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八十年代新一辈》作者:傅延年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6-05 09:52 4

摘要:简介:颜丹霞,一位技术顶呱呱的女性,凭着自己顶尖的钳工手艺,在满是男性的维修车间中立足;秦今朝,一位年纪轻轻,满心抱负,立志做一番事业的高材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成为海州厂的领导层。两人在海州化肥厂相遇,相知,相爱,互相成就,铸就大化肥厂的辉煌。

简介:
颜丹霞,一位技术顶呱呱的女性,凭着自己顶尖的钳工手艺,在满是男性的维修车间中立足;
秦今朝,一位年纪轻轻,满心抱负,立志做一番事业的高材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很快成为海州厂的领导层。
两人在海州化肥厂相遇,相知,相爱,互相成就,铸就大化肥厂的辉煌。

临近五点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下班了”,维修车间里的氛围立时更加放松,工人们纷纷加快手中的动作,开始给一天的工作收尾,而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谈论着晚上食堂有什么菜,相约着晚上去灯光球场看人打球,互相问着还有没有电影票,想去看《瞧这一家子》……

等到下班铃声一响,便互相招呼着,相伴走出去,成家了的回家属院,没成家的拿着饭盆奔着食堂而去。

不多一会儿,偌大的维修车间就只剩下颜丹霞一个。她没有参与大家伙的讨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图纸。

她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色工服,里面穿着的白底儿黑点衬衫的领子伸出来,翻在工服的衣领上,因着身材高且瘦,工服显得格外肥大。乌油油的长头发梳成两只麻花辫,用素色手绢绑在身后,没有留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肤色偏白,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两只双眼皮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和挺翘小巧的鼻头,不大不小、不薄不厚的嘴唇搭配在一起,格外相宜。只是眉毛没有经过修饰,略有些杂乱,让人一眼看去,会首先想着,哦,这真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要是眉毛再修一修,就更加完美了。

但显然,颜丹霞本人并没有分出心思去多关注自己的外貌,这会儿她手里头拿着自己绘制的,压缩机上排气阀部位的零件。

之前这个零件因着磨损严重造成了机器故障,颜丹霞结合着排气阀的尺寸,做了一个新的出来,据合成氨车间工人们的反馈,比原来的零件还要好用。她便想着多做出几个出来,之后陆续将所有的零件都替换下来。

她是海州厂维修车间的维修钳工,算是野路子出身,除了父亲帮她打下的基础外,基本上全靠自己自学,在看图纸、绘图方面是个弱项,所以,她一直在学习。可惜,能够参考的书籍几乎没有,海州市新华书店没有,厂里的图书馆也找不到。

不过,自去年末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整个社会在思想上,对待文化、书籍的态度上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颜丹霞想,将来肯定是能有的吧。

她又研究了一会儿图纸,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四十分了,怕食堂没饭了,这才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两张饭票,又从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个通体草绿色,带着把手和盖子的饭盆,又走遍整个车间,检查了门窗、线路等,这才走出来。

刚将车间的门锁好,总务处的马良骑着三轮车从食堂方向过来,他左手扶着车把,右手端着还在滴水的饭盆,显然是刚刚吃完饭。

一看见颜丹霞便露出笑脸来,“颜师傅,才下班啊,赶紧去食堂吃饭去,今天有红烧肉,可香了,我看着好多住家属院的也过来打,你得快点,不然就吃不上了。”

颜丹霞笑着对他点点头,说:“这就去。”

马良笑呵呵,说:“颜师傅,下次你要是赶不及去吃饭,就言语一声,我帮你打回来!”

颜丹霞道了声谢,马良这才骑着三轮车走了。

马良之所以对她这么热情,不为别的,只因为需要求助颜丹霞的事情多,就比如他骑着的那辆三轮车,就是求着颜丹霞帮做的。

马良是车间的总务,管着合成氨车间一部分人,还有维修车间,一共百十来号人,这些人的劳保、福利都归他发放,从去厂里的总务处领取,再到发放到工人手里头,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每次一到发劳保、福利的时候就得到处去借小推车,求人办事的滋味难受得很。

后来,他就看见了颜丹霞自己组装的自行车,突发奇想,想让颜丹霞帮着用自行车改装一个三轮车,颜丹霞稍微想了想,便答应了。

马良七凑八凑的,凑齐了原料,颜丹霞手快得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将三轮车给他弄好了,什么组装、拼接、电焊啊,她一个人就干了。

骑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点毛病都没有,比买的三轮车还好骑,他简直就是爱不释手,对颜丹霞的本事,自然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说维修车间这些个工人,什么车工、铣工,焊工,通通都不如颜丹霞这个钳工,那真是全能全才。但也不是所有的钳工都跟她这么厉害,就比如全厂唯一的六级钳工康明强就不行,因着只有六级以上钳工才有带徒弟的资格,马良怀疑厂里就是矬子里头拔将军,就是为了有人能带徒弟,才把他给提成六级的。

照他来说,康明强那水平照颜丹霞差远了,也就仗着自个比人家老,算是建厂的元老,工龄比人家长。

康明强今年得有五十多了吧?颜丹霞才多大,他回想了下看过的入厂资料,是1954年生人,今年25周岁。

这个年纪,就能有她现在的技术水平,着实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啊,马良摇了摇头,才是个三级钳工,每月四十元的工资,人家六级工,一个月可有六十多块呢。

可按照实际能力来说,颜丹霞是整个维修车间的技术骨干,但凡有解决不了的机器故障,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可是落在那些长舌头的妇女们嘴巴里头,就是个二十五岁还没有对象的老姑娘,她们可不管你技术是不是优秀,你到年纪了还不结婚就是最大的问题!

要不说自己跟她投缘呢,都是一样的际遇,自己一个堂堂的中专毕业生,当了个总务员,每天都是些发劳保,统计出勤、计件的琐事儿,还有代发工人们的工资和奖金,一个数字弄不好,自己就得赔钱,天天干这些,根本干不出成绩来,职级提不上去,工资就别想长!

唉,一样都是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颜丹霞自然不知道有人在心里头帮自己打抱不平。

她沿着厂路,骑着自行车,路过合成氨车间,听见里面传来机器轰鸣声。为了完成全年生产任务,车间工人们三班倒,晚班工人下午4点开始上班,这会儿刚接班不久。

前方不远处,高高耸立在蓝天白云中间的,被层层叠叠管道包围其中的,就是造粒塔,是海州化肥厂,乃至于整个海州市最高的建筑,足有八十米高。

这也是海州化肥厂最核心的区域所在,会先将化肥水抽到塔顶,而后化肥水会极速坠落的过程中,经历气体阻碍,经过热交换运动,从而蜕化成一粒粒的化肥颗粒。

这些化肥颗粒在造粒塔里装袋、风口,而后通过内部管道直接进入到大仓库里。

仓库旁边就是海州市化肥厂内部火车站,有月台、铁轨,还有三辆配属蒸汽火车,一袋袋化肥便是通过这条铁路,运往到赵北省以及燕市、津市各个城乡。

这条火车线路是繁忙的,海州化肥厂全年生产五十万吨尿素和三十万吨合成氨,每天大约都要运出大概四十车皮左右的货物。

颜丹霞每次走在厂区的路上,都会下意识抬头看看造粒塔这个庞然大物,看看周边那些钢铁铸就的森林,心里头都会涌入一股子强烈的好奇心,总想着,要把这些钢铁管道的结构、原理,每一个部件都搞得清楚、明白。

在食堂里打了饭菜,难免碰到几个认识的女工友,跟人家点头笑一下就算是打了招呼,也没去凑一桌,而是去了安静的位置。快速吃完,又在食堂门口的一排水龙头下面将饭盆刷好,就准备回去宿舍了。

不远处的灯光球场里,传来“啪啪”的篮球落地声,还有参差不齐地鼓掌声、欢笑声。那里有两个篮球场,每天晚上都有人打篮球。

海州化肥厂,小二千的干部、工人,男性占了大多数,热爱打篮球的男同志不少,光是正规的篮球队,就组建了四五支,还有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经常因为抢夺篮球场发生些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颜丹霞每天时间都很紧张,对篮球也不感兴趣,这些都是听舍友的刘艳娟说的。她是厂总务处的干事,因着工作原因,认识的人比较多,平时交友广阔,经常会跟着小姐妹去参加各种厂工会组织的,或者工人们自发举办的活动。她也很喜欢说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颜丹霞讲讲这一天里厂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刘艳娟乐意讲,颜丹霞也挺乐意听的,她和其他部门职工们接触得比较少,在维修车间里也很少聊天,在厂里关系好的,也就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对于厂里的信息,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刘艳娟。

今天回到宿舍,她就听刘艳娟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咱们厂里新调来一个人,叫秦今朝,听说是从化工部下来的,还是大学生呢!长得又高又俊又洋气!啧啧,首都来的,那浑身的气质,跟咱们这些小地方的就是不一样!把干部处的薛洋都给比下去了!”

薛洋是厂里头的风云人物,会唱歌、吹口琴,篮球打得好,据说很会扣篮,厂里但凡举办个联欢会,他肯定是主持人之一,刘艳娟经常提到他。

颜丹霞跟薛洋几乎没有接触,薛洋是干部处的,负责厂子里干部身份的职工们,而颜丹霞是工人身份,归劳资处管。

不过,像是薛洋这样的人物,全厂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颜丹霞也承认他长得浓眉大眼的,确实很俊,能把他比下去的,颜丹霞想象不出这名叫秦今朝的,到底有多好看。

刘艳娟还在兴致勃勃,说:“……他被分配到技术处了,一来就是工程师,咱们厂工程师的工资还有补贴,加起来得有小一百块了,真是又有钱又有貌!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不过他申请的是单身宿舍,不是家属院的房子,应该是还没结婚的,对,肯定没结婚,57年生人,今年才22,可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这么小啊,还是个大学生。

今年是79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是78年年初入学的,得82年年初才能毕业,这人是大学生,显然上的是工农兵大学,这种大学生素质良莠不齐,也不知道这人的水平如何,懂不懂机械绘图方面的知识。

他们维修车间跟技术处的来往挺多的,只是海州化肥厂技术处的工程师们都是研究化工的,对机械不算精通,对于工厂这套大化肥设备的了解,应该还不如她。

“呵,这下薛洋可有对手了,看他以后还傲不傲得起来。”刘艳娟撅了撅嘴巴,语气中又带着些与众不同的亲昵。

她是喜欢薛洋的,感觉薛洋也有点喜欢自己,但是呢,就是不肯表白,暗示了几次,也无动于衷。刘艳娟有些着急,不明白薛洋是不喜欢自己,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身为一个女孩子,必须是要矜持的,干不出来主动追求男人的事情。

后来,她发现薛洋对待其他漂亮姑娘的态度跟自己一般无二,也是亲近的,关心的,心里头便产生了愤怒,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心里头就对薛洋生出些怨怼来。

秦今朝的信息都是从薛洋那里打听来的,他是干部处的,但凡来厂子报到,是干部身份的,都要到他们办公室办理手续,调职手续、粮食关系、户口本、档案、毕业证……都要查看、留档的。实际上,他知道的信息更多,可惜啊,不肯多透露。

颜丹霞自然不明白刘艳娟这复杂的心思。将近两千人的大厂,有人调职、入职的,也不算是个稀罕事儿,她听完了,便坐在属于自己的桌子边,拉过一个正圆形的铁质饼干盒子来,里面放着一堆被拆散了的小收音机零件,拿过摆在上面的电路图,对照着,一一检查起来。

刘艳娟把新鲜事儿讲完,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也没脱鞋,两只脚垂在床下,一晃一晃的,不一会儿又爬起来,去床侧属于她的木柜里翻找衣服,发出不大不小,但窸窣频繁的声音。

这些杂音,丝毫没有影响颜丹霞,她专心地摆弄着收音机里面的电路板,对照着线路图,认真地检查着。

她们所住的是个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双人宿舍,青砖地面,两张1.2米的单人铁架子床分别靠墙摆放着,左右墙面上各放着一个木质的深黄色书桌,还有同色立柜,旁边放着洗脸盆架子、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方桌,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只用废旧铁丝做成的小松鼠造型的花瓶,花瓶里面放着一捧明黄色的野菊花,散发着不能称之为香,却沁人心脾的味道。

两张床上,都铺着厂里发的浅粉色带大朵花的床单,浅蓝色棉布被罩,还有跟床单颜色差不多的绒面枕巾,跟其他女生宿舍一样,从地面到床铺,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但却又跟其他寝室不同,多了很多实用又精巧的小物件。比如,墙面上菱形的钢质多功能挂钩,可以同时挂衣服、挎包,甚至是钥匙等等,造型美观;还有两张书桌上各自摆放着的金属多层书架,左边书桌上的是属于颜丹霞的,最下层放置小些的杂物,比如钢笔、墨水、小刀、螺丝等等,上面两层放置书本,而右边的则属于刘艳娟,放了化妆品,发卡,皮筋、头花之类。

这些小物件都出自于颜丹霞之手,是她利用业余时间,用车间的废料改制而成的。

刘艳娟非常喜欢,就比如那件松鼠造型的花瓶,这已经是颜丹霞做的第二件了,第一件一拿回宿舍,刘艳娟就惊艳不已,又是央求,又是买好吃的,又是请吃饭的,将花瓶要来,送去给自己的好朋友作为生日礼物了。

刘艳娟很喜欢颜丹霞这个室友,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吵闹别人,自己吵了闹了,她也没有意见,都能专心干自己的事儿,还不小心眼,还能听自己说是非,且能制作各种实用的小东西,感觉自己生活品质都有所提高。

她很鄙视颜丹霞上一任室友,觉得那人真是愚蠢又自大。那人是因为颜丹霞是工人身份,却住了约定俗成只属于干部的两人宿舍而不忿,觉得她跟工人一起住,掉了价,那人一直就心存不满,老是找颜丹霞的茬。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颜丹霞依旧住在这里,那人却气哼哼地搬走了。

说起来,刘艳娟还挺感谢那人的,要不自己哪儿来这么好的宿舍,这么好的室友?

时值9月份,阴历是8月,已经进入了秋季。北方的这个季节,早晚凉,中午热,温差很大。俗话说,二八月,乱穿衣,可以穿裙子,也可以穿毛衣,刘艳娟想要抓住夏天的尾巴,多穿两天漂亮的连衣裙。

她是干部,坐办公室的,没有要求一定要穿工作服,跟颜丹霞这种一线工人不一样,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

她试穿着衣服,换上一件,就站在小圆立镜前照着,镜子太小,便是离远些,也照不到全貌,她便又跑到颜丹霞面前,问:“我明天穿这件好不好看?”

这些衣服都是刘艳娟经常穿的,颜丹霞稍微瞥一眼,便说:“好看。”

不过,颜丹霞的回答显然并不具备参考性,刘艳娟将衣柜里的五件连衣裙都试完了,也没挑出一件觉得好看的,有些丧气地说:“太土气了,赶星期天,我得去趟海州市百货大楼买新衣服去!”她转向颜丹霞:“你跟我一块去呗?”

颜丹霞:“我周日得去老家农机站。”

又去啊?自己这位室友空了就回她的原单位,他们老家乡上的农机站,去给修理机器,学leifeng做好事,也不知道图啥。

图啥呢?即是做好事,也是为了赚外快。

农机站是颜丹霞的老单位,她在农机站干了几年的编外工,不管是收割机、打谷机还是加工机器,她都修理过,将里面的结构研究得透透的,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光听机器发动的声音,她就能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她来海州化肥厂工作之前,农机站的刘站长正在努力帮她争取转正机会。争取了很久,还没争到名额,她便来了海州厂。

农机站算上站长,总共就三名员工,这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维修基础,干了这么些年,简单的小故障能修,但复杂一点的问题就解决不了了,颜丹霞不定期过去一趟,帮着解决这些疑难问题。

颜丹霞并不是义务帮忙,站长给她申请了外聘人员的工资,这倒是比申请转正名额容易多了。

除了外聘人员工资外,还有其他外快。

站长脑筋灵活,搞了零件组装自行车私下里往外出售,颜丹霞过去,修理完了机器,还会一起帮着组装自行车,她速度快,一人一下午就能组装三四台,顶上那三人一周的工作量了。

站长按照组装的台数给她结钱。这两项收入加在一起,一个月的外快跟工资收入差不多。

当然,这事儿肯定不能跟刘艳娟说。

颜丹霞研究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便将盒盖子盖好,准备明天拿到车间里去,找一条锡丝,用专业些的工具将焊点焊上去。

工人们消息的速度一向比在办公楼里上班的干部们滞后一些,但架不住传播得快。

第二天上班后,颜丹霞便听见同车间的工友们也在讨论秦今朝。

“……要我说,这人指定是犯了错儿,被贬下来的。咱就用小指头想,搁你,你愿意好好的部里干部不当,从首都跑到咱这乡下地方来吗?除非是发烧发傻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几个人同意他的观点,纷纷点头,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

颜丹霞名义上的师父,厂里唯一的六级钳工康明强却不同意他的观念,他眼皮微抬,乜斜着看向表示同意的众人,拿起大茶缸子喝了口浓茶,而后慢条斯理地说: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想得太简单!”他吹了口茶叶沫子,见大家伙将目光转移过来,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才接着说:“在化工部能做成大领导的,哪个没有到下面工厂历练的经历?这可是我以前听老书记说的。”

康明强海州化肥厂的前身,海县化肥厂的职工,今年五十多岁,在化肥厂干了一辈子,在钳工的岗位上干了一辈子,生在民国时期,到了新中国成立后,成了工人,如今又成了厂里唯一的可以带徒弟的六级钳工,不管技术如何,起码经历丰富。

据他自己说,以前还是海县化肥厂的时候,他和厂里上一任书记兼厂长刘利民是肩并肩的战友,言必称老书记。

老书记刘利民是海州厂的功勋人物,是他努力争取,多方奔走,才让大化肥项目落地海州市,才让海县化肥厂这个一个百来人的小化肥厂有机会引进来自美国的大化肥设备,成为新中国十三套大化肥项目之一,让他们这些工人们成为人人羡慕的大厂职工。

所以,康明强提到了老书记,说服力自然就更强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人是顶着星星,下来历练的。”有人就顺着康明强的意思理解道。

顶着星星是海州市的土话,意思就是背景强大,上面有人罩着他。

康明强见那人是原海县化肥厂的二代职工,就点点头,对他露出个赞许的笑容,说:“那可不,人家啊,是拿咱们这里当跳板呢!”

“那也得是咱们大化厂名气大,人家才能跑来这里,那也是给自己镀金呢!”

……

他们的谈话没有收敛声音,颜丹霞自然是听到了,也没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

车间里除了她之外,都是男性,男性聊天的话题,很多时候荤素不忌,也经常会忘了她是个女性。颜丹霞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好的就听一听,不好的就假装没听见。

这里是维修车间,工作氛围本来就更活泼一些,且谁说男人们不爱说些家长里短的?颜丹霞觉得,他们一点都不比那些三姑六婆差。

厂区里的,家属院里的很多新鲜事、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儿,都是从他们嘴巴里头传出来的。

从室友刘艳娟那里听到的,加上从车间工友们这里听到的,使得颜丹霞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干自己的事情,但是对于厂里的大事小情颇为知道一些。

两者消息来源不一样,一个是由上而下的,一个是由下而上的,拼拼凑凑的,组成了一幅大厂生活的画卷。

海州化肥厂,化学工业部直属单位,工厂们最爱叫她海州大化厂,是大化肥厂的简称,用于和普通化肥厂进行区别,告诉大家,我们不一样。

大化肥厂、中化肥厂、小化肥厂,是以产量、规模来区分的。像是之前的海县化肥厂,就是个小化肥厂。

从这里,也能看出大化厂工人们的优越感,是啊,作为全国十三分之一,作为北方化肥产量最大的企业,他们也有优越的资本。

这里有将近两千名员工,是个封闭的小社会,有自己的学校、医院、电影院、饮食店……对于大化厂的子弟来说,他们在职工医院出生,之后在职工子弟学校上学,毕业之后回到厂里上班,然后和同事结婚,退休,在职工医院死去。

终身在都厂区和生活区之前来回往复。

因着工人们有工资,又因着是国家重点企业,衣食住行方面的配比供应都更丰富,使得工人们的优越感、自豪感更强。

但这种优越、自豪感太强,变成了固步自封。

就比如刚刚那人说来自家厂子历练是给秦今朝贴金的言语,引起了好几个人的真心赞同。

那名原海县化肥厂的二代员工脸色有些涨红,单手把工服上衣左边口袋的扣子解开,从里面掏出一盒少了三四颗的大前门来,抽出其中一颗,递给康海强,又从工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白头”牌火柴,迅速划着,一手护着火,举上前,将烟点燃了。

康海强无视着车间墙面张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牌,施施然地微微凑近,深吸一口,而后享受地微眯双眼,将口中的烟气缓缓吐出。

他往颜丹霞的方向瞄了一眼,而后嘴边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娃子,夸她两句技术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瞧瞧,老子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就你单蹦一个,不合群!

颜丹霞没理会康明强的目光,更不在意他在心里怎么想自己,她已经把今天上午的工作任务完成了。这会儿,她把饼干盒子拿出来,准备借用下焊工王利民的工具,将收音机小小的元器件给焊上。

这时候,合成氨车间生产一组组长高立国匆匆小跑着进来,穿过车床、铣床、钻床、刨床,还有地面堆放着的机器、零件、钢材,直奔着颜丹霞这边而来。

高立国跑过来,正准备开口说话,就看见了人群簇拥中,正在抽烟的康明强,他立时住嘴,朝着对方笑了下,说了句:“康师傅啊,闲着呢。”而后,也不用等回答,继续往前方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不多一会儿,又跟在维修车间主任林玉峰身后走出来。

林玉峰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而后抽抽鼻子,皱皱眉,目光落在康明强脸上。

康明强在主任走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将烟熄灭了,这会儿站在车床边上,摆弄着工具,一脸认真地朝着主任方向看着,好似在等待指使一般。

林玉峰目光从康明强身上扫过去,停在颜丹霞身上,说:“小颜,高组长说10号机组的压缩机声音不太对劲儿,你去给看看去。”

颜丹霞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工具包便准备往外走。

高立国跟林玉峰道了声“感谢”,经过康明强的时候,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又朝他点点头,这才又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两人前后脚走出维修车间,高立国也缓口气,擦擦自己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汗,朝着颜丹霞笑了下,说:“辛苦你了,颜师傅。本来想直接找你的,可是又怕康师傅有意见,所以就去找了林主任。你知道的,我们生产一线的就是最没地位的,你们管维修的都是爷,我们一个也惹不起。”

他说完,又唯恐颜丹霞误会,接着解释:“颜师傅,我可不是说你,每次找你你都马上放下手头的事儿来帮我们,可有些人……”

颜丹霞明白他指的有些人是康明强。

因着颜丹霞技术更好,跟生产部门的配合度也更高,机器出了问题,都愿意来找她,康明强就对颜丹霞有了意见。

按照他的想法,他是六级钳工,又是颜丹霞名义上的师傅,即便是这个徒弟只当了一年学徒工就转正,可到底也还是徒弟,哪儿越过自己这个资格老的师父,直接找徒弟的道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康明强对颜丹霞有意见,对合成氨车间和尿素合成车间等生产部门也有意见,但凡遇上维修的事情,总要想办法为难、拖延才好,除非是车间副主任以上级别的干部亲自出马,那他肯定会立刻做出个积极响应的姿态。

高立国这些人也不傻,被为难了几次,也明白康明强心里头的小心思,再之后,就不敢直接找颜丹霞了,而是直接找主任林立峰,把机器故障说得严重些,让他来安排。

林立峰是康明强、颜丹霞等人的直属领导,当然知道让谁出马才管用,自然就会安排颜丹霞。

这样,高立国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康明强就是有气,也怪不到他头上,这是你们领导安排的,跟我没关系。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颜丹霞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但没有在意,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误会,便问起了10号压缩机故障的外在表现。

听高立国描述一番后,颜丹霞心里头便有谱了,大概明白症结所在,到了车间后,很快就将问题解决了。

在颜丹霞帮着生产部门解决问题的时候,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正透过二楼办公室的窗户,仰望着仿佛近在咫尺,但实际却相隔百多米的造粒塔,他就是这两天被工厂职工们频繁提及的秦今朝。

他是73年的高考生,那一年,曾经短暂地恢复了高考,他幸运地赶上了,但却出了白卷事件,导致高考终止,但高考成绩并没有作废,最后协调,改成了以高考成绩加上推荐的方式入学。他高考成绩够高,政审没问题,又有推荐,便顺利考入燕市化工大学。

他学的是化工专业,也是化工大学相隔几年后,重开的专业。

秦今朝和大化肥最早产生交集,是在大学二年级,也就是1974年。那一年,他作为化工技术考察团中的一员,跟随化工部基建司秦副司长一起,飞往西欧,考察了法国、英国、意大利、荷兰,四个发达国家的化肥工业,亲眼目睹了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还有技术。

作为一个化工专业大二的学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具备参加这种规格考察团的资格,但破例让他过来,是秦副司长的意思。他说,年轻人是化工行业的未来,让他们一起走出去,多看看,多学习,了解别国的先进技术,认识到差异和不足,更能激励年轻人的进取心。

在得知自己即将成为考察团成员时,秦今朝就利用学校和家里的关系,找来了国内化肥产业的相关资料来参考。

在这些国家里,他看到了能够日产千吨的合成氨设备,充分认识到,不管是产量上,成本上,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上,都有着非常大的差距,比人家落后了几十年,如果不能及时追赶,那么两者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而我们的国家,目前还不具备生产这种设备的能力。

而这次的考察团就是为了接下来采购大化肥设备打前站的,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了这个计划的延后,但等到确定会引进十三套30万吨大化肥设备后,秦今朝也跟着激动不已。

后来,他虽然没再参与化肥设备的引进、建设,但全程关注着。

海州化肥厂作为距离首都最近的一家大化厂,他投入的目光更多,但凡化工报上有关于海州化肥厂的信息,他都会仔细阅读,为大化厂建成投产以来的成绩骄傲,也为厂子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而心焦。

他76年毕业后,一直在化工部工作,到今年,终于下定决心,申请调职到海州厂,即是为自己事业上的发展,也是为着自己对于中国大化肥的期许。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在看到国外那些先进化肥设备时的震撼,心里头的那种落差、失落,还有心中涌动出来的不甘、报复。

此时的他,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造粒塔,耳边听到火车鸣笛之声,满载车化肥的蒸汽火车正在启程。

他在海州化肥厂的事业,也从现在开始,正式踏上征途。

来源:今年流行自作多情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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