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我喊了一声。他猛地抬头,嘴角沾着白花花的馒头渣,眼尾泛红,像刚被揉皱的旧报纸。路灯从楼梯间窗户漏进来,照得他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藏青棉袄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那是我去年过年硬塞给他的新衣裳,如今倒像穿了十年的老物件。
楼道的声控灯“啪”地亮起时,我正拎着超市塑料袋往楼上走。转过楼梯转角,就瞧见我爸蜷在台阶上,膝盖抵着胸口,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冷馒头。
“爸?”我喊了一声。他猛地抬头,嘴角沾着白花花的馒头渣,眼尾泛红,像刚被揉皱的旧报纸。路灯从楼梯间窗户漏进来,照得他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藏青棉袄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那是我去年过年硬塞给他的新衣裳,如今倒像穿了十年的老物件。
“小芸啊……”他慌忙把馒头往身后藏了藏,嗓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就是……下来透透气。”
我没接话,蹲下去摸他的手。冰的,比楼道里的穿堂风还凉。腕骨硌得我手掌生疼,我想起上个月他还在早点摊揉面,搓着发红的手背说“你妈熬的豆浆最香”,怎么才个把月,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三年前我爸再婚那会儿,可不是这样的。
我妈走得早,我上大学那年,她在医院攥着我爸的手说:“建国,别熬着,找个知冷知热的。”我爸红着眼眶应下,可真等我毕业工作,他还守着老房子,每天五点爬起来给我熬小米粥,晚上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遥控器按得“咔嗒咔嗒”响。
周秀芬是楼下早点摊的老板娘。她丈夫前年得肺癌走了,儿子小凯在外地打工。我爸常去买她的豆浆,一来二去就熟了。有回下大雨,我爸没带伞,她把自己的塑料布往他头上一盖,自己淋得浑身湿透:“陈叔,您老寒腿可别犯了!”
那天我爸回家跟我说:“小芸,秀芬这人实在。你看她摊儿上的包子,褶子捏得跟小莲花似的,不像有些年轻人,皮儿薄得能看见馅。”我看着他耳尖泛红的模样,没反对——他都五十八了,该有个暖被窝的伴儿。
婚礼办得简单,就请了几个老街坊。周秀芬穿件枣红毛衣,腕子上戴着个金镯子,说:“这是老头子走前买的,我一直收着没戴过。”我爸给她戴镯子时手抖得厉害,镯子磕在她腕骨上“当”地响,倒像敲在我心上。
头一年确实甜。周秀芬盘下早点摊,我爸负责揉面蒸包子,她管收钱记账。俩人每天四点起,九点收摊,赚的钱都锁在铁皮盒里。我爸逢人就乐:“秀芬会算账,这月净赚三千八!”周秀芬也常端着豆浆来我家:“小芸,尝尝婶子新学的红枣豆浆,甜着呢。”
转折是从去年秋天开始的。小凯要结婚,女方家要十万彩礼。那天收摊后,周秀芬坐在我家沙发上,金镯子在台灯下晃得人眼花:“小芸,你爸说铁皮盒里攒了十二万?”我剥橘子的手顿了顿:“爸说你们商量着给小凯凑彩礼。”
她搓了搓手:“那……剩下的两万,能不能先给我?我就想买条金项链,老头子走得早,我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留下。”我爸在厨房剥蒜,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秀芬,那钱是咱俩养老的。”
那晚我听见他们吵架。周秀芬拔高了声音:“我伺候你三年,起早贪黑揉面熬粥,连条金项链都不值?”我爸压着嗓子:“不是不给,小凯的彩礼更急!”后来声音渐低,像被风吹散的叹息。
再后来,铁皮盒里的钱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周秀芬先说小凯媳妇要“三金”,又说女方家要办体面酒席,最后摊了牌:“反正你有退休工资,够咱俩吃饭。”我爸不说话了,每天收摊回来更早,蹲在小马扎上抽烟,烟灰落了一身。
第二个转折来得更狠。上个月我爸晨练时摔了一跤,髌骨骨折。我在医院跑前跑后办住院,周秀芬却站在病房门口搓手:“小芸,这手术得三万吧?我……我手里真没那么多。”
我急了:“爸的钱呢?不是说存了十二万?”
她脸一白:“那钱……早给小凯付首付了。他媳妇家说了,没房不结婚。”
病床上的我爸突然剧烈咳嗽,病号服下的胸脯起伏得像被风吹的麦浪:“秀芬,我住院需要钱,你总不能看我死在这儿吧?”
她后退两步,金镯子撞在门框上“当”地响:“建国,不是我不帮。小凯那对象脾气大,我要是不把钱全给他,指不定闹成什么样……要不你找小芸借?”
我当场火了:“爸的钱是你们共同攒的,凭什么全贴给小凯?”
周秀芬眼眶红了:“小芸,我跟你爸三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早上五点揉面,手冻裂了我哪回没给他抹护手霜?现在他病了,我就这么狠心得下?”
我盯着她腕子上的金镯子——那是她亡夫的遗物,此刻在灯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突然想起上周路过早点摊,看见她跟小凯视频,小凯举着新手机笑:“妈,这房子装修得跟样板间似的!”
我爸出院那天,周秀芬把他的换洗衣物塞进蛇皮袋,站在门口说:“建国,不是我赶你。这房子是我婚前买的,你住着不合适。”她低头翻找,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这是五千块,你先拿着用。”
我爸抱着蛇皮袋站在楼道里,阳光从楼梯间窗户斜照进来,把他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银色。他突然开口:“秀芬,我那铁皮盒……是不是在你那儿?”
她没应声,关门声轻得像一片叶子落下。
现在他蹲在楼道里啃冷馒头,我蹲下去帮他拍后背的灰:“爸,跟我回家住吧。我那房子虽小,总能挤下咱俩。”
他摇头,馒头渣簌簌掉在磨毛的袖口上:“你妈走的时候,说让我找个伴儿。我就图个热乎气儿,结果……倒成了累赘。”他摸出个塑料盒,里面是半块酱牛肉,“秀芬昨天给的,说让我补补。”
我接过盒子,牛肉硬得像块石头,油星都凝住了。楼道的声控灯“啪”地灭了,黑暗里听见他小声嘟囔:“小芸,你说人老了找伴儿,到底是图个热乎气儿,还是得先看对方心里有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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