对象，

但我无法立刻将他视为无关紧要之人，更无法冷眼看着他被林芊轻易捕获。

我是虚拟的吗？我是人偶吗？如果我只是一个没有新意的NPC，为什么在看透真相之后，我还会如此优柔寡断？

我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只能寄希望于林芊早日厌倦这个游戏——她来自更绚丽的现实世界，怎么可能永远沉溺于虚拟之中呢？

或许，只要等她厌倦了，我就能解脱了吧。

因为刷了一点好感度并触发了奇遇，林芊高高兴兴地回宫了，临走前照旧给我留下一堆补品。

我看着那些补品，让贴身宫女收拾好。

“是，娘娘。”

6

林芊并不清楚我与慕向南的三月之约，她似乎认为这个男子和其他那些对她俯首帖耳的人一样，只要她回档足够多，就能很快见到他。

今夜，流星划破天际，当时间倒流时，我独自坐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心如草木般枯萎。

第二十八次惨淡的青绿色流星划过，坠落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林芊终于放弃，不再试图在今日将慕向南回档刷新出来。

我站在高墙之上，俯瞰下方匆匆来去的人影，他们步伐整齐，未曾踏错一步。

寻找自家娘娘一整夜加一个上午的宫女终于发现了我，她惊呼：“娘娘！”

我看着她，看着这张多年来一直陪伴着我的脸庞。这次我没有选择与流星一同坠地长眠复醒，而是提起裙摆，踩着飞檐向下跃去，落地时溅起细小的尘埃。

我说：“回宫吧。”

宫女已然忘记了方才那一幕，或许她这样的低级NPC并没有处理“娘娘飞上屋顶”这类事件的指令，乖顺地跟在我身后一同回到了碧溪宫。

我入宫便是妃位，自然是碧溪宫的主位，而碧溪宫偏殿还住着一位李贵人和一位钟常在——这是林芊在代掌凤印后重新安排的，

似乎是将气质相似的宫妃安置在一处，据她说这是什么“分类强迫症”。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我想这和宫人们将同种族的鱼养在一起是一样的：整洁、便利，便于掌控。

身为后宫的无冕之王，林芊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林芊找到了新的乐趣，进展颇为顺利，也没有回档的迹象。而我也趁机写了几幅字，不用担心回档后一切白费。

又过了一个月，林芊的新乐子也被她成功拿下，是个阴柔俊美的太监总管。

即便是我也不由得感慨，林芊果然是敢想敢做，不拘一格，真是个“全图鉴玩家”。但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了我。

隔日，一位雪发蓝眸的宫装少女在宫人们的搀扶下款步而来，见我伏案写字也不打扰，自己找了个地方毫不见外地坐下。

我不由得恍惚一瞬，难道现在我的“罢鸽”已经没了？在林芊眼中，我的好感度回升了？那我是不是该温和一些……但如果好感度依旧为零呢？

“呀——”林芊的小声呼喊将我惊醒，我看着打翻在地的砚台，以及溅落在自己华丽宫装上的墨渍，只觉得那像是血——是腐烂已久、朱红褪尽的血。

我缓缓将笔放在刻着青山江流的笔搁上，对林芊说了一句“嘉贵妃见笑”，然后进入内间换了一身衣裙。依旧是繁复华丽、织金坠玉的样式。

再出来时，那幅写了一半的字已被宫人收走，不知是丢弃还是烧毁。

我站在林芊面前，面色冷淡：“嘉贵妃今日来碧溪宫不知有何要事？”

而林芊毫无意外与挫败感，笑盈盈地说：“我想念慕妃姐姐了，今日春光正好，姐姐和我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可好？”

她素来无视宫规，不论是自称“我”而非“本宫”，还是明明位份高于我却总是唤我“慕妃姐姐”。

我看着她面对我冷淡却依旧从容的神色，明白在林芊看来，我对她的好感度依然极低。

为了顺应这个好感度，我不近人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而林芊似乎也并不是一定要请我同游御花园，她没有选择回档重来，而是又抛出一个提议：“那慕妃姐姐，我们来下棋吧！”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林芊毕竟位份高于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也不合常理。而且，与我下棋的并不是林芊本人。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她学到的东西都会转化为各项指数，比如棋艺值、武力值。当我落下第一个棋子时，

坐在我对面的林芊眼神骤然空洞起来，不再叽叽喳喳，而是沉默地一板一眼地下棋。

林芊为了升位份和吸引教宫妃棋艺的国手，将自己的棋艺值刷到了三百多，堪称炉火纯青。而我与之对弈的，就是拥有三百多棋艺值的木偶意识。

我下得十分艰难，但下棋时的林芊没有自己的意识，这让我能微微松一口气。

等到棋局收官，我看着被杀得片甲不留、狼狈不堪的黑子，按住了手。而恢复意识的林芊只知道自己赢了，她毫不意外，也没有多开心，反而反过来安慰我。

7

慕向南第二次进宫时正值盛夏，他带着一身寒气踏入殿内，仿佛比冰盆还要清凉几分。

我正在看书，听到他来了，便将书本合上倒扣，起身说道：“兄长来了。”

慕向南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桌上的书本上：“你还是这样不爱惜书本。”

顺着他的目光，我回头看了看，随后吩咐宫女将桌子收拾干净，并没有像在家时那样与他争辩：“让兄长见笑了。”

然而慕向南并没有放过我：“你这副样子真难看。”

被收回兵符却依旧是少年武将之首的慕向南，双臂环抱，眼中满是审视。他那经历过真正杀伐的眼神紧紧盯着我，锐利得仿佛要将我穿透。

可谁又没杀过人呢？只不过我所杀之人与众不同罢了。

见我神色从容，毫无慌张之意，慕向南微微皱眉。

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难看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怔，语气低沉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个拿着枪逼着我换位置，让我在家读书，自己去行军打仗的慕霜龄，难道死了吗？”

这句话实在刺耳。我听得出慕向南的良苦用心，他大概是觉得我如今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实在刺眼，

故意用恶言刺激我，让我回骂他，或者随手拿起东西砸过去，甚至给他一耳光。

然而我却无从反驳，片刻后才轻声说：“你看，我不是还活着吗，还没死呢。”

慕向南似乎也被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大步上前，在我疑惑的目光中，用力抓住我的手腕。

我或许该骂他，又或许该给他一脚。但我实在太疲惫了，只是撇过头，避开他期待的目光：“我如今是慕妃，而非兄长的妹妹，你逾矩了。”

听闻此言，慕向南气极反笑：“好！”

他松开我的手：“好一个逾矩！”

“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有守规矩的一天。”

我收回手腕，听他细数我在闺阁时的种种顽皮行径——上树掏鸟窝、出门对付山匪……只觉得一片茫然。

从前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就连如今的慕妃，我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真正的我，又何谈从前呢。

慕向南见我还是木然的样子，仿佛喉咙被扼住，再也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他开口道：“那三十万兵马——”

慕向南欲言又止，等我追问，却只换来我漠然的目光，他狠狠咬了咬牙，坐下道：“罢了！”

于是，我们两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面面相觑。

不多时，林芊闻讯而来。她见到慕向南，先是一惊，随后便与他攀谈起来。

按理说后妃是不能见外男的，但在场的人都觉得并无不妥——包括慕向南。

只是我深知林芊的癖好，她面对看上的男角色时，总会先体会几次对方尚未爱上自己时的冷淡眼神。

然后送上一百份对方喜欢的东西，将好感度拉到一百，也就是产生轻微好感的时候，再体会一番青涩疏离的暧昧。

之后，她会再送两百份礼物，让对方好感度达到三百，彻底陷入爱河，最后再体验一次炽热浓烈的爱意。

这之后，那个男子的情义就被她消耗殆尽，若是机缘巧合，或许会再见，若没有，也就罢了。

所以，当我看到林芊这次竟然直接送了三百本书册给慕向南时，我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向南从容收下。

而此时，我对林芊的好感度依然是零！我甚至无法降低好感度让她回档重来！

“芊儿。”慕向南这样称呼林芊。而所有宫女都对此视而不见——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皆为林芊服务，NPC怎会阻拦呢。

我看着慕向南，却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能看到半张侧脸。我按捺住想要伸出去的手，自嘲地笑了笑。

连自保都做不到，还奢望能救下别人？林芊看上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

心中传来一阵隐痛，我咬着下唇忍耐着，并没有叫御医。毕竟剧情不会让我死，死不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次，林芊成功地将慕向南的好感度刷到了三百。等慕向南离开后，她和我说了一会儿话，也回宫了，临走前又给我留下了一堆补品。

熟悉的补品，我看了眼宫女，像往常一样吩咐她收起来：“是，娘娘。”

看着宫女神色如常地抱起比她还高的补品堆往外走去，我忽然开口：“放下这些，然后你退下吧。”

宫女转身，手中的补品层层叠叠，却没有一丝晃动。这些补品中有增强体质的药物，也有提升容貌的药剂，更有增加怀孕几率的汤剂。

在堆满桌子的补品中，我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些能增加怀孕几率的东西。

在我的认知里，补品本不该有这种功能，也不该只需送到嘴边就能连同包裹的纸张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抚摸着自己的咽喉，却没有任何吞咽的感觉。这里究竟是多么先进的文明所创造的游戏世界啊。

我近乎绝望地将所有补品送到嘴边，一次次狼狈地咽下去。我看不到自身的数值，也感受不到怀孕几率的提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

等到所有补品都消耗殆尽，我走回桌边，拿起那本之前看了一半的书。然而无论怎么翻，都无法找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

最终，我轻轻合上书页，不再做任何事，只是安静地等待着日升月落，等待林芊把她早已厌倦应付的深情帝王送到我的宫中。

让我怀孕，让我生子，让我满足她在这个游戏里最后的执念。

林芊，我会尽全力让你对我的好感度达到巅峰。在这之后——你能放过这个已经毫无趣味的游戏世界吗？

回到你的现实里去，让我永远定格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别让我意识到，我是一个“人”。

8

林芊的补品效用极好，是以皇上留宿一次，我便在御医的诊断下怀上了胎儿。

很快，慕妃怀有龙裔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皇帝赏赐了许多东西，并且赐了一个封号。

宁。

从林芊那里我知道，其实不管是晋位分还是赐称号，都是看皇帝的宠爱数，后宫声望，个人数值，这三个标准达到之后便会随机出现。

或许是宁妃这个封号很合林芊对我的印象，这次她并没有刷新封号——

我曾经眼睁睁看着一个相貌平凡还和林芊交恶的妃嫔被封为清嫔，这叫林芊很是不快乐，说这么好的封号她怎么配。

然后硬生生回档了五十多次，将她的封号刷成了「奸」。

奸嫔。

……NPC 奸嫔自然没有察觉这个封号的耻辱。

她毫无异样地按照设定好的流程谢恩，并且四处得意炫耀，自己如今是有封号的嫔。

有如提线木偶，即便一脚踩空摔下舞台跌进泥泞之中，仍旧念着烂熟于心的台词。

滑稽，恶心。

正是由于这份滑稽，奸嫔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而不像其他得罪林芊的妃嫔那样死去。

但在我看来，其实还不如死去。

比起虚假世界当中的所谓同类，我觉得自己和林芊更加相似。

然而我不忍这样愚弄木偶。

林芊应该是注意到我数值的波动，不可置信又兴冲冲地赶过来。

我恰好将宣旨的公公送走，转过身与林芊漠然对视：「见过嘉贵妃。」

为了让我有个孩子，从前在皇帝留宿碧溪宫主殿时林芊不知道刻意刷新多少次，狰狞兽性一样不断交叠的烛光里，我像是剥光了皮毛的猿猴，赤条站在光怪陆离的中心。

我彼时还没有全然绝望，以为自己能和这个高纬度的「人」抗衡，咬着牙不肯叫她如愿，不肯为了她的喜好生下孩子。

故而林芊无论刷新十次，百次，都无法如愿。

可现在……

她强求了多年的孩子，如今措不及防来临。

这叫她压根没有做好准备。

林芊看着我，小声地「哇哦」一下，接着又疑惑起来：「怎么其他数值都没变啊……慕妃姐姐真的好奇怪，嗯，是彩蛋吧应该。」

她没有疑惑多久，想起什么又匆匆往外走。

我大概能猜到他要去做什么。

果不其然，林芊是去购买能够提升胎儿属性的道具了，等她下午来时，又是满满当当几百份。

我收了下来，如她所愿尽数吃下去。

林芊查询之后满意离去。

只是我忘了，如今是秋天。

等到夜色降临，我察觉到屋檐之上有人走过的细微声响，猜测大概是刺客——如果是男刺客应该又是林芊的桃花吧，如果是女刺客，那大概是什么新剧情。

但这都与我无关，我仍旧万事不知似的闭着眼睛。

直到一柄寒光泠然的匕首抵在我的脖颈边，我睁开眼，与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寒星眼眸的人对视。

接着，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我平静地将自己的脖子往刀口上递过去。

即将擦破皮的瞬间，匕首被夜行人骤然收走。

紧接着黑暗之中一声难掩怒气的低音响起：「慕霜龄，你真是！」

不是慕向南又是谁？

他气急了，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惊诧又恨意满满地瞪着我。

见我神色平静，他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你到底怎么了，你真的不想活了么。」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不可以么？」

我说：「慕向南，我唤你一声兄长，你真以为自己是我兄长了么？我自己求死不能，已然快要疯了。」

说着，我忽然想起来他如今是林芊的男人，恳切道：「慕向南，可以麻烦你杀了我么？」

林芊自己的男人掺和进杀人，那么她应该不会回档吧？

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够解脱了？

就可以不用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皮囊里，面目扭曲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地活着！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力气。

我抓住他的匕首刀刃，鲜红的血液瞬间沿着手掌纹路蜿蜒流下，我语气中带着欣悦：「可以麻烦你杀了我么？慕向南。」

一时不察被我握住刀刃慕向南已经很是吃惊，看我这样他也不敢抽回匕首：「你疯了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疯。」

如果我可以疯，那也好过如今。

他终于忍不住，在我说话的间隙寻到破绽夺回匕首，而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我带你走！」

我看着他，慕向南继续说：「我上交的那三十万兵马，原本就是为了换走你！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好像以为将我逼地求死不能，求疯不成的是这个皇宫。

可是，离开皇宫容易，离开这个世界何难？

我问他：「你和林芊……」

只是说了一个名字，慕向南忽然脸色大变。

他不再说什么带我走的话，神色变得甜蜜起来，我一看就知道如今他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林芊。

和其他所有人那样。

「霜龄，我从前以为自己很爱你，当我遇见芊儿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将你当做妹妹、但我不能见你这样不管还将你留在皇宫之中！」

……

慕向南「爱」过我？

听见这个消息我一愣，紧接着下意识将床边的花瓶用力往地上砸得粉碎！

寂静之中这样的响动立刻引起了宫女的警觉，她隔着门问：「娘娘怎么了？」

将夜闯后宫的慕向南成功逼走，我这才平静回答：「梦魇罢了。」

梦魇罢了。

我抓着床幔缓缓坐下去，心中一直盘桓着的是慕向南那句从前以为很爱我，以及他的三十万兵马只为了换走我。

良久，我凄惨一笑。

太迟了。

那一点少女的春心萌动，早在这些年粘腻无望的一次次凌迟之中变得淡薄模糊，无论是对慕向南原来有回应的爱，还是被林芊横刀夺爱后不屑一顾的不甘，都无法触动我了。

怎样都好，怎样都好。

都是设定好的罢了。

现在，我只想让林芊如愿而后厌倦这个世界。

9

大约是我这个最难攻克的妃子如今也即将功德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够生下孩子来，林芊实在没有耐心再等九个月。

于是她开始疯狂地跳过时间。

上一刻秋风刚吹过的发烧，下一秒却看见细雪落在青石上，紧接着春风穿过宫门，又瞧见荷花静静从水中醒来。

林芊太着急了。

她确认我的数值都正常之后便极速地将时间往后调，须臾之间就是第二年的夏日。

而我的肚子也在呼吸之间增长圆润。

从前林芊喜欢在我宫中是刷新妃子皇子数值，因为我有时会因为无法坚持同一个动作而让她觉得触发了奇遇，比在自己宫里枯燥刷新要有趣得多。

而这次刷新我的「孩子」，她也来了。

不仅是来了，并且在我和她畅想不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时开口：「姐姐是有福之人，我瞧啊，这胎怀的多半是龙凤胎呢！」

什么多半？

除了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我没有如愿被她刷满好感度外，林芊的多半，从来都是必定。

看来是要刷新几十上百次了。

一直到我能够生出让她满意的双胞胎来。

在血淋淋的产房里，清醒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地生下一个又一个的残次品，直到林芊满意。

天才会亮。

血才会流淌干涸。

然而我发现我竟然低估了林芊对我的重视。

大约是我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不能够轻松刷成好感的存在，让她将我看得十分重。

在我挣扎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煎熬生下了三个孩子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和林芊对话生男生女的那一刻。

这一次她给了我一粒药丸。

原本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服下药丸后快得不可思议地生下了一对儿女，才反应过来。

看着林芊爱不释手地抱着我的孩子，比她自己的那两个还要喜欢些，我便坐在床上慢慢地绣着帕子。

毕竟谁都可能害我，唯独林芊不会。

她跳脱于这小小宫闱之中。

「啊，虽然最终也没把慕妃姐姐好感度刷满呢，不过留下一个不可攻略 NPC 好像可以更好圈钱呢。」

什么圈钱？

我不顾被针刺破的手指，抬眼看着她。

见我抬眸，林芊没意识到什么，只是有些不舍：「毕竟要是我死磕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刷到慕妃姐姐满好感，让那些别的玩家充值六块钱就刷到了，怎么想都觉得不高兴。」

什么叫别的玩家？

什么叫，那些？

眼界真的太可怕了，不管我怎么样都没办法真正地成为一个人，永远隔着时间与空间的纬度，看着墙外的「人」。

我不顾正常一个 NPC 到底该怎么做了，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地上一步步走到林芊面前, 死死地盯着她：「除了你，还会有别人？」

她小声地「哇哦」了一下。

「居然又有隐藏剧情了诶, 或者是彩蛋嘛？」

旋即又可惜起来：「可是我已经提交了脱离内测的申请诶。」

说着，她将时间调试到第二天。

而我仍旧穿着单薄中衣走到她面前：「除了你，还有别人？」

以为又出 bug 的林芊一次又一次地调试着时间, 可不管是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她。

「什么叫内测。」

「还会有别的人进入你的躯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游戏么？」

我跪在林芊面前, 没有设定剧情的滂沱大雨也只是虚假的存在, 水珠划过我的脸庞, 没有洗掉一点脂粉。

我求她。

我彻底放弃隐匿自己特殊等待林芊抛弃这个世界的愿望，跪在她面前。

求她。

一直求到她发现慕妃原来真的有属于自己的电子所做的心，不会跳动，只会苦痛。

「你叫……慕霜龄。」

10

林芊只是她操纵的角色之名。

她的真实姓氏是慕, 慕霜龄的慕。

当她如梦初醒地回顾着从前的种种，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是慕 30。

是年幼之时窝在母亲怀中听她监护室时，提议要母亲将她研发的 AI 以慕命名, 从慕 01、慕 02 一次次失败后最终研发成功的唯一智能 AI。

慕 30。

我近乎满分的容貌, 我「清傲如白隼」的性格, 我的所以核心设定，都是出自她的口述, 经由她的母亲、我的创造者所赋予。

而我的核心代码之中，藏着创造者对她的爱意。

所以她才这样地喜欢我这个 NPC。

所以我才没有任何对她实质性不利的举措。

在创造者过世之后, 她继承了母亲的研究室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紧接着，她将所有资料包括隐藏在普通 AI 之中已经拥有自主思维能力的智能 AI 慕 30 数据打包卖给了游戏公司。

当这个宫廷游戏完成之后，我以慕霜龄之名苏醒。

而她则作为唯一的内测玩家受邀进入这里。

与我相遇。游戏公司的设定里，被玩家操纵的角色除了在固定剧情里, 哭泣时是没有泪水可以落下的。

所以我看着一遍遍叙说对不起的她，缓缓蹲下身与她对视。

大雨纷纷，落在披着细腻光滑皮囊的人与智能 AI 的脸上，也像是落泪。

我说：「求你，毁掉我的核心。」

终究无法做人的话，毁掉核心, 也算是以人的品格死去了吧。

下一瞬，嘉贵妃林芊的双眼骤然失去了光泽, 我知道, 是她走了，正如来时那般寻常。

随着控制它的那个人的抽离, 嘉贵妃继续地在沿着既定步骤走下去。

深宫漫长，永无尽头。

原本林芊在时我不觉得，现在她走了，我却忽然觉得整个宫闱空旷得可怕。

每个人按部就班地行走着。

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

我说：「你知道么, 你不是个人。」

它们也只是各自念白：宁妃娘娘万安/娘娘恕罪/爱妃请起……

再也没有谁每天带着不同的心情, 喋喋不休地和我说着各式各样的趣事。

我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虚无。

日升。

月落。

风起。

云动。

春去。

而后，上一次进宫的五品官员嫡女林芊摇身一变，在太监「林相嫡长女林芊，年十六」的声音当中款款而来。

「【天」当我几乎忘了自己能够思考时，麻木地眺望天际，看见了远远的一抹黑色。

那黑色越来越大，像是林芊曾经描述过的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几乎灵魂战栗起来, 好像终于被激活了研发者耗尽心血至死无法开发出来的名为「快乐」的东西。

又好像知道了什么叫作灵魂。

所有的 NPC 都在毫无所察地继续自己的轨迹，唯有我，欢欣雀跃地向黑色的潮水奔赴而去——

啪嗒、

天黑啦。

【全文完】

来源：冰激凌奶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