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樵夫说那碑文是上古蝌蚪文,记载着永生之法,可百年来无人能解。
青冥山巅的云雾总在寅时三刻散开,露出嶙峋怪石间半截残碑。
老樵夫说那碑文是上古蝌蚪文,记载着永生之法,可百年来无人能解。
直到那日,三个玄衣道士踏着露水登上绝壁,腰间铜铃被山风撞得叮当作响。
为首的道士名唤清虚,他拂尘上的银丝沾着晨露,在朝阳下泛起细碎金光。
身后跟着的师弟明澈抱紧桃木剑,剑穗上系着的五帝钱随着步伐相击,发出清越声响。
最末的玉衡却频频回头,望着山脚下蜿蜒如带的官道,道袍下摆被荆棘勾出几道裂口。
"师弟莫要分神。
清虚忽然驻足,拂尘扫过岩缝里一株半枯的雪莲,"此处妖气凝而不散,怕是有千年道行的精怪作祟。
话音未落,山风骤起,卷着腐叶扑在三人面上。
明澈呛得直咳嗽,玉衡却突然瞪大眼睛——他看见东南方的云层裂开道缝隙,有七色霞光如活物般游走。
未及细想,脚下山石突然震颤。
三人背靠背结成三才阵,清虚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凝成朱砂色的咒文。
明澈的桃木剑嗡鸣不止,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唯有玉衡盯着东南方,喉结上下滚动,握着符纸的手微微发抖。
岩壁轰然炸裂,漫天碎石中跃出个白衣女子。
她乌发如瀑垂至腰际,额间缀着颗鸽血红宝石,裙裾翻飞时带起冰晶簌簌。
清虚瞳孔骤缩,拂尘当空劈下:"大胆狐妖,竟敢在青冥山作祟!
女子轻笑,指尖轻点便凝出三道冰棱。
明澈横剑格挡,冰棱撞在剑身迸出万千星火,烫得他虎口发麻。
玉衡却突然闪身挡在阵前,手中黄符竟化作白蝶四散。
清虚怒喝:"逆徒!
拂尘缠住玉衡手腕将他拽回,却见那狐妖突然变了脸色。
"你们……是茅山弟子?
女子广袖翻卷,露出皓腕上暗红的符印,"三十年前,也是这般装束的道士将我封印在此。
她指尖凝出冰刃,却在对上玉衡目光时微微一颤,"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山风忽然转向,卷着百年积雪扑面而来。
清虚趁机抛出捆仙索,金绳却在触及女子衣袂的刹那冻成冰晶。
明澈的桃木剑刺入冰雾,却听见剑身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玉衡突然挣开清虚,竟朝着狐妖奔去。
他道袍后背用金线绣着的八卦图,此刻正泛起诡异的青光。
"玉衡!
清虚的喝骂淹没在风雪中。
狐妖的冰刃抵住少年咽喉,却在看见他颈间玉坠时瞳孔骤缩。
那玉坠是半枚残缺的龙纹佩,与她怀中珍藏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道观里奄奄一息的小道士将玉佩一分为二,说"来世定要寻你"。
玉衡突然开口,声音竟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阿雪,你还在等吗?
狐妖手中冰刃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星尘。
清虚见状抛出雷火符,却被女子周身迸发的银光震退数丈。
明澈的桃木剑彻底碎裂,他踉跄着扶住岩壁,看见玉衡的道袍无风自动,后背八卦图中的阴阳鱼竟开始逆向旋转。
"原来如此。
狐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得山石滚落,"你们以为我是妖,却不知这青冥山本就是座镇妖塔。
她广袖轻扬,露出腕间狰狞的锁链印记,"三百年前,是你们茅山祖师将我与此山龙脉相连,用我的魂魄镇压地脉煞气。
玉衡的道袍突然迸发金光,后背八卦图化作实质的锁链。
清虚面色大变:"逆徒竟是……竟是……"他话音未落,玉衡已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暗红的封印符咒。
那符咒与狐妖腕间印记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更深,仿佛用鲜血绘就。
"师尊从未说过……"明澈踉跄着后退,撞上块刻满蝌蚪文的残碑。
碑文突然泛起青光,映出三百年前的景象:暴雨中的道观里,老道士将啼哭的婴孩与重伤的狐妖并置法阵,以血为媒将二者魂魄相连。
玉衡不是凡人,"老道士的声音从碑文里传来,"他是用狐妖精血养成的药人,待龙脉苏醒那日,便是献祭之时。
狐妖的眼泪坠在冰面上,绽开细小的冰花。
她忽然抓住玉衡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们骗了你我三百年。
指尖相触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玉衡脑海——春日溪边嬉戏的少女,雷劫中护住幼狐的道士,最后是封印时交握的双手与破碎的誓言。
清虚的雷火符再次袭来,这次却带着诛邪的紫电。
狐妖将玉衡推向东南方,自己迎向漫天雷光:"带着我的魂魄,去寻真正的永生!
她化作漫天冰晶,却在消散前将半枚龙纹佩拍进玉衡心口。
玉衡只觉血脉奔涌,后背八卦图彻底碎裂,露出皮肤下蜿蜒的金色纹路。
"不!
玉衡嘶吼着扑向雷光,却见那些紫电竟绕着他盘旋。
清虚的拂尘寸寸成灰,他踉跄着后退:"这是……以妖魂为引的逆天改命!
话音未落,整座青冥山开始震颤,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玉衡突然扯下道袍抛向东南方,那玄色衣袍迎风见涨,竟化作遮天蔽日的幕布。
幕布上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真相:当年茅山祖师为镇压暴走的龙脉,将狐妖精魄与初生婴孩炼成活祭。
每逢月圆之夜,玉衡都要承受魂魄撕裂之痛,而狐妖则在冰层下看着他长大。
"原来永生……"玉衡望着掌心流转的冰晶,突然纵身跃入翻涌的地脉煞气。
清虚想要阻拦,却被明澈死死拽住:"师兄你看!
但见东南方的云层彻底裂开,七色霞光中浮现出两道纠缠的身影——白衣女子与玄衣少年十指相扣,化作冰火交融的太极图。
地脉的轰鸣渐渐平息,青冥山巅的残碑突然迸发金光。
明澈颤抖着抚过碑文,发现那些蝌蚪文竟变成了新的预言:"以情为锁,以魂为钥,破生死之局,得自在永生。
山风卷着玉衡的道袍碎片飘向远方,每片碎布落地都生出一株雪莲,花瓣上凝结着冰晶与血珠。
三年后,有采药人在东南方的渔村见过个白衣少年。
他总在月圆之夜坐在礁石上,掌心托着枚完整的龙纹佩。
每当潮水漫过脚踝,便有银发女子自海雾中走来,发间别着朵永不凋谢的冰莲。
有渔民说见过他们携手踏浪而行,所过之处,死去的珊瑚会重新绽放,干涸的泉眼会涌出甘泉。
而茅山典籍的最后几页,不知何时多了行朱砂小字:"情之一字,本就是最精妙的阵法。
守经阁的老道每次翻到此处,都会听见东南方传来清越的冰裂声,仿佛有谁在云端轻笑。
海雾在寅时三刻最浓,渔村西头的老井却在此刻泛起诡异的涟漪。
采珠女阿绫提着竹篓经过,瞥见水面倒映的星辰竟逆时针流转。
她揉了揉眼睛,忽见涟漪中心浮出半截玉佩,龙纹在雾气中泛着幽蓝微光。
正要俯身去拾,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阿绫旋身躲过,三枚透骨钉钉入井沿青石,入石三寸犹自震颤。
来人是个驼背老妪,左眼蒙着黑布,右手铁拐重重顿地:"小丫头,把东西交出来。
阿绫后撤半步,足尖勾起井边碎石。
碎石裹着晨露激射而出,却在触及老妪衣角的刹那凝成冰晶。
老妪怪笑,铁拐横扫卷起腥风,阿绫闻到腐尸般的恶臭,腰间鱼刀已出鞘半寸。
剑拔弩张之际,东南方突然传来清越的冰裂声。
老妪面色骤变,铁拐猛击地面三下。
青石裂开丈许深的沟壑,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骸骨,每具骸骨眉心都嵌着枚铜钱。
阿绫认出这是茅山失传的"锁魂阵",正要细看,老妪已借着烟尘遁走,唯余阴测测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告诉那对野鸳鸯,地脉煞气要醒了……"
阿绫握紧玉佩,指腹传来灼痛。
这枚龙纹佩自三年前出现在渔村,每月朔望都会发烫。
昨夜她梦见个白衣女子,说若想保住全村性命,今晨定要来此取玉。
此刻玉佩上的血线已蔓延至半,在晨光中宛如泣血。
潮声忽急,海天交界处涌起墨色云墙。
阿绫转身欲走,却见沙滩上布满焦黑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蜷缩着条半透明的鱼。
这些鱼突然齐齐抬头,眼眶中燃起幽蓝鬼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她挥刀斩断扑来的鬼影,刀锋过处却带起冰晶四溅。
"姑娘好俊的身手。
清朗男声自礁石后传来。
阿绫旋身戒备,见个玄衣少年踏浪而行,发间别着朵冰雕的莲花。
他腰间玉坠与手中玉佩严丝合缝,却在她靠近时骤然发烫,烫得少年指尖微颤。
"你是……"阿绫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拽着她跃入海中。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她正要挣扎,却见四周海水竟凝成透明穹顶。
无数发光的游鱼从头顶掠过,每尾鱼腹下都映着张人脸——正是方才沙滩上那些鬼火鱼。
少年指尖点在冰穹某处,游鱼顿时聚成光幕。
光幕中现出老妪身影,她正跪在海底火山口,将骸骨铜钱投入岩浆。
岩浆中浮出只青铜巨鼎,鼎身刻满狰狞兽面,鼎耳处缠着九条玄铁锁链。
"那是锁龙鼎。
少年声音发紧,"茅山初代祖师用此鼎镇压东海地脉,鼎中封着……"他突然闷哼,嘴角溢出血丝。
阿绫这才发现他左肩衣衫焦黑,皮肉下隐约可见金色纹路游走,宛如活物。
海面传来炸雷般的轰鸣,冰穹应声而裂。
少年拽着阿绫冲出水面,见东南方海天相接处立着七根通天石柱。
石柱上缠满铁链,铁链末端没入海底,每根石柱顶端都站着个黑袍人,手中法器各不相同——铜铃、骨幡、招魂幡……
"茅山七煞阵。
少年抹去嘴角血迹,眼底泛起冰蓝,"他们竟想用全村性命重启锁龙鼎。
话音未落,第一根石柱突然迸发紫电。
黑袍人摇动铜铃,海面顿时浮起无数浮尸,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枚铜钱。
阿绫的鱼刀突然嗡鸣,刀身浮现出暗红符咒。
这是她十岁那年从海怪腹中所得,村里最老的渔夫说刀上刻着茅山失传的"诛邪令"。
此刻符咒流转,竟与少年心口金纹产生共鸣。
"你究竟是谁?
阿绫横刀挡在少年身前。
少年望着海面翻涌的尸潮,忽然扯开衣襟。
他心口处封印符咒已蔓延至脖颈,金色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如龙,与三年前阿绫在梦中见过的封印一模一样。
黑袍人突然齐声诵咒,浮尸纷纷睁眼。
它们眼眶中爬出黑色蛊虫,所过之处海水沸腾。
少年将玉佩按在阿绫掌心,冰蓝龙纹与刀身血咒交织成网:"带玉佩去火山口,那里有……"他话音未落,驼背老妪的铁拐已破空袭来。
阿绫挥刀格挡,刀锋与铁拐相撞迸出火星。
她这才发现老妪右臂竟是白骨所化,骨节间缠着发黑的符咒。
老妪怪笑:"小丫头,你可知这刀饮过多少茅山弟子的血?
她突然喷出黑雾,雾中浮现出无数狰狞鬼面。
少年掷出冰莲击散黑雾,拽着阿绫潜入海底。
他们穿过游鱼组成的光幕,看见海底火山口正喷涌岩浆。
岩浆中沉浮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与少年容貌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粒朱砂痣。
"那是……"阿绫刚要开口,少年已将玉佩按在水晶棺上。
龙纹与朱砂痣同时亮起,棺中女子突然睁眼。
她指尖轻点,岩浆竟凝成冰梯,直通海底火山深处。
"阿雪在等我们。
少年率先踏上冰梯,每走一步,脚下金纹便亮起一分。
阿绫握紧鱼刀跟随,发现冰梯两侧刻满壁画——白衣道士与狐妖相拥而泣,婴儿在血阵中啼哭,最后是七根通天石柱刺穿龙身。
火山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七煞阵的紫电穿透海水劈下。
少年突然将阿绫推进水晶棺后的密道:"顺着冰脉走,别回头!
他转身迎向雷光,道袍无风自动,后背浮现出完整的太极图。
阿绫在密道中狂奔,冰壁上浮现出无数画面:茅山祖师将狐妖精血注入婴孩体内,道士们用锁魂阵炼化活人魂魄,最后是少年在雷火中不断重生。
每重生一次,他心口封印就深一分,眼中冰蓝便浓一分。
密道尽头是处冰窟,中央悬浮着枚金色内丹。
内丹表面布满裂痕,每道裂痕中都渗出黑血。
阿绫的鱼刀突然脱手飞出,刀身血咒与内丹产生共鸣,冰窟开始剧烈震颤。
"原来诛邪令在此。
驼背老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不知何时破了冰梯,此刻正站在倒悬的冰锥上,铁拐指向阿绫:"把内丹给我,或许能留你全尸。
阿绫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壁。
冰壁突然变得透明,她看见外面战况惨烈——少年周身环绕着冰火双龙,却渐渐被七煞阵的紫电压制。
老妪的铁拐化作百足蜈蚣扑来,她本能地挥刀格挡,刀锋竟劈开空间裂缝。
裂缝中涌出刺骨寒风,风中传来少年轻笑:"阿绫,该醒了。
她眼前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已身处水晶棺中。
棺中女子正将毕生修为渡入她体内,额间朱砂痣渐渐黯淡。
"他等了你三百年。
女子声音缥缈,"每次重生都会忘记前尘,唯有这枚玉佩……"她化作冰晶消散前,将半枚龙纹佩按进阿绫心口。
阿绫只觉血脉奔涌,掌心鱼刀化作万千光刃,将冰窟劈得粉碎。
海面上,少年正被七煞阵逼入绝境。
紫电化作牢笼将他困住,老妪的蜈蚣啃噬着他肩头血肉。
他望着东南方,眼底冰蓝开始褪去:"这次……又要食言了。
突然有清越龙吟响彻天地,七根通天石柱齐齐炸裂。
阿绫踏着冰龙破海而出,她眉心浮现出完整的龙纹,鱼刀化作百丈冰刃,刀身血咒流转如活物。
"原来真正的诛邪令……"她横刀劈开紫电牢笼,指尖抚过少年心口封印,"是要斩断这宿命的锁链。
冰刃与少年后背金纹共鸣,竟将封印连根拔起。
封印离体的刹那,海底传来锁龙鼎的悲鸣,九条玄铁锁链寸寸崩断。
驼背老妪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她体内涌出无数黑雾,在半空凝成茅山祖师的虚影。
虚影指着少年怒吼:"逆徒!
你竟敢……"话音未落,阿绫的冰刃已贯穿虚影。
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冤魂,它们朝着少年与阿绫深深叩拜,化作星光散入海天之间。
锁龙鼎彻底崩塌时,海底火山喷发出七彩霞光。
霞光中浮现出白衣女子与玄衣道士的身影,他们十指相扣,身形渐渐透明。
少年突然握住阿绫的手,他眼中冰蓝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朝阳更暖的光。
"原来永生……"他望着漫天霞光轻笑,"不过是与重要之人看遍四季轮回。
阿绫掌心龙纹化作冰蝶,蝶翼扫过之处,焦土上开出雪莲,死海上泛起渔舟。
七日后,渔村来了对年轻夫妻。
男子总在月圆之夜对着东南方发呆,女子腰间鱼刀会莫名发烫。
有孩童问他们从何处来,男子便指着海天相接处:"从故事开始的地方。
他们走过的沙滩上,会留下并排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开着一朵冰晶莲花。
茅山典籍的残页上,不知何时多了幅新图:白衣女子与玄衣道士并肩而立,他们脚下是破碎的锁龙鼎,身后是翻涌的云海。
画旁有行小字:"情丝斩尽锁链断,方知永生在人间。
守经阁的老道每至子夜,都会听见海风送来清越的冰裂声,仿佛有谁在云端轻笑,又似玉佩相击的脆响。
洪武二十三年的秋雨来得蹊跷,金陵城外的官道上积着三寸深的水洼,倒映着铅灰色的云层。
阿绫踩着满地梧桐叶往茅山去,鱼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三日前她夜观星象,见紫微垣旁有客星犯阙,正应了茅山方向。
此刻山雾浓得化不开,道观飞檐上的铜铃却无声无息——分明是有人以大法力镇住了天机。
山门前站着个扫叶的道童,竹帚扫过青石板的沙沙声里藏着金石之音。
阿绫驻足细看,见每片落叶都刻着微型符咒,叶脉间流转的竟是失传的"太虚引气诀"。
道童忽然抬头,左眼竟是琥珀色的竖瞳:"施主请回,今日茅山不接外客。
话音未落,山门后传来钟鸣。
九声钟响震得云层裂开缝隙,阿绫腕间龙纹佩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
道童面色骤变,竹帚横扫卷起落叶风暴。
阿绫旋身躲过,鱼刀出鞘时带起冰晶如瀑,刀锋点在道童喉间三寸——那竖瞳竟与海底火山中见过的鬼面蛊虫有七分相似。
"让开。
她声音比刀锋更冷。
道童突然化作万千飞蛾,每只蛾翼上都印着血色符咒。
阿绫挥刀斩落蛾群,刀锋过处却迸出火星,烧焦的蛾粉里飘出焦糊的咒文。
她正要追击,身后传来熟悉的清越笑声:"阿绫还是这般急性子。
转身时正撞进个温热的怀抱。
少年玄衣上绣着暗金云纹,发间冰莲已化作白玉簪,唯有眼底冰蓝在云隙透下的天光里忽明忽暗。
他指尖抚过她眉心龙纹,那纹路竟顺着他指节游走,在腕间凝成新的印记。
"你……"阿绫刚要开口,整座茅山突然震颤。
三清殿顶的鸱吻兽轰然坠地,裂开的青砖下涌出黑水,黑水中浮起具具骸骨,每具骸骨天灵盖上都嵌着枚铜钱——正是三年前渔村海底见过的锁魂阵。
少年拽着她冲向祖师殿,沿途遇见的弟子皆双目赤红,手中法器泛着不祥的紫光。
有老道举着桃木剑扑来,剑身却突然折断,断口处钻出条条血线,缠住少年脚踝便往地底拖拽。
阿绫挥刀斩断血线,刀锋触地时迸出雷火,将偷袭的老道烧成焦炭。
"他们被种了心魔蛊。
少年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凝成朱雀虚影冲天而起,"茅山七煞阵反噬了。
话音未落,祖师殿的匾额轰然炸裂,露出后面漆黑的甬道。
甬道两侧的青铜灯树无风自燃,火苗竟是诡异的幽蓝色。
阿绫的鱼刀在此时发出龙吟。
她惊觉刀身血咒与灯树火焰产生共鸣,每走一步,刀锋便亮起一分。
少年突然驻足,望着甬道尽头的青铜巨门轻叹:"原来祖师爷把龙脉之眼藏在了这里。
他指尖轻点,门上九头龙锁同时睁开眼睛。
巨门开启的刹那,黑雾如潮水般涌出。
雾中浮现出茅山初代祖师的虚影,他手持锁龙鼎,鼎耳处的玄铁锁链缠绕着条沉睡的青龙。
三百年了,"虚影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你们终于来了。
阿绫的鱼刀不受控制地飞出,刀尖抵住虚影咽喉。
她这才发现刀柄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以情为刃,可斩苍穹"。
少年却突然跪地,后背金纹与鼎身兽面同时亮起,将他钉在半空动弹不得。
"逆徒!
祖师虚影怒喝,"你可知你本就是为镇压龙脉而生?
他挥袖甩出七道紫电,少年周身却浮现出冰晶屏障。
屏障上流转着渔村孩童的笑脸、海面渔舟的剪影,最后是阿绫在月光下舞刀的身影。
阿绫突然明白为何少年每次重生都会失去记忆——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温暖,才是真正困住龙脉的枷锁。
她踏着灯树火焰冲向虚影,鱼刀劈开紫电时带起七彩霞光。
霞光中浮现出白衣女子的身影,她对着阿绫轻笑,指尖点在少年眉心。
"该醒了。
女子声音与海风中的轻笑重叠。
少年眼中的冰蓝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星河更璀璨的光。
他周身金纹化作万千金蝶,金蝶所过之处,锁链寸寸崩断,青龙睁开的竖瞳里映出人间烟火。
祖师虚影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他体内涌出无数黑雾,雾中浮现出历代茅山弟子的面容。
这些面容扭曲着扑向少年,却在触及他衣角的刹那化作星光。
阿绫的鱼刀自动飞回手中,刀身血咒化作漫天红莲,将黑雾焚烧殆尽。
"原来永生咒的解药……"少年握紧阿绫的手,他掌心温度透过龙纹佩传来,"是甘愿赴死的真心。
青铜鼎突然炸裂,青龙冲天而起时洒下甘霖。
茅山弟子眼中的赤红尽褪,他们望着甬道中相拥的男女,突然齐齐跪地叩首。
老观主拄着开裂的紫檀杖走出人群,他望着鼎中残留的龙血轻叹:"初代祖师以情为锁,却不知情之一字,本就是最锋利的钥匙。
他突然对着阿绫深深一揖:"多谢女侠斩断我茅山三百年业障。
阿绫扶起老观主时,腕间龙纹佩突然迸发强光。
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白衣女子在雪地里捡到冻僵的婴孩,道士们将情丝炼成锁链,最后是少年在雷火中一次次重生。
当光影消散时,她发现自己与少年正站在金陵城外的渡口。
"该去寻真正的龙脉了。
少年指尖轻点江面,江水顿时凝成冰梯。
他腰间玉坠与阿绫的龙纹佩相击,发出清越的鸣响。
阿绫望着他眼底流转的星河,突然想起渔村老妪临终前的话:"情字锁心时是枷锁,破心时便是通天路。
他们踏着冰梯走向江心,身后传来悠远的钟声。
阿绫回头望去,见茅山方向升起七色霞光,霞光中隐约可见白衣女子与玄衣道士携手而行。
再仔细看时,又似万千凡人夫妻在市井中穿梭——卖花女篮中的芍药、货郎担里的糖人、孩童手中的纸鸢……
"原来这才是永生。
阿绫轻笑,鱼刀化作白鹭掠过江面。
少年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踏着白鹭的清鸣直上云霄。
云层裂开的刹那,她看见人间山河如画,每处炊烟升起的地方,都有龙纹佩的微光在闪烁。
建文元年的上元灯节,金陵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来了对年轻夫妻。
男子总在人群中突然驻足,仰头望着某处发呆;女子腰间鱼刀会莫名发烫,引得孩童们追逐嬉戏。
有老道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突然泪流满面,说在两人身上闻到了茅山失传的"往生香"。
当夜子时,应天府尹的千金突然被邪祟附身。
满城名医束手无策时,玄衣男子破窗而入。
他指尖点在少女眉心,背后浮现出冰火双龙虚影。
女子紧随其后,鱼刀出鞘时带起漫天红莲,刀锋过处,邪祟化作星光消散。
事后有人问起他们来历,男子只是望着东南方轻笑:"从故事开始的地方。
女子却将鱼刀横在唇边,吹出个清越的调子。
那调子顺着秦淮河飘向远方,惊起夜栖的鹭鸟,翅尖扫过的水面下,隐约可见冰晶莲花次第绽放。
永乐三年的大旱席卷江南,苏州城外的古井干涸见底。
有樵夫在井底发现块残碑,碑文用蝌蚪文写着:"情丝化雨润苍生,龙魂归墟守太平。
当夜暴雨倾盆,雨水中带着奇异的甜香,次日人们在田埂间拾到半枚龙纹玉佩,玉佩上的血线已化作金丝。
茅山新任掌教对着玉佩长揖及地,说这是初代祖师留下的偈语成真。
他命人在祖师殿后立起无字碑,碑前供着两盏长明灯。
每逢朔望,灯芯便会燃起冰蓝火焰,映得殿内壁画上的男女栩栩如生——男子在市井中买糖人,女子在河边浣纱,他们身后永远跟着群追逐白鹭的孩童。
万历年间的某个雪夜,有游方道士在终南山巅遇见对白发夫妻。
男子正在雪地上画太极图,女子倚着松树吹鱼刀。
刀锋破空声惊起寒鸦,鸦群掠过月轮时,道士恍惚看见青龙与白狐在云中嬉戏。
待要细看,唯余松涛阵阵,雪地上太极图已化作冰莲万朵。
直到崇祯十七年煤山那棵老槐树自焚时,守夜的老太监才在灰烬中发现块奇异的冰晶。
冰晶里封着朵永不凋谢的冰莲,莲心嵌着半枚龙纹佩。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冰晶时,紫禁城上空传来清越的龙吟,守城的士兵看见七彩霞光中,有对男女携手走向朝阳,他们走过的地方,枯树绽出新芽,断剑生出红锈,而所有关于永生的传说,都化作了孩童们口中传唱的童谣。
来源:初心yjj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