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车驶上中山大道，阿明目视前方，全神贯注。他太熟悉这条路了，半年前，他开车载着璐璐，缓缓走在这条路上。那个时候，璐璐是她妻子，现在呢，“妻”字前面得加个“前”字。那时的沉默，跟现在如出一辙，空气中弥漫着铅一般沉重的压抑。

"师傅，去民政局。"女人话语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小车驶上中山大道，阿明目视前方，全神贯注。他太熟悉这条路了，半年前，他开车载着璐璐，缓缓走在这条路上。那个时候，璐璐是她妻子，现在呢，“妻”字前面得加个“前”字。那时的沉默，跟现在如出一辙，空气中弥漫着铅一般沉重的压抑。

阿明随手一按，车载音响播放起《牵手》，苏芮的歌声温柔地流淌在车厢里。这首歌是璐璐最喜欢的，好多回自己出车回来，人还没进门，熟悉的旋律就从屋里飘溢出来了。

"换首歌好不好？"男人突然开口，话音带着一丝烦躁。

男人的话，阿明装作没听见。他把着方向盘，紧盯前方三层大立交。不远处，就是第一道分岔。“看准了，走错可就麻烦了。”这样想着，车子驶上二层立交，很快汇入滚滚车流。

"你总是这样，"女人声音大了些，"就连听歌都要管。"

"管什么管？"男人嗓门陡然亮起来，几乎是喊了，"是我爱管闲事，还是你太过任性？弟弟结婚，当哥的帮衬点怎么了？妹妹生孩子，我这新郎舅包个红包怎么了？"

"帮衬？红包？"女人冷笑，"刚买房那会，借钱装修，借钱买家电家俬，儿子幼儿园兴趣班都没钱报……你倒好，同学过来，请假陪玩，呼啦啦一大桌，刷卡就是三千多。我呢，感冒发烧躺床上，换谁能心平气和？”

男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车过沿河路，一长溜垂柳依岸而立。移动的风景里，那组慢镜头再次呈现：女孩给单车撞了，委屈地坐地上呻吟，骑车人无影无踪。小伙刚好路过，二话不说拦下小车往医院赶。后来，这儿就成了两人约会的“老地方”……那个女孩叫璐璐，小伙就是自己。阿明有些伤感，他怕自己分心，迅即收回目光。

车厢内，女人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结婚这些年，你什么时候消停过？那个家分明就是个无底洞，别说几个死工资，就算把你整个人搭进去都无济于事。喂，别装聋卖哑呀，我问你，这个家到底还要不要，小日子还过不过？"

阿明一怔，紧抓方向盘的手汗涔涔的。这些话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心疼。他又一次想到自己，想到璐璐。分手时，璐璐的话犹言在耳：阿明，你心里装着所有人，唯独没有我。

车子从双层立交驶下，笔直的车道向前延伸，直抵坡底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阿明脚下轻点刹车，滑行中小车缓缓停稳。他瞄了一眼后座上的男人，悄悄调小音量。《牵手》的轻柔旋律，清晰地深情地在车厢回荡。阿明紧握方向盘，他在苏芮熟悉的歌声里，倾听一个女人的抱怨；又从这个女人的抱怨里，听出了身后这个男人的重情重义。他放慢车速，有意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径。

"我爸病重，你熬更守夜。那么难，我们还去了三亚……我知道你对我好。”女人端坐着，眼含泪花，嘴唇翕动，“我不是真的想离婚，只是……要你多在意我。"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出声。手伸向女人，试图触碰女人的手。触电一样，刚碰到女人，男人的手就缩回了。

阿明的心揪了起来。自己风里雨里出车，为了那个家没日没夜历尽辛苦。一段那么好的感情，最终还是散了。“我是不是忽略了璐璐的感受？”他在心底里问自己。

民政局到了，不锈钢闸门向两侧退去。小车驶进楼前停车场，阿明感觉到，自己心跳明显加快。他多么希望这对夫妻能像歌词里唱的那样，“牵着手”，“一起走”。

车子缓缓停下，女人推开车门下车。男人紧跟着，两人保持着一米左右间隔。阿明凝望他们的背影，眼眶不觉一热。十五分钟车程，他开了足足四十分钟，仍然没能挽回两人的感情。他没有马上离开，把车停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他们回来。他摇摇头关了音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阿明俯身方向盘，有些遗憾，又有些懊恼。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跟着，他安慰自己：“我已经尽力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阿明摇下车窗，男人女人开始上台阶。女人走一步，停下来，再接着走。男人跟在后面，同样地，走走，停停。女人把手举到额头，有些眩晕的样子。男人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搀扶。女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又开始往上走。高跟鞋在阶沿歪了一下，女人身子后仰，眼看就要摔倒。男人一个箭步，从后面稳稳托住妻子。女人就势扑到男人肩头，用力捶打男人胸口，身子抖动似在抽泣。不一会儿，女人就安静下来。两人相拥着，许久不曾挪步。

突然，女人转身朝阿明招手，边擦眼泪边喊："师傅，等等！"

阿明愣住了，直盯着他俩。就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女人拉着男人的手，重新回到车内。

"……不离了。"女人说，带着释然的笑意，"我们回家。"

阿明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缓缓掉转车头，驶出停车场。

“刚才那首歌，还想听。”女人眼角闪着泪光。

阿明按下音响键，《牵手》的优美旋律再次响起。后视镜里，女人靠着男人肩膀，两人的手紧紧相扣。

“或许，该给璐璐打个电话了。”阿明想。

作者：‬ 李春鹏，安徽潜山人，现居珠海。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微型小说月报》《百花园》《天池小小说》《精短小说报》《写作》《大地文学》《杂文月刊》《羊城晚报》《珠海特区报》《安庆日报》《安庆晚报》《沧州晚报》《铜陵日报》等。《和谐》入选《中国当代微型小说精萃》。

来源：半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